第一章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中兰衣,那个瞬间,兰衣满脑子只剩一句话——这特么一定不是真的! 事件回到一刻钟之前。 仙界。 须弥山,药神洞府。 金碧辉煌的药神洞府里,药神兰衣抱着一块水晶屏幕,展开宽袍广袖舒服地靠在仙塌之上,边吃牛眼葡边看妖神白黎最新更新的《仙界实录》。 这《仙界实录》乃是八大神始为激励各自的崇拜者发愤图强努力精进,特别授权妖神白黎代为撰写的一部纪实文学著作。 每月的更新里,会将八大神始的最新状况公布于众,以便各自的粉丝们第一时间了解到偶像的近况。 鉴于之前九千多年在妖神白黎笔下自己光辉高大的形象,兰衣迫不及待点开更新—— 《始后一万年纪念版》 什么玩意?兰衣不解,继续看。 ‘神始的众位兄弟,请允许我在此特别的一天里,为各位送上一份永世难忘的礼物。’ 兰衣有不好的预感,然而眼睛不听使唤地看了下去。 月前,通灵神阿帝丢了嘴。 …… 噗!!!一颗牛眼葡喷出三丈,兰衣抱着肚子狂笑不已。阿帝这个吃货,一定痛不欲生! 月前,法神依度念完超度经文,不但献出法器,还献出了身体。 …… 哈哈哈!这个老和尚,老秃驴,你也有今天!叫你整天博爱、博爱,这次博大发了吧? 月前,兽神伏敖在和龙王打麻将,龙王出千,兽神没有下限地放水,至于原因,请自行想象。 …… 兰衣摸着下巴,早就觉得这两个家伙有□□。 月前,鬼神搻围在冥界刷副本,将*oss阎罗压制在下。 …… 谁上谁下确实是个问题,兰衣为阎罗默默点上蜡。 月前,魔神弑天洞府举办燕尾服时装周,魔神在走秀时忘记了穿内裤。 ……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兰衣想了想,他好像从来都不穿内裤!! 月前,妖神白黎变身写字机,为了嗷嗷待哺的小神仙们,力求更新必须给力。 …… 切,给自己就写得这样高尚,坑起兄弟倒是毫不手软。兰衣撇嘴。 月前,剑神公禹在睡觉,梦里春光乍泄,小兰兰光着屁股在扭腰。 …… 等等!那个小兰兰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啊喂——兰衣有些被刺激,但接下来的爆料才是真刺激—— 月前,药神兰衣宝库被窃,金银财宝被血洗一空,他悲痛欲绝,狂乱不已,撕开道袍于须弥山果奔。 …… 白黎!!你这个小贱人,你才宝库被窃,你全家都果奔!!你等着,本药神现在就去找你算账!! 兰衣气得摔了水晶屏,踢翻水果桌,扔了一串钥匙…… 等,我扔了什么?!啊,我的宝库钥匙! 兰衣连忙冲出洞府,空中一道抛物线完美地划过。兰衣心急火燎直追而去,钥匙自空中坠落,兰衣跟着跳落。 “兰衣!!” 身后,有人大喊,兰衣根本顾不上管。他此刻眼中、脑中只有他的宝库钥匙,若拿不回来,贱人白黎的戏言恐怕就要变成现实! 剑神公禹站在药神洞府前,眼睁睁看着兰衣跳下崖边。 自从兰衣将自己武器也就是他家宝库外的‘十八奇锁’当成仙界旅游景点一样标价展出,他每月都会来参观,虽然免不了一笔不菲的参观费,但这如约会一般的节奏其间乐趣岂是外人能够体会。 而此刻,公禹却感觉到宝库那边不一样的灵力波动。他连忙分出一缕神识去追兰衣,一边向宝库疾步赶去。 十八奇锁泛着诡异红光。 而兰衣追着钥匙,坠进了一团黑云里。 黑云里似蕴藏一股巨大的邪门能量,公禹的神识触到这股能量便觉似曾相识,这令他想起一万年前他们八大神始联合抗击外侵那次引来的洪荒之力,却又与那次的力量不尽相同,没有那么强大,也不可小觑。 兰衣没管那什么狗屁能量,他依旧满心满眼只有他的钥匙,眼见手指碰到了钥匙环,竟滋地一下,迸出一丝火星,兰衣尚反应不及,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头盖脸将他照在其中。 钥匙在他眼前被闪电击中飞向远方,兰衣昏迷之前,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这特么一定不是真的! …… 人间。 云腾王朝,昭元二年,四月初九。 这个令整个云图大陆为之沸腾的日子。 云顶山外来自五分天下的各路修仙者和来自琼海的龙族代表齐聚一堂,万分期待地关注着山巅之上的神始峰。那里代表八大门派的最强者们正效仿先贤布下阵法,试图借洪荒之力联合渡劫,集体登仙。 这简直可以称之为万年以来,最激动人心的一次壮举,若可成功,那势必为现代修仙者们开辟出一条全新的登仙捷径。 神始峰上,至今仍屹立着后人用最名贵的褚天石为八大神始雕刻的石像。石像仿若真人,栩栩如生。 其中最美的是药神兰衣,最丑的是兽神伏敖,最时尚的是魔神弑天,最神秘的是鬼神搻围,最亲切的是法神依度,最严肃的是剑神公禹,最软萌的是妖神白黎,最能吃的是通灵神阿帝。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形容对通灵神大人非常不敬?实则不然,每一个看过石像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想起这两个字,并且为了不亵渎神明,忍笑忍到昏厥的人不计其数。因为我们的通灵神大人仿若是在用生命诠释吃货这个属性,即使是在生死决战这样严肃而紧张的时刻他的嘴里依然叼着一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好吧,通灵神大人你赢了。 今日距离八大神始联合抵御外侵已过去整整一万年,八位勇士选择在此时完成壮举,是希望他们的事迹也能被后人记住,也可以有人为他们雕刻石像,并于八大神始之旁。为后人瞻仰。 此时,云顶山圣地之上,空中的黑云渐厚,遮天蔽日,如细丝般的闪电不断穿出云层消失在灰暗的天空里,随之而来的是忽远忽近的滚滚雷声。 忽然之间,云层大动,那翻滚的速度仿若其间困了一条洪荒巨龙,此时巨龙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爆发,它挣扎着要破云而出。 所有人都意识到,破镜终于迎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道仿若要将天空撕裂的巨大闪电由上而下笔直地将厚重的黑云撕成两瓣,金色的阳光透过撕开的缝隙瞬间照亮大地,围观众人不约而同抬臂遮挡,双眼被刺得生疼。 在没人看清的光芒中,两道金线一西一东向远方滑落。 神始峰上,八位强者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宣告这次集体破镜失败。 在他们身后,八位神始的刻像在阳光斜照之下,泛出淡金的光晕,仿若一个不可超越的神话。 这一日,整个人间的目光都集中在神始峰上,如琼海西域下了一场陨石雨,砸中一座小岛,致使小岛沉默这等异象,竟无人有心思去深究,更不要说幂碧城南二百里处倒了一片稻田,自然更加无人在意。 然而,就在那片稻田中,兰衣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西北方向渐渐散去的黑云,眉头紧皱。 刚刚他只差一点儿便可以抓住那串钥匙,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道该死的闪电,劈得他浑身麻痹昏厥不醒。等到醒来,人已到此处。 兰衣转动乌黑眼珠看向四周,恰有风吹来,稻谷微弯身姿,翠绿的叶子在他眼前飘荡,他确定四下无人,自己正趟在一片稻田里。 田里的水打湿了他的衣衫,风一吹,冷得打颤。 兰衣惊觉这很不对! 且不提他是药神,就算之前在云中被闪电劈了,只要修为还在,就算衣衫尽湿也不会这般冷,难道…… 兰衣连忙坐起,要为自己把脉。 这时,他看到自己的一双手,心中惊愕已无法形容。原本骨节分明十指如玉的一双手,此时竟胀大得如同熊掌一般!再看向脚,也同样胀大得撑破了鞋子。四肢变粗,肚子滚圆,脸——兰衣连忙摸上脸,不出意外,脸也同样多出了许多软软的肥肉。 这不可能!! 兰衣连忙翻身,向田地中的水面求证。 水面上清晰地映出一个白胖的小子,颈间一枚金质小锁摇晃着垂到水面,打出一圈儿水纹。 这不是我!! 兰衣一掌拍向水面。水花四溅,却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地裂,甚至连一个坑都没有。兰衣不可置信地再拍一掌,这次他运足了力气,然而在出掌的瞬间他就知道依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呆愣地按进水里,依然不能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的灵力竟然全部消失?!!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是神始,当今人间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撼动一位神始?!更不要说毁他一身修为!即便是在仙界,神始也只有八位,可是他药神,神始之最!忽然之间,兰衣想到一种可能,那云层之中的诡异力量莫非竟是传说中的上古洪荒?!若是这样,那自己被它劈中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如今凡间又有何人能引来洪荒之力? 兰衣想起一万年前的那场抵御外敌的战争,那次他们确是引来洪荒之力驱走外敌,可那次引来的洪荒之力与这次遇到的明显不同。难道,是因为上次他们揍别人,而这次是他被别人揍?! 但是,要借洪荒需集八大门派之力,少一派则阵法不成,难道今日竟有人效仿当年,布下了阵法不成?可是,最近人间发生了什么大变动,他竟完全不知? 无论如何,这些疑问只好留待日后详查。眼下,他首先要确定自己的身体状况。 兰衣回过神来,盘膝而坐,为自己诊脉。 脉象虚、细、且浮。十二主经於阻过半,相应的十二经皮中气息紊乱的也有六区,这六区中的七十二气窍尽数熄灭,他全部灵力大概全被封在此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奇经八脉尚且完好,也就是说他还可以修炼。只要还能修炼,那么就有机会冲开十二主经的於阻,恢复正常。 经脉受阻,体型异常,这一身肥肉——兰衣嫌弃得连想都不愿想。 日头渐西,眼看便要天黑。兰衣必须离开这里,举目望去一片山野田地,竟似无人烟。 兰衣走出稻田,站在羊肠小道中间,平生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 他不死心地抬手做一结印,不出意外,摩擦的两指间没有迸出一星火花,没有了灵力,无法感知钥匙上的封印,兰衣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 想着自己这次意外坠天,他已经将妖神白黎暗骂了三百遍。若不是他好端端非要弄什么《始后一万年纪念版》的《仙界实录》还把自己写得那么惨,竟然敢写他的财宝被窃?还发疯果奔?!——自己怎会手抖得把钥匙扔下仙界! 白黎这个小贱人! 若日后回到仙界,一定要把那厮的家底儿榨干! 不,光榨干家底怎能解恨,还要让那厮债欠一座无底洞! 兰衣想得咬牙切齿,脚下已自行向北走去。 …… 剑神公禹,盘膝坐在药神宝库前,身后的十八奇锁正发出诡异红光,仿若下一秒便要破印而出,去黑云之中助主人一臂之力。此刻全靠剑神一力镇压,才勉强制住异动。 剑神一面制住奇锁,一面分一缕神识探入黑云寻找兰衣下落,当发现兰衣被怪力震飞,不免懊悔不迭。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冲下去将人抢回!如今局面,又该如何弥补?! 若自己离开,奇锁脱印而出,宝库大门不保,兰衣家当尽失,以其爱财程度,后果不堪设想。 若自己不离开,又放心不下兰衣处境,他被那闪电劈中,生死不明——不,他不会死!那力量虽邪,却在击中他之前,被宝匙分走一半,剩下的力量不足以令一位神始陨落。如今,他该担心他无人帮衬,在举目无亲的人间当如何存活! 眼下,该如何是好?! 剑神公禹眉心紧锁,汗满额头。 第二章 兰衣沿着羊肠小道沉默前行。他左侧是一大片开垦出的农田,一直向西绵延至远方的山脚下,右边是一个土丘,羊肠小道贴着土丘下延,弯曲向前。 日头已落西天半,最多再有两个时辰便会下山。 兰衣暗自心急,这种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亦不知自己将去何处的处境,令他焦躁不安。这时,他看向右手边的土丘,这个土丘虽不高,目测约七、八百米,若登高远眺,必会有所收获。 能看到一些人烟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兰衣拖着肥胖的身躯,穿林拨草,向土丘顶上蹒跚而行。这土丘看着不高,爬起来却也费力,兰衣爬到浑身是汗,衣衫二度湿透也才只爬了一半。他找了块林间大石坐下休息。 这身衣衫沾满泥土,原本已半干,这会儿又被汗水打湿,再加上刚被荆棘、树枝刮出的口子,其破烂程度真叫人不忍直视!而这身肥肉,兰衣早就嫌弃得只想将它无视!他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被人看到估计也只会被鄙视!这个世界已经残忍得对他冷漠无视! 马的,真是生无可恋! 兰衣坐在大石上,暴躁怒吼两声‘有人吗?!’回答他的,只是他自己的回声。 果然还是生无可恋! 即便如此,兰衣歇了一会儿,依然起身向上爬去。 就算命运注定要把他踩到尘埃里,他也绝不乖乖被踩,他一定要重登仙界,找白黎那个小贱人算账。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爬上丘顶。 此时日头还在,他还能看得很远。北面大约四、五里的地方,散落着几户人家,再往北四、五里则是一大片村落,看着竟有上百户。这对兰衣来说,无疑是个惊天喜讯。首先他之前走的方向没有错,其次之前那段路没有白走,终于寻到人迹。只要有人了,那一切都好说。 兰衣激动下丘,却因身体过于肥胖,脚下一滑,失去平衡。摔下去的那瞬,兰衣抱住头,现在虽变成了穷丑胖,他却不想被破相。 自远处看,兰衣就似一只白球自丘顶滚落。 药神仙府,宝库门前,剑神公禹长叹一声,他终于想出陪伴兰衣的办法,便是用神始强行抽离自己的一缕魂魄来到人间。此刻,他操控着那缕离体魂魄向土丘疾驰而去。要救兰衣他现在必须夺舍。然而,情况紧急,兰衣周围又无舍可夺,眼见他要撞上一截枯死的木桩,公禹不及细思,魂魄已飞扑过去。 兰衣闭眼大叫一声,只觉撞上了某物,身体瞬间被束缚,之后便是连续翻滚。 再次回到羊肠小道,日头已沉过半。西边的彩霞红红火火,映着小道上叠落的两人,仿若洞房的红帐,别有一番意境。 兰衣这才肯睁开眼睛,惊讶于他竟然压着一人,那人一脸木然地望着自己,好似刚刚那番摔打全然无感。 咦,这人长得好面善!兰衣抬手摸上他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越看越像公禹那家伙!!若非这人此时一脸木然眼珠动也不动,像个傻呆,兰衣定会狠狠抱住他,大倒苦水。 兰衣坐起身,面向夕阳平息心中冲动。那人也随之坐起,就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兰衣问:“为何救我?” “疼。”那人答。 “你疼,还是怕我疼?”兰衣挑眉,脸上肉太多,幅度不明显,只肉颤了颤。 “你。” “你叫什么?” 那人沉默了四息,答道:“公冶冠玉。” 兰衣发现这人说话,一字是一个节奏,四字是一字节奏的四倍。嘿,有点意思! “你家住哪?” “没。” “你为何到此处?”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兰衣等得不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这件道袍破烂不堪,他必须尽快赚钱买件新的。 公冶冠玉随他站起,眼睑微垂,好似还在考虑刚才的问题。 兰衣打量这人,见他一身半旧衣装像是剑修款式,腰带灰不溜秋,看不出颜色,也无法分辨等级,皱了吧唧的一身衣裳又在滚下土丘的时候划了两道新口子,粘上了一些草叶,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人。 可是,这人毕竟是自己遇到的第一人,就算穷了点儿,傻了点儿,说话奇怪了点儿,可他长得像公禹,看着就很可靠,若能路上作伴必是极好的。 “道兄可愿同行?”兰衣指了指北方。 公冶冠玉点头,率先向北走去。 兰衣几步赶上,与他并肩而行。 多时之后,公冶冠玉道:“听见你的喊声,刚好路过此处,便赶来相助。” 兰衣没有忍住,捧腹大笑。想他说一个长句要憋这么久,实在乐不可支,这一路上逗他说长句,想来也是不错的消遣。 总算有人相伴,时间不再难捱。 日沉西山,两人终于走出四、五里,来到几户农家门前。一连敲了两、三家,均无人来应门,直到第四家门前,一个老汉拿着个瓷罐到门口倒水,两人才算见到人影。 兰衣连忙一揖,老汉却吓了一跳,瓦罐掉到地上,转身要跑。公冶冠玉长臂一挥,提着老汉后领拽回来。 “道兄温柔一点,如此粗鲁吓坏了老人家怎么办?” 公冶冠玉松手,老汉发抖,戒备地看着兰衣,哆哆嗦嗦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好人。”兰衣尽量笑得和善。 “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老汉显然不信。 “但我们不是说自己是好人的坏人。”忍不住瞄眼老汉的裤裆,兰衣总觉得老汉的表情太像憋尿。 “你们想干嘛?”被兰衣肆无忌惮地看,老汉下意识捂住裤裆。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问路。” 兰衣想安慰老汉,抬手拍拍肩膀,才向前踏了一步,老汉连忙后腿,可惜公冶冠玉在他身后。 “问什么路?俺没出过村子,不认识!” “那你总知道这是什么地界,有什么城池吧?” 被一老汉避如蛇蝎,兰衣甚觉无趣儿,放弃想要安慰他的想法,站在原地不再动。老汉见他不再靠近自己,松了一口气,“你们真是问路的?不是亡命之徒?” “当然不是亡命徒。” 见老汉打量自己破衣烂衫,兰衣断定老汉定是误会了什么,忙解释两人从土丘上摔下来所致,并非歹人,老汉将信将疑。 老汉又问兰衣是何方人士,到何处去做何事。 兰衣虽嫌他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一答道,是南边渔村的童娃,要去京城赶考,盘缠用完了,肚子又饿,正巧路遇土丘本想摘些山果充饥,没承想竟落得如此狼狈。若不是这位道兄相救,恐怕命已不保。 老汉打量二人,兰衣一身衣服又脏又破,虽看款式像药修道服,却始终无法确定,倒是公冶冠玉一身剑修服饰,虽也破了口子,到底还能认得出来。 农家人都老实,老汉自知惹不起修道者,忙答道:“顺着这条小道一直走,是俺们的村子,穿过村子四里半可拐上官道,再走十五里才能到富堨镇,若你们要回幂碧城,则要出富堨镇北门,一百七十里才可到。俺就知道这么些,都是听村里人说的,俺可没去过。” “没关系,我们若是找不到,路上还可打听,多谢老伯。” 兰衣拱一拱手,拉着公冶转身离开,干净利落。 老汉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兰衣会走得如此痛快,回神后,拾起地上瓦罐,连忙关门落锁。 这一晚上,怕是注定要露宿了。 然而,上天似乎还是照顾他的,走出两里,前边有间旧庙。此时已华灯初上,庙里乌漆墨黑,兰衣本以为是间弃庙,推开木门才发现并无预料那般尘土飞扬,蜘蛛拉网。 这里似乎经常有人打扫。 兰衣喊了两声,无人应答,确定庙里没人,夺门而入。 今晚便在这里凑合一宿吧。 睡到半夜,兰衣饿醒,睁眼看到公冶冠玉盘膝坐在一旁,似已入定。新月的微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脸上,竟看着比白天还要木讷。 兰衣笑笑,也不打扰他,自行起身。他想修炼,可他一丝灵气也无,身上也无助灵的丹药,没有办法,他只好在庙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暂可充饥的食物。借着月光,兰衣竟看到供桌上似乎摆满了贡品。 再看向那尊供奉的泥像,兰衣惊叹,这不是我吗?!就算是尊泥像,也看得出来雕塑的人十分用心,不但五官精致传神,连那身宽袍广袖上的纹路都雕刻得很是到位。 没想到万年之后,人们对自己的信仰依旧如此痴狂! 兰衣站在香案前自我欣赏了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叫。他扫了眼供桌上的贡品,水果居多,都不怎么新鲜,到是那五个还没发硬的炊饼更吸引兰衣注意。 捏起一只闻一闻,芝麻的香味立刻勾起食欲。这炊饼怕是今天刚供上的吧,既然是供给我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么想着,兰衣已经吃掉了一只,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拿起第四只的时候,兰衣看一眼公冶冠玉,悻悻然又放了回去。这位‘木’兄貌似也没吃饭,还是给他留点儿吧,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吃饱了不困,兰衣再趟回去入睡困难,干脆不睡,盘算起修炼的事。药门的修炼法则是他自己定的,他心里自然门清。 仙界三级人间六级,人间这部分从一级起分别是,药徒、药童、药师、药祖、药宗、药王。每一级又分三品,小、大、老。每一品又分四阶,梅、兰、竹、菊。先升阶、次升品,后升级。 阶是灵识的形状,品是形状的数量,级是灵识外的光圈。 初入药门自当从药徒开始修炼,其灵识的形状便是一个光圈中间一朵梅花。这是一级一品一阶的药徒,也叫小药徒一阶。若日后升到二阶,则灵识的形状变为一个光圈中间一朵兰花,以此类推,三阶便是光圈中一片竹叶,四阶则是光圈中一朵菊花。 升到大药徒,光圈还是一个,变化的是梅兰竹菊的数量,由初始的一朵或一片,变成两朵或两片,老药徒则变成三。 只有从药徒升级为药童,光圈才会从一变成二。以此类推。 药门的修炼,三级药师升四级药祖是一大关。兰衣当时定下规矩,三级升四级前必须通读药道九千卷,否则不允许升到四级。只因四级开始药门的修炼将分出炼药和炼器两个方向,当然天赋异禀者也可以两者兼修。 所谓炼器,大到各种神兵利器,小到日常锅碗瓢盆,若不通读药卷、活用药理很有可能炼出邪兵毒器危害人间。 兰衣想起万余年前兄弟们开山立派定规矩的趣事,当年自己第一个定好规矩,那几个家伙就争先恐后地前来抄袭,以至于后来八大门派的分级统一变成六级,简直不能更不要脸。公禹和阿帝还好,于门派内又有创新。一项最最不要脸的魔神弑天,甚至直接定一杀数,连品阶都不要,简直无耻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臭不要脸的程度就像他从来都不穿内裤! 兰衣想着前事,嘴角挂着笑容,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日,兰衣和公冶冠玉起了大早。 他将炊饼递给公冶冠玉,没想到这‘木’兄竟然不吃。兰衣将炊饼揣进怀里,两人即刻出发。 他的计划是这一天不休息,直赶到富堨镇再做打算。 日头初上,他们进入百户村,村子不大,早市也不大,可那混沌摊飘出的香气依然引人垂涎。 兰衣驻足,望着那馄钝摊看了又看,最终按住胸口的炊饼收回视线。心里憋屈,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也难为公冶在他身后还总能与他保持两步的距离。 走了一段,兰衣肚子又咕咕叫,他却不管,只顾走路,像一头倔强的肥牛。虚汗越来越多,渗出后脊,公冶在他身后,似见白烟。 走出百户村外五里,兰衣喘息粗重,似是随时会断气,但脚步依然不停。他的视线始终盯在羊肠小道尽头的那条阳关大道上,目测不足一里便可到达。 突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兰衣停下脚步,“什么事?”此时他连扭头的力气也无,说三个字,要喘两息,快赶上公冶冠玉了。 等公冶冠玉说话,兰衣拄着膝盖,边笑边当作休息。 说不清等了多久,公冶终于开口:“歇一会儿,再走。这样下去,你的身子吃不住。” “到大道上再歇。” 兰衣直起身,咬牙坚持赶路。他无视浑身颤抖的肥肉,就当自己还是那个丰神俊逸天下无双的绝美药神。 经脉受阻不管,衣衫破烂不管,身无分文,暂且不管。只管走路,终于踏上阳关大道,兰衣一屁股跌在地上,顺势躺倒。 他昂面朝天,大口喘气,在几近午时的炙热烈阳下,肆无忌惮地晒着肚皮。 公冶冠玉:“凉。” “热!” 两息后,“地凉。” “我热!”兰衣只抬脑袋看一眼公冶冠玉,又跌回去,“有口水就好了。” 回答他的是走过来的脚步,以及一双替他遮住脸部太阳的手。 兰衣笑了,一双眼睛变成细长的两条缝儿。 公冶冠玉坐在兰衣身旁,双手悬在兰衣脸上,视线却落在兰衣脚上。 那双鞋也不知是何材质,前头已然撑裂,走了这许久竟然没有散架。可公冶关注的并非鞋子,而是露在鞋外的十根脚趾,那原本像蚕宝一般白胖的十根脚趾,此时前端已见血丝。 再出发时,公冶走到兰衣身前,屈膝蹲下,双手伸到身后,摆了摆。 “为何如此?”兰衣乌黑眼珠闪了两闪。 没有回答,只那双手又摆了摆,似是催促。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兰衣扑到公冶背上。 公冶背起兰衣,纵身一跃,跃出十余仗,好似背上背着得不是一座肉山而是一片轻纱。兰衣惊诧回望,眨眼间那距离又拉开了几十仗。 早知如此,自己之前何必那样辛苦。 很快官道入山,前方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大概记得兰衣口渴,公冶瞬间提速。拐过一道山幕,眼前出现一座石桥,石桥一边的崖壁上挂着一帘瀑布,自山顶飞冲而下的水流,打在山脚的巨石上,溅起无数莹白的水花。水流在山脚下汇聚成溪,穿桥而过流向远方。 此时,几个身穿布衣的年轻人正蹲在溪畔饮水捕鱼。 公冶直将人背到瀑布跟前才将人放下。 兰衣早就口渴,就着瀑布喝了个痛快,飞溅的水雾湿得满头满脸,兰衣索性又洗了把脸,等他收拾停当,一转身正好看见公冶拿根树枝在溪里穿中两条肥鱼,他双眼放光,连忙跑过去。 公冶小露一手,也引得旁观众人艳羡不已,主动跑过去向他求教捕鱼经验。公冶不想说话,直接又捡了根树枝唰唰插中两条鱼送给他们,众人很是感激,主动要求帮他们烤鱼。 之后,几人围坐一处,烤鱼聊天。 几番旁敲侧击,兰衣这才知道昨日的黑云竟是八大门派想要联合渡劫,这简直是荒唐!胡闹!若非自己刚巧落入黑云,为他们分走那致命一击,恐怕如今那八人已全部丧命。既是大陆最强者,又怎能如此异想天开、愚蠢之极?! 所谓求仙之道,在兰衣看来莫不过四字:一丝不苟!但凡有任何偷奸取巧旁门左道之法必将在这条路上万劫不复。 他将这话说出来,没想到竟惹得几个年轻人激烈争论。这几人都是要赶往幂碧城加入剑修的志愿者,对修炼的狂热渴望,令他们觉得兰衣所说的一丝不苟简直可笑之极。并劝兰衣如今强者为尊,只要能变强,哪怕不择手段,也是正途。 兰衣不置可否。 其中一个青年指着北方急道:“你去富堨镇难道不是想通过采补之法获得灵力吗?别说你不是,那你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启动灵窍?” “采补之法?”兰衣皱眉,“据我所知,正统启灵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自觉,一个是药辅。” “自觉?现在谁还自觉,要是三五十年不觉醒,或是一辈子不觉醒怎么办?”青年撇嘴,“药辅更不要提,如今一颗差不多的启灵丹怎么也要一万两以上,像我们这种家境的人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怎么可能?启灵丹一级药徒就可以炼制,所需药材成本一两银子都不到,卖到一万两怎么可能有人会买?”兰衣道。 “你也说了,是一级药徒炼制的启灵丹,这种启灵丹十颗里有八颗是无效的,好不容易碰上一颗有效的,副作用还大。这些年因吃了启灵丹致使灵窍崩溃的人还少吗?”青年不以为然,“药门大概也是为防止这种事情再发生,据说十年前曾出面澄清过启灵丹的药方有假,如今启灵丹的药方成了药门秘方,都是四级药祖以上才可炼制,非四级药祖不可得。” “总有流传出来的。”兰衣沉着脸,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后继药修们炼药时有所疏漏,竟然说药方有假?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将那学艺不精之人逐出师门以儆效尤吗?!或者拉出去砍头以平民怨,怎能如此回护?! 青年摆摆手,摇头笑笑,打量兰衣一番,问道:“看兄台衣着,莫不是药修?” 兰衣想到自己灵力被封,便依旧说是上京赶考的童娃。 青年不再追问,感慨道:“如今采补之法盛行,若得一药修道侣,才是事半功倍。” “采补之法是什么?”兰衣见他一直提,便随口一问。 青年嘿嘿笑了两声,伏到兰衣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说完之后怕着兰衣肩膀哈哈笑道:“富堨镇乃我云腾王朝最著名的采补之乡,兄台路经此处,何不取灵入道?” 呵呵!五两银子既献身又献灵,天下若真有这等便宜好事恐怕也轮不到兄台你!兰衣怜悯地看了青年一眼,正要说话,肩膀却被人用力拍了下,扭头就见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冶冠玉手拿一条烤好的鱼站在他们身后。 “不!”公冶对青年道,将鱼递给兰衣,又道:“吃!” 兰衣接过鱼,笑着啃一口。 之前公冶不开口,那几个年轻人一直以为他是哑巴,如今见他会说话,立刻将他围了起来。他们本就是要拜入剑门,自然对同为剑修的公冶另眼相看,甚至连主动帮他们烤鱼都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刻意结交。 然而,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题,公冶除了摇头点头依旧惜字如金,只在兰衣啃完一条鱼后,及时又递过一条,说了句‘吃’。 众人觉得甚是无趣。 兰衣见公冶不吃,便将手里烤鱼送到他嘴边,也说了句‘吃’。 公冶见他盯着自己,神情严肃,只好张嘴吃了,在没人注意的小溪里一些嚼碎的鱼肉顺着溪水流向远方。 两人吃过烤鱼,辞别那几个年轻人,公冶依旧背着兰衣上路。 或许是水喝得多了,临近富堨镇,兰衣有些憋不住,乌黑眼珠四处寻么着能够小解的地方。终于在距镇口几百米处看到一片竹林。 兰衣连忙自公冶背上下来,提着裤子往竹林里跑。公冶依旧跟着他。兰衣宽衣解带掏出家伙什,忽觉身旁一道炙热视线,猛然抬头竟然看到公冶站在他旁边。 “你干嘛?!”兰衣尿意吓回,一脸扭曲。 公冶面无表情,默默转身。 兰衣终于如愿以偿,舒服地叹息一声,整理好破烂衣袍,刚要转身往外走,便听到林子深处一声巨响伴随着竹竿折断的咔吧声。 两人互看一眼,向声源处走去。 第三章 竹林深处,一个男子身穿白色道袍罩在一张粗绳编织的网里,以他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一根断竹,折掉的上半截竹竿顶端被网的收口绳系在一起,可见他之前是被吊在半空,最终翠竹不堪重负折了,人摔了下来,才会有之前那么大的响动。 公冶上前解开绳索,兰衣蹲下身为那人把脉,脉象急、浮、弹,显然深中剧毒。兰衣又翻了此人眼皮,闻了此人口气,确定他中的毒就是道修克星千岁千千岁。他皱眉欲探查此人灵窍,才想起自己灵力尽失,只好换公冶来。 公冶搭上那人手腕,不过片刻,道:“乱。” “此人是药修么?什么品阶?” 等了四息,公冶才道:“小药徒,兰。” 也就是一级一品二阶的药徒,此时灵窍紊乱,若不及时救治,极易引起灵窍崩溃,此生再难入仙门! 若是救他,以兰衣目前一没灵力,二没钱财,空有一身理论也是极麻烦的事。再者,看之前情景,这小药徒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人吊在这密林之中,动手之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让他死。甚至很有可能以他为饵,要引什么人前来。 思及此处,兰衣轻叹一声。 “尽力而为。”兰衣皱眉对公冶道:“我念穴位,你来点,先封住他的大穴,控制毒素扩散。” 公冶按照兰衣所说,在那男子身上快速点了几下,点完之后见兰衣要走,忙拉住人,疑惑地望着他。 “怎么?你还要守着他?” 公冶摇头,顿了三息,问:“不救吗?” “你有药吗?”兰衣问。 公冶摇头。 “你有钱吗?”兰衣问。 公冶再摇头。 “既然没钱没药,我们尽力而为不就好了吗?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总有人会发现他!” 兰衣又要走,公冶却不放手。 “你一定要救他?”兰衣不耐烦,“若因此招来祸事,你扛得住吗?” 公冶空着的手拍了拍胸脯。 兰衣服气,无可奈何地道:“松手吧,把人背上,先进镇子再说。” 公冶背起人,兰衣注意到刚刚男子躺过的位置上有一枚巴掌大小的圆形白玉,他随手捡起,发现入手温润竟如羊脂一般细腻,玉上刻着一个‘匡’字,另一面则是祥云花纹,雕工还算精致。若是以前这种玉还入不了兰衣的眼,如今境遇不同,兰衣自然知道这是好玉,换成白银起码价值千两,只不过这玉是被害人的还是害人者的就不好说了。 受这块玉的启发,兰衣又让公冶把人放下,搜了一遍身,结果发现此人竟也是分文没有,没办法,看来赚钱的法子还得自己来想。 富堨镇果然不愧为云腾王朝著名的享乐之乡,它虽是镇制,却俨有一城之规,纵横交错的街道,独具特色的饭庄戏院,大小铺面林立街边,数量最多的自然是琼楼花院。各种买卖的棚摊更是从镇子里摆到了镇子外,尤其是镇口处,走个路简直要接踵摩肩。 三人好不容易进了镇子,连走了三条街才找到一间药店,兰衣一马当先地走进去,向招呼他们的小二说明来意,小二听说他们没钱还想要赊账拿药,毫不客气地把人轰了出去。 一连试了几家皆是如此。根本不给兰衣多说话的机会。 熙熙攘攘地街道上,兰衣脸色铁青走在前面,公冶冠玉背着伤患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了一会儿,右手边出现一间铺面很小的药店,牌匾有些陈旧,刻着‘宝济堂’三个字,店里没有客人,柜台后一个圆脸儿中年掌柜正在打瞌睡。 兰衣抬手敲了敲台面,大声道:“急诊!” 掌柜猛然惊醒,一边揉眼一边把人往里请。待公冶冠玉将小药徒放到塌上,掌柜一边诊脉一边打量眼前两人,见他们衣衫褴褛,心里不免泛起嘀咕。 这次兰衣没给掌柜发问的机会,开门见山道:“我给你一副助运丹药方,充作我家公子的诊金,如何?” 掌柜喉结滑动了下,马上忍住,又看了眼兰衣破烂道袍,迟疑道:“药方都分金银铜三级,不知你要给我的是哪一级?” “自然是铜级,你还想要哪一级?”兰衣口气十分不耐。 “助运丹的药方虽然难得,但铜级只限一二级修道者使用,铜级助运丹的药方最多也只能卖个三百两!不足以抵做这次的诊金!这位公子身中剧毒,若要解毒所用药材我这小店里可不是全有,需得到颜氏大药堂采办,没有五百两哪里能下得来?”圆脸掌柜摇头晃脑说一番,就见面前的胖小哥,一脸冷笑看着自己,连忙安抚道:“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说,诊金也可以慢慢谈嘛?” “人命关天,哪里容你慢慢来?”兰衣火大,“你修为如何?” “不才二级大药童!”掌柜有些得意。 兰衣泼冷水:“既然你只是药童,银级金级的丹药你要如何炼制?就算我给你药方,你不过也是想着转手再卖高价,与其如此,我为什么不自己卖给出价更高的人?” 掌柜被兰衣问住,助运丹的药方属于乙类药方,四级药祖以上方可接触,他自然想要,可若为了一副铜级药方却还要自掏腰包给这小子拿药,怎么看都是亏本买卖,他这间店本就生意不好,再说,面前这个如乞丐一般的小子真的有药方吗? “这位小哥,不是我说,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助运丹的药方,莫非也是我药门中人?”掌柜问道。 这种时候就显出灵力被封的短处来,兰衣被问得胸口发闷,向掌柜要来笔墨纸砚,一言不发,抿唇写起药方。 他写得是千岁千千岁的解药配方,写完之后甩到掌柜面前,道:“这是千岁千千岁的解方,你看清楚,若没有问题,你且去拿药,我之后将助运丹铜级配方默给你便是!” 解方自然是没有一丁点问题,掌柜便信了兰衣所言,眼前这个小胖子,不论是否药门中人,手中有药方应是不假。但他毕竟不想赔本,道:“小哥的方子自然是真的,不过铜级配方却不足以抵账,还需二百两现银。” “银级配方”见掌柜双眼发亮,兰衣笑道:“低于一万两我是不会卖的。” 自从听说一颗启灵丹都能卖到一万两之后,兰衣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早就有了基本的评判,银级药方可供三、四级药修使用,怎么也得万两起,更何况是他的药方。 果然,掌柜听他报价没有惊讶,只是一脸遗憾,道:“小哥若是如此开价,恐怕在这富堨镇是卖不出去的。” “那就到别处去卖。”兰衣一脸无所谓,“或者我再加你一副铜级药方?你找我一百两银子?” 掌柜想了想,摇头道:“我要二百两现银。” 兰衣道:“二百两现银,你且容我时间,我去筹款,一会儿给你拿来。我家公子你先待为照顾,我去去就来。” 兰衣说完,看了公冶冠玉一眼,走出药店,公冶随他出来。 掌柜只当他二人是这位中毒公子的仆人,并不知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又见兰衣说话极为爽快,遂不疑有他,拿出银针为那公子施针拔毒。 兰衣沉着脸,公冶走在他身旁,突然问:“气?” “你说呢?”兰衣没好气儿,道:“若不是你非要救他,我们何至于惹这多麻烦,现在好了,二百两现银,上哪儿弄去?” 公冶不说话,抬手拍了拍兰衣胸口,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靠你了!兰衣被他气笑。如今也只有再找家药店卖副药方。 富堨镇的药店并不多,之前轰人的那几家自然不会再去,好不容易又找了一家,掌柜是个山羊胡三角眼,听兰衣说要三百两卖他一副铜级养气丹的药方,先是兴高采烈地让兰衣默给他,拿到药方后,立刻一脸寒霜地说这副药方是假的。 “假的?你怎么看出来的?”兰衣一把抢过药方,已经猜到这掌柜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他大概记性很好,只想看药方压根儿没打算掏钱买。 “福灵草和蝴蝶枝这两味药材犯冲,怎能放在一起炼丹?你这药方不是假得是什么?”山羊胡掌柜三角眼倒吊,一脸刻薄相。 兰衣心中有数,不与他争辩,药方揣进怀里,直接走人。 福灵草和蝴蝶枝犯冲不假,但是放在紫玉铜炉中炼制却不是不能化解,这老板没有诚意,兰衣自然也不会给他解释。解释那是点拨,给他脸了?!!再说,养气丹与助运丹一样毕竟同属乙类药方,要四级药祖以上才可接触,又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拿来研究的,就算山羊胡掌柜记下了药方,也不一定能炼制出养气丹。当然,若他师承药祖或药宗,有人供他请教,结果要另说。 经此一事,兰衣打消了再卖药方的念头,如今的修仙界人心不古,遇到的事,桩桩件件无不令人作呕,再不是他们那个一心问道的年代了。 公冶拍了下兰衣肩膀,似是鼓励又似内疚,兰衣瞪他一眼,却没有埋怨。 这条街口正对着一家当铺,铺子很大,比这条街道还要宽,一丈长半丈高的鎏金大匾上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颜氏当铺’。兰衣摸着怀里的白玉,心中有了主意。 两人走进当铺,将白玉递给掌柜,掌柜仔细看了两眼玉,笑眯眯还给兰衣,说:“玉是好玉,可惜,我们不做匡家的生意。公子还是找别家吧!” “为什么?”兰衣是真怒了,要知道如此直白的拒绝,比刚刚那个想骗药方的山羊胡掌柜,更令他难以接受。 “公子不知道吗?颜氏和匡氏同为当今三大世家,自当今圣上登基起便是如此,此乃遵圣谕!你手里这块玉是匡氏子弟的腰牌,我若收下便是抗旨,收不得收不得!”掌柜依旧笑眯眯,也因态度和蔼,令他免了一顿胖揍。 兰衣黑着脸走出当铺,站在人流穿息的街道上,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凡人的无奈。要怎么样才能在最短的时候内一下子赚到二百两银子——街头卖艺?让公冶表演胸口碎大石?不行,且不论有没有人捧场,就算有人打赏,要挣够二百两银子,那时间也根本来不及!或者…… 就在这时,当铺隔壁那间店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男子,那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拼了命般在人群里赤足狂奔。在他身后两个彪形大汉紧追不舍。三人在兰衣和公冶眼前飞快闪过,没一会儿那个男子便被大汉按在了地上。 男子挣扎怒吼:“你们放手,老子今天必须要走,隋开白那个混蛋老子才不伺候他!” 大汉低声说了句什么,男子愣住,恶狠狠地瞪了大汉一眼,自地上爬起来,怒道:“你们敢!” 大汉笑了下,又说了句,男子冷哼一声,甩开被抓住的手,兀自走了回来。 兰衣看着几人走进那家店铺,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将公冶拉到一边,如此这般地商量起来。 第四章 兰衣注意到那三人走进的那家店铺叫颜氏琼楼,紧邻着这家店铺的另一个铺子叫颜氏花院,虽然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模狗样儿的各类男子,但是被烤鱼青年科普过采补之法的兰衣凭直觉本能的分辨出这两间店铺的不同,应是一个卖男,一个卖女吧…… 鉴于刚在颜氏当铺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兰衣决定不坑颜氏誓不罢休。于是,他将公冶拉到一旁,商量坑颜计划。 两人相处这么久,兰衣还不清楚公冶的修炼等级,便问他。 公冶说:“三。” “剑侠?”公冶点头,兰衣略安心,嘀咕道:“还好不是一级剑人。” 公冶冠玉面无表情。 兰衣又道:“刚刚那种大汉,你能对付几个?” “三,”公冶说完,兰衣一脸凝重,两息后又道:“百吧。” 擦!关键时刻,您能不说话大喘气么?兰衣幽怨地瞪了公冶一眼,暗暗估量颜氏这些铺子里大汉的数量。他问公冶:“你会压制修为么?” 公冶点点头,兰衣笑了,“那你把修为压到剑人,然后……” 公冶听完他的计划,瞬间‘木’化,兰衣以为他不高兴,正准备给他洗脑,就见公冶一把握住他的手,一口气说了三个字“担心你!” 兰衣一惊又一暖,拍拍他的手背,“你只要坚持到亥时,别忘了初刻到镇口的竹林来,别忘了要人不知鬼不觉,别忘了——”兰衣打了个响指,公冶点了点头。 “好了,走吧。” 兰衣带着将修为压制到剑人的公冶,大摇大摆进了颜氏琼楼。 刚一进门,一个狐狸脸的中年男子便迎上来,眯着眼睛笑道:“二位是要点人还是要现挑?点人的话咱们从五两到千两有百位公子供您挑选,现挑的话今儿晚上正好有三位新人包您满意,您二位里边看看?” 兰衣手一挥,“都不是!”指着公冶冠玉问狐狸脸,道:“你这儿的人,有比他好的么?” 狐狸脸显然久经江湖,立马明白了兰衣的意思,一边搓手一边盯着公冶冠玉绕了一圈,眼睛里掩饰不住的贪婪,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馋’! 兰衣很想提醒他,兄台擦擦你的口水,你现在的样子简直给琼楼老鸨界丢人现眼啊。他当然没说,但之后即将面对的讨价还价心里已经有了底。 狐狸脸验货完毕,再看兰衣神色已经不同,带着几分审视几分疑惑几分不以为然。 兰衣都忍不住要为他赞一声好演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狐狸脸。 “一般!”狐狸脸暗暗观察面前的小胖子,其实很担心自己说完小胖会以为自己不识货扭头就走,要知道这个镇子的琼楼可不都是颜氏的,匡氏和南宫氏也有好几家。 可惜兰衣一没时间做市场调查,二没准备坑那两家,他今日就是来纠缠他! 兰衣道:“一般是个什么价?” 狐狸脸连忙道:“五百两!” “五千两!”兰衣眼也不眨。 “一千两!”狐狸脸面不改色。 “四千五!” “一千三!” “四千二!” “一千八!” “四千一!” “两千!”狐狸脸咬牙。 “四千,少一两都不行!”兰衣淡然瞥他一眼。 狐狸脸上一双狐狸眼闪了两闪,“你且等等,容我问问当家。” 兰衣点头,被狐狸脸让进一楼的一间雅座,从敞开的门里他看着狐狸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二楼,想来他权利有限,大概超过两千两的出帐需得上面人点头才行。 少顷,狐狸脸下得楼来,身后跟着几个账房模样的人手里捧着笔墨纸砚,兰衣和公冶交换一个眼神,心下都明白,四千两银子马上就要到手了。 果然狐狸脸进了雅间,将事先写好的卖身契递给兰衣和公冶,让他们仔细看清楚,若无异议便叫公冶签字画押,然后将四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摆到兰衣眼前,状若漫不经心地问:“你二人是兄弟吗?” “不是,”兰衣漫不经心地说:“他是我的家仆,从小痴痴傻傻,如今我落魄至此已无力养他,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掌柜是担心我们身世不够清白吗?” “清白不清白无所谓,就算不清白,只要入了我颜氏琼楼我们自然会护他周全。”狐狸脸说得满脸豪气。 兰衣连忙说句有劳掌柜日后多多照顾等客气话,心想看来这颜氏琼楼里藏着很多不清不白的人,不知若是杀人犯来卖身,他们会不会收? 两人闲聊一番,画押前,兰衣提出换三百两现银,他要到镇上采办些东西带回老家,狐狸脸痛快地答应下来。 三百两现银就是六锭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元宝,一个包袱正好装满。兰衣背好包袱揣好银票,在卖身契上签名阿呆,收款人处签上阿俊,按上自己的手印,又拉过公冶的手让他的手印叠在自己的上面,弄成红红的一个点儿,递给狐狸脸,道:“以后,我家阿呆就多蒙掌柜照顾了,在下告辞!” 狐狸脸送他出大门,看着他走远,眯了眯眼,对身后一个大汉道:“跟好了,别丢了!” 那大汉点头,迅速没入人群之中。 兰衣并不意外有人跟踪,这点从狐狸脸痛快地答应给他换元宝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因此他还没进‘宝济堂’门口,就大喊:“掌柜钱我弄来了,我家公子怎么样了?人还活着吗?” 掌柜迎出来,拉着兰衣的手往里走,“你可算回来啦,再不回来,你家公子都要撑不住了!快快快,银子给我,我去抓药!” 兰衣拿出四锭元宝递给掌柜,掌柜看了眼门口,“咦,那位剑修兄弟呢?” “自愿卖身!”兰衣坐下喝口水,见掌柜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不想他追问,催促道:“你快派人去抓药吧!人命关天,顾不上那许多!” “好好!”掌柜摇头,走到后堂口唤来一个分管药材的小伙计,念了几味药材名,让他赶紧去颜氏大药房抓药。 兰衣查看一番小药徒的伤势,知道掌柜为他拔了毒,对这圆脸掌柜有所改观。他歇了一会儿,依旧让掌柜照顾小药徒,自己又马不停蹄地跑去街上采办物资。 兰衣首先冲进成衣店,店里八大门派的时装应有尽有,兰衣看了一圈,觉得还是药修的宽袍广袖对他胃口,一口气买了两套月白压纹镶金边的外袍,两套天蚕丝的纯白亵衣,一双最大号穿在脚上非常舒服的鹿皮靴,七种不同颜色的绾发巾,终于心满意足地换下身上的破烂道袍。他心情大好,又估摸着公冶的身量顺便给他买了两套剑修的套装。 出了成衣店,兰衣就像一只包裹在白色绸缎里的肉球欢快地飘进了点心铺。说也奇怪,没钱的时候想不起来饿,刚一有钱就觉得非常饿,兰衣风卷残云般扫了一遍货,不但自己吃得非常满足,还打包了两大包袱各种各样的点心糖果。什么小白兔外形的豆沙包,小刺猬形状的蒸糖角,千层卷,糯米糕,红豆糕,桂花糕,滋粑,草饼,芋头丸等等叫得上名字的和很多叫不上名字但味道还过得去的点心统统打包带走。 反正他现在很能吃,绝对不愁吃不玩。 所谓衣食住行,吃穿都解决了,兰衣不在着急,慢悠悠溜达到镇西的骡马市。买一辆舒服的马车,是提高旅途舒适度必不可少的神器,这个一定要好好挑。 颜氏琼楼,狐狸脸掌柜眯着眼听大汉汇报完毕,挥挥手打发大汉下去。竟然真是缺钱等救命,看来是自己多心了,还以为是匡氏派来的探子,不过最近匡氏的在富堨镇的动作也太频繁了些,到底出了什么事? 兰衣最终挑了一辆楸木造的宽大马车,这种木头量轻质坚,拉车的马不容易累,速度快,赶路特别合适,再加上不错的漆工,枣红色的车配枣红色的马简直不能更威风。 两匹马加一辆车在连续四、五轮的讨价还价后,最终以五十三两二十钱成交。兰衣心满意足地赶着马车回到宝济堂,圆脸掌柜已经开始炼药。 小伙计招呼兰衣坐,兰衣摆摆手,直接进后堂的炼药室,小伙计拦不住,两人拉扯着刚进门,就见掌柜满头大汗,显然是炼药遇到了瓶颈。 千岁千千岁炼制过程中会遇到的瓶颈——兰衣只想了一下,便道:“百会、陶道、承浆、中极、横骨、五枢。” 掌柜按此行气,脸色渐渐缓和。 兰衣瞥眼掌柜手中炼丹炉,皱了皱眉,一个二级大药童竟然还在用入门时的炼丹炉,他这是得有多穷,看来这家药店的生意实在是不怎么样,也难怪之前那么多家药店牛逼哄哄地把自己轰出来,只有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接了自己这单生意,这也是一种缘法。 待丹药炼成,兰衣有心点拨掌柜,了却这段缘,便告诉他炼丹所用的法器宜高不宜低,高阶的法器对灵力的要求也高,可以激发使用者的潜能,日久积累灵力必然愈发充沛。 掌柜深觉有理,奈何囊中羞涩,只有叹息一声,以表遗憾。 “为何发叹?”兰衣不解。 掌柜道:“经营不善,囊中羞涩,不瞒公子,今日之前我这小店已有十日未曾开张,如今的富堨镇大半产业都被匡氏、颜氏和南宫氏把持,像我们这等散户,生意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若不是我这店面乃祖上所传,怕是早就撑不下去关门大吉。” “哦,如此说来,这三家确实霸道了些。”兰衣从善如流,引掌柜倒苦水。 掌柜道:“何止是霸道?如今的云腾王朝谁家还能与这三家抗衡,自从欧阳家登上帝位,原本的四大世家便成了三家,南宫家把持后宫与皇家一脉相承,匡氏和颜氏原本互相扶持了数百年最终也耗不过勾心斗角落得貌合神离。如今圣上一道圣旨更是令两家断了往来,各自为势,斗得水深火热。远得不说,就说这富堨镇,上个月因为两家斗势牵扯进多少散户跟着遭殃,唉……” 兰衣道:“那你运气还是不错。” “说明哲保身那是好听的,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两人说着,回到前堂,将解药给那小药徒服下。 一刻钟后,小药徒吐了两口黑血,人虽然还在昏迷,气色却渐缓。剩余三十几枚解药被掌柜装进一只小瓷瓶交给兰衣。 兰衣接过瓷瓶,看看天色,默默盘算着公冶冠玉那边的情形。 第五章 此时,公冶冠玉正被两个小童伺候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整体待遇大爷得不能更大爷。 小童甲边为公冶梳头,边笑嘻嘻地道:“木鱼公子,我们掌柜给你起这个名儿,可是希望你能像鱼儿得水一样,在我们颜氏琼楼混得风生水起。一会儿你见了我们当家的,可不能这么不言不语的,我们当家的喜欢口齿伶俐活泼好动的,最不济也要笑脸相迎。” 另一位正熨烫衣袍的小童乙插嘴道:“就是啊,公子长得这么丰神俊逸,若是能时常笑上一笑,必然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 这应该算是善意的提醒,可惜公冶冠玉依旧无动于衷,木头一般坐在椅子里,任凭他俩自言自语。 小童甲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感到心累。两人加快手上动作,麻利儿地为公冶梳妆完毕。看着眼前的偏偏公子即使公子冷若冰霜,两人的小心肝依旧忍不住颤了三颤。 公冶一身青蓝色长袍,同色发带飘在身后,黑发乌亮顺直,走起路来衣袂翻飞,正因面无表情才更显仙气儿十足。 这样的公冶被带到颜氏琼楼当家面前,原本闹哄哄的场子瞬间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才有人咋呼地喊道:“汶翰,这是谁呀?” 坐在众人之间的一个白面后生这才回过神,笑道:“今日新进的鲜货,如何?” 众人竖起大拇指,争先恐后地要抢人今晚相陪。 颜汶翰任他们吵闹,一把拉过公冶出了门。留下那一群人在身后子哇乱叫大喊不公平。 公平是个毛?颜汶翰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想过,也不屑知道。他只知道好东西必须都是自己的,从来没人敢跟他争。今日真是巧了,两个月没来富堨镇,刚来就遇到了这等好事。 若他没有看错,此人的灵窍内灵力之充沛世间少有,虽只是初入门的剑人,却绝对是采补的最佳人选。这等宝贝,怎能让与他人? 颜汶翰迫不及待踢开一间房门,回身准备将公冶抱起来,却发现这人比想象中的重,连发了两次力,那人竟然纹丝不动,就好像一个木桩钉在了地板上。 他诧异抬头正对上公冶无风无浪的眼眸,被这双眼睛盯着,令颜汶翰有种面对神明的错觉,他直起身,哈哈笑了两声。带着试探,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冶看了他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刚刚公冶那一眼,虽依然无风无浪,却令颜汶翰莫名后背发凉。作为颜家这一辈唯一长大成人的男子,颜汶翰面对生死有着变态的直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若是刚刚他再对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人做出一点儿逾越之举,他的小命现在可能已经完结。 颜汶翰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初级剑人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可以杀他这个三级剑侠初镜?很快他想到自己拉过他的手,莫不是他用了毒?! 想到这种可能,颜汶翰不再淡定,叫来五名大汉看住公冶,自己连忙唤来狐狸脸掌柜边打听公冶来历,边叫人前来为他验毒。 五名大汉对公冶来说,实在不够看。颜汶翰前脚刚走,公冶只出一招便将那五名大汉放倒,悄么声音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将一盏油灯扔到被褥上,又扒了外袍扔到灯上,只穿亵衣跳窗而出,稍一提气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跳上屋顶,之后飞檐跃瓦向镇北飞驰而去。 于此同时,一辆枣红色的马车已在镇子北口的竹林边上等候多时。兰衣坐在车辕上,时不时地向后张望,待终于盼来那道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咧嘴笑开。 待公冶冠玉飞上车辕,兰衣立刻挥动缰绳,马车向北绝尘而去。 他们身后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大半个镇子,一时间人声鼎沸鸡飞狗跳,富堨镇以颜氏琼楼为中心全面乱套,琼楼的大门被挤爆,两扇门板拍到街面上震飞无数灰尘。琼楼里的人全部跑出来,挤得整条街水泄不通。狐狸脸在指挥众人救火,颜汶翰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兰衣驾着马车,回头看一眼身后夜空下那道火光,痛快地嘿嘿了两声,拍着公冶肩膀道:“干得不错!” 手被公冶握在掌心,温暖干燥,兰衣却莫名别扭,抽回手,见公冶一身亵衣,忙说自己给他买了新装,让他进车里换上。 公冶挑开车帘,见车内的长椅上竟躺着一人,扭头看向兰衣。 “哦,他啊,”兰衣也向车里看了一眼,“解药吃过了,应无大碍!你若嫌他碍事,等他醒了随便找个地方扔下便是!” “不!”公冶说完,便一步钻进车厢。 兰衣嘴角一勾,就知道你心软,见谁落难都要救一把,怎么可能扔下他不管?真扔下不管,待他们跑路之后也是后患无穷,一个弄不好这人很可能变成替死鬼,那便有违道心了。 公冶换上新装坐回车辕,那头飘逸长发便显得与衣裳不搭,他自己不觉,兰衣却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最终忍无可忍拿出一条黑底蓝纹的发巾替他绾发。 朗月在他们身后,青山在他们车前,星辉撒在大地上斑斑点点的反光,公冶盘腿坐在车辕上稳如泰山,兰衣跪坐在他身后神情专注十指如飞,飘逸的青丝在他指尖随风飞舞,这个画面静怡温馨得令人心醉。 两人替换着赶车休息,这一夜倒也不觉得那么累。 第二日,兰衣正倚在车窗边上吃着点心,一直昏迷的小药徒终于醒来。小药徒迷茫地眼神盯着车顶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感觉到旁边有道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你,你是何人?” “你的救命恩人!”兰衣放下点心,拍了拍手,坐到小药徒身边,小药徒吓得连忙往里躲,兰衣好笑,道:“有什么好躲得?我们要想害你,趁你昏迷早就下手了,还会让你活到现在?手给我!” 说罢,也不等小药徒反应,直接拉过他的一只手为他把脉。脉象比之前平稳许多,只是还有些细,说明身体虚弱。兰衣自怀里拿出小瓷瓶倒出一颗解药,递给小药徒,“千岁千千岁的解药,每日一颗,连服七日。吃吧?” 小药徒接过解药,闻了闻才放进嘴里,“你们,真的是你们救了我?”他看了眼兰衣和正挑帘子向车厢里看的公冶,又道:“你们真不是隋开白派来的人?” “隋开白是谁?”兰衣转转有点发僵的脖子,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他!”小药徒脸色又红又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他不是人,他是个畜生!他,” “他给你下毒。”兰衣替他说。 “你怎么知道?”小药徒一脸惊恐。 “别紧张,我不过是看你表情猜的,你身中剧毒又这么恨他,当然是他干的了。而且我们救下你的时候你还被他装在一张网里吊在竹竿上,他确实是够坏的。” “简直奇耻大辱!”小药徒激动得一下坐起,狠狠拍了下躺椅。 “他为什么要给你下毒?”兰衣问。 小药徒眼神闪了两闪,支支吾吾道:“他让我帮他偷东西,我不同意,他怕我说出去,所以……” “那你说了吗?” “当然没有。” “你为什么不说呢?”兰衣埋怨地瞪他一眼,“你若是说了,让人早点儿把你救走不就好了,何至于将我们拉下水?” 现在回想小药徒遇害现场,那明晃晃的引人前来相救的怪异感觉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根本就是个圈套,是有人想要一网打尽,杀人灭口。可是,到底是要偷谁的东西,什么东西,还有为什么偏偏找上这个小药徒?这些问题兰衣一股脑地问出来,小药徒依旧支支吾吾不肯尽言。 兰衣怒了,一巴掌拍到座椅上,把那小药徒吓得好一哆嗦,道:“且不论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单凭你把我们拉下水这一事,你今天也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不想说现在就给我滚下车!!” “我,我说,”小药徒看了眼车窗外的荒山野岭,立马怂了,“他要我偷的是家师幂山小宗的丹鼎用料配方!” “你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找上你?!说!”兰衣再拍躺椅。 小药徒吓得往车角缩一缩,道:“我,我欠他钱!” “放屁!!”兰衣脸沉下来,一脸肥肉横横地,异常唬人。 “他,他是颜氏的爪牙,我在师兄弟中又没有背景,他拿颜氏来压我,我只好……” 小药徒胡扯的话还没说完,兰衣已自怀里掏出白玉狠狠拍到他脸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若是颜氏的爪牙,那你就是匡氏的子弟!” 这下,小药徒哑口无言,竟缩在车角哭了起来。 “修仙界不相信眼泪!”兰衣收回手,大拇指摩擦着白玉,道:“老老实实的说,否则老子现在就把你扔下车!” 小药徒抬起脸,自暴自弃地吼了一声。 第六章 “我喜欢他!”小药徒委屈地瞪着兰衣,“不行吗?”说完,抽咽着又哭起来。 这是什么节奏?这特么就是妥妥滴渣攻贱受地节奏啊!兰衣虽还不懂渣攻贱受是什么玩意,却完全不影响他对这两个人的鄙视。面对这种无法理解的虐心,看着小药徒梨花带雨哭得没完没了,兰衣怒其不争,气其无能,无论如何都生不出一丝同情,“现在你还喜欢他?!” 兰衣瞪眼睛,小药徒摇头,抬袖子抹眼泪,道:“我想杀了他!” “你现在还做不到吧?”见小药徒又要哭,兰衣连忙道:“现在做不到,不等于将来做不到,被人利用了一次不等于以后天天都要被人利用,你现在很难过?难过的想死?” 小药徒点头。 “那就记住今天的难过,为明天不难过而努力!” 小药徒擦干眼泪,突然拉住兰衣的手,道:“胖兄教我!” “你叫我什么?!” “胖,胖兄?” 兰衣抬手就打,打得小药徒满车厢乱蹿。 认识的过程或许过于凶残,但结果是总算认识了。 小药徒名叫匡广智,是三大世家匡家某个犄角旮旯里的亲戚,不知父母怎么生的,灵力异常充沛,十三岁时,就吃了一颗一两银子的启灵丹竟然开启灵窍从此一脚踏进仙门,被匡家接到本家,送入幂山小宗门下。 他这种出身,在匡家会受排挤再正常不过,平日郁郁寡欢偶然识得隋开白,那时年纪小经不住勾搭,一脚陷进假·温柔乡从此无法自拔,直到昨日终于认清渣人本质,却差点把小命丢了。 匡广智听了兰衣名字,想问又不敢问,只小声嘟囔一句‘你这样进不了幂碧城’便不在多嘴。 他们这边埋头赶路,隋开白又怎会无动于衷。 事实上,昨日公冶和兰衣救下匡广智时,隋开白正请幂山一派的师兄弟们和几个平日里与匡广智交情稍深的道友在琼楼潇洒,花天酒地。他就是想看看匡广智那小贱货到底有没有把事情说出去,若是有人去救,自然一并弄死,若是无人去救自然要反打一耙,将人一黑到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隋开白怎么都没想到救下匡广智的会是两个新面孔,两个新的就像凭空冒出来的面孔,普一出现根本分不清是何方势力,到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最令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两个人是怎么发现匡广智的?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呢? 恐怕隋开白万万想不到,这世上就是有种人撒泡尿还能顺带救个人。 这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局,结果简单至极,无非就是死一个或者死一双。 隋开白一开始就将自己置身事外,他散播消息,却又装得就像其它收到消息的人一样,是来看将匡广智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绝代佳人。由于匡广智在宗派消失了七日,因此收到消息的人都很好奇地赶来凑热闹。 隋开白因平日与匡广智关系亲近,众人见他来觉得再正常不过。 然而结果就像这个局一样漫不经心,那两个看似一文不名的人不但最终救了匡广智,甚至放火点了颜氏琼楼,再加上颜氏当铺的掌柜提供的消息,说有人到当铺里当匡氏的白玉腰牌,这显然是匡氏明目张胆的出手了。 隋开白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今日自己宴请的那些人的脸,无法确定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了匡家。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面对颜汶翰的怒火,他现在的境遇简直就是骑虎难下。此时他若是向颜汶翰坦白这事都是因自己而起,必然隋家免不了要赔偿一大笔损失,这笔钱会是多少,隋开白无法估算,但他清楚不管多少,肯定足够向幂山小宗买炉鼎材料的配方了,若是家里肯出这笔钱,自己又何必出此下策。 他可不是颜汶翰同辈里只有一个成年男丁,他还有许多的兄弟各个的实力与他旗鼓相当,若是因此事令隋家损失,那他在隋家的前途也就算完了。 可若此时不说,日后颜汶翰查出来,免不了还是要对隋家发难。 在当今三大世家横行的时代,隋家表面中立,实则早已仰仗颜家庇佑,若是因此暗生嫌隙,被颜家误以为又暗投了匡氏,那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 为今之计,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暗中将那三人全部斩杀!只恨之前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却都被自己白白浪费了,早知这事会发展到这般田地,就应该不管不顾先将那三人杀个干净! 颜氏琼楼失火,正好赶上颜汶翰来查账,隋开白不好拍拍屁股走人,他留下帮忙,顺便抹黑匡氏以求自保。杀人之事自有暗桩负责。 隋开白雇得暗桩在杀手里也算高手是一个三级剑侠巅峰镜,已熟练剑道三百式,再领悟六十式便可破镜至四级剑师。剑修到了四级便可开堂立户收徒育人。因此派此人去刺杀那三人,隋开白还是很放心的。 兰衣和公冶换班驾车,软绵绵的一坨靠在门框上,手边放着一包打开的点心,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捏块点心边吃边哼着小曲儿。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几只鸟儿争先恐后地向前方的高空飞去。兰衣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公冶已挑帘子钻了出来,他指了指车厢,示意兰衣进去。 兰衣将缰绳交给他,抓起点心包,屁股顶开车帘,用嘴型问‘有刺客’?公冶点点头,大手按着他的脸,慢慢把人推进了去,兰衣还配合着扭了扭腰。 匡广智却没有兰衣这般淡定,公冶突然出去他便有不好的预感,此时见兰衣进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焦急道:“怎么回事?” 兰衣嘘一声,吹过的手指头点上匡广智的脑门,“别问,反正你死不了!” “公冶兄很厉害吗?若是遇上隋开白派来的人恐怕凶多吉少!若我没有看错那人恐怕已经修到了剑侠巅峰!”匡广智急得似要喊起来。 “说了让你别出声!”兰衣不满地瞪他一眼,挑起车帘,问公冶:“听见了吗?” 公冶点头。 “有问题吗?” 公冶摇头。 兰衣放下帘子,冲匡广智摊手,见匡广智惊疑未定,拍上他的肩膀,认真地道:“当天塌下来后,你只能相信那些个儿高的人会把他们顶住!否则,就换你去顶!” 匡广智说不出话,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公冶跳下车辕,随手捡起一根树枝。 一道疾风自公冶东南方冲向马车,公冶脚下一旋,如一道弧光向那道疾风劈去,树枝挡住劈向马车的一剑,竟发出了兵器相撞的叮咚声。 手持利剑的蒙面黑衣人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讶,紧接着是更快的一剑。 公冶不疾不徐,见招拆招,手中一根干枯的树枝左档右刺,将黑衣人的所有剑路全部封死。黑衣人施展不开,处处被压制,剑气愈发凛然无情,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看起来杂乱无章。 可公冶却看得出来,这个刺客于剑道上很有研究,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剑法实则是他换了一套真气运行的路线配合而来,这等悟性也算稀罕。可惜,如此人才却偏偏要做杀手的行当,真是剑门不幸。 刺客对自己这套剑法相当自信,他修的剑意本就是杀戮之剑,这套剑法招招见血,以往百试不爽,却没想到今日竟碰了钉子。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人乃修得随心之剑,剑法行云流水看似不变,实则处处在变。这人只一根树枝便将自己完全压制,刺客深知自己不敌,若是再不趁机脱身,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 公冶一枝斩向刺客咽喉,刺客后仰避过,手中利剑挡住树枝,两腿一拧一换,终于寻到了空挡,飞身而起,想要逃窜。 公冶怎会放他离开,再来祸害杀人,将剑气注满树枝,向刺客用力一掷,树枝化作一道白光准确无误地穿透刺客心脏。只听‘噗’地一声,那刺客如一只被弓箭射中的鸟儿,吧唧掉到了地上。 公冶走到他面前,蹲下1身,那刺客已经气绝身亡。公冶面无表情,却抬手为他抚合眼睑,拾起地上的剑,走下官道,来到荒草之中,开始劈坑。 刺客死了,兰衣率先跳下马车毁尸灭迹。匡广智却被公冶的强大震撼得半晌才回过神来。直到兰衣喊他帮忙搬尸,他才连忙爬出车厢。 几人合力将刺客的尸体和他的剑一起埋了。 兰衣临走时还念念有词,告诫刺客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别再干这种打打杀杀的行当,太损阴德。 再上路,兰衣依旧与公冶换班驾车,不同的是每当公冶回车厢里休息的时候,匡广智总会忍不住偷看他,甚至没话找话。可惜公冶除了对兰衣有问必答,大多数时候就像根木头一样,不是修炼就是闭目养神,对匡广智的询问讨好视而不见。 兰衣没心没肺,虽然发现了匡广智对公冶态度的转变,也只当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依旧哼着小曲儿吃点心。 这一路上于匡广智闲聊,兰衣也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若说世界是个球体,那么仙界便是上面的锅盖,冥府便是下面的锅底。中间剩下一个柱体,便是人间。人间由云图大陆和龙族统治的琼海组成,这些自万年之前便是如此。兰衣心知肚明自然不赶兴趣。 他比较想了解的是如今云图大陆的情况,还好匡广智说得非常明白。 云图大陆五分天下,极西之地为魔域,魔域向东为万里浆峡,是为魔兽族领地。再东为云腾王朝,东北万云连山处有一仙踪谷是妖兽栖息之地。再往北是广袤雪原,雪原之极为妖界。 云腾王朝地处四方交界处,最著名的五大城池如今已成为各大门派的总部,可谓高手云集,热闹非凡。比如,北面的雪域银都乃是鬼修总部,东面的仓琼御邱则是佛修总部,南面这座幂壁城又称夷岭幂璧,已是剑修总部,西面还有傲啸昆仑的昆仑城是通灵门的总部。而位于大陆中部的归心城,不仅是药修总部还是当今云腾王朝的都城。 兰衣摸着下巴边听匡广智口若悬河地炫耀自己的博闻强记,边想着自己日后的旅行计划。反正要冲开经脉,重回仙界,目前看来这并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到的事。既然注定要走这人间一趟,干脆就当成是一段措手不及的旅行。当然这段旅行是否能够愉快,公冶冠玉才是关键。 于是,在兰衣的旅行计划中如何将公冶冠玉培养成万人不敌便成为首当其冲的任务之一。而近在眼前的幂壁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兰衣旅行计划的第一个景点。 有了目标,路程反而显得更加漫长。 兰衣急着赶路,只停了一次车喂马吃草喝水,便连夜继续上路,马不停蹄地跑到第二日傍晚,终于望见幂山。 看见幂山的那一刻,匡广智热泪盈眶,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第七章 幂山位于幂壁城的西南角,隐在云山雾罩中,灵气十足。兰衣只看了一眼,便确定这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你要回宗里吗?”兰衣问。 匡广智难掩激动,连连点头。 “你师父最近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烦心事?”兰衣又问。 “师父?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记名弟子,还没有资格正式拜师,”匡广智说完才觉得不对,疑惑地看向兰衣,问:“你问这个干嘛?” “当然是为了你!”兰衣随手拍了下匡广智榆木般的脑袋,眼看他就要炸毛,道:“你在宗里消失这么多天,若是被追究起来,你打算怎么交代?实话实说?” “当然要实话实说!” “我可以肯定你师父听完再也不想见到你!”对匡广智的智商,兰衣深感无奈。 “怎么可能?师父大人大量,再说我也没偷,不仅没偷,我还因此差点儿丧命!”丧命两个字被匡广智咬得极重,显然他认为他不仅有理而且有功——为捍卫师父的配方抵抗恶势力的威逼利诱,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死里逃生。 “可是,谁会信呢?”兰衣慢悠悠地道,瞥着匡广智瞬间苍白的脸,“在你做出决定不帮隋开白时首先应该做到保护自己,你可以向同门求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师父,最不济也应该在隋开白抓走你之前留书一封,将事情说清楚,可是你什么都没做!却一连失踪很多天,现在你回去再对你师父说——哎呀师父啊,隋开白那个人渣让我偷你的东西我没偷,他就给我下毒,我没死,我现在回来要求您坦白从宽——你觉得,你师父会怎么想?” “怎么想?”匡广智呐呐地问,显然还没从兰衣这翻话的逻辑里绕出来。 “他会相信你——”匡广智眼睛一亮,兰衣笑着接下去,“一半。” 匡广智眼里的亮光瞬间黯下去。 兰衣继续道:“另一半他会想,既然你不同意帮隋开白偷东西,他就应该杀你灭口,既然你没有被灭口又活着回来了,那么隋开白为什么没有杀死你?这么多天你们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种交易?” “可是我确实中毒了,而且余毒未清,而且是你们救了我,这是事实,你们可以为我作证!”匡广智喊得很大声,说道要兰衣和公冶为他作证,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恳切地期盼。 兰衣都有些怜悯他,道:“不错,我们确实可以为你作证,关键是我们的证词有几分可信度,有人认识我们吗?你的师兄弟或者亲朋好友?还是你师父?我们在江湖上也没有名气,甚至没有熟人,谁能证明我们的人品和诚信,唯一和我们相熟的人只有你一个,即便我们为你作证,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再说你的毒,千岁千千岁这种毒原本就是慢性毒1药,在你被隋开白下毒之后到你毒性发作,这么长时间足够你们俩把该说的都说完,该想得都想透了,所以除了我和公冶又有谁能证明你不是为了保命不是为了拿到千岁千千岁的解药答应隋开白只要让你活下来就答应帮他把东西偷回来呢?” 匡广智哑口无言,蔫头耷拉脑地盯着马车底板看了半天才小声说了句‘真的没人会相信你们的话吗?’他不得不承认,兰衣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也有很多地方说不上来的别扭。 兰衣也明白自己这番推测见仁见智,说不定那个幂山小宗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会完全相信匡广智,但这种结果却不是他乐见其成,或者说不符合他目前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加不符合他心中的财道。 仙界的神始们都知道,兰衣有两道,一谓仙道一丝不苟,二谓财道不择手段。这一点从他厚着脸皮将自己的武器十八奇锁当成仙界旅游景点标价展出就能看得出来,兰衣要想做什么买卖从来稳赚不赔。 兰衣道:“只要你将实话说出来,你就会被贴上一个偷盗未遂的标签,以后再有这种事,第一个被怀疑的永远都是你,而你,想要将这个标签撕下来却不知又要付出多少的心血! 再说,谁会愿意将一个曾经窥觑自己宝物的人放在身边,虽然宝物没有丢,但看见这个人难免就会想起这件事,心里会膈应!不舒服!” “那要怎么办?”匡广智脸色发白很是无助。 兰衣微微一笑,道:“瞒天过海!” 匡广智眨巴着眼睛,满脑袋问号,连坐在车辕上赶车的公冶都因好奇,向车厢看了一眼。 “所以我刚刚才会问你,你师父心情如何?有没有什么烦心事?或者说他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匡广智明显跟不上兰衣的思路。 兰衣难得拿出耐心跟他解释,“你师父的烦心事必然不是普通的事,你师父想要的东西必然不是普通的东西,你失踪这些天就是为了帮他解决这个事找到那个东西,你说你这样回去,你师父会如何对你?” 兰衣眼含笑意看着匡广智,匡广智终于恍然,一拍脑门,道:“他定然高兴,正式收我为徒!” 孺子可教也,兰衣点头,“那你还不快想!他最近缺什么少什么想要什么?!!” 匡广智皱眉沉思,冥思苦想,终于让他想起一事来,道:“这两年师父潜心修炼,平日里本就鲜少露面,日常吃穿用度并未有所缺,不过到有一事,是师门里的弟子们人尽皆知的,师父他多年前就想要炼制一炉天地滋补大环丹,不过有两味药材一直都没有找到……” “银雀翎和卧玄胆?” “你怎么知道?”匡广智大惊,望着兰衣满脸不可思议,那眼神就像兰衣是个凭空蹦出来的小怪物。 擦,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我还怎么就不能知道了?老子是药神,药神好么!兰衣傲娇了,瞪了匡广智一眼,故作神秘道:“此二物只应天上有,遍踏人间不得求!” 匡广智就像泄了气儿的皮球,垂头丧气地说:“果然还是找不到呗……” 兰衣看到卖弄学识的空间,立刻见缝插针地卖弄起来,“不过,我却知道哪里可求!” “你知道?”匡广智怀疑,他估量的眼神令兰衣十分恼火,兰衣毫不客气地垂他两下,“你自己不好好看药典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白痴?我告诉你,别说你师父就是你师祖也不一定能知道这两味药是什么,但是你今天遇到了我,那是你的造化你祖上烧了高香,叫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 “好哥哥。”匡广智眼睛都没眨。 兰衣:“……” 为什么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这不符合设定啊?他与匡广智四目相对,想在他的眼睛里找出一点儿成就感,没有注意两个人的距离正在不经意间缩短。 匡广智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胖脸,内心天人交战,却不敢推,只能不断后仰躲避兰衣的接近。 就在这时,车帘突然一挑,公冶面无表情的脸探了进来,道:“走?” 兰衣回神,摸着下巴回想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边钻出车外。 匡广智一下子瘫倒在车壁上,满脸通红不敢看公冶。 公冶指着前方分叉的路口给兰衣看,一条直通幂壁城,一条通往幂山药宗。兰衣冲车里喊了一句,匡广智回说要和他们先去主城。兰衣很满意,正要钻回车厢,手却被公冶拉住,一截缰绳被公冶硬塞过来,兰衣正觉好笑,公冶已钻进车厢。 匡广智原本还想向兰衣打听银雀翎和卧玄胆,见进来的人是公冶之后,刚不红的脸立刻又红了起来,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缩在车厢一角竟娇羞得如同一个小媳妇。 公冶冠玉依旧闭目养神,只是浑身散发的冷气仿佛要将整个车厢冻上一层霜。 可惜车厢里的诡异完全没有影响外面赶车的那位,人依旧如一坨白肉摊在门框上,随口哼出的小调儿也一如既往地荒腔走板。 未几,马车爬上坡顶,幂壁城遥望在际。 毫无疑问,这是兰衣来到人间见到的最大的一座城。 打这坡上看去,仿佛看不到四周边界。各种建筑飞檐楼阁层层叠叠,最显眼的却是西北方向的一座高大灯塔,塔顶的铜钟此时正好敲响戌时正刻的钟声。 日沉西山,晚霞映红半边天,金红色的霞光落在这座城上,更显得巍峨庄重。 兰衣展颜一笑,抖动缰绳,马车下坡。 官道在前方渐宽,支路增多,人流也增多。 及至城门,各路人等井然有序地排队接受守门官兵的检查。兰衣也赶着马车依次排队,边好奇地打量这座大城。 城墙很高约三丈,城门很大宽约两丈,门洞既高又深,看着就非常不好进。城墙根儿下一溜蹲着一排乞儿,分布在门洞两旁。门洞之上一块莹石匾,上书幂壁城三个大字,下留南城门三个小字。 兰衣正琢磨着如何应对门洞下方那些正在盘查的官兵,匡广智的脑袋就自车帘后面钻了出来。 他推了下兰衣,摊开手,“我的腰牌。” 兰衣自怀里摸出白玉,“我借你的。” “给我!”匡广智想抢,兰衣换一只手拿着,挑眉道:“银雀翎和卧玄胆?” 匡广智想哭,咬着嘴唇委屈地瞪着兰衣,“胖哥欺负人!” “我、借、给、你!”一听胖字,兰衣咬牙切齿,脖子前伸,凑近匡广智,好似要吃了他。 “好!好的!”匡广智欲哭无泪连忙躲开,白玉被拍进手里,啪地一声,很疼! 两人对好说辞,他和公冶都是匡广智的朋友,有匡家这杆大旗进城应该不成问题。 大问题确实没有,小问题却还是有点。比如,官兵依次登记完车里那两位,轮到兰衣时—— 官兵问:“姓名?” “兰衣。” 官兵在名册上写下兰衣,却并不抬笔,“还有呢?” “?” 兰衣上前一步,伸脖看向名册。 看清名册上那一长溜名字,兰衣没有忍住,喷笑出声。 兰衣张二狗、兰衣刘麻子、兰衣路人甲、公禹王二柱、公禹朱志志、阿帝韩肥壮、依度空明、阿帝齐壮实、公禹路人甲、兰衣匡广智…… 他指着名册,“这是什么?” “请严肃一点。”士兵皱眉。 兰衣连声答应,笑容不敛,挠着肚皮,眼珠转了转,“我叫从钱。从前的从,钱币的钱。” 士兵在名册上‘兰衣’后面加上‘从钱’,变成兰衣从钱。 兰衣正觉得有趣,那官兵却合上名册走向下一辆马车。 这就完了? 兰衣挠挠肚皮,跳上车辕,唤出公冶驾车,自己钻进车厢去问匡广智那些名字是怎么回事。 匡广智说自八大神始登仙之后,后人崇拜敬仰之人不知凡几,渐渐有人以神始之名冠于自身名前,以求神始护佑,如今则是作为门派之分。 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是自己的崇拜者,兰衣瞬间失去兴趣。 匡家的本家在归心城,匡广智的老家在归心城外几百里的一个镇子上,他本在幂壁城租了一个院子,但那是之前为了方便与隋开白幽会,现在自然不能再回去。 为了安全起见,匡广智提议几人住到匡家在幂壁城的客栈,暂时落脚。兰衣没意见,匡广智再不及也是匡家子弟,住匡家的客栈还需要给钱吗? 自然是不需要给钱的。 匡家客栈的掌柜见匡广智带着兰衣和公冶前来住宿非常热情的为几人安排了三间上房,并且私下交代伙计尽心伺候务必做到热情周到。 于是,兰衣奔波数日终于洗上了热水澡,舒服得简直要冒泡泡。热水洗一洗,热气蒸一蒸,兰衣换了件新袍子,整个人就像一只刚出笼的白白嫩嫩的肉包子,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三人各自收拾停当,相约着上街吃饭。这一路上公冶的眼神一刻不离地粘在兰衣身上,若非他一脸木讷,此司马昭之心早已人尽皆知。就算这样,匡广智看着公冶依旧若有所思。 这是一条美食街,兰衣刚走进来就发现了这个事实,沿街两侧是各色棚摊,棚摊之后是各大酒楼,煎炒烹炸之声,喧哗吵闹之声,酸甜辣咸的香味顺着小风儿飘进兰衣的鼻子,令他胃口大开,沿路边走边吃各种扫货。 匡广智陪吃加买单,公冶陪行加陪看,自然是盯着兰衣看。 一个头大的酒坛自一间酒楼的二楼窗户飞了出来,眼看就要砸到兰衣,公冶猿臂一伸稳稳地接到手心。窗内传出吵闹声。 “……黑龙山是你能去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喝点酒不认祖宗了是不是?!你再喝!不许喝了!”一个酒碗飞出窗外,酒水于半空飞旋着脱碗而出,酒碗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摔个粉碎。 “臭娘们,闭嘴!”一个男人爆喝一声。 “你敢打我?!”女人的尖叫声。 “好了好了,二哥息怒,嫂子也是一片好心,这不是担心二哥被那黑老怪伤着么?”另一个男人的劝解声。 之后声音低了下去。 “就这家吧。” 兰衣看眼酒楼牌匾,抬脚往里走,公冶一手托着酒坛跟在他身后。匡广智看了眼天下尽欢的牌匾默默地捏了捏钱袋,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兰衣指着公冶手里的酒坛,冲小二笑了笑,“会友。” 小二识趣地让出道,三人依次上了二楼。兰衣走到那扔酒坛的雅间门前,匡广智连忙拉住他,小声说:“不好吧?” “怎么不好?”兰衣问。 “上来就打?也没砸着啊?” 兰衣忍不住戳他脑袋,“我是来蹭饭的,谁说是打架?” 匡广智捏住钱包,乖乖闭嘴。 兰衣敲敲门,门里问:“谁?” “有朋自远方来,送酒!”兰衣道。 门向里拉开,来开门的是一个青衫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刚刚那个和事佬。他身后还做着两男一女,中间一个身穿剑修套装的虬髯大汉,右手边的女子脸肿眼红显然是刚才被打刚哭过的那位,左手边的另一男子肤色偏黑肚子有点儿大却双目如电,也是剑修。 青衫男子让出道来,虬髯大汉早已打量了三人,他目光越过白面馒头一样的兰衣,只对公冶道:“不知道友所谓何事?” 公冶只看兰衣,兰衣拿过他手里的酒颠了颠,“事到是没有,只是刚巧路过,不小心听几位提到黑龙山,黑老怪,便上来向几位请教一二。” “哦?”虬髯大汉听了这话,才正眼儿看向兰衣,“莫非你们也想进黑龙山?” “正有此意。”兰衣望着虬髯大汉笑了一下。 “如此,便请入内一叙。”虬髯大汉这才站起身将几人迎了进来。 第八章 分宾主落座,几人互通姓名来历。 原来那虬髯大汉姓张名虎雄,乃是这幂壁城有名的一屠夫,这里的屠夫与那些专职杀猪杀羊的屠户不同,而专杀灵兽的屠夫。前几日有个本地的员外郎出价一万金委托他猎杀一只黑老怪带回城来,说是要给自己满月的小儿子办席面。 这黑老怪常年隐匿于黑龙山,世人别说吃它的肉,就是见他的面也是极难得的。也亏这员外家里真不差钱,一出手就是一万金,折合成白银就是相当于百万两,面对如此诱惑,张虎雄又怎能抵挡得了,自然很想接下这笔买卖,不过,他也知道这事要办成,单枪匹马肯定不行,于是,今日设宴请了两位兄弟商量。 奈何那黑老怪神出鬼没,传闻中又极其凶残,张虎雄的老婆刘氏担心自家男人有去无回,席间极力反对,两人吵了起来,才有了刚刚被兰衣撞上的那一幕。 兰衣听后一笑,拍着坐在身旁的匡广智肩膀,对张虎雄道:“张兄多虑,如今有我们小匡兄在,何愁抓不住那黑老怪?” 张虎雄眼神一闪,随即大笑,拍桌道:“刚刚我还和兄弟们说,吉人自有天相,这事儿保不齐便会有贵人出手!如今看来,能遇到小匡兄和二位贵友当真是天助我也!” 张虎雄打算借匡氏之力,匡广智心里却没底,他的底细兰衣是清楚的,因此他更不明白为何兰衣会将他推出去。 匡广智一个劲儿给兰衣使眼色,兰衣全当不见,端着酒与张虎雄推杯换盏。 张虎雄这几个兄弟可以说是他的一个小团伙,老婆刘氏也是剑修,二级剑客入门级,平日里没少和剑客巅峰镜的张虎雄组队去刷怪。那个黑脸的男人叫寇兵是几个人里修为最高的,已修至三级剑侠中镜。青衫青年叫许鸣柏是一药修,修为比匡广智略高一筹,已至大药徒。 他们都看得出来,三人中,兰衣是个彻头彻尾的白面馒头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匡广智有匡氏撑腰表面光鲜,真正有实力的是那个自始至终一脸木讷的公冶冠玉。此人虽说是三级剑修,但实力深不可测,关键时刻定是生死胜负手。 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三人当中一直是兰衣发言,俨然一副老大做派,张虎雄和兰衣聊了一会儿,见那两人不言不语,忍不住便问:“不知小匡兄这次准备调派多少人手?” 匡广智从小到大都没自己做过主,冷不丁被问就有些六神无主,他向兰衣求救相望,奈何兰衣不肯开口,匡广智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事不宜声张,目前只有从钱兄和公冶兄相助。” 张虎雄不落痕迹地和另外三人交换眼色,寇兵摇头,刘氏低头,只有许鸣柏点头道:“理应如此,若是大张旗鼓恐有人会从中作梗。” “是,是!许兄所言极是!”匡广智连连称道。 兰衣这时笑道:“光有我们两个恐怕力所不及,正是需要极为好汉相助才可成事。小匡兄树大招风,他入伙的消息还望各位能代为保密!此事匡家暗中策应,我等为先锋,可好?” 张虎雄点点头,似是已想明白了其中厉害,若是匡家大张旗鼓地杀进黑龙山势必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以现下匡氏和颜氏水深火热之势,到时候若颜氏再来掺上一脚,事情想成也难。 “张兄已接了那员外之邀?”兰衣转着手里酒碗,漫不经意地问。 “尚未。莫非从钱兄弟有何指教不成?”就算张虎雄再怎么看不起兰衣的武力值,这番闲聊下来也看得出,兰衣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白面馒头,起码胸中有沟壑,才智过人。 “指教不敢当,不过,若张兄要接下这装生意,起码要先收他一半定金,以此试试此人的诚意,他若肯付定金,定还会送你一队人手,岂不一举两得?” 收定金这个想法张虎雄不是没想过,但送人手这一说张虎雄却没想到,当即便拉着兰衣,“愿闻其详。” 兰衣凑过头去,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立刻见张虎雄拍手称快。他双眼发光地盯着兰衣,就像刚刚发现一座金矿般兴奋难耐。突然他觉得脸上一疼,紧接着手一抖不怎的刚刚还抓着兰衣的那只手莫名其妙地一抖,兰衣的手落下去,眼前却多了一只酒碗。 “公冶兄?”张虎雄诧异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眼前的男子。 公冶面无表情地举着手里的酒碗,看着张虎雄。 张虎雄连忙起身,端起酒碗与公冶相碰,昂头一饮而尽。 公冶一昂头,碗空,酒尽。酒楼外的青石板悄悄湿了一口,散发着丝丝酒香,不知哪里来的小黄狗好奇地舔了两口。 公冶喝完酒也不走,转身看着兰衣,兰衣无奈,知他想走。起身与张虎雄告别,却被张虎雄相邀明日一同去那王员外家谈判。兰衣目的达成,自不推拒,欣然应允。 几人相谈甚欢,张虎雄亲自送兰衣几人到酒楼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自去结账。 匡广智忍了一路,回到客栈,一刻也憋不住,拉着兰衣回房抱怨,公冶跟着两人,也进了匡广智的房间。 房门关好,匡广智转身指着兰衣,劈头盖脸道:“我在匡家是什么处境难道你不知道?现在什么准备都没有,你竟然就答应张虎雄匡家会暗中策应?!你到底要将我置于何地?!让我怎么收场?!!” “根本不用收场!你只需要准备收获!”兰衣老神在在,坐在椅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 “收获个屁!”匡广智自暴自弃,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指着兰衣气得手抖。 “如果,你只想要个屁,那我也无所谓,正好卧玄胆归我,屁给你!” “你,你你——你说什么?!!”匡广智前气后惊,脸部表情尚在扭曲中。 看着他那傻样儿,兰衣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 “卧玄胆?!!你得意思是,我们这次是去取卧玄胆?!!!!”匡广智依旧不敢相信。 兰衣点头,“黑龙山中有卧玄胆,这个消息不可走漏,你现在即刻修书一封,直给匡家家主,令他暗中派人相助与你,卧玄胆千年难遇,这等宝物便是一棵又岂只万金?匡家得了这等宝物,还用担心不日进斗金?” 说罢,兰衣抬起手背碰碰仍然处于震惊状态的匡广智胸膛,道:“你,小匡兄,作为寻到卧玄胆的第一人,以后在匡家的地位自然不同,就算日后在幂山混不下去被赶回匡家最起码也有立足之地,不用在处处收人排挤。” “你才混不下去!”匡广智陷在兰衣从钱给他画的大饼里,越想越美,不再像之前那样自卑。 “哈哈哈!”兰衣豪气大笑。 匡广智疑惑地斜睨兰衣,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兰衣收敛笑意,看了他一会,认真地道:“你心中有善念,不该被这世间恶意泯灭,我要你将这善意发扬光大——” “少扯淡,说吧,想要什么?”这几日相处,匡广智凭直觉判断兰衣绝不是这样简单一个人。 “你日后便知。如今耽误之极,你不是应该尽快修书一封给你家的家主吗?再耽误下去,怕是要耽误启程了。”兰衣好心提醒,拍了拍匡广智肩膀,便回自己房间。 公冶一并离开,像条尾巴一样跟着兰衣想趁机挤进兰衣房间,可惜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兰衣推着门扇将他卡在中间。 “恩?”兰衣似笑非笑。 公冶指着兰衣的床,停了两息,道:“修炼。” “哦……”兰衣用力推门扇,“你的房间在隔壁,你的床也在隔壁,你要修炼请去隔壁!” 公冶面无表情,只用力往里挤。 兰衣从钱如今只是个武力值为零的白面馒头,自然挤不过深藏不露的公冶冠玉。 兰衣放弃抵抗,房门被挤开,公冶如愿以偿。他进门之后连忙把门关上,兰衣后退几步,公冶步步相逼。 “你到底想干嘛?”兰衣有些恼。 公冶不说话,一把拉住兰衣的手将他拉到床边,又指了指床。 兰衣脸黑下来,道:“不睡!” 公冶自刚刚就在续气,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你睡床,我在地上修炼就好,担心有人害你。” “你担心匡广智反水?”兰衣脸色缓和。 公冶点头。 兰衣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终于笑了,“放心吧,他就算想动手,也不会是现在,况且我会让他舍不得。” 公冶突然一把抱住兰衣,兰衣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安慰地拍了拍公冶的背,那种感觉被忽略不计。 这晚,兰衣趟在床上好梦香甜,公冶盘膝守在床边认真修炼? 当然不是,正确的画面是,兰衣趟在床上好梦香甜,公冶盘膝守在床边不能认真修炼,他心猿意马,贼心四起,确认兰衣睡熟之后迫不及待地在那窥觑了一整晚的白嫩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一万多年,终于亲到了,公冶内心地激动可想而知,食髓知味,一口怎么能够满足,必须一口接一口。 公冶啃了一晚上馒头,兰衣一整晚都在做梦,梦里不知哪儿来的一只跳蚤在他的脸上欢乐地蹦跶了一个通宵。以至于第二日起床后,洗脸的时候特别认真,连用时都比平日里要长很久。 匡广智给匡家家主的信连夜送出。 兰衣吃过早饭,便应邀去张虎雄家里找他,公冶依旧相随,匡广智昨夜失眠,此时还在补觉。 张虎雄早早等在正厅,终于听到门房回报说有两位道友来访,立刻迎了出去。几人在厅里略坐小息,许鸣柏和寇兵相继而来,人到齐了,张虎雄准备好车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去王员外的府邸。 这个张员外似乎真的非常有钱,不但门是鎏金大门,大门上头那快匾似乎是纯银打造。整座府邸里无一处不散发着暴发户的嚣张炫耀。 兰衣也爱炫富,不过跟王员外比起来要有品位得多,当然是他自己认为,在公冶眼里,两人都差不多。 王员外是个有些圆润的老头儿,花白胡子见人就笑,看起来没啥架子也没啥脾气,给人的第一印象可谓憨态可掬。 等众人落座切入主题,王员外商人的本质就暴露无遗了。他听张虎雄要先收一半定金,笑容立刻烟消云散,身体靠进椅子里,眼睛眯成两条缝,嘴巴抿成一个‘一’。 张虎雄看兰衣,兰衣正捂嘴偷笑,这下笑出了声,王员外不得已睁开眼睛疑惑看他,道:“从钱兄弟因何发笑?” 兰衣指着他,道:“你!” “哦,小老儿如何取悦了兄弟?”王员外一本正经。 “你做白日梦!你想空手套白狼!”兰衣还在笑,王员外被戳中心事,自然笑不出来。 他瞪着兰衣,兰衣突然收住笑意,“我们来谈笔生意,如何?” “什么生意?”王员外不为所动。 “黑老怪的生意。” 王员外白兰衣一眼,“这不是正在谈?” “你不付定金怎么谈?”兰衣白回去。 “不付定金自然可以谈,屠灵道上历来一手交货一手拿钱。”他边说边看张虎雄,似乎在说你们道上的规矩你最清楚。 兰衣摆摆手,“万事都有例外。就比如说黑老怪。他可不是一般的灵兽,据我所知,黑老怪乃四阶灵兽,已是分丹期的强大存在,它若发怒自噬兽丹灵力还可暴增,可不是一般道修能收拾得了的。别说我们这几个人,就是再加上几百人也未必是他对手。王员外想喝一碗黑老怪的肉汤,分文不出,却要我们这些人变成被黑老怪喝的肉汤,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此话一出,不仅王员外,连在场的几位都是脸色齐齐一变。 “那黑老怪如此厉害?”王员外脸色发亮。 兰衣反问道:“王员外要吃这黑老怪恐怕不是给你孩儿做满月酒吧?” “自然是做满月酒。”王员外颔着下巴,瞪着兰衣道。 “哼!”兰衣不屑,“药典上蹭有记载,黑老怪的灵丹可使滋阳补肾,生肌塑骨,修道者吃了它可至灵力倍增,乃破镜时期首选补药,普通人吃了它,可返老还童,永驻青春,甚至——”兰衣瞥眼王员外的裤裆,调笑道:“人根再生,可治不举。” “你——!!”王员外霍地站起,指着兰衣,满脸涨红。 众人一脸惊讶,略表尴尬,眼神不自觉瞄向王员外裤裆。 “员外何至如此激动,在下不过复述药效而已。”兰衣装作什么都没有点破地点破了一切,“王员外的孩儿想必甚得员外喜爱,他做个满月酒员外都不惜一掷万金为他寻来黑老怪撑席面,这等父爱人间罕见,必须是亲生儿子啊。”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王员外跌会椅子里。 “不想怎么样,”兰衣道,“员外不肯付我们定金,无非是担心我们拿了您的定金却捐款潜逃,其实,这事,您大可放心,只需再调派一些心腹高手监督我们进山便可。况且您只有付了定金,这事才算板上定钉,如此我们也可大张旗鼓地宣扬你的这片舐犊情深!再说,真金白银拿在手里,兄弟拼起命来,才能更无后顾之忧,为你卖命也更心甘情愿!” “……一半太多!”王员外沉着脸道。 “不多不多,”兰衣望着他,“若王员外连一半都不肯出,我们无法想象打回黑老怪后你真的会如期付全余款?” “按你所说,那黑老怪就凭你们能对付得了?”王员外突然想起这一茬。 “有我在,一定能对付得了!”兰衣斩钉截铁,异常自信。 王员外估量一番,道:“一半就一半,但是出发前,你们所有人都要搬到我府上来住!” “食宿全包?”兰衣问出众人疑问。 “这是自然。”王员外撇嘴道:“这点小钱我还不放在眼里。” 众人:“……!” 第九章 “既然王员外如此大方,不如现在就给定金吧!”兰衣敲了敲茶几,望着王员外笑得一脸灿烂。 王员外一脸吃了苍蝇屎的表情。 众人摸清了套路,立刻附和兰衣,起哄要钱。大厅里立刻响起一片‘给钱、给钱、给钱呀’的吆喝声。 王员外进退维谷,又死要面子,最后只得答应等众人都搬进府来的那天就付定金。兰衣早看透了这个王员外的尿性,他话一出口,立刻提出白纸黑字立下字据,还特别强调这可是他们的卖命钱。 字据到手,兰衣等人拍拍屁股要走,王员外立刻要求他们明日就搬过来住,看那样子像是生怕他们出去乱说一样。 兰衣知道他的小心思,临走前,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员外尽管放心,我们几个今天就是来谈笔生意,其他的事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不知道,员外您只管等着喝那黑老怪的肉汤就好!”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王员外瞪着兰衣没好气儿地道。 “一回生二回熟,咱们打过这次交道,你自然就会信了!你放心,我叫兰衣从钱,只要有钱,一切好谈!”兰衣笑着弹了下字据条。 王员外抬手要抢,被兰衣一个转身轻松避过,哈哈笑着出了厅堂。 瞪着兰衣的背影,王员外站在厅堂门口,气闷地跺了下脚,用力太大,早上刚粘上的胡子被震开了一个角。王员外随手抹平胡子,唤来管家,派人暗中盯着他们,若是有人胆敢胡说八道,立即格杀勿论。 跟去的人很快回报,说那几人出了府门直奔匡氏客栈,与匡家送到幂山药宗的一位公子汇合后一同去了‘天下尽欢’酒楼喝酒吃饭,期间他们一直在谈论如何分钱并未有任何对王员外不利的言论。王员外听到匡家,心中一窒,他虽仗着小姑母给兵部尚书南宫启做三姨太在幂壁城横行霸道,可若对上匡家,这心里还是有点底气不足。于是,只嘴上狠狠鄙视了一番那些人见钱眼开的无耻嘴脸,便打发家丁下去了。 天下尽欢酒楼。 兰衣问公冶:“走了吗?” 公冶点点头。 擦,终于走了!兰衣昂头灌下一杯茶,瘫在椅子里,拍了拍肚皮。张虎雄等人也齐齐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王员外真是个难缠的主儿,不仅小气吧啦还爱疑神疑鬼。 这笔巨款几人已经商量好,按人头平分。又因此次行动需匡家协助,张虎雄主动提出匡广智可以多拿一份,兰衣别有深意地望着匡广智笑了笑。 匡广智有苦说不出,这钱根本进不了他的兜,他却不得不谢张虎雄的一番心意。 张虎雄一心想攀上匡家这棵大树,席间对匡广智恭维备至,频频敬酒令匡广智招架不住。匡广智只得向兰衣求救,兰衣笑着档开匡广智面前的酒碗,对张虎雄道:“不知张兄可做好了进山的准备?” 张虎雄被问得一愣,茫然问道:“需何准备?还望从钱兄弟不吝赐教!” “地形、气候、障碍、猛兽的分布将决定我们入山的线路,可能会发生的危险,需要准备什么丹药自救,抓住黑老怪后如何运输,这些都是要提前准备好的!张兄莫非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吗?”兰衣皱了皱眉。 张虎雄确实没想这么多,面显愧色,许鸣柏却想到了,这时便开口道:“从钱兄弟说的这些,二哥都交与在下搭理。据我所知那黑龙山常年雾气缭绕,只在正午时分稍散,至申时三刻雾气再聚,我们若要进山最好的时段便是这不到三个时辰。” 兰衣点点头,深觉许鸣柏在那几人当中还算可塑之才,便与他探讨起进山之事。两人事无巨细,将可能所需所用的物品罗列长长的一张清单,准备明日交给王员外令其去准备。众人想到王员外那抠门的德行,一致推举由兰衣为代表和他交涉。 第二日,众人拿着行李再次来到员外府,王员外拿着那张清单果然脸色变了数变,激动得说话直喷口水,“休想!休想!休想!!” 兰衣后退一步,躲开空中飞溅的口水,淡然道:“黑老怪,你也休想。” “扣定金!”王员外瞪着兰衣。 “黑老怪的毛也颇有微效。”兰衣也瞪着王员外。 “我可以另请他人!”王员外威胁。 其余人一阵紧张。 兰衣面不改色,道:“若我猜得不错,王员外在请张兄之前,应是已经请了不少人,可有活着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王员外不慎说漏嘴,马上改口:“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满嘴喷粪!” 擦!明明是你在喷!你特么一直在喷!兰衣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口水,一步一步逼近王员外,戳着他的心窝,毫不客气地说:“知道为什么没人回来吗?并不一定是那些人都死了,而是,你这里太黑了!人家九死一生打来的黑老怪凭什么给你这个小气吧啦,扣扣索索,势利刻薄,一毛不拔,薄情寡义的死变态炖汤喝?!人家转手一卖,以当今黑老怪有价无市的行情,还怕挣不来你出得这点儿银子?!” “好啊,原来你们是打得这个主意?!你们想骗我?!”王员外激动得反扑兰衣,伸出去的胳膊眼见要碰上兰衣的肩膀,突然一道光影扑面而来,瞬间胳膊就像卡到了一堵墙上,冲击力之大令他差点撞折。 王员外大叫一声,眼冒金星,摇摇晃晃站稳身形,刚好看到公冶冠玉抬起的手臂落了下去。而兰衣从钱站在公冶身后,望着自己的眼里满是嘲讽。 王员外怒气攻心,咬牙切齿地骂:“你们这群骗子!你们不是人,不得好死,不——” “我们不是。”兰衣道,“我们是真心实意要和王员外做买卖的。” “那你刚刚说要把黑老怪卖给别人?”王员外一脸你少忽悠老子,老子精明得很的表情。 “我只是说会有可能。”兰衣似笑非笑,斜眼夹着他看。 “怎么样消除可能?” 王员外如此问,自然是心里正在盘算继续这笔买卖的可能性。刚刚公冶一出手,令王员外相信这伙人绝对有捕杀黑老怪的实力,眼前这个胖子明显诡计多端,那木头一样的剑修实力深不可测,匡家的小公子坐得四平八稳,再加上张虎雄团伙丰富的作案经验,他现在只需担心一件事,那就是黑老怪最后的归属权! “看你表现。”兰衣说着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清单,递给王员外,顺便拍了拍他的肩。 王员外手握清单,转头问匡广智,“匡家不想要黑老怪?” 匡广智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王员外面前,学着兰衣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看你表现!” 王员外圆润的脸上,此刻表情非常不圆润,再次吃到苍蝇屎的感觉绝对不爽到了极点。可他还要表现,只得极力压抑住心中怒火,唤来管家,甩过清单令他去火速采办。同时着人带兰衣等人去事先准备好的住所。 王员外将这几人集中安排在一个小院子里,监视之意不言而喻。众人心中早有准备,见此安排一笑置之。四间房,七个人,张虎雄和老婆刘氏一间,许鸣柏和兄弟寇兵一间,公冶自然和兰衣一间,剩下匡广智因身份‘尊贵’独自一间。 午饭若按王员外之前的安排只有四碟不同品种的咸菜,如今为了表现,特地吩咐厨房另加了八道硬菜。兰衣等人吃得过瘾,喝酒划拳,肆意欢笑,好不热闹。 管家将小院里的情况如实相告,王员外既庆幸又不甘,心情复杂。 清单上的物品采办齐全,王员外亲自带人送到小院,并询问几人何时进山。 兰衣笑呵呵地自怀里拿出字据,在王员外眼前晃,道:“员外何时准备好银子,我们自然何时动身。” “现在给你们,你们现在就动身?” “有何不可?” 王员外没想到兰衣会这样说,当即疑心又起,盘算了一番道:“明日清晨当街订盟!” “员外爽快!”兰衣呵呵笑道。 众人目送王员外甩袖子出院门,将所需物品分配完毕,都在院子里的石桌围坐下来。 许鸣柏拿出一副幂壁城区的手绘地图,铺在石桌上。黑龙山位于幂壁城东偏南一点。因黑老怪喜阳不喜阴,因此他们若要少走山路,则需在黑龙山南的山道进山。 地图上黑龙山南的山道标注了三条,一条直通山顶,一条蜿蜒向东,另一条旋转向西。众人都是第一次进黑龙山,没有经验可供参考,只能依据推断。 许鸣柏道:“依从钱兄弟之前所言,这黑老怪喜阳不喜阴,依我看应走东边这条山道。” 张虎雄点了点头,却听刘氏道:“许兄弟说得不错,可是你别忘了,这图上东边可没有湖泊。只在西南有一泡儿,莫非这黑老怪若是渴了还要跑到西边去喝水不成?” “嫂子所言极是。”许鸣柏看着地图沉吟道,“但这西侧的山路甚是难走,你们看这山路转折颇多,恐怕多处都是断崖,我们若走西侧必须凶险异常。” 兰衣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断崖到不一定,也可能是草木繁茂,山路间断所致。若是如此,那黑老怪必在西山。” “何以见得?”寇兵问。 “草木繁茂,说明日光充足,黑龙山终日雾气缭绕,黑老怪喜阳,必会选阳光最充足之处栖息。你们看这三条山道虽起始不同,却最终在山顶汇聚,我们可先行自西路进山,若是没有黑老怪便爬上山顶自东侧下山。至于中路……” 兰衣点着地图,就听张虎雄道:“要我说,中路才最有可能,正南向,阳光最足。” 刘氏道:“中路直上直下,怎么可能有野兽栖息?你好好动动脑子!” 张虎雄面子上下不来,抬手又要打刘氏,许鸣柏连忙拉住,兰衣已道:“中路却是最佳的线路。” 匡广智听到此忍不住嗤笑一声,说:“你到底要怎样?一会儿西,一会儿又中路,到底走哪条路?” 兰衣没有理他,依旧望着地图,道“中路最短,我们正午之前可延中路爬上山顶,待雾气散去后,自然可以看出哪里的植被最为茂盛,若是在东,便延东路下山,若是在西便延西路下山,如此才是最省时的办法。雾气再聚还有三个时辰,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找出黑老怪了。” “找到之后呢?若是不能一击必中,让他跑了,打草惊蛇再抓他可就难了?!”张虎雄着急地问。 一击必中?你以为是打鸟儿呢!那可是四阶魔兽啊,一击能砍下个尾巴就算不错了。这些话兰衣自然不会说,只得拍着张虎雄的肩膀,安抚道:“张兄莫急,若小弟没有猜错,那黑龙山中应是还有黑老怪的克星,我们先找到黑老怪的栖息之地,再找到黑老怪的克星,自然可以制服它。” 许鸣柏问:“那克星为何物?” “腥云草。”兰衣神秘一笑,许鸣柏和匡广智脸色齐齐一变。 同为药修,自然不会不知道腥云草,药道九千卷第三卷便有记载,腥云草乃极阴之物,确实可为喜阳的黑老怪克星。可惜腥云草极其难得,属于只闻其名难见其形的药材,起码许鸣柏和匡广智都没有见过,但腥云草的大名世人皆知。 兰衣说完,小院里静了片刻。 之后,张虎雄一拍大腿笑道:“若真如此,这趟真是值了!” 其实,腥云草还有个名字,不过兰衣才不会告诉他们,见众人一脸喜色,他只淡笑不语。 入夜后,兰衣让公冶确认众人都已睡熟,将他拉到桌边坐下,伸手拉了拉公冶身上的套装,严肃地看着公冶问:“我对你如何?” “好。”公冶答。 兰衣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可会负我?” “不。”公冶看着兰衣虽然面无表情,但神情专注。 “我要你发誓!”兰衣撒娇般拉起公冶的手,令他四指向天,之后认真地望着他,等他发誓。 片刻后,公冶终于开口,“我公冶冠玉,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必不负兰衣从钱!若违此誓,万劫不复!” “好了,”兰衣压下他的手,严肃地说:“下面我要说的事,关系重大,你一定要认真的听,认真的学,决不可辜负我对你的一片信任!” 公冶点头,便见兰衣自胸前拉出了那枚金质小锁。 第十章 这枚金质小锁是兰衣在仙界时闲来无事炼制的众多饰品中的一个,兰衣原本有很多条这种链子,每条链子都有不同的功效,刚好坠天那日带了它。也还好带了它,否则进了黑龙山想要不落痕迹的瞒过众人偷偷藏点东西必然又要大费一番周折。 不错,这枚小锁锁着的是一道空间之门,锁上有兰衣的封印,现在他法力尽失,只能求助公冶帮他打开。 兰衣先让公冶咬破手指,将血滴入小金锁正中的圆点一样的凹槽里。这件原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事对如今的公冶冠玉来说却是一道大难题。 公冶盯着那个凹槽半天没有动,兰衣等得不耐烦皱眉催促。奈何公冶竟如老僧入定,任兰衣如何呼唤就是不为所动。 “喂!你到底愿不愿意?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去找别人!”兰衣气得起身要走,他自然不会真的去找,其他人的品行他根本无法信任。 兰衣不知,此时的公冶正自真身那边取心头之血顺着魂魄传送过来。 兰衣围着公冶转了两圈,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动了真气,甩袖子走人。他刚走到门口,便觉一阵疾风袭来,顷刻间一双铁臂将他捞捞箍进了怀里。 “走开,走开!”兰衣扭着肥肉极力挣扎,公冶冠玉真是个混蛋!马的,实在太伤自尊! “对不起!”公冶冠玉木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几息之后又道:“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信我!” “信你个鬼!”兰衣气得回手挠人,自然被公冶抓住动惮不得,人也顺势被公冶转个过,紧紧抱进怀里。 兰衣心里升起一股非常奇怪的感觉,他还没来得急想明白,公冶已自他的颈后拉过金锁,咬破手指将一滴鲜红莹亮的血液滴入了金锁的凹槽,金锁瞬间荧光乍现,扎眼的金光盖过了屋里的油灯。 “喂,你——”兰衣回头,金光已经消失了,只余金锁的表面泛着一圈圈水纹一样的荧光,即使修为尽失如兰衣,也能感受到此时金锁中蕴含的无穷能量。 兰衣诧异抬头,皱眉看着公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四息过后,公冶面无表情地说:“你的男人。” 擦!兰衣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咕哝道:“话不能乱讲!” 公冶依旧面无表情,却强势地握住兰衣的手,拉着他重新在桌边坐好。 “我现在教你解封。”兰衣故作镇定地道。手指灵活翻转结出一印推向金锁,同时提醒公冶,“你要用灵力。” 公冶按照兰衣的步骤,手指翻转代表灵力的银丝在他的手指间交错编织,终成一个小球被他推进了凹槽。金锁咔哒一声跳开,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形光洞出现在两人眼前。 看到这个光洞,兰衣立刻眉开眼笑,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手指迅速伸进光洞,拉着光洞的边缘将那洞口扯大拉小,一会儿弄成一道门,一会儿弄成一个三角,一会儿又弄成炉鼎的形状,像个孩子一样玩儿得不亦乐乎,他从未发现自己的这件作品竟然如此完美,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公冶冠玉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玩儿。 兰衣兴致勃勃,忽然回头,指着光洞,对公冶说:“要不要到这个空间里逛逛?” 公冶摇摇头,指了指隔壁。兰衣明白他的意思,瞬觉扫兴,拉起金锁重新锁上,光洞消失。兰衣滚到床上睡觉。 王员外太抠,这屋里只准备了一张大板床,原本只有一层褥子,但他为了表现,晚饭前又派人填了两条被褥,此时躺着到不觉得太硬。 兰衣躺了一会儿,觉出不对,扭头就见公冶依旧坐在木凳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最近这家伙似乎经常如此,也不知他到底在看什么。兰衣摸了摸脸,又觉这个动作太傻,赌气地拍了拍床,说句‘睡觉’,翻身向里。 片刻后,他感觉到公冶在身边躺下,嘴角微微一翘,渐入梦乡。 第二日,日头还未升起,王员外府里便忙碌起来。 王员外担心这些人打了黑老怪不回来给他,特意大张旗鼓地要来一场轰动全城的订盟仪式。天还未亮,员外府里的仆人们便被他指使的脚不沾地。 员外府门口摆上了一长溜儿流水席,走过路过的修道者都可以免费品尝,这是王员外受兰衣启发准备拉拢人心的手段。他坚信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吃了他的喝了他的,还怕人心不向着他吗?到时候有众人作证,他一手交钱,这帮小子若是之后交不出货自然要双倍赔偿。 王员外算盘打得精,归根到底还是疑心病重。昨日他琢磨了一下午,终于在众多护卫中选出最可靠的十人准备派遣去监督张虎雄等人进山捉兽。虽说这个主意是那兰衣从钱出的,馊不馊得另说,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安排之后,他的心里确实踏实不少。 万事俱备,只待日出。 兰衣被一阵鞭炮声吵醒,发现公冶早已收拾停当,正坐在院子里看张虎雄和寇兵练剑。匡广智睡眼惺忪地站在院子里洗脸,刘氏在屋里梳头,房门被推开,许鸣柏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见兰衣正在系腰带,许鸣柏打趣道:“从钱兄可是昨日用脑过度累着了?” “怎么可能?”兰衣三两下收拾好,抢过许鸣柏手里的盆,道:“我自己来就好,不敢劳烦你!” 许鸣柏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到门口,停下来,突然问道:“从钱兄贵庚?” “二十有三。”兰衣头也不抬,信口胡诌。 许鸣柏点了点头,道:“竟比我还小一岁。”说完扭身出去了。 什么意思嘛?兰衣擦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许鸣柏一眼。 未几,管家来请,说是王员外请他们到前厅议事。 看这抠得,连早饭都不给吃!兰衣腹诽,揉着肚子随大部队赶往前厅。出乎意料,走进前院众人都看到了院子里竟然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互相看看,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这王员外怕是又要出幺! 张虎雄直接拍了拍兰衣的肩膀,低声道:“兄弟,靠你了。” 兰衣点点头,率先走进前厅。 王员外早已等在厅里,见他们进来冲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立刻命人将紧闭的大门打开,门外的喧哗之声伴随着围观人群的无数道热烈视线更加清晰地传进厅来。 众人大多已明白王员外的用意,兰衣直接笑喷,睨着王员外道:“员外怕我们不认账?” “不不不,我是怕你们怕我不认账!”王员外学聪明了,装得一手好孙。 “银票准备好了吗?”兰衣懒得和他废话。 王员外拍拍早就放在几上的木盒,笑得一脸憨态可掬,道:“自然准备好了!我是诚意请几位出山。” 几位被请的人,强忍着将要撇到耳根的嘴角拉正。 兰衣崩住脸,点点头,指着院子里的酒席,道:“开席?” “不急不急,订盟之后再开不迟。”王员外站起身,彬彬有礼伸出一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众人火速出厅,空腹怨气起,来到大门口,脸色一片阴沉。 只有王员外一脸春光,站在大门口,看着满街来吃流水席的修道者,意气风发,声如洪钟,道:“各位道友、乡亲、父老们,今日乃敝人王友通与张虎雄契订盟约之日,乃大喜之日,各位定要吃好喝好看好叫好,为我等做个见证,敝以万金聘张虎雄代猎黑老怪一只为小儿满月冲席,先付定金一半,剩余一半待猎物回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张虎雄未能如期交货,则应赔偿定金双倍,以此致歉。今日特请各位前来做个见证!” 他话才说完,人群立刻炸开了锅。有喊“要得,要得!得陪双倍呀!”也有喊‘张师傅还要帮手不?我和你去呀!’还有喊‘员外的满月席,俺们还能来吃不?’…… 一片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张虎雄一听双倍赔钱,面上立刻现出惧色,六神无主地看向兰衣,兰衣冲他笑笑,挖了挖耳朵,笑眯眯走到王员外身旁,道:“员外把银票也亮出来吧,让大家伙做个见证!” 王员外嘴角抽了抽,将早先准备好的木盒,不情不愿递给兰衣。兰衣打开木盒,里面一叠银票,整整齐齐,他一张张数,看一张报一声数字,围观众人不由自主被他带着算起了加法,面额从最开始的一万两一张渐渐变成了一千两一张最后变成百两一张。 兰衣念完最后一张,问众人,“总数是多少?” “三十九万四千六百两!”众人齐声答道。 兰衣不说话,只看着王员外笑。 王员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挥手招来管家,骂道:“昨晚你是怎么数得银子?不是让你把两盒的都放到一盒里吗?!” 管家有苦说不出,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小的忘了,老爷恕罪,老爷恕罪!” 王员外一脚把管家踹进门,喝道:“你脑袋被驴踢了吗?!这也敢忘?!还不快去取来!!” 管家一溜烟跑进门,王员外连忙安抚众人,一个劲儿地说是误会,孙子装得十分到位。 兰衣本是个得理不饶人,这下更不会轻易放过他,直接放话:“王员外的信用似乎不太好?!要不这样,各位也给我们做个见证,若是他日我们猎回那黑老怪,王员外不肯如数给钱,那这黑老怪我们也可卖与他人。到时候王员外的定金一分不退!” “好,好好!”人群里竟有人大声喝彩,“就该如此,正该如此!” 这下,王员外急了,连忙拉着张虎雄的手各种解释,兰衣在一旁冷眼看着,暗暗冷笑。 与王员外打过交道,张虎雄也摸清了套路,自然不会轻易松口,最终五十万两银票到手,闹剧结束,吃过席宴,众人出发。 第十一章 王员外这次派了十个护卫随兰衣他们同行,兰衣便打发他们去赶那辆运兽用的两丈见方的大板车。 刘氏坐一辆马车,兰衣、匡广智一辆马车,其余人骑马。两辆马车上装满了他们这几天要用的装备,不仅灵丹妙药,就连锅碗瓢盆等零零碎碎都一并带了来,另外还带了几顶帐篷。 匡家对匡广智提供的消息显然非常重视,飞鸽传书的速度很快,匡广智早已收到回信,匡家说派来支援的人会在幂碧城东五里处等他们相会。 车队浩浩荡荡大张旗鼓地出城,整个幂碧城都知道了王员外出了一万金雇佣张虎雄帮他去□□老怪,这张虎雄见钱不要命,怕是有去无回了。 消息不胫而走,隋开白昨日进城便收到消息说匡广智住进了王员外家。此时他站在人群里,眼睁睁看着匡广智随张虎雄等人出城去黑龙山,眼里的阴鸷将他笼罩在一团黑色的雾气里。 匡广智你的命好大!自从派出刺客去追杀,当天晚上没有收到消息隋开白心中便有不安,至第二日依然没有消息他已基本确定那刺客怕是已经失手。一连三日终于处理完富堨镇的火灾,他边飞鸽传书给幂碧城的探子,边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匡广智和那两个管闲事的必须死!隋开白沉着脸,走进一家铺子里。 幂碧城东五里处,官道边儿,林子外,蹲着五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兰衣停下马车,与匡广智一同跳下车辕,手里拿着一个点心包袱向那几人走去。 一个中年汉子连忙站起身,其余人也连忙跟着起身。那中年汉子虽已乔装,匡广智却还是第一眼认出了他。匡家家主身边五大护卫之一四级剑师巅峰镜余十七,其余几人应是他的徒弟。竟然派了他来,可见匡家对那卧玄胆势在必得。 兰衣观察匡广智脸色便猜到面前这个中年汉子在匡家地位必然不俗,想来实力也必然不俗。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中年汉子,兰衣悄声道:“内有进山路线图,几位好汉一看便知,我们在明,你们在暗,请务必保住匡兄安全。” 余十七接过包袱,打量兰衣,匡广智见此,便解释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从钱兄弟,余叔听他的准没错儿。” 余十七这才点点头,兰衣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还请各位随后跟上。” “这没问题。”余十七答完,兰衣和匡广智便回了马车,车队再次启程,渐行渐远。余十七招呼弟子进了树林,再出来便是一身风华,五匹烈马,绝尘而去。 黑龙山在幂碧城东二十里,一行人赶在日落前到达,越近山,雾气越大,及至山脚下仅方圆两丈可以见人,张虎雄与兰衣等人商量,众人决定就地扎营。 自马车里拿出帐篷,一共十七个人六顶帐篷,除了张虎雄与刘氏,其余三人一顶。匡广智非常自然的凑到兰衣公冶那一边,兰衣无所谓,公冶却冷气全开。 众人就近拾柴,雾气太大,兰衣担心众人迷路,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盘绳索一头栓到马车上,另一头系在拾柴人的腰上,这样即使走远了也可以顺着绳索找到回来的路,不会迷路。 十个护卫中出了三个人负责拾柴,寇兵和许鸣柏也去了,因腰上都系着绳索,其他人也没多担心。 不多时,几人相继回来,篝火点起,刘氏将锅架起,为爷儿们煮饭。火暖暖地映进人心,浓雾也显得不那么可怕。 几人围坐一圈儿,火烤得人脸红红的,刘氏熬了粥,分给众人吃。十护卫中的一人不时向四周看看,终于按捺不住,道:“老齐怎么还不回来?” 兰衣钻出马车,正好听见这话,皱眉道:“怎么回事?” 那说话的护卫站起来,道:“刚才捡柴的时候,老齐说要捡两个大家伙回来,就一个人爬上边去了,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 “别胡说!”另一个侍卫打断他,也站起身,对兰衣道:“从钱公子,我不放心老齐,我去找找他!” “等等!”兰衣叫住那个护卫,“我和你一起去!” 张虎雄突然道:“从钱兄弟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张兄留下吧,你走了群龙无首,还是我去看看好了。我们回来前张兄照顾好大家,不要让人再离开。”兰衣说完便拉着那侍卫走向马车,公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这根是他的绳子?”兰衣看着马车边凌乱扔着地几根绳索,有一条直通向浓雾里。 “应是这根。”那侍卫要扯绳子,被兰衣拦下,道:“别扯,我们顺着找过去!” 这时,许鸣柏也走了过来,对几人道:“我也和你们去。都先系好绳子吧。” 兰衣点点头,四人腰上裹绳,沿着那条通进雾里的绳索走进浓雾。侍卫一马当先,身后依次是兰衣、公冶、许鸣柏。 似乎走了许久,那绳子依旧没有看到头。 许鸣柏忍不住问道:“从钱兄弟,我记得我们给王员外的清单上绳子统一定的是二十丈,咱们这会儿怕是走出有五十丈远了吧?这腰间的绳索也没停,地上的绳子也看不到头,莫非王员外良心发现买了一百丈的?” 兰衣没有说话,或许应说他顾不上回答。他此刻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前那个护卫身上,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发觉那侍卫的脚步越发勤快,就好像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他,或者某个目的终于要完成,带着一种莫名的急切。 这人,不对!非常不对!兰衣心中一惊,大喊一声“不好!”就在他喊出的同时,公冶飞快出手,一道强大的剑气擦着兰衣的耳廓飞驰而过,噗、噗两声连着射中了两个物体。兰衣连忙回头,只见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两个人同时捂着肩膀翻滚在地。再回头看去那个侍卫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公冶和许鸣柏冲向下坡处的两人,本欲逼供,刚至近前,那两人自知不敌,竟咬破了口内藏的药丸,服毒自尽。 兰衣连忙两步跳过去,俯身闻了下两人喷出的血迹,皱眉道:“是万骨枯荣,快闪开!”三人连忙跳开,只见那两具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滩血水。 “有备而来。”兰衣皱眉,又看着许鸣柏道:“我们的绳子怕是被人动了手脚。” “会是谁?王员外?”许鸣柏说着已经开始往怀里捯绳子,公冶直接解了腰间绳索扔到地上,专注地看着兰衣。 “不是王员外,他钱都付了不会是他。”兰衣低头解腰上的绳索边道:“他平日为人刻薄,要收买他手下的侍卫怕是极其容易,许兄可知这王员外有何背景?” “据说有个小姑母给兵部尚书南宫启当小老婆。”许鸣柏的绳子已经倒到头,果然被人切断了,他神情凝重道:“侍卫中混进了不少人。” 兰衣拾起之前那个失踪侍卫用过的绳子,用力拽了拽可以拽动,说明所有的绳索都被人割断了。“我想以王员外的个性,敢用这些侍卫便是他有把握这些人不会背叛他,混进太多人的可能性并不大。若是作案人数太多,只能说明是他本人授意,可他没有立场这么做?钱也给了,东西也准备了,现在山还没进弄这么一初岂不是前功尽弃?” 兰衣说着,抬脚往山上走。 “从钱兄弟!”许鸣柏连忙道:“你要去哪儿?” “这条绳子比我们的都长,沿着它再走走看,或许会有发现。”见许鸣柏犹豫,兰衣又道:“你跟我们走,一个人回去更加危险。” 兰衣会如此淡定,自然是想到余十七还在暗中护着。 许鸣柏思量再三,终于跟上兰衣的脚步。 三人又沿着绳子走了许久,夜幕降临,公冶随手捡了个根木棒,许鸣柏掏出火折子做了个火把,勉强照亮脚下。绳子终于到头,一群鸦鹫自他们左前方的林子里,乌压压地炸地而起。 兰衣弯腰拾起绳子,绳头没有割断的痕迹,他随手扔下,拿过火把四下转了两圈,依旧没有任何发现。略一沉思,他向刚才鸦鹫飞起的方向走去,公冶和许鸣柏都跟着他。兰衣停在了一处。那处的树叶比别处凌乱,显然刚刚鸦鹫就是站在这里。 兰衣踢开树叶,凑近地面闻了闻,眉头立即一皱,对公冶说:“能挖开吗?” 公冶站在兰衣身边,猛地推出一掌,土屑卷着树叶呜地掀起,露出一个新挖的土坑,坑内叠落着两人,身上的衣物不翼而飞,赤条条地十分可怜。 但令三人震惊地却不是这一幕,而是,这两人的脸血肉模糊,自发际线处的皮肤残留着利刃切割的痕迹。 许鸣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埋上吧。”兰衣对公冶道,公冶漫无表情,连挥两掌,之前飞出的尘土,又被推了回来。 兰衣低头沉思片刻,对那二人道:“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我们快回去!” 第十二章 “他们想干什么?”许鸣柏跟着兰衣往山下跑,边追问道。 “他们的目标是匡广智!”兰衣跑了两步被公冶拉住,公冶蹲到他身前,兰衣没有犹豫跳上他的背。 许鸣柏看到这一幕愣了下,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脚下没停,努力追上公冶的步伐,追问道:“匡兄有仇人?” 兰衣不欲与他多说,只道:“树大招风!” 自看清坑里的那两人被割下了脸,便可断定这事与王员外无关,王员外若想害他们完全无需割脸乔装,直接吩咐就好了。那么这些乔装成侍卫混进来的人想要做什么?目的有二,其一,窥觑黑老怪,其二,杀人灭口。 若是冲着黑老怪来的,不应该在此时动手,只少要等他们捕杀了黑老怪,才合情合理。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一个杀人灭口。他们要来杀谁?从刚才被攻击的情况看,很明显是自己和公冶,许鸣柏完全就是在受鱼殃之疾。公冶之前得罪过谁,兰衣没有问过他,但兰衣得罪过谁大概只有之前救匡广智那次了。兰衣甚至觉得如果之前自己不跟那个侍卫来寻人,那人大概也会想办法引自己或匡广智前来,只是他们都低估了公冶的实力。 几人一口气冲到山脚,却发现不是之前车马停放的位置,四周都是浓雾,黑得不见五指。火把早已熄灭,此时再重新点上。 兰衣自公冶背上滑下来,公冶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在那边?”兰衣问,“你怎么知道?” “听。”公冶道。 “打起来了?”兰衣又问,几人边往公冶指得那边走。 公冶摇摇头,道:“吵。” 三人加快脚步,突然公冶一把拉住兰衣,将他甩到身后,随手弹出一道剑气,噗得一声伴随一声闷哼,有人摔到了地上。 紧接着公冶连弹数指,许鸣柏手夹十根银针向四面八方飞射开去。数道血光飞溅开来,在火把的映射下仿佛要将浓雾染成红色。不过片刻,七八具尸体已趟在三人脚边。 兰衣拿着火把看得清楚,这些人的额头左侧发际线里均纹着一枚鱼钩样的刺青,他拉了下许鸣柏问,“这是什么标志?” “勾魂堂。”许鸣柏皱了下眉,问兰衣道:“匡兄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请动了勾魂堂出手。” “勾魂堂,很厉害吗?”兰衣看了眼死的不能再死的这些所谓杀手,觉得实力也不过如此。 许鸣柏却不敢大意,忙夺过兰衣拿着的火把,将尸体挨个点燃,道:“勾魂堂里多鬼修,不是这么容易杀死的,可能还会再来!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说着,三人跑了起来。 鬼修,兰衣自然不陌生,他怪叫一声,喊道:“那岂不是生生不息!” “差不多。”许鸣柏刚说完,便觉到刚刚那股阴冷气息自身后追了过来,立刻拉起兰衣的手,大喊一声:“来了!快跑!” 公冶自觉停下,向空中连弹数指发射剑气,再追上两人。 几次三番,终于看到帐篷,许鸣柏顾不得许多,连忙大喊一声,“有鬼修,注意啊!” 这一声令正在争执的双方齐齐一愣,所有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发生的,匡广智已被一个侍卫掐住了脖子,那侍卫张口便咬,牙齿碰触皮肤的瞬间,叮地一声,那颗脑袋竟飞出了两丈。鲜血喷涌而出,喷了匡广智一脸。 一枚铜质小剑斜斜钉入地里。 匡广智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断头侍卫压着他,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一人极快地现身,将匡广智搂在怀里,抬起一脚,将侍卫的尸体踹飞。 兰衣三人跑了过来,看见抱着匡广智的是余十七,便点了下头。 那颗侍卫的脑袋就在他们脚边不远处,兰衣走过去看了一眼,果然是之前失踪的老齐,兰衣谁也不问,站直身子,便道:“他是不是在我们去寻他没多久便回来了?” “对对对!”张虎雄和这些侍卫吵了半天,早就烦了,这时见到兰衣,忙道:“刚刚那个和你们一起进山的小子自己跑回来,说你们把他打晕,要撇下哥们儿几个私吞黑老怪!我就说从钱兄弟不是这样的人,再说小许不是也和你们在一起吗?” 刘氏连忙拽了下张虎雄的袖子,示意他多说多错,说小许跟着他们似乎有监视之嫌,张虎雄自知又说错了话,有些担忧地看着兰衣。 兰衣却仿若未觉,只问之前那个侍卫现在哪里?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叫赵六的侍卫竟然不见了。剩下的侍卫们这才觉出事情似乎并非如他们想得那般简单。 一直没有说话的余十七道:“我已派人去追,片刻便会有消息。” “余先生多费心。”兰衣说着蹲下身,抓了把土散在那颗脑袋上,等了大约三息,伸手一揭,竟撕下一张□□来。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兰衣发现真容的发际线里果然也有一枚鱼钩的刺青。他站起身对许鸣柏道:“还是勾魂堂。” 许鸣柏叹口气,道:“不知如何对付,只能先烧了尸体!”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尸体挪到一边点燃。 兰衣思索片刻,回到马车里拿出一袋红云香和一瓶金银生骨散,红云香原本是准备进山后点燃来熏跑蛇虫鼠蚁的,此时看来到有了其他用途。这红云香中有一味原料是红莲豆,天生带着三分火性,霸道外显,又与金银生骨散中的木性药材银木枝相生,这银木枝吸血散阴,若借了红莲豆中的火性和霸道,功效必然更加显著,可起到驱魂散魄的作用。 因不知侍卫中是否还隐藏着勾魂堂的刺客,兰衣未做解释,只是叫来正为匡广智洗脸的刘氏,令其将铁锅洗刷干净,重新注满水,又指使着许鸣柏将锅重新驾到篝火上,便将那一整袋的红云香和一整瓶金银生骨散尽数倒进了锅里。 不多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四散开来,一个侍卫忽然大喊一声晕了过去。其他侍卫连忙要去扶他,被兰衣拦住,走近一看竟是那个最先说老齐不在的侍卫。 这次不待兰衣动手,公冶已脚尖轻扫,一层尘土直接扑到了那人脸上,公冶顺势一脚踩到他脸上,捻了捻,果然踩下一层皮。 许鸣柏将兰衣拉到身后,一把揭下那张面具,果然左侧的发际线里带着一枚小勾刺青。 人群一时间静的可怕,已有侍卫吓得尿了裤子,抖着腿坐到了地上。 兰衣见状,笑了一声,安慰道:“放心吧,你们之中此刻应是没有再被掉包的人了。今晚大家尽量围着火,睡觉都警醒些。” 张虎雄指着地上的人,问兰衣道:“这人怎么处理?” 他才说完,一枚铜质小剑便准确无误地钉进了昏迷侍卫的天灵盖。众人顺势望去,出手的竟是余十七。 余十七瞥眼张虎雄,道:“敌我已明,不杀他后患无穷。” 兰衣点点头,其他人合力,将那侍卫弄到一旁烧了。 又过了些许时候,余十七的四个弟子归来,其中一个师兄模样的人附到余十七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余十七扫了眼兰衣和公冶,问那徒弟:“怎没带人回来?” “徒儿一时失手,把他杀了。” “是徒儿杀的,不关大师兄的事!”一个粉面少年突然说道。 “你闭嘴!”大师兄回头,冲他厉喝一声。 那少年立刻垂头丧气,不再多言。 余十七瞪了那二人一眼,道:“你们俩的事一会儿来找我说清楚。”便起身向兰衣和公冶走去。 “二位,在下有一事不甚明白,可否请二位指教一二。”余十七示意他俩跟他进帐篷。 兰衣差不多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心中自有计较。 三人相继钻入帐篷,果不其然,余十七开口便道:“具我徒儿所说,那刺客的目标是我家公子和二位,而请他们出手的是隋家人。但据我所知,我家这位公子与隋家尚无恩怨,甚至与隋家的一位公子相交甚好。我思来想去,会与隋家恩怨不清的只能是与我家公子交好的二位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二位与隋家的恩怨可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既然是我家公子的好友,我匡家自然鼎力相助。” “匡家能否鼎力相助,恐怕余先生还做不了主吧?” “余某自当鼎力相助。”余十七竟然没有生气,而是纠正了自己刚刚的话。 兰衣笑了,道,“我还记得我们与匡兄相见那天,匡兄已经被人下了千岁千千岁,生命垂危,若不是我二人相助,怕早已死于非命。我们自富堨镇回幂碧城,这一路确实有刺客追杀,不过都被杀退,若这刺客是隋家派来的,那我们与隋家结的梁子也就这点,至于隋家为什么要杀匡兄,他未说,我们也未强迫。” “从钱兄弟倒是挚友之选。”余十七笑了笑,“那这卧——” “嘘!!”兰衣吹了下手指,指了指外面。 余十七会意,道:“呃,——可是从钱兄弟提供的消息?” “不错!”兰衣点点头,道:“匡兄为了孝敬师父,做朋友的自然鼎力相助。” 余十七上下打量兰衣两眼,问:“你也是药修?” 兰衣被问得一噎,然而,心思电转,他马上一脸失落道:“空有理论,没有灵力。” 余十七竟豪不厚道地大笑出声,兰衣瞪了他一眼,埋怨道:“余先生何必取笑人?” 余十七收敛笑容,拍了拍兰衣肩膀,安慰道:“我见从钱兄弟足智多谋,可谓少年英杰,他日必前途无量,不必急在这一时。如今修仙界急功近利者数不胜数,能一心问道者所剩无几,从钱兄弟切不可操之过急,所谓道缘仙法,可遇不可求!” 余十七说完,便率先出了帐篷。兰衣看着他的背影,对公冶说:“是个人物。” 公冶点了点头。 这一晚众人五个一组轮流守夜,火一直没停,锅里的水填了好几次,异香飘了整晚,终于平安无事熬到天明。 清晨,匡广智也终于醒了。 第十三章 那个赵六虽是勾魂堂的人,却不是鬼修,因此十分怕死,被余十七的徒弟们一顿暴揍之后,将知道的一些□□招了,本以为能侥幸逃脱,却被脾气暴躁又嫉恶如仇的小师弟桶了个对穿,死得不能再死。 余十七一直在等匡广智醒来,此时终于见他睁眼,先是安抚了一番,大致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便问道:“公子与隋家结了什么仇怨,隋家竟然请了勾魂堂来取公子的性命?” 匡广智刚睡醒,迷离迷糊地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儿,张口便将隋开白让自己偷配方的事情说了,说出去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妥,可惜已收不回来。 余十七思量片刻,道:“他为什么让你帮他偷药方?” 这时,匡广智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太难以启齿了。他支吾半天,也没有支吾出个所以然,总不能直接说自己看上那人人渣了吧?!说出来,那自己成什么了?恬不知耻的小贱货么?! 兰衣昨晚就是料想到余十七会刨根问底儿,所以他聪明地选择啥也不说。 “公子可是有把柄被他握在手里?”余十七神情冷峻,“可有损我匡家名誉?” 匡广智连忙摇摇头,“没那么严重,只是,私人,很私人的事情。” 余十七估量他,眼若刀锋。匡广智低着头,脑袋快要钻到裤裆里。 片刻,余十七语重心长地道:“家主对公子寄予厚望,公子以后做事千万小心,莫要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我知道的。” “唉,”余十七叹息一声,又道:“那位从钱公子可以结交,是个人才,将来必会成为公子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什么意思?!匡广智惊诧抬头,向余十七望过去。余十七却不在多言,起身钻出帐篷去听兰衣安排进山事宜。 侍卫还剩七人,兰衣安排两人在山脚看行李,其余全部带走。侍卫们没有异议,经过昨夜一事,侍卫们甚至更加愿意跟兰衣等人一起,他们虽也有修为,但和匡家、公冶等人没法比,此时与强者同行,更加安全保险。 余下的两人有些担忧,兰衣向他们保证在下午雾气重聚之前定会回来与他们汇合。两人勉强接受,忐忑留守。 其余众人背上装备武器药品,循序进山。余十七昨晚紧急时刻暴露了身份,此时已无需在暗,便大大方方地随众人一同进山。 他们走得是正南的那条山道,山道陡峭近乎垂直,有修为在身还好,像兰衣这等白面馒头,若没有公冶背他,早不知滚落了多少回。 兰衣趴在公冶背上,引得其余人艳羡不已,匡广智尤其艳羡,甚至带着淡淡的嫉妒。余十七走在匡广智身后不疾不徐,看了那两人一眼,心想公冶冠玉是条汉子,兰衣从钱是个人才,可惜没有灵力,非道侣首选。 张虎雄见公冶背起兰衣,回头看了眼走在自己身后的刘氏,刘氏虽是一介女流,走了这许久早已汗流浃背却仍在咬牙坚持。张虎雄当即向队后吼了声:“能背得都背上,抓紧赶路!”说罢,一把背起刘氏,提气向上纵去。 公冶提气紧随其后,之后是余十七背着匡广智,再之后是寇兵背着许鸣柏,大师兄背着小师弟。一背一,靠剑气纵跃,脚程立刻快了,竟在正午之前赶到了山顶。 阳光愈烈,雾气见散。 兰衣站在山顶,四向而视。 西南方的植被要比东南方向茂盛太多,他想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因是有雾。上午虽日头自东方升起,但雾气未散,遮住了阳光,因此东侧日照并不足。那么黑老怪必是在西南方向。西南部的植被大多繁茂,可要说最茂盛之处,竟是在一处山坳中。 正巧此时雾气还未散尽,兰衣隐隐约约地看到有束光穿过雾气打在了山坳的半腰处。哪里树木异常高大,宛如一座屏障。原来是这样,兰衣唇角微勾,心下已定。他转身对张虎雄道:“张兄可看出这黑老怪在何处?” “应是西山。”张虎雄皱眉看着西边。 兰衣点点头,指着距离山坳不远处的水泡,道:“张兄带人去那水泡处,我与公冶先去找腥云草。”见许鸣柏要说话,兰衣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人多了反而行动不变,公冶背着我反而脚程快,你们先去水泡处等我们,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许鸣柏脸色一黯,沉默不言。 张虎雄带人延西侧山道下山,公冶背着兰衣提气飞上北道,几个纵跃已消失不见。许鸣柏下山前,忍不住又往北道看了一眼,他很想见识一下兰衣如何发现腥云草,想必能学到更多知识。这些天与兰衣相处,他不得不承认兰衣之博学远胜于他。可惜!唉! 腥云草,又名春眠不觉草,乃极阴之物,焚烧散发的气味,可令喜阳的黑老怪等魔兽行动迟缓,若将腥云草的汁液滴入兽血中,则可使其昏睡。腥云草在内陆实属罕见,可在雪原妖域,这种草极其普通,大部分妖修妖兽在沉眠期修炼时都是直接睡在这种草上。据说,睡眠质量有益境界提升,但兰衣认为这种说法全是扯淡! 兰衣一直在为公冶指路,两人很快来到背山的一个洞口。这一处两侧是山脊,正面是一处几乎没有坡度的崖壁,洞口就在崖壁正下方,才站到洞口便觉冷风迎面扑来,令白面馒头般的兰衣猛地打了个寒颤。 洞内有水滴声传出,兰衣拨开洞口的藤蔓弯腰钻了进去,公冶随在他身后。洞里越来越黑,兰衣抱着双臂,边搓边加快脚步。大约走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一柱白光自洞顶的缝隙打下来,打到满洞冰雪之上,反射出无数道光线,令整个洞里昼然大亮。冰锥融化成水滴砸到石面上发出叮咚悦耳之声。 在阳光照不到的洞底与洞壁的连接处,阴影之中,生着许多一尺高的白毛,看着既像头发又像绒线,一团一团缠绕在一起。 兰衣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几步跑过去,蹲下来摸了摸,扭头对公冶说:“这就是腥云草!” 公冶点点头,面无表情,并没有赏给腥云草一眼,依旧专注地看着兰衣。 兰衣也不在意,抻出颈间金锁让公冶帮他打开封印,这锁经过上次的滴血认主,再开启时只需开印。 光洞出现在半空,兰衣自背囊里拿出一把又细又小的斧子,三两下凿开冰块露出腥云草像桃子一样的根,兰衣一一拾起带着白毛的‘桃子’扔进光洞里,只留最后一根,拿在手里。 “走,我们直接去西边那个山坳,先不要惊动其他人。”见公冶不解地看着他,兰衣解释道:“卧玄胆可是好东西,现在的市面上价值不菲,我们不能都便宜了匡家,等咱们扫荡完,剩下的再给他们呗。” 公冶望着兰衣的眼中隐见笑意,抬手摸了下兰衣发顶,便飞快转身背起他,飞向山坳。兰衣愣了一瞬,随即报复一般也抬手摸了下公冶的发顶,这才将那道光柱打到的位置跟公冶说了,公冶直接落脚在半山腰处。 两人刚站稳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公冶屏息凝气,并迅速回身捂住兰衣口鼻,兰衣晃晃脑袋,示意他自己来。公冶松手,指了指前面的山坳。 兰衣抬头,看了眼日头,估算时间,捂住嘴悄声道:“还好他刚刚没有发现我们,你现在马上封住灵力。午时过半,正是黑老怪晒太阳的时候,我猜他此时正晒得爽,咱们绕道,先去它的洞穴。” 公冶点头,却不告诉兰衣,他早已封住了灵力。他牵住兰衣的手,向热源相反的方向小心前行。兰衣全神戒备热源,并未察觉公冶牵住他的手有何不妥。 他们穿过树林进入一片半人高的草地,草地中间有一条被踩踏得光溜溜的山道,笔直地通向一个洞口,那洞口很大,比幂碧城的门洞还要大一倍。 兰衣暗叹这家伙好大的个头,一边和公冶加快脚步,冲进洞穴。洞里一股浓重的酸臭味道,兰衣一口气没喘上来被辣得流出眼泪。他边揉眼睛边憋住一口气往里冲,洞穴没有多深,很快到底。洞壁的石缝里,长满了鲜亮桔红形状似‘蘑菇’样的植物。有几个已经长到灯笼般大,鲜红靓丽在一片桔色中非常显眼。 “摘!”兰衣说完连忙再憋住一口气,拉出金锁,公冶很自觉得结印开锁。两人飞快地将满洞‘蘑菇’扫荡完毕,只留下两棵指甲盖儿大小的淡桔色嫩芽,可怜巴巴地相依为命。 “快走!”兰衣收好金锁,扭头就跑,这洞里的味道实在太熏人,他怕再待下去会直接被熏死。 两人原路返回,出了洞口,兰衣看眼日头,午时快要过了,黑老怪晒够太阳,怕是要回来睡午觉了。 “背我吧,不用灵气,你也跑得比我快。”兰衣话才说了一半,公冶已经把他背到了背上。 他们这次一路沿着山腰向水泡跑去。热源被甩得越来越远,直到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兰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先放我下来,我觉得一棵腥云草怕是不够对付那家伙。” “大。”公冶说着已经打开了金锁的封印。 兰衣虽然肉疼,却还是自光洞中又掏出了五棵‘桃子’长白毛的腥云草,加上怀里那棵,一共六棵全部塞进了宽大的袖子。 没办法,药修套装就是这么方便,设计者自然是他兰衣。 此时他们距离水泡已经很近,公冶突然解封灵力一把抱起兰衣,向水泡飞纵而去。兰衣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慌乱之下只得一手兜着袖口,一手抱紧公冶的脖子。 “你干嘛?”兰衣横在公冶胸前,瞪着眼睛问。 公冶只‘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两人以这种姿势出现在众人眼前,某一瞬间大家的嘴角齐齐一抽,纷纷暗叹公冶冠玉果然是汉子中的真汉子,好重的口味!就算再喜欢兰衣从钱,可这么抱着个肉球儿难道不觉得累么?! 公冶将兰衣放到地上,面不改色气不喘。 许鸣柏第一个冲上来,围着兰衣问:“腥云草呢?” 兰衣自袖袋中掏出一棵递给他,许鸣柏双手接过,匡广智这时也凑了过来,与许鸣柏一同赞叹:“这就是腥云草啊!” “当然,”兰衣笑了笑,问张虎雄:“张兄找到黑老怪了吗?” 第十四章 “没敢靠近,那家伙个头太大,我正与余先生商量如何应对。”张虎雄道,“还好,从钱兄弟回来的及时。” “还好你们没有靠近,”兰衣道,“那家伙晒完太阳会回洞里睡觉,等他睡着方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莫非你已想好了如何对付黑老怪?”余十七问。 兰衣点点头,自背囊中拿出一套铜质的药臼和药杵,又拿出小刀,从袖子里掏出一棵腥云草十字劈开,捻起一瓣放进药臼里一点点捣碎,边道:“腥云草只得了六棵,一棵捣碎后兑水泼到洞口,这样黑老怪即使醒了也会因忌惮寒冰之气,不会轻易跑出来。第二棵捣碎后淬到箭羽兵器之上,砍杀时只要见血便可致其行动迟缓。剩余几颗制成弹丸,每人抓上几把,或弹或塞或散或扔,总之想方设法只弄进它身体里,则效果大成。” 兰衣坐在地上捣药,匡广智和许鸣柏也过来帮忙。其余人,有去水泡用水囊打水的,有跑到附近的竹林砍竹子做水桶的,有擦拭兵器用捣好的腥云草汁液淬炼的,还有像公冶冠玉一样时刻警戒的。 众人分工合作很快准备工作已做好七七八八。 地面自西北方向传来有规律的轻微震动,一下又一下。兰衣抬头看了下日头,午时已过,这震动应是黑老怪回洞了。兰衣撇嘴,走个路而已,搞这么大动静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块头大吗?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你再也没有机会显摆了。 “这动静……”余十七看向西北方皱眉。 “是黑老怪回洞了。”兰衣将捣好的药汁递给许鸣柏,几人中兰衣没有灵力,匡广智还只是小药徒兰,只有许鸣柏的等级稍高,已经大药徒竹,制作药丸这件重担自然落在他身上。此时,许鸣柏坐在兰衣身旁,手上飞快地结印,不断用灵力混合着药汁,灵力穿梭在药汁之间,如同和稀泥一般,不多时便制好一罐药丸。 兰衣见他额头冒汗,知他灵力不支,便道:“气行哑门至廉泉再至四满于维道回廉泉回哑门。” 许鸣柏依言而行,瞬间灵窍内灵力大溢,诧异看向兰衣,兰衣挑了挑眉。 张虎雄看了西北方向一会儿,突然回身道:“大家抓紧时间准备,尽快出发!” 众人应声,心中紧张,手上动作却越发迅速,神情也越发认真凝重。 许鸣柏制好的药丸一多半都分给了武力值较高的公冶、余十七和张虎雄,剩余的一小半其余个人均分。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提着两桶混有腥云草药汁的药水向黑老怪的洞穴小心前行。往洞口散药汁这活儿交给修为最高的余十七,公冶和张虎雄负责居中策应,五侍卫拉弓上箭负责远程攻击,匡广智和许鸣柏手握暗器负责偷袭,兰衣因是个白面馒头负责殿后。 越接近洞穴,温度明显渐高,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黏腻的感觉令人透不过气来,或许正是如此,精神高度紧张,注意力也空前集中,整个队伍显得异常镇静。 距离洞口三十丈,余十七扬起一手,队伍停了下来,于半人高的草丛中猫着腰分散开,继而蹲下身隐蔽身形拉弓上箭。 余十七一手提着一只竹桶,纵气跃起,于半空中换步踏空向前飞纵,速度之快如一支离弦之箭向洞口飞射而去,及至洞口上空,手腕迅速一番,两只竹桶口对口停在空中,他向左右各拍一掌,掌中剑气推着竹桶自洞口正中向两侧飞旋而去,药汁于空中打着旋儿向两侧散成一条直线,正好将洞口底部两端封连在一起。 竹桶下落,余十七却在下落之前抽出腰间佩剑,顺着下落之势向洞内挥出全力一剑,霎时间,剑光大射,剑气于空气中四溢激荡,剑气带起的疾风吹散了热雾,就连空气仿佛都凉爽了几分。 这一剑之强,便如兰衣这般毫无灵力之人也看清了那斩向洞里的如新月般的弧光剑影,凛冽之势乘风破竹带着狼啸之音野蛮至极地冲进洞里。可公冶却看出余十七的剑意竟是救赎之剑,与大部分修此剑意的剑修不同,余十七的剑招中充满野蛮爆裂之力,仿佛每一击都倾注了全力,杀伤力之大,也算时间少有。 整座山洞颤了两颤,一声歇斯底里的怒鸣似象如虎自山洞中传出,紧接着是飓风般的热浪,那热度带着滔天的怒意仿佛要燃烧大地,空气都因此变成了淡红的颜色。 一个黑影出现在洞口,接着众人终于看清那个庞然大物的全貌——毛竖刺天如耗猪,冲天一角似犀牛,两根巨牙似白象,四肢和尾巴如老虎一般有着黑黄的花纹。浑身黑色的毛刺,向洞外倒竖,好像随时准备发射的巨大钢钉。 这就是黑老怪。传说中的四级魔兽。此时它正瞪着一双海碗般大小的眼睛,愤怒地盯着站在洞口外面不远处的余十七。 余十七却仿佛没有感到它的愤怒,挥手又是一剑,还是那种势如破竹音如狼啸的野蛮剑法,这一剑横劈,月刃直击黑老怪的脖颈,黑老怪昂天怒鸣,浑身一抖,百余根耗刺齐发向余十七射去,余十七足尖轻点踏空避过,耗刺如钉栅栏一般齐齐钉入他刚刚所站之处。 黑老怪目光追着余十七,向右侧半空再射出两根耗刺,余十七于空中翻身一躲再次避过。他将黑老怪的攻击牵制在右侧空中,公冶冠玉趁机弹出一枚药丸,正中黑老怪的左眼。黑老怪疼得翻滚,立刻向左侧甩出数百根黑刺,公冶飞身而起,一个前翻,直接落脚到洞口上方的石壁上,趁机继续攻击黑老怪的头眼。 黑老怪气得用头顶洞口。无数碎石砸了下来,落到了洞口的药汁上。 兰衣突然吼道:“射箭!瞄准它的眼睛!!不要让他出来!” 五名侍卫纷纷放箭,皆是三箭齐发,箭雨果然令黑老怪有所忌惮,向后退了一步。张虎雄伺机多时,此刻趁黑老怪发疯猛然跃起,蕴满全力的一剑深深□□黑老怪的双眼之间,黑老怪惨叫一声,发疯般甩头,直将张虎雄甩出一里之外,张虎雄撞到树上,昏死过去。 刘氏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向黑老怪冲去,黑老怪张口欲咬,刘氏矮身旋转,手中一把药丸尽数扔进了它的嘴里。随即就地翻滚堪堪避过黑老怪刺来的长牙,后背却还是不免被划了一道口子,刘氏却顾不上伤口,冲进树林去寻张虎雄。 这一会儿功夫,公冶和余十七也没有停止对黑老怪的攻击,黑老怪左眼已基本血肉模糊,右脸则已破开肉绽,怒鸣一刻未停,他忌惮洞口处的药汁,不断撞击洞顶制造碎石掩埋那道药线,企图冲出洞口与众人厮杀。 许鸣柏和匡广智一直蹲在洞口左侧的草地里,眼见那些碎石就要将药线完全覆盖,许鸣柏按捺不住突然冲了上去,一把银针瞄准黑老怪的眼睛全力甩去,甩完也不逗留,提气就跑,把黑老怪气得几近发狂。 众人正集中精神对付黑老怪,兰衣突然大喝一声:“公冶!” 不待众人看清,只见一道青光自洞口岩壁上弹射而去,半空中昏迷的匡广智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四肢耷拉着飞速向山外移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扛着他,但那东西是透明的,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鬼修来了。可是鬼修怕光,能在白日行走的鬼修并不多见。 公冶双臂背在身后,极快的踏空追去,肉眼看来就是一道青光,嗖地一下便追上了匡广智,公冶一手抓住匡广智的腰带,一手五指为剑向那虚无的存在劈过一掌,空气中升起一团紫烟,紧接着一声似哨似泣之音啸长于天际,似带着无限不甘。 公冶拎着匡广智飞速返回,黑老怪已经冲出洞来,余十七在独自硬扛。场间竟多出了七八只黑色斗篷正于空中满天乱飞,与他们对打的是余十七的弟子以及寇兵等人。五个侍卫围成一圈与其中两只黑色斗篷打得火热。唯一的白面馒头兰衣,正在满场乱跑,他身后一只黑色斗篷正在穷追不舍。 公冶二话不说,一掌劈向那只斗篷,瞬间斗篷落地,兰衣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公冶飞落在他身边,扔下匡广智,屈膝半蹲在他身边,拎起他的大袖子仔细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哎呀,累死我了!你总算回来了!再晚回来一会儿我就要完蛋了!”兰衣顺了两口气儿,拍着胸脯站起来,看了眼满天斗篷,‘啧’一声,“这帮死鬼,真是不见棺材不消停!” 他话刚说完,公冶便连劈数掌,空中的斗篷瞬间被砍下来一半。 兰衣看得拍手叫绝,公冶抱了他一下,飞身踏上空中,那些斗篷似乎也有意识,眼见着公冶几下便将几只鬼修打得魂飞魄散,已知他的厉害,此时不敢再恋战,拔腿就跑。公冶便于空中转向,直击向地面与余十七缠斗的黑老怪。 黑老怪措手不及,脊背数十根钉刺被连皮带肉的拔掉,鲜血噗呲喷下一滩。黑老怪疼得直接抬起前爪,嚎嚎大叫。公冶手中一把药丸尽数撒进他的伤口,余十七见机行事也将剩余的药丸全部撒进他的伤口,黑老怪的前蹄足足抬了半柱香都没有落下来,显然是腥云草见效了。 众人正待松一口气,忽觉空气中的温度猛然飙升。 兰衣大叫:“不好!!” 第十五章 “黑老怪在吞丹,快杀了他!”兰衣急得跳着脚儿喊,“他吞丹会灵气大涨,别让他吃完,快趁现在杀了他,快杀呀!!” 随着兰衣这一声喊,刚刚松懈下来的众人,精神又为之一紧。余十七刚好撒完药丸,落脚在黑老怪身后,因兰衣这一声喊,甩手补了一剑,野蛮爆裂的剑势准确无误攻入黑老怪后心,剑刺极深只余一个把柄,余十七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向下拉,直将黑老怪的后背开了一条丈余长的口子,霎时血喷如瀑,将余十七染成一个血人,余十七却根本不顾,专注于将口子撕得更长。 与此同时,公冶冠玉以掌为剑,向黑老怪的脖颈连劈数下,寇兵抽剑飞身而起,抡胳膊向黑老怪的头脸刺下,众人放箭的放箭,扔暗器的扔暗器,手里还有腥云草药丸的趁机通通扔进黑老怪的伤口里… 一通手忙脚乱的攻击,空气里的热度竟然真的降了下来。不多时,黑老怪轰然倒地,继而鼾声四起。 这货竟然睡着了?!在这生死关头,他睡觉便意味着永远不会再醒。 “杀了他!快杀了他!”兰衣见众人停手,立即大吼,“不要给他醒来的机会,快趁现在杀了他!” 公冶冠玉飞身而起,双臂合并全力一挥,一道剑光没近黑老怪的脖子,顷刻,一道血雾喷上云霄,黑老怪四肢抽搐似要站起,余十七立刻使出连环十字斩,一连甩了好几个,被斩断的四肢被剑气冲击上半空,下落时碎裂成无数小块,天女散花一般向四方炸开。 公冶再挥一臂,剑气直撕黑老怪腹部,将它开膛破肚,许鸣柏一把银针尽数甩入黑老怪尚在跳动的心脏,银针淬了腥云草的药汁,不过须臾,心脏便停了。 黑老怪一动不动,仿若死了。 兰衣嘴唇动了动,最终抿紧不再多言。他走到公冶身旁拉住他又要挥动的手臂,摇了摇头。 公冶冠玉看着兰衣,似是疑问等一个解释,兰衣却没说,只转身对寇兵道:“你去林子里寻张兄和嫂子回来,雾气再聚前我们山下集合!” 寇兵没言语,点下头便冲进林子里。 余十七让一个弟子背起匡广智先下山。兰衣招呼众人砍竹子作个简易的竹筏,将黑老怪翻到竹筏上,众人拉着下山。 黑老怪没了四肢,原本钢钉一样的豪刺此刻软塌塌粘腻腻如无数硕大的鱼虫,看起来十分恶心。 趁众人干活之际,兰衣领着余十七进了黑老怪的洞穴,将那最后两棵卧玄胆嫩牙采了下来。 余十七珍而重之地装进一个盒子里,他不知兰衣早拿了大头,只是见兰衣此时一脸无所谓,不免对他这份淡然心生敬佩,笑道:“这次匡家能得此至宝多亏从钱兄弟帮忙,我虽不能承匡家之诺,却会在家主面前将兄弟的功劳如实禀报,想必家主不会亏待兄弟!” “好说,好说!”兰衣笑了笑,带着一丝敷衍,反正就算匡家不会亏待他还能怎么不亏?反正不会送他一座金山,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余十七不知兰衣的小心思,还当他是无欲无求清高自傲,不由对他更是赞赏。 两人走出山洞,寇兵没有直接下山,而是背着昏迷过去的张虎雄回来了。他们身后跟着刘氏脸色苍白,显然失血过多。许鸣柏连忙放下手里的活,飞快迎了上去,喂刘氏吃了一粒止血补气的药丸,又着手为张虎雄把脉,确认张虎雄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众人拉着竹筏拖着黑老怪下山。 雾气渐渐凝结,薄雾渐转厚重。等他们回到山脚,雾已又浓重得如初来那般,但所有人都十分有默契地没有提出在此留宿的建议,大家归心似箭,又或者昨晚的恐怖经历令他们记忆犹新,总之众人合力将黑老怪掫上那辆大板车,便各就各位打道回城。 黑老怪太重了,两匹马根本拉不动,正巧张虎雄受伤,许鸣柏到刘氏的马车照顾他,公冶要陪着兰衣,大师兄和小师弟同乘一骑,这样腾出了四匹马,加上之前的两匹,六匹马同拉,才算勉强上路。 兰衣的马车里,匡广智还昏着,只他和公冶两人。他便凑到公冶耳边小声道:“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将黑老怪的兽丹取出来。我当时不让你杀他就是为了兽丹的完整。明白啦?”说完,兰衣还冲公冶抬了抬眉毛,一脸算计得逞的表情落在公冶眼中竟也调皮可爱。 公冶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兰衣被看得莫名其妙,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内心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涌现,竟令他一时走神。他不说话,车厢内一时极静,气氛因公冶肆无忌惮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撩人的闷热。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风声,眨眼间公冶已消失,只有车帘颤了两颤。 离黑龙山越远雾气越淡,此时明月当空,数百只黑鸦展着丈余宽的翅膀密密麻麻将车队包围在中间。 一阵诡异的笛声自远处传来,黑鸦集体哀鸣,于半空振翅盘旋,且速度越来越快,狂风大起,隐有成飙之势。 兰衣一把攥住狂翻不止的车帘,探头看了一眼,暗道不好,吼道:“有人在用御魂术,是鬼修!!大家快将自己绑到车上,千万别被大风刮跑了!”兰衣便喊,便飞快解开匡广智的腰带,将他绑到自己一条腿上。 众人纷纷找绳子,马儿不安地嘶鸣。 余十七逆风冲上半空,与鸦群厮杀到一处,他在鸦群中横冲直撞,却不忘对公冶喊:“我拖住鸦群,你去杀了那人!”余十七承认在对付鬼修上他确实不如公冶冠玉,这一点,只看他之前轻松解决那几个黑色斗篷便知。 公冶闭眸听了片刻,再睁眼已锁定了一个方向,此时听到余十七的呐喊,冲他点点头,便背起双手,提气踏空,向某个方向飞驰而去。 当公冶的身影在空中变成一个清亮的小点,笛声突然急促起来,马上断了一下,再响一声,又断,又响,如此反复几次,终于销声匿迹。 风停了,鸦群不在旋转,却因受惊开始疯狂攻击余十七等人。众人连忙解开身上绳索,加入屠鸦行列。漫天的黑羽如黑色的雪片,在圆月的照耀下飞扬四起,血花在月光中迸溅,仿佛要将月亮染成红色,大地被黑羽覆盖,厚厚的一层。 赶车的侍卫加入战局,兰衣钻出马车,边喊‘快走’,边挥动缰绳催马前行。 “公冶兄还未回来!”许鸣柏边宰黑鸦,回头喊道。 “他会回来的,不要错过良机!”他会回来找我的,那一刻兰衣的心是这样的说的。 他吼了一嗓子,马车已又跑了起来,“快上车,不要恋战!” 众人跳上车辕,且战且退。不多时,黑老怪的庞大身躯上多了一人,正是公冶冠玉。他正蹲着身子,好似站不稳当。 余十七依旧飘在半空中为众人断后,回头瞄了公冶一眼,担忧喊道:“受伤了?严重吗?” 公冶抬头摇了摇,依旧惜字如金未发一言。余十七被他气笑,但也放下心来。 公冶将一枚红中带金的圆球握近手心,揣入怀里后便站起身来。原本穷追不舍的黑鸦突然间骚动不止,如波浪一般在空中忽高忽低地飞了一阵,最终向黑龙山的方向飞走了。 余十七皱眉看了看黑鸦飞走的方向,再扭头看向黑老怪时,公冶早已回了马车。兰衣将兽丹扔进光洞,锁好小锁,望着公冶笑了半天,最后用手背碰了碰公冶的胸膛,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公冶受之泰然,抬手摸了摸兰衣的脑袋。 因担心鬼修再次追来,他们连夜赶路,马不停蹄地一口气跑到幂碧城外。此时天还未明,城门未开,但众人心里却踏实了很多,甘愿在这里守到天明。 当黎明之际响起雄鸡的第一声鸣啼,晨阳初炸,幂碧城的大门终于开启。大门撞击墙壁响起厚重之音,对于等待了一晚的人们却宛如天籁。侍卫们甚至欢呼出声,余十七的脸上都不自觉带上了笑容。而此刻的兰衣正枕在公冶的大腿上好梦正酣。 公冶目不转睛地盯着兰衣的睡颜,不时用手指为他揩揩口水。这一幕落在猛然睁眼的匡广智眼里,却如噩梦未醒,令他气得大叫出声。 余十七一个探身钻了进来,兰衣揉着眼睛自公冶腿上抬起头,公冶冠玉则冷气全开瞪着匡广智目不转睛。 匡广智被公冶看得满脸通红,不知想起了什么,垂下了脑袋。 余十七:“???” 兰衣:“???” 两人互相看一眼,兰衣耸肩。余十七干咳一声:“……城门开了,要进城吗?” 这不是废话吗?兰衣白眼一番,“当然!” 余十七识趣地退出车厢。 原本寂静的街道上,行人渐多,他们这一趟猎回了黑老怪,可谓轰动全城。 第十六章 既然是轰动全城,自然不会落下王员外。几乎是兰衣他们刚回城,员外府的管家便得到报信,说张虎雄真的猎回了黑老怪。 管家急急忙忙去通报,王员外好梦被吵,竟也没顾上发火。又听说匡家的五大护卫之一余十七竟然也在队列,那想要赖账的心思瞬间破灭,狠狠一跺脚,对管家道:“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拿银票?!” 少顷,王员外穿戴整齐,管家捧着银票盒,带着一众家丁,浩浩荡荡出街相迎。 幂碧城自东向西的主街,今日可谓人满为患,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黑老怪,今日终于大饱眼福。街道两边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兰衣等人就像凯旋而归的英雄一般,被各种赞美声淹没,当然也有羡慕嫉妒恨的,可那都是暗暗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运载黑老怪的车队向西走,王员外率领的迎接队伍向东走,两方终于幂碧城中心的十字路口相遇,场面堪称壮观。 车队停下,余十七、兰衣、许鸣柏、寇兵等人均下马下车,王员外连忙小跑着迎上去,其余人直接被无视,只对从未谋面的余十七作揖行礼道:“蒙余剑师大驾光临,真是三生有幸,乃是我王某人几世修来的道家良缘,幸会幸会!” 余十七皱眉,“你认得我?” 王员外噎了下,可他的脸皮一项比幂碧城墙还厚个拐弯,遂笑道:“余剑师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这小小幂碧城,就是整个云图大陆又有谁不认识余剑师的?” “哦?是吗?可我不认识你。”余十七冷了脸,他最不喜欢趋炎附势的小人。 王员外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着急地去看管家,管家一脸懵逼,完全没有领会到王员外频繁抛媚眼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兰衣看好戏一般杵在一旁装公冶冠玉,最后还是和事老许鸣柏出来惯性和事,道:“余先生这位是这次黑老怪的买主,王员外。” “是是是,我是王员外!”王员外连忙顺坡下驴。 “哦。”余十七抱拳略回一礼,也杵在一旁装公冶冠玉。 场面好尴尬,王员外额头冒汗,不断抬袖子擦。 许鸣柏左右看看,见另外三人不知怎得瞬间都变成了木头桩子,心念几转,马上也明白了,可这场总得有人出来圆,其实人这意思……许鸣柏只好认命得站出来,道:“员外,你看,黑老怪我们已经打回来了,这另一半款……” “有的,有的。早准备好了!”王员外一把扯过管家,指着他道:“在他这儿!” 管家连忙递上木盒,许鸣柏接过来,道:“我可以当街数数么?” “没问题!”王员外抬着手掌,不断比划着‘你数,你数啊,我这次绝对没做手脚’的手势,并且挺胸抬头正气凛然。 许鸣柏狐疑地看他一眼,学着上次兰衣那样开始大声报数,人群中爆出一阵唏嘘和议论,显然是想起了上次王员外在银票上做的手脚,王员外瞬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可这次,他确实没做手脚,因此站得特别理直气壮。 人们跟着许鸣柏做加法。 余十七突然小声问兰衣,“之前有过数额不对?” 兰衣故作惊讶地大声说:“怎么可能?王员外爱财如命,自然不会做将一万两银票换成一千两甚至一百两这种龌龊的事情!” “自然没有!”王员外厚着脸皮符合。 兰衣撇嘴笑了下,余十七看了王员外一眼,不再说话。 王员外脸上又开始汗如雨下。 这次银子没问题,许鸣柏数完后,人群自动报出了五十万两,许鸣柏将银票放回盒子,却抱着盒子没有还给王员外,而是看了兰衣一眼,见兰衣点了点头,才道:“既然钱货两清,我们便就此告辞,黑老怪请王员外自行运回府里吧。” 说罢拱了拱手,与众人一起潇洒转身,各自回了自己坐骑。车马转了个弯儿,在王员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挤开人群拐上了通向城南的大街。 身后远远传来王员外的喊声:“……余剑师有空来家里喝茶啊!” 兰衣挑开马车窗帘,调侃道:“余剑师,人家邀请你去家里喝茶呢?” 余十七哭笑不得,剑柄点了点兰衣的脑袋:“从钱兄弟不要淘气!” 兰衣食指拨开他的剑,一脸严肃地道:“怎是淘气?这是善意的提醒。” 余十七摇摇头,不与他争辩。 兰衣无趣缩了回去。 车队直接驶进了匡家客栈,该分钱了。 一百万两银子,分成七份,每人十四万七千两,匡家拿两份,其余每人一份。事后余十七主动和匡广智商量让他把多拿的那一份私下里赠送给兰衣和公冶,言下之意似乎匡家有意拉拢这两个人。其实,就算余十七不说,匡广智也得给,谁让之前兰衣暗示得那么明显呢。 想到这一路上公冶对兰衣的百般呵护,匡广智心里不可避免地不大舒服,脸色控制不住地越来越黯。 余十七还在说:“……想必那从钱兄弟未必会要,我看他那人志气高远,金钱这等俗物未必能进得了他的眼,此次回本家,我会向家主力荐此二人,公子早早与他们结交,长远来看利大于弊。” “嗯。”匡广智心不在焉,心里却在想,志气高远个屁!兰衣从钱到底有什么好?除了会忽悠人,只是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废物,凭什么你们一个又一个的都对他评价这么高?! 余十七观察了匡广智片刻,见他始终在走神,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将银票放在桌上,让他好好休息,便出了房间。 分完银子,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麻利儿地各回各家各会周公。兰衣回房先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自然倒头就睡。就连公冶冠玉不请自入兰衣都顾不上管他。 公冶此时换了一身蓝色长袍,湿漉的头发上还留着皂角的香气。此时他坐在兰衣身边看了他一会儿,便自觉合衣躺下□□。 一连修整了三日,兰衣才缓过劲儿来。不得不说,没了灵力的*凡胎果然不禁折腾,这令兰衣有种人到暮年的错觉。 这几个晚上,公冶和余十七可没有兰衣那么好命,能好梦入眠,那些阴魂不散的鬼修们,总是天一黑就出来找茬,杀了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仿佛永无休止。可惜即便偷袭如此频繁,迄今为止,鬼修们依旧没有得手,还在失败重来失败再重来中无限循环。 幂碧城中,某间铁匠铺子的后院。隋开白和一个戴着斗笠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坐在院子里的木板方桌边喝茶。竹质的茶杯中几片绿叶打着旋沉到杯底,水至清,隐隐可见升腾的白烟。 斗笠男拿出一大叠厚厚的银票推到隋开白面前,隋开白勃然变色,沉声道:“堂主这是何意?!” “赔给隋公子的违约费。”那男子声音很轻,仿若过水无痕的风。 “我不收!”隋开白一下站起,胸膛剧烈起伏有些激动,好一会儿他平息情绪,皱眉道:“那几个人很难对付?” 斗笠男点点头,道:“我不能再让手下弟子前去送死,所以隋公子这单生意,只好不做了。这是违约金和本金,请公子拿回去吧。” 隋开白的眉头拧成一个麻花,盘算着若是勾魂堂不接他这单生意了,那么能再请谁帮他去杀人? 斗笠男再将银票向隋开白那边推了一下,便收回手,双手叠到腹间,坐姿标准,入定一般不在出声。 隋开白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才拿起银票,推开前厅的门,离开铁匠铺。 这几日,兰衣发现许鸣柏往匡家客栈跑得有点儿勤。兰衣摸着下巴,觉得许鸣柏应该是崇拜自己,公冶冠玉面无表情地想许鸣柏这是摆明了要和他抢人,匡广智乐见其成,巴不得许鸣柏天天来,赶紧和兰衣从钱结成道侣,那真是老天开眼了。 这一日许鸣柏自匡家客栈告辞出来,一路上都在想刚刚兰衣说的那个药方的配比情况。回去之后,马上按照兰衣所说炼制了一炉,并且亲自试吃了一粒,之后开始打坐,感受着体内行气之时气量逐渐充盈,他就着这股气连续修炼了两周天,竟然摸到了升阶的门槛。 许鸣柏简直喜出望外,当即便要冲回匡家客栈找兰衣分享,冲出门外才发现天已大黑,于是,只得憋着,等天亮再去。至此,许鸣柏对兰衣从钱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甚至暗暗庆幸自己能认识兰衣,兰衣从钱简直就是一本活着的药道九千卷! 许鸣柏一夜兴奋,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囫囵吃了个早饭便往匡家客栈跑。他刚走出两条街,便听到前方一阵喧哗,远远地看到两队剑修各抬着一根长长的象牙一样的物什正穿过人群向西北方向走去。 许鸣柏眯眼仔细看了看,忽觉那两根象牙非常眼熟,连忙挤过人群就近细看。 第十七章 果然是黑老怪的獠牙。可怎么被剑修的人抬着许鸣柏抓住身边一人打听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这两根獠牙是剑门出了三十万两银子自王员外手里买来准备请幂山小宗亲自出马造剑用的原料。 “幂山小宗答应了吗?”许鸣柏问。 “自然是答应了的!就冲这材料稀罕,幂山小宗也值得出手!”那人煞有介事的说。 许鸣柏不再多说,道了声谢,挤出人群匆忙赶往匡家客栈。 原本自黑龙山回来,匡广智第二日就要回师门,被兰衣一句‘卧玄胆’匡家答应分幂山小宗一颗了吗,给泼了冷水,匡广智只好再给家主飞鸽传书,可等了三天还未等到答复。 这几日,生活安定下来,兰衣闲暇之时便将丢下了多日的修提上日程,每日坚持打坐一个时辰。他灵窍被封,体内一丝灵气也无,打坐修炼只能全凭神识点冲穴位,想象气流在经脉里流通,即便如此,往往一个时辰下来,他依旧满头大汗,衣衫浸湿。 然而,体内的於阻的经脉却不见丝毫解於的迹象。兰衣虽焦急,却也知道这种时候急不得。他的仙道乃一丝不苟,正因为一直坚持如此,他才最终成为神始。上次启灵是在他十岁时自觉,根本没有用到药辅,也正是如此,他的灵气才是世间至真至纯的神始之灵。 这一次想要自觉竟然如此之难?!兰衣昂面趟倒地板上,大口喘气,一次冥想而已,竟然脸红脖子粗,气不打一处喘,实在是太不甘心!莫非这次真要药辅不成? 兰衣盯着房顶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爬起来喝水。 这时敲门声响起,却不是他的门,隔壁门口传来匡广智的声音,“公冶,我可以进去吗?” 房门吱呀一声,似乎被拉开了,匡广智低声说了句什么,兰衣没听清,喝了口茶,摸着下巴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匡广智似乎对公冶冠玉热情得有些过分。这是为啥尼? 片刻,兰衣的房门被敲响,兰衣嘿嘿笑了一声,公冶冠玉对自己似乎也热情的过分呢,这又是为啥尼?嘿嘿嘿,嘿嘿嘿嘿! 不知为何,兰衣的心情莫名大好,拉开门一脸灿烂微笑,道:“怎么?有什么事?”看清眼前的人,兰衣愣了下,许鸣柏见兰衣愣,也愣了。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隔壁房间开着的门口,以及正从门口走出来的公冶冠玉和匡广智。 公冶盯了许鸣柏一眼,许鸣柏瞬间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让了让,公冶走到兰衣面前,顿了下,指着匡广智道:“有事。” 兰衣明白,是匡广智有事找公冶商量,公冶带着他找自己商量,而许鸣柏肯定也是有事找他说,遂不多问,点了点头,将众人让进屋里。 几人围坐在桌边,公冶看匡广智示意他说,匡广智有些不太情愿,一来这事不该让许鸣柏知道,二来他本是想与公冶私下相处,怎么公冶偏就要拉上兰衣从钱? 匡广智道:“家里来信了,我要回宗里了。” 兰衣点点头,已经猜到多半匡家是同意分一只卧玄胆给幂山小宗了,事涉卧玄胆,兰衣不便多说,只漫不经心地说:“我和公冶可以陪你回去。”又问许鸣柏:“你为何事而来?” 许鸣柏先是将昨日丹药的效果说了一遍,又说了今日早上看到的黑老怪獠牙被剑修买走的事,末了道:“……听说幂山小宗已经答应了要亲自炼制。” “什么时候开始炼制?”兰衣心中一动,想着不如借这次机会探一探那幂山小宗的斤两,日后也可另做打算。 “听说就是七日后。”许鸣柏道。 兰衣瞥眼匡广智,道:“看来匡兄回宗的时机选的不太好啊?” 匡广智眉头皱成一个川,沉默好一会儿,道:“不如趁师父还未闭关斋戒,今日我们便回吧?” “也好。”兰衣无所谓地说:“时间全凭匡兄定,我等奉陪到底就是。” 许鸣柏心思剔透,见匡广智难掩焦躁,猜到必有急事,主动站起身,说:“各位对不住,我今儿还要去看看二哥和嫂子,就先行告辞了,几位慢慢聊,我改天再来拜访。” 兰衣最欣赏许鸣柏这一点,笑道:“慢走不送啊——” 许鸣柏回身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走了。 屋里剩下三人。 兰衣这才问:“余先生不和你回宗里吗?” “自然是跟的,可我还是想邀请你和公冶兄一起去,毕竟,你知道的,我又不擅撒谎!”匡广智如是说。 兰衣噗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合着你要我们去就是为了让我们帮你说谎去了?!” “不是!”匡广智连忙看了公冶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暗暗松了口气,一把拉住兰衣的手道:“撒谎这种事我从来没想过要让公冶兄去做,我只想拜托——”幸好那个‘你’字说出来之前匡广智看出了兰衣气愤填膺地表情,连忙改口,道:“从钱兄足智多谋,有些事只能拜托从钱兄运筹帷幄。” “哼,换汤不换药!”兰衣嘟囔了一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小算盘吗?无非是怕将来幂山小宗发现了事情真相,趁早拉他兰衣先垫背罢了。若不是看在这次兰衣已有见一见那幂山小宗的打算,真心不想跟匡广智一起去,此时早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兰衣瞪匡广智,匡广智也看着他,片刻后,兰衣吼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儿啊,再看交钱,没钱滚蛋!” 匡广智委屈地看向公冶冠玉,公冶化身木头不为所动,匡广智可怜巴巴地走出去,才出门脸便黑了下来,咬牙切齿地去寻余十七。同时内心疯狂呐喊——兰衣从钱就是个神经病!! 兰衣坐到椅子里,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似是安慰,兰衣一把打开那只爪,道:“你不觉得匡广智像个神经病吗?” 公冶冠玉果断地点头。 兰衣笑着戳了公冶一下,道:“你才最像神经病!” 公冶冠玉连忙摇头。 兰衣哈哈大笑。 有余十七在,匡广智回宗里的准备很快打点完毕。几人用过午饭,便启程出南城门进南郊幂山。 第十八章 这次匡家会答应将卧玄胆分一棵给幂山小宗,其目的自然不仅仅是要让他收匡广智做正式弟子,还有很多细节则需要余十七代表匡家去交涉。 匡家为什么想要拉拢幂山小宗,自然是因他的后台极硬。说起来,这幂山小宗还是当今药门中的一位传奇人物。据说他自幼被父母遗弃,五岁之前生活在深山老林,与一白虎为伴。在他五岁那年,恰逢意直老药王去那片深山寻找仙草,偶然相遇,老药王赞他灵根深厚,遂带出深山,收为关门弟子。之后,他一路破镜,仅用三十年便登上宗级,可谓天赋异禀,当今奇才。 兰衣听匡广智说完,对幂山小宗的兴趣又多了几分。这幂山小宗的身世到与兰衣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无父无母,一样在深山中独自生活过。不同的是兰衣十二岁那年捡到了五岁的公禹,从此两人一同在山中结伴修行,而幂山小宗则是被人捡走了。 幂山小宗名宿轸,字顺之,是意直老药王为他取的名字,意为宿命之遇,南方之星,顺因应缘,顺心而为。 至今年,宿轸已三十有五,却因服过定颜珠,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上下,五官深邃,眼神犀利,身高且瘦,四肢修长。一身月白道袍衬着他麦色肌肤,被人群簇拥,负手立于厅前,十分显眼。 匡广智走在最前面率先跨进山门,拾阶而上,不敢有丝毫懈怠。余十七落后他半步,身后依次跟着兰衣、公冶以及匡家四名随从。 极至近前,匡广智噗通一声跪下,膝行两步,昂望宿轸,带着哭腔道:“弟子未经师父同意擅自离开,弟子已知错,恳请师父原谅我吧!” 幂山小宗宿轸会在此出现,说明提前已收到了消息,知道他们此时会来,这自然是匡家送的信,而看在卧玄胆的面子上,他不会为难匡广智,他淡淡地看了匡广智一眼,略沙哑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宗门自有规矩,下次不可再忘,起来吧。” 匡广智听宿轸说‘不可再忘’知道师父这是在给他找台阶下,连忙叩谢,站起身来。 宿轸的视线在来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兰衣身上,眼中疑惑一闪而过。匡广智见他盯着兰衣,连忙介绍兰衣和公冶皆是他的至交好友。余十七也与幂山小宗互相见礼。 宿轸点点头,对匡广智所言不置可否,却也未再追问,道袍一扬,身后弟子自动分开到两边,将众人迎进正殿大堂。 少顷,茶果奉上,余十七开口道:“这几年承蒙宗主对我家公子照拂有加,我家家主感激不尽,这次特地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宗主笑纳。” “哦?”宿轸坐在主位高台之上,脸上依旧淡漠,可说出话却表明他心里清楚的很,他道:“徒儿这次远游,历经月余,我一直以为他是为我去寻仙草去了,没想到竟是回了匡家本家?匡家最近惹了什么麻烦?” 言下之意,卧玄胆我是想要,正式收匡广智为徒也没问题,或者顺手帮匡家解决一次麻烦也好说,但是你们想用一棵卧玄胆就把我拽上匡家的船,那么,不好意思,免谈! 余十七似乎料到宿轸有此一说,丝毫未见惊讶,只笑了笑道:“家主十分看重广智公子,对他爱护犹如亲生子女,他要为宗主寻仙草,家主自然全力支持,至于匡家的麻烦嘛,恐怕不需在下多说,也应是举国皆知。” 他这话一说,大殿里好几个弟子变了脸色,无一例外,这几个自然是颜家派来的人。余十七淡淡扫了几人一圈,便看向宿轸等他回答。 余十七是在告诉他,此时匡广智代表着整个匡家,他找到卧玄胆便是匡家找到了卧玄胆,你若想要,必须站到匡家的阵营来。 现在的形势,全看幂山小宗如何抉择。若他选了匡家那么颜氏在宗派里的势力势必要清扫干净,若他不要卧玄胆,那么此刻便是要和匡家撕破脸。总之,无论结果如何,都免不了要见红。区别在于是杀了匡广智还是杀了颜氏那几个弟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幂山小宗对卧玄胆势在必得,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 果然,幂山小宗思索片刻,便道:“如此说来,家主的这番心意,我竟是不得不收了?” 此话一出,几个颜氏弟子骤然变色,一脸震惊而后面如死灰。 余十七视而不见,笑道:“宗主果然心如明镜!来人,将礼物呈上!”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双手捧着一个做工精巧的红漆木盒,躬身入殿。一名弟子接过木盒,恭敬地放到幂山小宗面前的铜案之上。 宿轸手捻扣匙拨开盒盖,看了一眼,便淡然将盖子盖好,随手交给了立在他身后的一个小童,吩咐道:“苍术,你去准备典礼要用的东西,十日后为师要为你们收个小师弟。” 那叫苍术的小童手捧木盒低声应下。 听了这话,匡广智难掩心中激动,双颊因兴奋微微发红。 兰衣端着茶盏,若有所思。忍不住看了眼幂山小宗,却不想正与他望过来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兰衣愣了下,咦?他揉揉眼睛再看过去,幂山小宗已和余十七又聊起了场面话。 兰衣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刚刚幂山小宗的视线里充满了如野兽一般的危险。为了证明确实不是自己的错觉,兰衣扭头去看公冶,公冶的表情异常冷峻,就像一块结了霜的冻木头,见兰衣望过来,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兰衣转了下手中茶盏,端起喝了一口,心想这幂山小宗难道还要耍什么花样不成? 很快幂山小宗宿轸已要闭关斋戒为由,留众人在宗里随意住着,便告辞离开。自有弟子安排众人住到客院。匡广智本有自己的住所,不过宿轸特别吩咐,令他可以与余十七等人住到一起,说是让他多陪陪家人好友。 匡广智觉得师父真是太照顾他了,对他简直是体贴入微,这就是内门和外门弟子的差别待遇吗? 幂山小宗推开自己的房门,身后跟着苍术、白术两名弟子。白术最后一个进门,反手将门关好。 幂山小宗这间房分为正厅,东侧书房,西侧卧室。他走见书房,于书架上抽出一本药典,手伸进缝隙里不知碰了墙上的什么机关,一道暗门自墙上缓缓向侧方滑开,出现一条向下旋转的石阶。 他一言不发抬步走进暗门里,苍术、白术连忙跟了进去。 第十九章 依旧是白术走在最后,顺手拍了下墙壁上一块方砖,密道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同时墙壁两侧每隔两丈便有一块方砖翻转过来,方砖中凹,镶着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随着他们的脚步依次将整条密道照亮。 密道尽头是一扇高大的拱门,两面紫铜门扇被一把狮子头金锁捞捞锁着,幂山小宗随手一挥,狮子头张开嘴,锁开了。 苍术连忙上前取下金锁,白术推开铜门,恭敬地立于一旁,等幂山小宗进去后,两人才相继跟进。 紫铜门的后面是一间面积极大的炼丹房。七十二只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铜鼎遵照某种规律排列在方砖地面上,且鼎耳之间以铜丝互相连接,竟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铜线上被幂山小宗施了禁止,每根铜丝便是一堵墙,又像迷宫一般,不熟悉铜丝排布的人想在铜鼎之间自由穿梭,难度很大。 显然,幂山小宗这三人对这个迷宫阵法及其熟悉,进来后三绕两绕便来到中间最大的一口铜鼎边上。 幂山小宗手腕一翻,掌心向左,凭空推出一掌,灵气带动鼎盖向左移开一尺。一股黑紫色的烟随着鼎盖移动缓缓升腾起来,鼎内装满黑中带紫,紫中带赤,赤中带橙的药水,药水缓慢地冒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里面泡着一个男人,胸膛微弱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苍术递上木盒,幂山小宗取出卧悬胆,小心放进药水里。气泡冒起的速度明显加快,片刻后,整鼎药水的颜色缓慢地变得越来越浅,最终呈现出浓重的桔色,不再变化。 幂山小宗站在鼎前又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无碍,便掌风一扫,将鼎盖又扇了回来。 几人相继出了密室,回了书房。 白术去泡茶,苍术立于书案一旁为幂山小宗研磨,低声问道:“师父真打算收那匡家的小子为徒吗?” 幂山小宗奋笔挥毫,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苍术还想再说什么,幂山小宗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无需担心。”又将写好的信,交给苍术,“你连夜进京将此信亲手交与师尊,事关重大,不可怠慢。” “弟子谨记。”苍术不再多言,埋头将信装好漆封,拜别幂山小宗便从山出宗连夜赶往京城去给意直老药王送信。 白术端茶进来,附在幂山小宗耳边,低声道:“弟子刚刚听见……” 幂山小宗点点头,说了句‘随他们去吧’,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显然对这些事情早有预料。 白术又道:“匡家的人还在住在山上?况且弟子总觉的那个胖子不是普通人。” “哦?”幂山小宗挑眉,有些意外白术竟能发现,道:“怎个不同法?” “他长得——”白术皱眉措辞,好一会儿才又道:“像吹气来的神始大人。” 幂山小宗眼中亮光消失,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还以为自己这个徒弟有何高论,终不过是肉眼凡胎。遂随口道:“只是长得不普通。” “看着让人有些畏惧。”白术道。 “毫无灵力,有何可惧?”幂山小宗皱眉,明显不欲再讨论这个问题。白术识相闭嘴。 宿轸喝过茶,起身去后院开始为期七日的斋戒,白术守在外面为他护法。一边想着七日后要陪师父去剑门炼器,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客院里,兰衣向匡广智道过喜后,紧接着又向他辞行。 余十七诧异起身挽留,道:“从钱兄弟有何急事?不如多住几日!” “是呀,你们这次帮了我很大的忙,多住几日再走吧!”匡广智边说眼睛边不住地瞟公冶冠玉。 公冶冠玉不为所动,兰衣只笑了笑,道:“天下何处不相逢?十日后你师父要到剑门炼器,到时候我们少不得还要去凑翻热闹,若是有幸再遇,那时再聚也不迟。” 这话令匡广智和余十七听后,心中皆是莫名别扭,却又一时不知别扭在什么地方,匡广智只当是兰衣不会说话,翻个白眼,依旧起身相送将二人送到山门前。 兰衣走下两步台阶,忽然后身,问余十七:“余先生可是要在这里住到匡兄正式拜入山门再回本家?” 余十七没有多想,笑道:“家主有命三日后便要回程,怎么从钱兄弟有兴趣到我匡氏本家来坐坐?” 兰衣摆摆手,示意没那意思,又道:“余先生不想亲眼看看匡兄入门的典礼吗?想必甚是壮观。” 说完,与余十七对视一眼,也不等他回答,扭身向山下走去。公冶冠玉已在十步之外等他。 余十七看着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言。匡广智见他眉头微皱,问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余十七不言,只沉思中脸色越发凝重。未几,他对身后四个弟子道:“你们四个先陪公子回去,为师要去山下一客栈一趟。” “师父?”大师兄不解地唤了一声。 余十七拍了拍徒儿肩膀,道:“好好陪着公子,要寸步不离,为师晚饭前会回来。”说罢也不走山道,几个纵越已消失在山野密林之间。 刚刚兰衣的几句看似毫无意义的话,提醒了余十七,匡广智在正式拜师之前的处境十分危险,只因幂山小宗收他为徒便等于要站到匡氏阵营,而目睹了这件事的颜氏子弟真的会袖手旁观乖乖等死吗? 这件事本就是余十七考虑不周,行事有些操之过急,以至于如今要善后便十分麻烦。兰衣不想搀和便及时地带着公冶离开,但余十七是始作俑者自然推脱不过,他此时赶往匡家客栈便是要用飞鸽传书与家主商量。 兰衣走下幂山,便与公冶闲聊,一边幸灾乐祸地说‘匡广智这下麻烦大了’一边唏嘘‘幂山小宗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我觉得他的气息很邪门,”兰衣甩着宽大的袖子对走在自己身旁的公冶说道,“像野兽一样,你当时也感受到了吧?” 公冶点点头,顿了下,道:“有兽丹。” “你是说,他吃过某种魔兽的兽丹?”兰衣没了灵力,感觉不如公冶精准。 公冶摇摇头,道:“妖。” “妖兽?”兰衣摸着下巴,“他若吃过妖兽的兽丹,那岂不是更加麻烦,唉,本来还想诓他点儿东西,现在——算了,不管了,总之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公冶点头,抬手摸了摸兰衣的脑袋。 兰衣反手抓住他的手,随意晃了下,松开,道:“匡广智这事咱们不管了,也不能再回匡家客栈蹭吃蹭喝蹭床了,咱们晚上只能去别的地方开房了。” “嗯”。公冶虽然只发一声,望着兰衣的眼睛却异常雪亮,显然对这个提议相当满意。 “咱们找个小客栈住吧?”小客栈能省钱,兰衣抠门地和公冶打商量,公冶无所谓,不用想也知道兰衣的小算盘,他突然伸出一指在兰衣眼前晃了晃,又说了一个字‘间’。 “一间?”兰衣笑了,忽然发现公冶真是善解人意,这会过得哟,“一间就一间,这可是你说得啊,到时候我睡床,你睡地,不要抱怨?” 公冶迟疑着点了下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毫不犹豫地点了下。 兰衣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觉得公冶冠玉真是好人,挣得多花得少干得多吃得少,关键是知道把自己挣来的钱全部上交,跟他一起过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咦?我在想什么? 兰衣怔住,一时间竟忘了赶路。 第二十章 后来,兰衣想累了,也走累了,自觉地爬到公冶背上,求背背,公冶甘之如饴,背着他很快回到幂碧城。 两人本来想找间小旅馆儿,却在大街上遇到了形色匆匆地许鸣柏。许鸣柏看到二人,立刻双眼发光地扑上来,一把拉住兰衣,话也没说直接拉着就跑。 他拉着兰衣,兰衣拉住公冶,三人连成一串,在人群中穿梭竟然没人被撞倒。 “这是去哪儿?”兰衣跑得气喘吁吁,许鸣柏头也顾不上回,道:“王员外出事了!” 他出事关我什么事?!兰衣用力甩开许鸣柏的手,拄着膝盖猛喘气,眼神示意许鸣柏把话说清楚。 “二哥和嫂子被他抓去了,他们两个的伤还未痊愈,寇兵已经赶过去了,我怕他吃亏,去匡家客栈找你们,掌柜说你们去了幂山,我正要赶过去,正好你们回来了。”许鸣柏喘得也很厉害,显然跑了很久。 “你怎么不骑马?你准备就这么跑去幂山?”兰衣看白痴一样看他,许鸣柏噗一声笑了,完全被自己蠢得。 “我着急嘛,”许鸣柏道,“这几天王员外一直在喝黑老怪的肉汤,今日喝完肉汤后突然不醒人事,他家的药修看过后,偏说是黑老怪有问题,说我们在黑老怪尸身上下了毒,他老婆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请动剑门出手,来了许多人把二哥和嫂子抓去了。说是若王员外死了,便要二哥嫂子给他偿命!” 擦!兰衣暗骂一声,问:“你确定王员外不是装得?” “寇兵就是去确认这事儿的。”许鸣柏道,“不过,王员外府里聚集着许多剑修,我担心寇兵单枪匹马更容易着什么道。” 兰衣直起身,安慰似的拍下许鸣柏后背,“走吧,一起去看看。” 许鸣柏欣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 兰衣嘴角抽了抽,心里却开始琢磨怎么再坑王员外一笔精神损失费。 途中正好路过匡家客栈,兰衣和公冶简单收拾了下行礼,扔到马车上,便快马加鞭地赶往王员外府。 余十七正好赶回来,在客栈门口见到兰衣的马车,忙上前又挽留一番,奈何兰衣心意已决不再掺和匡广智的烂账,分离已是必然,兰衣明显不欲多说,余十七惜才却也没有办法,只道,日后若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让兰衣尽管开口,目送马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进了客栈。 给家主的飞鸽传书当晚午时过后便收到了回信,余十七看着手里的字条,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他反复看了很多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才将字条放到油灯上点燃烧掉。当晚,连夜返回幂山药宗,并于第二日清早带着四个徒弟离开幂山,踏上回程。匡广智隐约猜到些什么,心里十分不踏实,他问了余十七很多遍到底出了什么事,余十七每次都欲言又止,望着他的目光复杂至极,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匡广智心中积蓄的不安直到将余十七师徒送到山门前终于爆发,他望着那几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凄厉大喊‘告诉我吧——’,然而回答他的只是回荡在山野间他自己的回声。 匡广智怔怔地望着那五个身影消失在石阶尽头,内心的不安和惶恐如潮水般涌动将他淹没,他脱力般蹲在山门下,忽然觉得好没意思。此时,昨日那股即将正式拜入师门的喜悦早已消散不见,之前幻想的关于未来扬眉吐气的种种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在刚刚,余十七师徒五人绝尘而去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种错觉,仿佛他是个被抛弃的人,那种感觉甚至比被隋开白利用还要令他痛苦难受。 匡广智看着蜿蜒而下的石阶发了会儿呆,眼中的迷茫渐渐被一股狠厉所取代,他霍地起身,哼一声,唇角诡异地勾起,拳头紧紧攥在身侧,倔强转身,带着一股疯狂大步返回宗里。 再说兰衣三人,赶到王员外府时,日已西沉。打老远就看到员外府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一阵阵惊呼、惊叹自人群中传出来,显然是在看热闹。 许鸣柏不待马车停稳便拉着兰衣冲了出去,拨开人群,只见寇兵满身是血地趴在地上正艰难地爬起。他面前站着三个剑修,其中一人双手环胸正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嘲笑道:“……那黑老怪真是你这等废物打回来的?我怎么这么不信呢!没有本事还趁什么英雄,想见张二,先从爷爷的□□钻过去!” 人群一阵哄笑,紧接着一阵疾风冲出人群,那剑修冷不丁地脸上挨了一拳,脸被打得偏了过去,还好他下盘稳,没有跌成王八翻天丢人丢到姥姥家。 ‘呸’!剑修淬口血,抹了下被打破的嘴,破口骂道:“哪儿来的小崽子,敢在你赵大爷面前撒野?!” 许鸣柏揍完人,反身正扶寇兵起来,听到骂声,转身又是一拳,这次剑修有了准备,抬掌来接,一把抓住许鸣柏的手腕就势一拧,许鸣柏‘啊’地大叫一声,将寇兵往兰衣身上一推,反扑过去就要拼命。 兰衣接住寇兵,见另外两个剑修撸袖子要围攻,忙喝道:“几位壮士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破嘴的剑修骂了句,一脚踹向许鸣柏,其余两个剑修同时扑上来,以掌为剑向许鸣柏劈去。 眼见许鸣柏要被碎尸万段,突然几道精纯的剑气自斜里射了过来,三个剑修同时哀嚎一声翻倒在地,抱手抱脚抱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儿。 剑气射来的方向,人群连忙让出一条道,公冶冠玉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兰衣故作同情,对那几个剑修道:“都说了让你们有话好好说,谁让你们不听?” “你,你们是什么人?”破嘴剑修连滚带爬地尽量拉远和公冶的距离。 “我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兰衣将寇兵交给许鸣柏,走到那个剑修面前蹲下,伸出一指戳戳他的脑门,笑嘻嘻地问:“说吧,为什么打他?” 剑修抬眼,见公冶走了过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不敢轻举妄动,嘴上却嚷嚷道:“我,我警告你们,我师父可是剑门里数得着得有头有脸的高手霍三爷,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他老人家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哦,是吗?”说着,兰衣抬手摸向他脑袋。 剑修:“啊啊啊——” 兰衣随便一揪,揪下他三根头发,叹道:“不是一根毫毛,真可惜!” 剑修:“……” 人群:“哈哈哈!” 头发扔到剑修脸上,兰衣站起身,踢他一下,道:“说吧,你们在这儿干嘛?” “看门。” “说重点!”兰衣再踢。 “帮王娘子看门。” 这次不用兰衣动脚,围观群众就一片嘘声。剑修脸色难看,正想骂人,身边同伙突然一声惨叫晕了过去,原来是那人想在背后偷袭兰衣,被公冶一掌劈晕,鼻血流了一地。 这一下,不止人群静了,就连另一个抱着肚子翻滚的剑修也果断装死不在动弹。剩下姓赵的那个剑修瞬间亚历山大。 兰衣不耐烦地扬起手,那剑修连忙告饶,道:“别打别打,我说,我说!我们是受了王家娘子之托,来这里帮她看场子的!” “她给了你们多少钱?”兰衣问。 剑修道:“不用钱,王娘子为我剑门捐了两颗黑老怪的牙做铸剑原料,掌门说了以后王家的事就是我们剑门的事!” “哦——”兰衣拖长了音,与公冶和许鸣柏交换个眼神,前因后果一想瞬间明白了。 他不再搭理那剑修,而是转身对围观众人道:“大家都听见了吗?这王员外可是娶了个精明强干又心狠手辣的娘子啊!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勾搭上剑修掌门,又害死自己的夫君,却偏生要把这罪名倒扣在不相干的老实人头上,此等妖女不除不快!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很快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大声附和,杀了妖女,这等红颜祸水留她何用? 也有人立马质疑,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王夫人勾搭剑修跑破鞋? 兰衣似乎等得就是这个质疑,笑了笑道:“各位是否都知道,那王员外最近得了个儿子?” “对啊,员外□□老怪不是要给儿子做满月酒吗?” “这种事全幂碧城都知道,你说来有什么用?” “照你这么说,王夫人给王员外生了儿子,更不可能勾搭剑修了!” “呵呵,”兰衣等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完,忽然冷笑一声,道:“但你们应该都不知道,王员外其实是个太监!” “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人群哗然,就连那个剑修都是大为震惊。 兰衣不理众人,继续道:“王员外是个太监,那么,王夫人生出的儿子是谁的?”他看笑话般瞥着剑修问:“你们掌门的?” “你闭嘴!竟敢侮辱掌门,我和你拼了!”赵剑修勃然大怒,从地上一蹿而起抡起拳头就要揍兰衣,可惜他的拳头还没抡过来,便被公冶撤着手腕掰断了胳膊,顿时疼得眼冒金星,惨叫着晕了过去。 门口这么大的动静,早有人跑进府里前去禀报。这时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剑修负手走出门口,见到门口弟子惨状,立刻气得牛眼圆睁,问也不问,直接抽出佩剑向公冶冠玉砍来。 公冶侧身避过,转身踢过一脚,躬身时随便拾起地上一把剑,原地空翻,以倒挂金钩之势一剑刺向那老头胸口。 老头连忙急退,胸口衣衫却依然被挑开一道长口子。老头皱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兰衣站在一旁,闲闲开口:“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第二十一章 老头对兰衣的措辞十分不满,呸一声,怒道:“大胆狂徒,口出狂言——” “我不狂,我很平静。”兰衣看着老头,一脸木头样儿,道:“你的样子才狂,像得了狂犬病。” “你——”老头被噎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兰衣看着他,满眼幸灾乐祸,老头‘哇啊’大叫一声,抽剑劈来。兰衣不躲不闪,淡然镇定。 兰衣知道自己不会受伤,因为公冶就在身旁。 地上散落着几把剑,是那两个昏迷剑修的。公冶冠玉左脚勾起一把,于空中接住,反手一档,轻松接住老头的剑招,同时将兰衣档在自己身后。 兰衣冲老头笑了一下,便不在理睬,转过身和许鸣柏一同查看寇兵伤势。寇兵被之前三个剑修围攻,肋下中了一刀,大腿也被砍了道口子,失血过多以致昏迷,幸好没有伤到筋脉。 许鸣柏喂他吃了止血的药丸,又在兰衣指导下,以自己灵力引导寇兵剑气在体内运行,为他疗伤。 另一边,公冶与老头过了三十招后,老头渐渐吃力,心中暗惊公冶如此实力,而自己天天混迹在剑门总部竟从未听过过剑门何时出了这等人物?莫非是隐士高人?又过了十招,老头确定自己不是对手,遂大喝一声,寻了个空隙,虚晃一刀,跳出圈儿外。 老头气喘吁吁,擦了把汗,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放人!”兰衣站起身,走到公冶身旁。公冶配合地点点头。 “免谈。”老头指着公冶,不可一世地说:“看你是条汉子,今日我不杀你们,识相得就赶紧走,否则我改变主意,你们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少扯淡,”兰衣才不吃他那一套,不客气地道:“你蒙谁啊?以为大家伙儿都看不出来?你根本不是对手,有本事接着打呀!” “你——”老头再度被气得胸口疼,他不理兰衣望向公冶,奈何公冶早和兰衣穿了一条裤子,此时听兰衣这样说,已经摆好了架势,双掌一击,道:“来!” 老头咬牙切齿,假装没看见,兀自道:“我放你们一马,你们走吧!” “不用客气,来打我啊!”兰衣肥头大耳凑过去,指着自己脑袋,嘻嘻笑,道:“打我啊,你打我啊!” 公冶的眼神像剑一样盯着老头的手,老头只好退了一步,道:“我放你们一马!” “不用!来打!给你打,打吧!”兰衣得寸进尺往前拱。 “我放你们一马!”老头再退。 “来打,来打!”兰衣再拱。 “我放你们一马!” “来吧,来吧!” …… 老头最后怒了,“老子特么就不出手,你能怎么着?!” 兰衣抬起头,嘿嘿一笑,在老头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啪啪啪啪啪’左右开弓,足足扇了老头十余个嘴巴,扇完后,揉着手心,嚎叫道:“你打得我手好疼!!” 老头:“……” 围观众人笑疯。 公冶立刻挥出一掌,掌风化作强劲剑气直取老头咽喉,老头被兰衣气得七窍生烟,反应慢了一步,躲闪不及,一只耳朵瞬间飞上半空。 那一瞬间笑声戛然而止,血雾喷溅而出,一声猪嚎平地而起,打破了深幽院府的寂静,远远可见灯笼闪烁。 人群自动向后退了两丈,均怕被殃及池鱼。 老头嚎了数声,心思电转,知道今日惹上了硬茬若想保命唯有装死,遂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身后,在许鸣柏的治疗下,寇兵已经转醒。寇兵挣扎着站起,脚步还有些虚浮却坚持着走到公冶和兰衣面前,抱拳行礼一揖到底,八尺的汉子,此时一脸郑重,可见心中感激。 兰衣连忙双手扶他起来,道:“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寇兵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世寇某愿为二位兄弟做牛做马。” 兰衣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做什么牛,做什么马,你只要让我和公冶去你家蹭住几天就好啦,哈哈哈!” “寒舍简陋,只要兄弟不嫌弃,寇某自然欢迎!” “诶,从钱,你来我家蹭吧,我家地儿大!”许鸣柏双眼发亮地去拉从钱袖子。 “哦?”兰衣果然来了兴致,忙问:“你家多大?” “我家有三进的院子,你和公冶兄随便住!”许鸣柏期盼地望着兰衣。 两人竟然真聊起了住宿问题,寇兵在一旁听着,一脸无可奈何,公冶则是盯着员外府内越来越近的灯火。 围观众人见不打了,自觉散了。 就在兰衣和许鸣柏聊得热火朝天时,一声怒喝自院门内传来,“谁家小儿在此撒野?!”声如洪钟。 兰衣和许鸣柏立刻不聊了,围观没走远的人们又跑回来一些。 “什么小儿,你才小儿,老子们是你爷爷!”兰衣哈哈笑道。 “大胆!”前来的一队剑修中冲出一个白面少年,闪电一般剑指兰衣,寇兵连忙闪身到兰衣身前,而公冶早已提剑出手。 公冶只挥了一剑,少年便被轰了回去。剑修浩浩荡荡来了不少人,少年正中红心摔进队伍中央,霎时几声哀嚎,似是又砸中了两人。 “好身手!”剑修为首的一人看着公冶赞了一声。 兰衣抬眼打量来人,此人长身玉立,长得甚是俊朗,一身剑修武服穿在身上衬出满身阳刚,只那一双桃花眼在公冶身上扫来扫去,令兰衣莫名生厌。 “你谁啊?”兰衣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公冶拱到身后。 出乎意料,那人竟然笑了,也不计较兰衣口气不善,道:“在下,尉迟华。刚刚在院内听闻这里发生了误会,特地前来看看?” “尉迟华?没听过,”兰衣挖了挖耳朵,转身问公冶,“你听过吗?” 公冶摇摇头。兰衣又看寇兵,却发现寇兵、许鸣柏以及看热闹那些人竟然都满脸震惊。莫非还是个名人? 尉迟华没等到兰衣的回答,也没像之前那几个剑修那样发火,只让弟子们将门前血迹打扫了,将受伤人员抬回去。他身后一个长得像铜柱一样的剑修却不干了,操着一口铜钟一样的声音大叫道:“你们是哪家的小儿,跑到这里还撒野?” 兰衣一听这话,也不干了,嚷嚷道:“都说了我们是你爷爷,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儿!” “你这小子忒不知好歹,我替你爷爷教训你!”铜柱说着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抡开一轮剑花冲了出去,兰衣又没灵力当然打不过他,但公冶打得过啊。几乎是在铜柱抽剑的同时,公冶的剑已经刺出,眼看又是一场激烈的打斗,突然一声大喝:“住手!”竟是一直好脾气的尉迟华喊得。 铜柱收势,就地一滚,躲开了公冶的剑。公冶也收剑,却看着尉迟华。 兰衣这时又蹦了出来,皱着眉有点不高兴,问:“你干嘛,让他们打啊?” 尉迟华又恢复了那副好脾气的样子,却道:“打不过的,白白送命而已。” 兰衣嘿了一声,道:“你倒是明白人。既然知道打不过,还不快快放人!” “你们是……张虎雄的朋友?”尉迟华皱眉,模样显得有些为难,道:“张虎雄是毒害王员外的第一嫌疑人,王家娘子已经报官,差役很快就会来带人,就算我想帮你们这事儿也不好办……” “你们!”许鸣柏气得大吼,“你们这群卑鄙小人,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报官?偏要先抓我二哥?说!你们是不是把他害死了?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尉迟华话还没说完,铜柱便插嘴道:“放心,你那哥哥是条汉子,很奈打,没那么容易死,倒是他那媳妇,呵呵呵……” “住嘴!” “你王八蛋!” 尉迟华和许鸣柏异口同声。 寇兵已忍无可忍地冲上去要和铜柱拼命,却被公冶伸开一臂挡在身后。与此同时一道剑光闪电般劈向铜柱面门,铜柱还没反应过来,两侧嘴角到耳根已经被撕开,瞬间血如瀑布顺着下巴淌过胸膛。铜柱终于倒了,剑修群起而愤。 尉迟华却厉声喝道:“都别动!” “师父?!”众人似有微词,尉迟华深吸口气,对身后弟子道:“还不快带师伯去疗伤?!”马上有弟子将铜柱架起扶进院里。 尉迟华这才对兰衣等人一拱手,道:“我师兄口不择言,各位见谅。” “他只是说了实话,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兰衣道,此时已经猜到,刘氏多半凶多吉少,心中已有了思量,又道:“既然王夫人已经报官,那就该按照走官的规矩来,官府未到前,你们私自抓人已是目无王法,若是刘氏嫂子出个三长两短,你剑门以后也不要在江湖立足了!” 见尉迟华又要说,兰衣已猜到他在拖延时间,当即也怒了,吼道:“兄弟们,别跟他废话,揍他!” 这一声,公冶、寇兵、许鸣柏二话不说冲了上去,尉迟华大惊。自从看到霍三爷被砍成了一只耳,他就知道自己打不过公冶,本想装装孙子用拖延战术耗到衙门来人,却被猪一样的师兄给毁得前功尽弃。此时,他除了跑似乎已经没有办法。 寇兵和许鸣柏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地往前冲,公冶砍白菜一样轻松收割着扑上前来的剑修,兰衣跟在三人身后冲进员外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尉迟华跑向后院,忙大声喊道:“公冶去追他,他往后院跑了!” 公冶提气,凌空翻个筋斗,踏空追去。 大门口外的围观党们,伸长脖子往里看,纷纷感慨,“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青年能将尉迟华追得像过街的耗子……” “是啊,尉迟华不是号称史上最强青年剑修吗?我看最强的只是脸吧?” “脸也比不过啊!” “也是,那个汉子,就是不爱笑!” 一时间,人们对把尉迟华追成耗子的公冶冠玉十分好奇,纷纷互相打听他叫什么名字。 第二十二章 有人说:“刚刚那个胖小哥不是喊了吗?叫公冶啊!” 又有人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张剑修他们打黑老怪回城的时候,这个胖小哥和公冶君也在!原来都是英雄啊!”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马上不少人开始符合。 门口议论之声嗡嗡嗡,院里打斗之声啪啪啪,公冶冠玉追着尉迟华七拐八拐来到后院,一片素缟之中,后院正中停着一口黑木大棺材,以管家为首的家丁们身穿孝服于棺材前跪了一地,好似尚不知前院发生了何事,也许他们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自府中来了这些剑修后,家丁们无人敢出头去管。 尉迟华飞檐走壁绕过家丁,飞快跑进一座大院里,也不推门直接翻窗而入。公冶紧随其后,待至窗前听到一声女子的轻呼,紧接着是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呜’声,尉迟华低声警告:“别叫,是我!你马上带上儿子,从密道出去,去总部报信,我出去挡住他们,快!快走!” 他话音刚落,窗户便被一脚踢碎,一截碎木混着一股强大的剑气,准确无误地刺中尉迟华的左肩,尉迟华遂不及防被牢牢钉在了墙壁上。床边一名华服女子正伏在床上抱起一个襁褓裹着的婴儿,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女子尖叫起来,抱着婴儿不管不顾向内侧的百宝阁冲去。 公冶屈指连弹三下,女子尖声消失,以一个俯冲的姿势被定在原地,手臂却依旧抱着那个婴儿。婴儿睡得很沉。 公冶走向兀自挣扎却无法发声的尉迟华,边蓄好内息,开口问道:“张虎雄在哪儿?”说着手指戳了下尉迟华的脖子。 “放她们——”尉迟华的吼声被公冶再一戳,停了。 尉迟华憋得满脸通红,愤恨地瞪着公冶,像头困兽。公冶转身自女子手中拿过婴儿,以一只手掌拖着,尉迟华直接咬碎了自己一颗槽牙,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脸憋得发紫。 公冶再次走到他面前,边蓄内息,木然道:“老实说!”继而手指在尉迟华脖子上一戳,尉迟华一颗牙混着剑气带着血气直击公冶面门,公冶闪身避过,一掌劈上他后颈,顺势一拧,尉迟华不动了。 公冶拖着婴儿走到那女子面前,女子早已脸色惨白,仿佛随时会晕,模样楚楚可怜,可惜公冶看也不看,道:“哪?” 女子眼泪流了下来,哀求地望着公冶,公冶一指戳她颈侧,那女子倒是识相,忙道:“张师傅在酒窖,是哪些剑修非要抓他,不关我的事!” 公冶点点头,四息后道:“酒窖在哪?” 女子小心观察公冶脸色,见他并未有杀意,忙道:“多宝阁横三竖四那个花瓶,顺时针转一圈,下去就是。” 待她说完,公冶一掌将她也劈晕,手中婴儿轻轻放在她身边。转动多宝阁上那个花瓶,整面墙壁向右缓缓拉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一阵酒香迎面扑来,证明那妇人并未说谎。公冶疾步而下,几息后,墙壁自动缓缓合上。越往下走耳畔那一阵肝肠寸断的低泣之声越清晰,很快他看到了那个低泣之人——是张虎雄。 张虎雄四肢被四根铁链铐着,身上的衣物一条一缕,衣不蔽体,前面的重要部位一片血肉模糊,一团烂泥般糊在身上。大腿上遍是血迹和一些干了或半干的白色痕迹。铁链一端嵌入一面墙上,对面是两层巨大的糙木架子,架子上下摆满了数十个半人多高的黑缸,缸口虽密封,却依旧酒气外泄,醉人心魂。 此时,张虎雄跪在地上,痴痴望着对面的几十口大缸,身体如一张被拉开的破网,眼角流出鲜红的泪来。他的嘴唇哆嗦地动,发出嘤嘤低泣,那声音肝肠寸断悲伤至极。 他似乎没有发现有人前来,或者他发现了也不在意,眼神直勾勾盯着那些大缸,好似这世间除了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公冶提着剑,反手挥出一记回字杀,剑光击中铁链,四根铁链齐声而断。张虎雄四肢着地,喘了片刻,竟向一个大缸飞爬着扑了过去,他抱住大缸,脸上现出少许柔和,继而面色一僵,手指疯狂地撕扯上面的封泥。铁链撞到大缸上,发出一阵哗啦啦地响,公冶拉了他一把,被他一把推开,便不再理他走向尽头的墙壁,摸索起来。 刚刚听尉迟华和那女子对话,这里应是有条密道。果然,当公冶拍中一块微微凸起的青砖,一条笔直向上的石阶出现在眼前,他转身想要去拉张虎雄离开,就在这个刹那,他看到了张虎雄自那个酒缸里捞起一件东西。 那是一颗人头。确切的说那是刘氏。 一项木然如公冶都禁不住愣了一下,可见震撼之强。张虎雄痴痴地捧着刘氏,继而抱在怀里,大哭出声。他的声音如破败的风箱,早已哑得不成人样。 公冶当机立断,一掌劈晕张虎雄,之后将他背在背上走进密道,随手关上机关,密道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这密道的出口连通王员外府后的一条小巷,对面有几户人家,院门却都是开向另一条街道,这边只是院墙。公冶将昏迷的张虎雄放到巷口的阴影里,也不多停留,几个纵跃向员外府前面飞驰而去。 府前门的打斗依旧激烈,一开始的混乱过后,剑修们开始布阵,许鸣柏和原本受伤的寇兵即使拼命发狠,却也越来越吃力,期间险象环生,好几次差点被打中要害,即便如此,两人也如浴血一般极其狼狈。 兰衣则很有做白面馒头的自觉,为了不给那两个‘狂人’拖后腿,他早趁没人注意悄悄跑到门口外面,扒着门框往里观战。门前的围观众人见兰衣都跑了出来,终于意识到了危险,连忙一哄而散,瞬间员外府的门外安静下来。 自赵六、霍老头、和铜柱相继败在公冶手下后,剩下的剑修们都是弟子,修为都不高,但组成剑阵后攻击的威力显然比单个人要强大了数倍。当兰衣看到许鸣柏的肩头又被挑开一朵血花,立刻急得直跺脚,心想公冶到底在干嘛,你快点回来啊!喽啰们的大招也是大招,再不回来,马上就要灭队了! 仿佛心有灵犀,兰衣心声才起,一道弧光月斩自半空中以俯冲之势带着雷霆般的灵气,轰向剑修们的阵地,一柄飞剑极光般旋转,不过眨眼的功夫,剑修弟子就倒了一大片。飞剑啷一声钉在一个剑修的裤裆之间,那剑修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弧光之后,公冶冠玉翩然落地,站到许鸣柏和寇兵身前,两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剑修弟子站着的还有五人,此时警惕地横剑于胸前,不敢妄动。 兰衣一声欢呼蹦了出来,好像刚刚放倒一片的人是他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到公冶身边,他正要耍耍威风点名训人,手指头都伸了出去,忽然一阵风起,竟是公冶抬起一臂将他紧紧箍进怀里,兰衣诧异抬眸,还没问出口,公冶已五指连弹将那五个剑修放倒。随即抱起兰衣,对那两人道:“走!” 许鸣柏和寇兵连忙跟着他冲出府门,公冶驾车,许鸣柏撩起车帘问:“找到二哥了吗?” “嗯。”公冶将马车赶到员外府后边的小巷,寇兵伤得重,许鸣柏跟着公冶进到巷子里,立刻发出一声怒吼,寇兵马上挣扎着要起来,被兰衣按住。片刻,许鸣柏忍着泪水将张虎雄背上马车。 寇兵看清张虎雄模样,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双目赤红。 第二十三章 公冶驾车,马车向北疾驰而去。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官府代表们终于赶到了员外府,面对满地尸体和一众伤员,为首的统领气得跳脚,大喊:“特么的,管事的给老子出来!!” 管事的死得死伤得伤跑得跑,最终出来的是一脸懵逼的员外府管家,他身穿孝服一问三不知,坚决表示自己绝对清白!员外府也绝对清白!所有的家丁都绝对清白!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剑修死在他家大门内,管家给的说辞是‘剑修内讧,跟老百姓何干?’官员不信,继续追问,管家豁出去了,反打一耙,嚷嚷着要告剑修扰民。 拜管家的懵逼所赐,兰衣拿着匡广智的白玉腰牌顺利混出了北城门,直到一日后,昏迷的剑修们相继醒来,将事情七嘴八舌的一说,官府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但考虑到他们对外一项英明神武的形象,此事官府坚持原判。首府大人更是为了自己今年的考核业绩,将这场血案压下不报,并修书一封送与剑门当家齐剑圣,另他约束好自己的弟子,不要打架斗殴弄得血流成河。 这事捅到齐剑圣面前,幂碧城的剑修们瞬间炸了锅,一时间,参与者个个自顾不暇,根本腾不出手去追公冶等人。 兰衣和公冶再次胜利大逃亡,不同的是,上次带着一个男人,这次则带着三个男人。有兰衣在,张虎雄的性命暂时无碍,但他的伤却不好医治。伤得部位太特殊,事关子嗣又不得不治。他的精神状况也不好,早间醒来了一次,叫着刘氏的名字大哭大闹,兰衣和匡广智制不住他,公冶只好又把他敲晕,晕了倒是很乖,许鸣柏喂他吃得还知道嚼了再咽。 四个大男人挤在马车里,瞬间显得车厢空间严重不足,兰衣拉着许鸣柏与公冶换班,坐到车辕上,许鸣柏皱着眉头,问:“从钱,你说二哥这病还能治好吗?” 兰衣叹息一声,道:“也不是不能治,可惜要有黑老怪的肉。” 许鸣柏眼睛亮了,忙道:“黑老怪的肉王员外府里不就有吗?咱们回去想办法弄点出来吧!” 兰衣知道许鸣柏这是关心则乱,思维混乱,否则听到如此白痴的话早一巴掌糊过去了。这会儿,他难得耐心地说:“幂碧城暂时不能回去,咱们杀了太多剑修,回去等于是羊入虎口,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天下又不是只有那一只黑老怪,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从钱,你知道还哪里有黑老怪吗?”许鸣柏追问。 兰衣缓缓点了点头,许鸣柏急切地摇着他的胳膊问:“你快说啊,在哪?在哪?” 兰衣抽回胳膊,一爪子拍到许鸣柏脑门上,给他的俊脸上盖个五指钢印,忍无可忍道:“当然是在魔兽界!” 许鸣柏愣了下,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卖蠢,不好意思地望着兰衣笑,问:“咱们这是去魔兽界?” “哼!”兰衣不理他,许鸣柏想凑过去扒兰衣身上问,才往前探了一下身,便觉脖子一紧,衣领被拎住了,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扔进了车厢里。 他忙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自己刚刚坐得位置上换成了公冶冠玉,许鸣柏欲哭无泪,只好悻悻地缩回车里。张虎雄睡在马车最大的那张座椅上,寇兵在车厢中间的空地上盘膝打坐。 车辕上兰衣小声凑到公冶耳边说:“张虎雄的脉象是被人做成炉鼎了,而且他还被采过好几次灵,灵窍内已经快空了,你要再晚去一会儿,说不定他真就灵尽人亡了呢。这事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尉迟华干得?” 公冶点了下头,想起那个女子和尉迟华最后说的‘带儿子走’,又摇了摇头。 兰衣没看明白,于是,继续趴在他耳朵边儿小声问:“到底是不是啊?”他说得很轻,气息喷到公冶耳朵上,公冶的耳朵控制不住地动了动,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咦?兰衣觉得有趣儿,也不等公冶的回答了,干脆下巴搁到公冶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没完没了地吹上了。 于是,公冶那一侧的耳朵红了白,白了红,并配合兰衣吹气儿的节奏上下抖动。兰衣百吹不爽,甚至最后伏在公冶肩上哈哈大笑起来。 许鸣柏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听见笑声狐疑地自车帘边上钻出脑袋看过去,兰衣回头,冲他摆了摆手,道:“没你的事儿,回去继续睡!” “咱们到底是不是去魔兽界?”许鸣柏不死心地追问。 “是!”兰衣没好气儿道,随即把他推回车厢。 许鸣柏这回安心了,不再理公冶和兰衣。 兰衣直到把公冶半边脸都吹红了,才意犹未尽地收嘴,问起了别的事,“王员外真的死了?” 公冶点头,同时开始蓄息,准备随时长篇大论。 “他媳妇生的那孩子就是尉迟华的吧?” 公冶再点头。 兰衣撇嘴道:“现在的人间怎么随处都是奸夫淫妇天伦丧尽的勾当?!你说这些人真的不怕道心沦丧最终灰飞烟灭么?唉,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公冶望着兰衣的眼睛,竟然摇了摇头。 “嘿?你还不同意?我这是在夸你啊!”兰衣怪叫一声,见公冶依然专注地望着自己,那眼神很熟悉,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柔情,兰衣的心跳瞬间乱了,他连忙咳一声,没头没脑地问:“刘氏呢?你怎么没顺便把她救出来?” 公冶终于蓄够气息,开口道:“她死了,被分成七十二块泡在了七十二口酒缸里。张虎雄大概亲眼看着她死的,被刺激了。尉迟华和王府的一女子生了儿子,所以不是他拿张虎雄采补,男女不可同采。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是如此,你太理想化了!” “喂!”兰衣小火儿蹭蹭冒上来,心想老子夸你还有错了?什么叫你太理想化了,说话跟剑神一样不中听,“你以后只能听我指挥,不能对我说教,明白吗?” 公冶又不说话了,只盯着兰衣,化身成了木头。 “说话啊!你是块木头吗?”兰衣气得拍了公冶一下。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公冶真如木桩一般任凭兰衣又拍又推就是不给丝毫反应。兰衣折腾了半天,自己出了一身汗,却未能撼动公冶半分,当然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兰衣暗想这家伙该不会是瞧不起我没灵力吧?这个念头一起,兰衣真恨不得咬碎一口白牙,他冲着公冶重重哼了一声,赌气钻进车厢,将匡广智推了出去,盘膝坐到寇兵对面,认真修炼起来。 马的,等老子把灵力修回来,吓不死你!! 然而,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往往就是残酷的。一个时辰之后,兰衣满头大汗,修炼的进度条依旧原封不动。兰衣体内没有灵力,全靠灵识一遍一遍地行经而走,即便如此,每当灵识经过於阻经脉时那种如同万蚁弑心般的痛苦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若非兰衣心志足够坚强,恐怕连一穴都撑不过去。 魔兽界乃万里浆峡,从幂碧城出发,昼夜不歇也要走上一个半月。途经十余个小镇和一座主城,还要翻越号称万丈之高的昆仑山,且浆峡入口飘忽不定,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得了的。 兰衣担心剑修追来寻仇,和公冶许鸣柏三人昼夜不息地轮流赶了五日路,终于确认未有一兵一卒追来,放心之余不免对幂碧城的情况十分好奇。 幂碧城这几日确实发生了几件事。 其一便是剑修当家齐剑圣亲自出面以雷霆手段对剑修弟子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门户清理。期间,被废掉修为逐出师门的剑修逾七百人,被关入忏悔阁的剑修逾百人,被大刑伺候又被废掉修为最后被关进剑门地牢永世不得翻身的逾五人,这几人中就包括霍三、铜柱和赵六。 剑门大清洗后,齐剑圣命手下大弟子亲自押送,将黑老怪的牙齿还给王员外府。员外府中的那对孤儿寡母于事发第三日失踪,此事不仅惊动了官府,就连京城的南宫家也收到了消息,南宫家的书信直接送到幂碧城首府的案头,言明不日将派人前来吊丧。 这第二件事,则是幂山小宗新收了一名弟子,那人原本竟是个剑修。此人自然不是匡广智,他是隋开白。 隋开白怎么混进了药门?匡广智又去了哪里?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勾魂堂拒接隋开白的生意说起。 那天隋开白从铁匠铺出来,心中烦躁无需言表,这件事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遍,最终的结果都是纸包不住火。按照勾魂堂主的说法,救了匡广智的那个剑修,修为之高深不可测,起码绝不在余十七之下,要对付这样一个人勾魂堂损失惨重不说,万一结下梁子,日后被这人报复,得不偿失。勾魂堂主最终给的意见是,让隋开白请个剑宗出山,或可解燃眉之急。 可问题是隋开白要是有钱请得动剑宗,何必这般大费周章,直接拿钱向幂山小宗买炉鼎,或者直接拿钱赔偿颜氏的烧店损失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关键的问题是,隋开白没有那么多钱。 事已至此,隋开白已经没有退路,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了一天,决定去找颜汶翰摊牌。看见隋家和颜氏千丝万缕的关系上,隋开白觉得颜汶翰多少会有所顾忌。 第二十四章 幂碧城有剑修猎回了黑老怪的消息几天之内不胫而走,在附近的十里八乡很快传开,原本准备回京的颜汶翰也因此留在幂碧城。黑老怪一事牵扯到匡家,为了弄清匡家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几日颜汶翰派人密切关注匡家客栈,当得知匡广智等人上了幂山,颜汶翰又暗中通知幂山药宗内的颜氏子弟,弄清匡家一行的目的。 很快,消息自幂山药宗内部传出,原来匡家想借献卧玄胆之恃,迫幂山小宗站到他们的阵营,不但收他家的后辈为徒,同时肃清颜氏在幂山药派中的势力。 颜汶翰听完后,冷笑数声,暗嘲匡氏打得一手好算盘,又问幂山小宗是何态度。那名前来回话的弟子答道:“宗主说‘匡家这番心意,竟是不得不收了’,之后便让匡家那些家伙随便住,说是十日后收一个徒弟,自去斋戒,没在露过面。” 颜汶翰皱眉,问:“原话是要收匡家那个小子做徒弟?” 弟子学幂山小宗的口气,道:“苍术,你去准备典礼要用的东西,十日后为师要为你们收个小师弟。”说完,抬头去望颜汶翰。 颜汶翰沉吟片刻,忽然笑道:“这幂山小宗果然如传闻之中一般,聪慧过人。匡家那帮蠢货恐怕根本领悟不到他这番话的真意!” “少主英明!”弟子连忙马屁随棍上。 颜汶翰心中受用,便多说了两句,道:“幂山小宗给了十日,这十日他是准备坐山观虎斗,胜者入门。他除了想要卧玄胆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弟子想了想,道:“应是银雀翎。” 颜汶翰眼也不眨,对那弟子道:“你回去告诉幂山小宗,就说三日后,我颜氏会发万金榜布告天下,悬赏十万两黄金为他寻银雀翎。” 弟子有些为难地看着他,颜汶翰反应过来,大笑,道:“行了,我还是修书一封与你带回去好了?!” 弟子表情不变,低下了头。颜汶翰脸色沉下来,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好好潜伏,不要暴露!” 弟子终于松了一口气,躬身告退。 颜汶翰手指敲着桌面,正在物色送信人选,管家来报说隋开白到访。颜汶翰冰封的脸色即刻如春暖河开般荡漾出笑纹来。来得可真是时候! 于是,隋开白受到了颜汶翰热情招待,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坦白从宽了。但他最终还是说了,说自己在做这件事之前没有想到会连累颜氏琼楼失火,更没有想到那个剑修竟如此之强,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颜汶翰脸色十分难看,然而心中却有五分窃喜,心想这下隋开白为了获得自己的原谅,定然不敢推辞自己接下来交代的事情。 为了保险,颜汶翰让隋开白写下欠条,作为日后赔偿颜氏琼楼的字据,并对他道:“这欠条为兄先为你收着,之后你为为兄办件事,办好了呢这欠条则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父亲眼前,若是你中途又背着我干了什么,可就不是你父亲陪点钱这么简单了,你懂吧?” 隋开白连忙点头,就差给颜汶翰跪了。 这等反应,颜汶翰很满意。他亲自写了封书信,让隋开白去送给幂山小宗。隋开白说匡广智可能将他要偷幂山小宗炼丹鼎的事情说了,颜汶翰却笑着告诉他,很遗憾据他了解,匡家那个小傻子根本没提。 隋开白心情复杂,颜汶翰却不管他,只是又让他送信之后想方设法住在山上,搅和匡氏和幂山小宗的关系。 隋开白一一应下,因着和匡广智之前的关系,幂山药宗中他认识不少人,此番送信又备了不少礼物,人人得了好处,观察众人的反应,匡广智似乎真的未将盗鼎之事说出来,隋开白放心的同时,不知为何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别扭。他的进山之路自然畅通无阻,他谨记颜汶翰的话,并未声张,而是私下见了苍术,将来意悄声说了,苍术回禀之后,幂山小宗在书房中单独召见了他。 隋开白将颜汶翰的信双手奉上,幂山小宗看过信后只点了点头,并未做多评价。隋开白料到幂山小宗可能会如此,见怪不怪,正等着幂山小宗打发他下去,没想到幂山小宗会突然间伸手探他灵窍。 隋开白下意识一档,被幂山小宗轻松拨开,继而浑身麻痹不能再动。幂山小宗又摸了一遍他的经脉,便放开他,唤来苍术,道:“去给这位公子准备个院子,留他在山上做些日子的客吧?”说着,扫向隋开白。 隋开白正巴不得留下,连忙点头。 苍术多少听说过他和匡广智的关系,边将他的院子安排在了匡广智的隔壁。隋开白简直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像话。夜半时分,他摸进了匡广智的屋子。 自从余十七等人走后,这两日匡广智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宗里的颜氏子弟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找茬,每次交锋都是要把他往死里整,那种无需言语也能清晰感觉到的怨怼以及毫不掩饰的嫌恶的眼神,令匡广智不止一次得感觉到了绝望,若是在之前遇到这种事,他恐怕早就一头撞死,然而经历过一次生死,他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匡广智。 这段日子,他的心里住了一个人,每到被欺负得意识模糊,那个人的身影却越发清晰,轻生的念头便一次又一次得被他压了下去。 隋开白摸进匡广智的屋子,才站稳脚眉头便皱了一下,屏风后面很清晰地传出匡广智变了调儿的泣音,几乎马上,隋开白便意识道了他在做什么!这种声音,他曾经听过很多次,所以绝对不会判断错。 不知怎的,隋开白忽然很想笑。 屏风后,灯火昏暗,人影飘忽,似乎不只一人。 猥琐的调笑声伴随着啪啪的拍打声传了过来,有人在骂‘贱人,松点!’有人在问‘*,爽吗?’还有人在大声的咗吻…… 一片淫1靡的水声。 隋开白已经站在了屏风后,昏暗的灯火映在他的瞳间,打出一片明明灭灭的光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屏风后,大床之上,一个男子双腿大张靠在床里的墙壁上,匡广智浑身青紫跪在床上,头被那个男子用力向下按着。床下两名男子站着,正拉着他的腰用力往后扯。那两名男子挨得极近,正在干嘛,可想而知…… 忽然,一名男子大叫一声,紧接着匡广智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整个人被扇得飞了起来,一头撞到墙壁上,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匡广智眼冒金星,却咬牙忍着一声不吭,他心里一遍一遍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已成了对他救赎的咒语。 打人的男子正是坐在床上的那人,他那儿被匡广智咬了,剧痛之下顾不得其他,连带着站着的两名男子正在合体,此时被撅了一下,疼得大骂。三人吵起来,继而动手。 混乱之中,一道虚影自屏风外面极快地绕了进来,连续三道带着躁意的剑气将三个采补进行到一半气息混乱的药修放倒在地。 匡广智视线模糊,半迷半醒间看到一身熟悉的剑修服饰,他以为那个总是围着一个胖子转的人,终于有一次来救他了,隐忍数日的委屈忽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澎湃地袭上心头,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 视线越发的模糊,他废了地抬起头,望向站在床边不动的人,手艰难地伸过去,拉住他一小片衣袖。 隋开白神情极为复杂,他心里非常清楚此刻是杀掉匡广智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了,便不知还要再费几番周折,然而身体却僵硬得动不了,或者说潜意识里他不想动。这等关键时刻,他的脑海里竟然纷乱无章地不断冒出曾经和匡广智在一起的风花雪月的画面,最终,这一切定格在他们第一次相见,那个青涩、胆小又害羞的少年。 马蛋!隋开白暗骂一声,猛力甩了下头。盯着匡广智的脸,运足一掌拍了下去!然而,眼前青年饱含泪水又茫然无知的双眼在他的视野里逐渐放大,越来越大,最终占据了他整片心神。 掌剑在距离青年脸颊一寸之处停住,剑气却在青年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余波未停,青年晕了过去。 隋开白看着自己的手掌愣了许久,现在即使不想承认,那答案也呼之欲出。他皱着眉,抖开床单包裹了一些衣物,又给青年换了一身衣裳,将人打横抱起,跃出窗去。 几个飞跃之间消息在幂山林间。 有些感情从来都未被正视,当终于有一天大白于心间,要面对的往往不是未来不是美好也不是终成眷属,而是分离。 幂山小宗的书房。 苍术低着头道:“师父料事如神,他果然将他放了。” 幂山小宗看着一卷书册,头也不抬,“恩,等他回来,便将那几个颜家的人揪出来吧。” 苍术应下,退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隋开白抱着匡广智一路穿梭于幂山的密林之间,夜晚山间的雾气很重,视野之前一片朦胧,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迷茫无措。 隋开白不断的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明明就该一剑杀了他一了百了,事到临头自己竟然下不了手,只要想到一剑砍下,这人会血溅三尺,竟然会无法忍受?莫非杀他除了用毒真的只能雇人行刺? 隋开白从未像今日这般窝囊,更可恨的是,另一个当事人似乎根本不领情,此时窝在他的怀里,却不断唤着别人的名字。 “公冶冠玉”是谁?隋开白脸色阴沉,莫非是他的新相好?随即冷笑一声,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这家伙怎会被欺负得这样惨?匡广智真是贱!都被三个男人同时干了,心里竟然还想着别的男人,如此贱货,活该这般可怜! 心里是这样想,脚步却自发停在了山涧边,就着朦胧的月光,为匡广智清洗了身体。 幂碧城北,百里外的一辆马车,公冶冠玉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兰衣和他同坐在车辕上,忙抬手探上他的额头,又为他诊脉,确认无事后,回头对车里喊了句“许鸣柏,拿件披风出来”! 车帘一晃,一件披风被扔了出来,兰衣接住,随手给公冶披在肩上。 马车里传出许鸣柏的声音,“从钱,咱们快到厄古镇了,是留宿一晚还是继续赶路?” “赶路吧。”兰衣无所谓地道,无精打采地看着前方,打了个哈气。 一阵微风扫过耳边,披风的一角搭在了肩上,兰衣侧头看公冶,“干嘛?我不冷。”说着要将披风掀开,公冶却一把抓住他的手,又拍拍自己的肩膀,道:“睡。” 兰衣笑了,不客气地靠过去,不一会儿竟真的睡着了。 许鸣柏坐在马车里,手捧一份地图,还在聚精会神地研究。他的身旁寇兵依然在调息,张虎雄依然昏睡着。 …… 隋开白为匡广智换好衣裳,又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中一瓶续气丹给他吃了一粒,确认他死不了之后,便将人抱进山涧不远处的一个石洞里,站着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 出了石洞,隋开白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会有此感,完全是因这个石洞曾经是他和匡广智私会的常所,如今故地重游,两人的关系却已昔非今比,或许这一别便是永别了吧。 也好,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吧。 今夜,隋开白的心中一直很乱,思绪就如理不清的乱麻缠在心中无比烦闷,干脆不想不理,随他去乱。 隋开白悄悄回到幂山药宗,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好。第二日,隔壁院子一声惊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苍术适时地出现,将昨晚那三个留在匡广智房间里的狼狈男子抓了个现行,匡广智失踪,三男拒不承认欺负过匡广智,后被苍术发配刑堂,在路上便已吓尿了裤子,连忙改口说是匡广智勾引他们,被苍术一人赏了一个嘴巴,打得眼冒金星。 刑堂里挂满各式各样的刑具,三男立马招了,说道被打晕时还添油加醋,什么匡广智如何如何阴险,用什么样的药粉迷晕了他们三个云云。 苍术坐在椅子里边喝茶边听,待他们三个说完,留下一句‘收监待审’,便去回禀幂山小宗了。 不多时,苍术召集了众人,传幂山小宗的话,道:“师父说了,匡氏子弟和颜氏子弟心胸狭窄,手段毒辣皆不够资格拜入师门,但师父说过要收一名弟子便不会食言,现下所有记名弟子和山中宾客皆可逐一应征,入得师父法眼者便是师父的入室弟子!” 此话一出,满山沸腾。近两百名弟子和十余名宾客争相应征,这期间自然包括隋开白。 隋开白只是抱着随波逐流的态度给幂山小宗面子走个过场,从没想到自己能入得了幂山小宗的法眼,然而幂山小宗显然早就惦记上了他。 隋开白不知道幂山小宗看上了自己的什么,可能拜入幂山小宗名下,这显然是一个极大的诱惑,甚至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他的成全。试问,成了幂山小宗的徒弟后,跟师傅借个炼丹鼎用一用那还是问题吗?当然不再是问题。 也因此,当幂山小宗宣布要正式收他为徒的那一刻,隋开白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即,难掩狂喜。 此时,正值剑门动荡,他的师父师叔一系被剑门当家齐剑圣集体除名,隋开白便借此机会顺水推舟,趁机抽身而退,转投了幂山小宗名下。 剑门这番动荡史称‘黑山之变’,经此之后,剑门门规日益严苛,门槛之高已成八大门派之最。但是,日久经年,剑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却越发超然,隐有高不可攀之势。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日上三竿,匡广智终于在山洞中醒来。他浑身就像被一百辆马车碾压过一样,骨头酸痛散架一般。他依稀记得昨夜仿佛间到了公冶冠玉,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那双温暖的大手给了自己力量。 衣裳是新的,身上很清爽,明显是有人帮他洗过澡换过衣服,想到这个人可能是公冶冠玉,匡广智的脸腾腾腾红得冒了烟。然而,另一些屈辱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浮现,那样不堪的自己都被他看到了!!匡广智又恨不得直接一头撞死在石墙上!啊啊啊啊!怎么办?!要死了啊! 几番挣扎之后,匡广智扶着石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无意间地一瞥,他看到了洞口处的泥土上写了一行字,想着或许是公冶留下的,连忙扑过去查看。然而当他看清泥土上的字迹时,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足足呆滞了一刻钟,浑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走,匡广智跌坐在地,脸色惨白。 “匡家不仁,幂山不义,尽快离开,从此两清。” 留言简短,没有署名,可那字迹匡广智再熟悉不过。是他!不是公冶!昨天竟然是他!竟然是他?!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为什么会救他?不是一直想要他死吗?再他已经快要把他全部忘了的时候,他还冒出来干嘛?!想干嘛?!!匡广智发疯一般疯狂地抓挠着地上那行字,抓得满手泥土,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发泄过后,匡广智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走出山洞,回头看了一眼,想起了不久之前也是在这个山洞中曾经发生的一些画面。就像是与过去告别,匡广智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再转身时,那背影毅然决然。他来到山涧下,将手和脸仔细洗干净,背着包袱下山。 余十七走的时候,他就知道匡家大概不想逼迫幂山小宗太紧,将他做了弃子。那时候他不甘不服也不懂,这几日受尽屈辱,终于想明白了很多事,所谓名利权势若不是靠自己得来的,不论是谁给的,终究都不是自己的! 人活在世上,除了性命其他的都可以不要。如今他的命还在,那么他就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之前的二十年,他为匡家活,为隋开白活,心里从没有自己的主意。如今,也算鬼门关里走了几遭,终于自由了。这次,他要为了自己,去找那个人,在他身边好好地活下去,作为匡广智或者一个全新的谁,好好地活下去。 包袱里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大红的印章是颜氏商行。匡广智蹲在溪边,手捏那张银票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它折好收进怀里。 幂碧城里,兵荒马乱。街头巷尾,茶馆酒楼大家都在议论同一件事。匡广智换好银子,买了顶斗笠,在茶馆里坐了片刻便将事情的经过听了个大概。凭着直觉他认为兰衣等人会去北方,虽然耽搁了几日,若是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追上。 于是,匡广智结了茶水钱,又买了一匹快马,出北门去追兰衣等人。 …… 厄古镇作为幂碧城北一道重要关卡,他没有富堨镇那样繁荣,规模却是他的三倍。时近午夜,兰衣等人的马车驶近镇口,在距离镇口一里之处,漫天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这一幕似曾相识,兰衣勒紧缰绳,马车停下。他坐在车辕上望着漫天大火,‘嘿’一声笑了出来。他抬起手肘顶了顶公冶,揶揄道:“像不像富堨镇,你点得那一场?你猜这次烧得是琼楼呢?还是当铺呢?” 公冶冠玉摇摇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意思是‘别怕,一切有哥在,哥罩着你’! 兰衣与公冶一项心有灵犀,道:“我不是怕,我是在想咱们不如就地休息,等天亮了再进去。省得惹一身麻烦!” “好。”公冶道。 这时,许鸣柏也钻出头来,看着那漫天大火砸了砸舌,果断道:“原地休息,原地休息!这么大的事,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进去不是招骚么?” “好啊,”兰衣道,“那咱们换班,你出来盯着,我和公冶进去睡会儿!” “诶诶诶!怎么——”许鸣柏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冶拎小鸡一样拎了出来,车帘一荡又一飘,瞬间车辕上就只剩下他一人。 第二十六章 晚春初夏的夜风,卷着微潮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打在许鸣柏被远方冲天火光印得发红的脸庞上竟令他莫名地打了个冷颤。他搓了搓手臂,靠在车门框上,默默地想或许进了镇子之后应该考虑再买辆马车了。 大火烧了一夜,至清晨时分才渐渐熄灭。大地苏醒,万道阳光倾洒下来,各种声音随着阳光瞬间冲进沉睡之人的耳朵。 公冶盘膝睁开眼睛,兰衣打着哈欠坐起来,寇兵靠在一角还睡着,张虎雄依旧未醒。许鸣柏的小呼噜打得一串串的,仿佛好梦正酣。 兰衣钻出车外,推了他一把,许鸣柏不耐烦地皱眉手下意识地去挡,被兰衣一巴掌拍在脸上,惊醒了。 “谁?大胆!老子跟你——”发现兰衣正乏味地看着自己,许鸣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早!” “早你个头!”兰衣戳着他的脑门,“赶快收拾一下,进镇了。别忘了给张二哥喂药喂饭!” 许鸣柏边应边一阵风般钻进了车里。 不多时,几人收拾停当,套上马车,赶车进镇。他们从南口进镇,正巧这边是镇子的集市,此时商贩们正在出摊,猛然见一辆气派的马车进来,竟有不少商贩主动上前向他们兜售自己的商品。 兰衣也不赶人,放任商贩们比拼谁的形容词库更丰富,较有兴味地听着不时附和几句,商贩见他这般态度,暗道有门,于是说得更加卖力。 兰衣忽然问:“昨儿晚上大火烧得哪家呀?” 商贩们一直在争先恐后,此时依旧争先恐后道:“王家的酒庄,您不知道啊?我跟您说,听说这是剑门出的手,没人敢管啊,就连京城里的南宫家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南宫家?”兰衣若有所思,问:“莫非这王家的酒庄是幂碧城王员外府的产业?” “对呀对呀!” “公子,听说那王员外死了,还得罪了剑门,这回是齐剑圣亲自发话,让把王氏的酒庄彻底全清了!” “你们从南边来,难道不知道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 兰衣笑笑,想起公冶之前说过的关于在员外府酒窖里的话,又问:“单烧了他家的酒庄?没烧别的?” 有人说:“别的又不卖害人的玩意烧它干嘛?” “就是!那王员外拿活人泡酒,伤天害理骇人听闻,烧了活该!” “烧得好!” “烧得好!烧得好!” “嗯,烧得好!”兰衣也加入叫好的行列。 众人得到回应,立刻又把兰衣好一番夸,什么公子侠肝义胆、满身正气一看就是英雄出少年之类的各种形容词又说了一遍,最后期待地看着兰衣,指望他买自己的商品。 兰衣装模作样地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最后一脸无奈地摇摇头道:“唉,没有我需要的呀,各位实在抱歉了!” 众人连忙说:“不要紧,不要紧,公子别伤心,再转转,肯定能遇到你需要的!” 马车缓缓驶出集市,兰衣回头冲他们挥一挥衣袖。 众人:“……”忽然觉得那里不对。嘶,是哪里不对呢? 许鸣柏的脑袋自车帘后钻出来,脸色异常凝重,问兰衣道:“刚刚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 兰衣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许鸣柏声音都有些颤抖,说:“我曾经听说过,王氏酒庄出售一种酒,叫美人醉。据说这种酒一套七十二壶,喝七十二天,每日行气三周,七十二天后功力可越一级。就是产量极少,几乎有价无市,”说到此处,他抬眼看公冶,问:“你是在王家的酒窖里救出二哥的,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公冶不动如山的背影。 许鸣柏又看向兰衣,问:“嫂子是不是被那些王八蛋拿来泡酒了?!!” 兰衣按住许鸣柏的肩膀,想要安慰他说些什么,许鸣柏却咆哮道:“回答我啊!!!” 兰衣点了点头,许鸣柏眼眶瞬间红了。 车帘在这时一挑,寇兵抿着唇,一言不发就要跳车。 “等下!”兰衣一把拉住寇兵手腕,“寇兄难道想杀回幂碧城为嫂子报仇?” 寇兵探出半个身子,双眼通红地转过头来,“从钱兄弟莫要拦着,今日若不把那员外府夷为平地,寇某枉为人弟!” “就是!”许鸣柏说着也要往外钻,被兰衣一把推了回去,“你先给我进去!别碍事!” 兰衣拉着寇兵,深吸一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仇可以报,但事分轻重缓急!”说着将车帘一挑,指着张虎雄道:“张二哥现在伤成这样,你们两个一拍脑门跑去和人拼命,若是能活着回来还好,若是就此一去不归跑去阎王面前报道,你们让他怎么活?你们又置他于何地?!” 兰衣越说越气,狠狠拍了寇兵脑袋一下,厉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是敢走,老子就敢把张虎雄就地扔了!不信咱们就试试!!” 兰衣的话,如当头棒喝令寇兵和许鸣柏醍醐灌顶,终于冷静下来。两人又愤恨又愧疚,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气氛有些僵,兰衣却又说:“嫂子毕竟是张二哥的妻子,要不要报仇等把张二哥的病治好后由他决定,你们两个不准再提!” “……好。”许鸣柏低声说,寇兵点了点头。 兰衣见两人服软了,便不再搭理,对公冶说:“去王氏酒庄看看吧。” 马车穿街走巷,很快来到一片焦糊的废墟前。残垣断壁前竟也围了不少人,正在排队参观,一队剑修自发地在维持秩序,为首的那人是个青年,看着二十五六岁上下,长得浓眉大眼倒是不让人讨厌。他腰系一条天蓝色的腰带,垂下的白色玉牌上打了四个孔,显然已到了三级剑侠巅峰镜。 旁边有剑修叫他颜师兄。兰衣暗道不会是个颜氏的人吧。 马车停在街边,兰衣、公冶、许鸣柏下车,寇兵留在车上看顾张虎雄。 兰衣三人排到队尾,见前面不断有人从废墟里走出来,三三两两地议论着。 “……就是啊,没想到真是拿活人泡酒啊,太可怕啦!” “之前镇子里失踪的两个女剑修,恐怕也……” “应该是了……记得几个月后,京里还来了一帮人在这酒庄里住了好几天……” “我记得不止一拨吧,还打起来了。” “对对对!那时候……” 兰衣:“……” 公冶:“……” 许鸣柏:“!!!” 陆续有人在排队,终于轮到兰衣。那颜姓剑修冲兰衣一抱拳,道:“这位壮士,在下颜柳,封师门之命在此惩恶扬善,王氏酒庄为富不仁,特此将其恶行昭告天下,以儆效尤!壮士可随我派弟子前去参观,留名即可。” 兰衣点点头,颜柳身后走上一名弟子引他前行,那弟子腰系玄色腰带,玉牌打了三个孔,乃是一级剑人中镜。 颜柳冲兰衣身后的公冶一抱拳,要重复刚刚的话,公冶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指了下兰衣。颜柳皱眉,许鸣柏连忙道:“我们三个是一起的!” “原来如此,三位请!”颜柳这才眉舒目朗,冲他们笑了下,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 三人跟着那个剑人弟子,踏过废墟,走进后院。后院也烧成了废墟,但院子中央被特地打扫出了一口,摆着七十二口大缸。 公冶发现,这里的缸比在王员外家的酒窖里看到的缸还要大,每一口都足有四尺高,此时缸口上的封泥被掀了,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异常的酒气,缸里的酒多少不一,不少人正弯腰往里看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尖叫了一声,随即大哭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二妹!!” 众人呼啦围了过去,兰衣三人也走了过去,那口缸里的酒很少,能清晰地看到沉在缸底的女子的头部和不少泡的软烂的药材。 兰衣脸色十分难看,只因他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种药酒的配方出自何处——是药门!!马的,现在的药门之中到底都招收了些什么鬼东西!一帮混蛋!! 这个药方是兰衣登仙之前亲自划到禁制级里的。配方产生的年代在八大神始圣战之前,兰衣还记得,那时候云图和龙族翻了脸,蓝伯去世,原本要继承他衣钵的儿子在前线打仗赶不及回来。兰衣为了封存蓝伯的修为才配出了这个药方,取阳中至阳之材,结合冰水之阴调和阴阳,后来蓝伯的修为被封存在那一桶冰水之中,人便下葬,儿子回来后泡在冰水中七七四九日继承了修为。 这件事原本就瞒不过,但是药方兰衣严禁药门外传。没想到万年之后药方不但传了出来,竟然还给他个改良版,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想出利用女子天然的阴性体质来中和至阳之药的?! 就算你丫的悟性再高,可这等歹毒的道心也绝不能容你在药门里兴风作浪!马的,别让老子逮着你,逮着你了,非能死你不可! 兰衣一边生气,一边在登记薄上挥笔写下自己的姓名—— 兰衣从钱! 公冶冠玉! 许鸣柏! 当颜柳看到这三个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兴奋来形容!打回黑老怪的三位英雄啊,还是为剑门揭开污点的三位勇士,不行他得赶紧留住他们三人,向师父邀功! 颜柳追到街上时,马车已经走远,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化作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小点,他不顾师弟们的呼喊,在一众人惊叹的注目下提气向马车消失的方向飞纵而去。 第二十七章 马车里,兰衣脸色铁青坐在车辕上,许鸣柏也好不到哪里去,钻进马车便被寇兵拉着询问情况,他没心情和他细说,只不时地‘嗯’一声做为回应。 公冶猜到兰衣心中所想,不忍他自责,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兰衣抬眼看他,问:“你看出什么门道了?” 公冶点头,道:“药。” 兰衣嗤笑一声,自嘲般道:“是不是特别看不起药门的所作所为?” 公冶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停了几息,才道:“因人而异,”又停了四息,“你是好的!” 兰衣笑了下,心情却未因此好转。心想自己这次回到人间,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天道真意,如今的修仙界真是丑陋不堪得令人发指,若是不来这人间走一趟,恐怕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也幸亏自己来了,否则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这股乌烟瘴气怕是要将人间变地狱了。 兰衣又想起刚来时碰上的那次联合渡劫,冷笑一声,骂道一群蠢货! 他们本就没打算在厄古镇多做停留,马车一路向北眼见要驶出镇子,后方远远地传来一声吆喝,“几位壮士留步!” 兰衣和公冶对视一眼,公冶点点头,示意他也听到了喊声,兰衣勒紧缰绳,马车停下来。探头向后看去,只见那个叫颜柳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向他们跑来。 及至近前,颜柳扶着车厢大口喘气,兰衣皱眉问:“还有什么事?我们急着赶路。” 颜柳连忙咽了口口水道:“几位可否赏脸在厄古镇住上三日?我已飞鸽传书回幂碧城,师父收到信后定会赶来,剑门要当面答谢几位!” “答谢?”兰衣脸色瞬间冷下来,一挑车帘指着趟在车内的张虎雄道:“像对他这样?!” “这位是——” 兰衣不等颜柳说完,一把甩开车帘,道:“恕我直言,你们剑门的答谢,我等敬谢不敏!你们请张二哥喝茶,不过一天就搞得他家破人亡,直到现在还疯疯癫癫昏迷不醒。现在剑门又说要答谢我等,你觉得我们会乖乖等着你们来谢吗?你把我们当白痴?”说着,兰衣递给公冶一个眼神,公冶一记掌风劈去,颜柳毫无防备,被拍中心口,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颜柳摔出两丈,挣扎着想要坐起,挺了两次没有起来,趟在地上边喘气,边断断续续地解释,“你们,不要误……会,这次真的是……齐剑圣……特意吩咐……感谢你们……为剑门除去……贼人……尉迟华……” 车轮声渐行渐远,显然兰衣等人根本不信。 颜柳再次摔回地面,望着头顶的蓝天大口喘气,好一会儿一直追着他的两个剑修终于赶上来。一边惊呼一边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师兄,那些人也太不知好歹竟然把你打伤?!咱们几个这就替你去打回来。”其中一个剑修说着就要去追已远去的马车。 “慢着!”颜柳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瞪着那剑修道:“你去为我准备一匹快马!”见那人发愣,气得踢他一脚,“愣什么?快去!” 那人走后,颜柳对身旁另一人道:“小辉,你现在赶紧再发一封飞鸽传书给师父,告诉他英雄们对剑门有误会,我要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厄古镇这边,让师父尽快再安排一位师兄来主持大局。” “好,我这就去办。可是,颜师兄你的伤——”小辉有些担心地看着颜柳,颜柳笑了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上次,给你的行气散,还有吗?给我吃一粒。” 小辉连忙掏出一个黑瓷瓶,倒出一颗发着金光的药丸,递给颜柳,看着他吃了,还是担心,道:“真没事么?” 颜柳嚼着药丸,看着小辉忽然有些痞气地笑了下,小辉的脸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连忙低下头,转身走了。 颜柳在他背后喊:“等哥回来!” 那声音里带着笑意,小辉听见了,风儿一般地向前跑起来,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颜柳站在原地,无奈道:“害羞什么嘛?” 之前的剑修牵来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颜柳接过,对他道:“剩下的人里,你修为最高,这几天多担待了兄弟!” 那人一抱拳,颜柳回了一礼,飞身上马,去追兰衣等人的马车。 寇兵和公冶坐在车辕上,将马车赶得飞快。两人警惕着剑修偷袭,一刻不敢松懈。然而,一口气跑出了三十里,竟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不免心生疑窦。 寇兵问兰衣,道:“从钱兄弟,照这个情况看,剑门似乎并没有追咱们,或许那小子说得话有几分可信?” “可信不可信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兰衣为张虎雄把完脉后,心情非常不好,“二哥的病情拖不得,别说是三日,就算一日我们也耽误不起!” 寇兵大惊,问:“怎么?二哥病情又重了?我见这两天你和鸣柏一直照顾着,二哥的气色比初时好了不少呀!” “性命自然是无碍的,可他伤了哪儿你不知道?那地方奇经八脉汇聚,不尽快治好这一身修为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兰衣一肚子火,若是他的灵力还在,张虎雄这个伤没有黑老怪的肉入药自然也是可以治得好,可是他现在一丝灵力也没有,不但没有,只要一修炼哪怕是以冥想的方式,只用灵识过於阻经脉都浑身疼得像万蚁钻心,这人生根本不是生无可恋了,简直是没用到家,窝囊透顶! 许鸣柏察觉到兰衣的情绪,以为他是为张虎雄担心,安慰道:“二哥吉人天相,会好的!” “好个屁!”兰衣怒道,转头瞪着许鸣柏,道:“你听着,从今日起你按照我说的方法每日替他行灵三个周天,先替他吊着修为!这法子耗灵挺狠,你挺得住么?” “嗯!”许鸣柏郑重点头。 兰衣暗自撇嘴,有灵力了不起啊?遂道:“挺不住也得挺!还有,你这修炼是怎么回事?慢得跟蜗牛爬一样,你得尽快提高自己的实力,你知不知道?!!” 许鸣柏心想,擦,你个没灵力的白面馒头还有脸嫌弃老子?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兰衣素来积威甚深,许鸣柏只得想个被老师训诫的学生一样乖乖点了点头。 兰衣这才顺出一口气,随口念了套口诀,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许鸣柏道。 “念一遍!”兰衣说。 许鸣柏说了,一字不落。 兰衣点点头,“记性倒是不错,这是你修炼的口诀,张二哥治病的是另一套,我一会儿念给你。你先把这套学了,别搞混了。” 许鸣柏:“……” 兰衣:“看着我干嘛?学啊!赶紧得,三周天,学完之后帮张二哥行灵!” 许鸣柏闭上眼睛开始打坐。兰衣的博学许鸣柏早已领教过,他教给自己的口诀必然有精妙之处,这一点许鸣柏深信不疑。 兰衣挑开车帘对外面两人道:“加紧赶路,车速不要降。我要和许鸣柏一同修炼,你俩为我们护法啊!” 公冶点头,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是看得出得欣慰。 寇兵冲兰衣挑出个大拇指,意思是包在我们身上,你们加油! 许鸣柏睁开眼睛,觉得今日的三周天似乎眨眼之间就过了,然而看到夕阳缓缓下沉,才发现所谓的眨眼之间,不过都是自己的错觉。兰衣的口诀果然不同凡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窍内灵力不仅异常充沛,更是隐隐凝结成了一个圆球,似乎有了实质的形状。 许鸣柏知道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可以再破一阶,心中喜悦自不必说。对于无名无派无师父的散修来说,这等提升速度全是拜兰衣所赐。 许鸣柏望着与他面对而坐的兰衣,兰衣的汗水自额头滑落,滑过长直的睫毛滴落在胸前的衣衫上。许鸣柏也是到今天才发现兰衣的睫毛很长又浓又密,此刻就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抖着颤栗。 他大概是很痛苦吧。‘!’不会走火入魔了吧?许鸣柏有些急了,但他又不敢贸然乱动,只好向车外的公冶求助,公冶探头进来看了一眼,摆了下手,示意许鸣柏不要惊慌,见寇兵和许鸣柏依旧不解,顿了几息道:“正常情况。” 许鸣柏追问,“他一直是这样修炼的?你确定不是走火入魔?” 公冶点头,同时打了个手势令许鸣柏不要说话,以免打扰兰衣。 不多时,兰衣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今日他强行运灵识走了三个周天,疼痛较以往成倍增加,但他忍了下来,虽然灵窍内依旧空空如也,但身体似乎轻了一点,就是这一点令兰衣看到了希望。 也因此,兰衣的心情好了些。他抬袖子擦了把汗,见许鸣柏一脸惊疑不定欲言又止,嘿了一声,道:“干嘛呀?没见过帅哥修炼么?” 许鸣柏真想拿面镜子摔他脸上,当然也只限于想想。他确实担心他,又很好奇,问道:“你每次修炼都这么辛苦吗?” 兰衣不想多说,只道:“我要自觉灵力,你不用管了!你怎么样?现在可以开始给二哥行灵吗?” “当然!”许鸣柏自信满满。 兰衣嘴角一勾,说了另一套口诀,然后拿出一包糕点,边吃边看着许鸣柏替张虎雄行灵。 不多时,汗水转移到了许鸣柏头上,兰衣嘿嘿一笑,还在想有灵力了不起是吧?哼哼! 他不嫌事大地说着风凉话,“怎么样啊?能挺住吗?挺不住就算了吧,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跟你说这替人行灵的事不是纯爷们干不来的!你这小身板——啧啧啧!” 许鸣柏暗自咆哮,你妹啊,你个毫无灵力的白面馒头,你丫才不是纯爷们!!许鸣柏赌气一般,咬牙切齿,终于坚持为张虎雄行灵三周。完事后,整个人就像从水里钻出来一样,瘫在马车里如一滩烂泥。 然而若仅是如此,许鸣柏大概还可以接受。但是,当他看到鲜红的血渗过张虎雄的衬裤时,真被刺激到了,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张虎雄会在行灵之后‘大出血’,许鸣柏脑袋嗡嗡嗡,嗷一声大叫晕了过去。 兰衣直接笑翻在车厢里,寇兵瞬间冲了进来。 第二十八章 兰衣忙摆手,边笑边道“没事没事,正常现象!许兄弟只是累了!”说着,他找出一颗止血的药丸,塞进张虎雄嘴里,又给许鸣柏喂了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 寇兵还是很相信兰衣,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那就有劳从钱兄弟了。”说着就要出去,不想衣袖却被从钱抓住了。 “还有事?”寇兵问。 兰衣指了指张虎雄的裤子,嘿嘿一笑,道:“有劳寇兄了!”说完就像个球儿一样滚了出去。 寇兵:“……” 公冶见兰衣出来,便抬手摸上他手腕。兰衣也由着他给自己把脉。公冶松开手,木讷的脸上,眉头皱在一起,望向兰衣。 兰衣叹了口气道:“没用。不过,这次的感觉与之前不同,我想我还需要坚持!” 公冶点点头,手掌拍了拍兰衣的胸口。那意思似是鼓励又似是在说要相信自己。兰衣笑了,在夕阳映红的霞光里,那笑容异常好看,公冶呆呆地盯着看了好半天。 寇兵为张虎雄处理好伤口,又换好裤子,顺便还喂他吃了点糕点。说来也奇怪,张虎雄在昏睡之中竟然也知道咀嚼。其实,这两天在兰衣和许鸣柏的医治和调理下,张虎雄偶尔醒过来,神情虽然还是涣散,却不似之前那边大喊大叫了。寇兵不懂医理,也不知兰衣和许鸣柏用了什么药,但张虎雄这等状况,他却明白是在好转。 许鸣柏之前一直研究的地图,散落在车厢一角,寇兵捡起来看了看,见上面已标好了朱红箭头,过厄古镇后,下一个镇子叫珠基岩,这个镇子他倒是听说过,聚集了许多猎户、刺客、暗探,很多猎杀、刺杀或寻物的消息都是自这里传出来的,是一个消息集散中心般的存在。 珠基岩镇距厄古镇不过四十余里,按他们现在的脚程,后半夜便会抵达。寇兵想了想,隔着车帘问兰衣,“咱们要不要在那珠基岩镇住一晚?” 兰衣挑起帘子看进来,道:“后半夜若是能顺利进镇的话,就住一晚吧。地图拿来我看一下。” 寇兵递给他地图,又道:“那镇子有条不夜街,咱们就住那街上,方便打探消息。” 兰衣漫不经心地说:“寇兄对那地方很熟?” 寇兵道:“熟谈不上,不过道上混久了,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哦,”兰衣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头也不抬,道:“那寇兄可知这镇上有那几家大户吗?” “大户?”寇兵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犹豫道:“应是白家吧,其它的人家还真不清楚。” “白家?”兰衣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介绍一下。 寇兵道:“白家自然比不上匡、颜、南宫这等顶级世家,也不是隋、张、邱、柳这等后起之秀,不过江湖上的人倒是多与白家打交道,据说珠基岩镇的所以消息都是白家发布出来了,想来这家与其它几大世家也有些渊源。” “恩,这么说江湖上的人会忌惮白家?”兰衣道。 “这么说也说得通。”寇兵道。 兰衣点点头,将地图慢条斯理地叠起来,边说:“那咱们晚上就住他们家附近吧。至于打探消息,明日打扮打扮再去不迟。” “这……”寇兵想了几想才明白兰衣用意,当即笑道:“也好!还是从钱兄弟想得周到。” 兰衣却叹口气,道:“谁让咱们几个各个长得又酷又帅太显眼儿呢,这要是冷不丁地冲进不夜街还不得引起轰动,咱们还是低调点儿好。” “……” 寇兵嘴角微抽,心想酷帅显得是我们仨,干你这个白面馒头何事啊,用不用感觉这么良好啊?!就算你脸皮厚,也不用处处表现出来好吗! 马车依旧在疾驰,却不知后面撵着他们的骏马跑得更快。 颜柳自厄古镇一路疾行,心急火燎地想要尽快追上那三位英雄,他一路观察着车辙留下的痕迹一口气追到了珠基岩镇。进镇之后街道上都铺了青石板,没了车辙印子,他只好去打听。 还好珠基岩镇有条不夜街,只要找对摊位,随便给上二两银子,自有人跑腿儿替你去打听。 颜柳找得是一个茶棚,给了老板二两银子,把要问的事儿写在一张黄纸上,便坐上长条儿板凳儿,终于能喝口茶了。 此时,兰衣等人还不知道珠基岩镇里已经有一群小乞儿领了银钱正在满镇子得找他们。寇兵凭借听闻对照地图将马车七拐八绕地赶到了白府所在的那片区域。越接近白府,街道越宽,也越寂静,甚至静得有些瘆人。 街道上人迹罕至,两旁的店铺全部关门,住户大门紧闭,一片漆黑。街道很静,只有车辙发出一阵阵规律的吱呀。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团白光,兰衣坐在寇兵身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向前望去,发现那是一家店。店门口挂着两个雪白的大灯笼,张牙舞爪地写着字,一侧上书‘龙门’另一侧则是‘客栈’。 马车停到门口,大门开着,门口上方悬着一张无字匾,匾头刻着十二条龙,龙腹于匾中交织。 一阵笛声传来,兰衣皱了下眉,正要说话,寇兵却已跳下车去,兰衣忙道:“回来!”寇兵仿若未闻,兀自踏进门去,身影在兰衣视线内消失。 门内漆黑,笛声越发高亢,兰衣抬手堵住耳朵,回身用手肘挑起车帘望向车内,公冶原本是在打坐,此刻眼睑不断颤动,似是想睁却睁不开。许鸣柏呼吸越发绵长,张虎雄浑身不住颤抖。 马车停在门口,与那漆黑诡静的大门对峙。兰衣骂了声‘擦’,索性盘腿坐好,等那笛声吹完。 笛声就像抽风一样,曲调猛然加快,好似那吹奏之人正在与兰衣较劲。 兰衣‘擦擦擦擦擦’,一连骂了好几声,笛声刷然斗转,显出凄厉之势。 茶棚里。 颜柳一连喝了三碗茶,满足地吁出一口气。 这时,棚里又来了三人,写了条子交给掌柜,将颜柳侧后方的桌子围了,一人道:“没想到颜氏竟然这么大方,找个银雀翎竟然出价十万金,这东西真那么值钱?” 另一人说:“值不值那么多钱我不清楚,不过据说这次的消息广布整个云图大陆,想来要想拿到银雀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三个开口的人是个结巴,道:“就,就是!咱们先先先让老板给啊给给咱们啊打听一下嘛!” “你别说话了,结巴!” “闭嘴吧!” “啊呃啊好。” 颜柳:“……” 不多时,几个小乞丐跑了回来,其中一个黑瘦的小男孩跑到老板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会儿,老板点头,又赏给他两个铜板和另一张字条,小男孩攥着纸条跑掉了。 老板拿过一张黄纸,写了一行字,走到颜柳身边将纸条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没有说话,便转身走开,回到灶炉旁继续烧水。 颜柳看着眼前的字条,双眼圆睁,那字条上写着:白府街,龙门客栈。不入龙门,万事荣,一入龙门,万骨枯。 这事要开打的节奏啊! 颜柳难掩激动,抓起字条,飞身上马,向白府街的方向打马而去。 茶棚中有人喝道:“好身手!” 老板望着颜柳离开的身姿,暗自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龙门客栈。 兰衣堵着耳朵,一脸不耐烦,那笛声没完没了,就没个要停的征兆,最后忍无可忍,兰衣大吼一声:“吹笛子得都是乌龟王八蛋!”终于令那笛声戛然而止。 身后车帘一动,带起一阵风,公冶跳下车辕。兰衣心下稍安,刚刚那摄魂曲响起的时候,公冶正在修炼,他还担心公冶会因此走火入魔,如今看来似乎并未受太大影响。 兰衣也跳下车辕,指着门口骂道:“我说你们这些鬼修还能不能要点脸?!每次不是偷袭就是偷袭,除了偷袭你们就不敢光明正大的来干一场吗?有本事偷袭没本事显身,你不吭声我也知道你在里面,是男人你就出来出来出来啊!” 一口气骂完,兰衣鼻孔喷出两道热气,喘了口气儿正要再骂,黑布隆冬的客栈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哈哈哈’的持续了好一会儿,听得兰衣不耐烦地皱起眉,终于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迈出了门槛。 那人才迈出一条腿,迎面便觉一阵疾风袭来,是公冶冠玉冲了上去。斗笠男连忙侧腰闪身口中急呼:“英雄稍安,有话好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把寇兵交出来!”兰衣站在街上道。 斗笠男不接茬,急道:“我有笔生意要和你们谈!” “公冶,揍他!”兰衣根本不吃斗笠男那一套。 公冶瞬间如打了鸡血的战斗机,剑走如龙很快将斗笠男逼入绝境。 斗笠男应对了十几招立刻满头大汗,心知不敌,忙向兰衣喊:“我马上放人,马上放人!” 公冶一道剑气在夜色下似是有形,驾到斗笠男脖颈一侧,斗笠男不敢再动,只得大声喊道:“快将之前那位贵客请出来!” 片刻,两个黑衣小斯模样的人,抬着一把椅子迈过门槛,灯笼的白光照在坐椅之人身上,正是寇兵,寇兵脸上挂着微笑,胸膛微微起伏,俨然好梦正酣。 然而,兰衣依然不依不饶,指着寇兵问斗笠男:“好端端的人,怎么进去这一会儿就昏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斗笠男见瞒不过,只得认命地自胸前摸出一颗黑色小药丸递给其中一个黑衣小厮,那小厮给寇兵服下后,寇兵醒了,一脸懵逼的看了一圈儿,揉着额角站起,问兰衣:“怎么回事?” 兰衣将他拉到身后,道:“先去车里看看许鸣柏,刚刚你们中了摄魂术。”而后转头看向斗笠男,“现在说吧,要谈什么买卖?” 斗笠男正要开口,突然一匹骏马踏星而来,那马跑得极快,眨眼以到尽前。 兰衣看清来人,是那个叫颜柳的剑修,心想这人竟然从厄古镇追到了这里来找茬,这找茬的决心还真是够持之以恒的,遂不耐烦地大喊道:“寇兵!” 寇兵以为兰衣遇到偷袭,忙蹿跃飞出,一把将兰衣扯到身后,神情戒备地盯着客栈。 兰衣:“……” 斗笠男:“……” 客栈没有动静,寇兵疑惑地看兰衣,兰衣一指后方正翻身下马自以为潇洒的颜柳,道:“揍他!” 颜柳连忙挥舞双手道:“别揍我,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众人鄙夷地看着他,显然觉得他这个谎言太扯淡。斗笠男甚至想为他的智商同情地点根蜡。 “我真的是来看热闹的,我仰慕你们很久了!”颜柳说得声情并茂,就差给兰衣等人跪了,“兰衣从钱、公冶冠玉、许鸣柏、寇大侠、张老板你们不要误会我呀,自从你们打回黑老怪,不但在幂碧城声名鹤起,在我们这些晚生眼里更是英雄,我是真的佩服你们啊!” “但也无法改变你在跟踪我们的事实,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兰衣眯着眼睛问。 “不不不,不是跟踪,是追赶,我一直在追赶你们,终于追上了!本来听说你们要夜战龙门客栈,想一睹英雄风采,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你们已经打完了吗?好可惜!唉!”颜柳一脸惋惜,神情不似作伪。 兰衣道:“剑门难道不打算抓我们回去问罪?” “问罪?”颜柳一脸惊讶,而后想到了尉迟华的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你们一定是误会了,尉迟华欺师灭祖,勾结王氏酒庄犯下大错,惨绝人寰,此事齐剑圣已经查明,并吩咐下来,对帮助剑门铲除逆党的各位要当面感谢!” “哦?逆党?”看来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啊,兰衣望着颜柳等他解释。 颜柳道:“尉迟华对剑门怀有二心,这事还要从那黑老怪的獠牙说起。那天剑门自王员外府抬回了两根獠牙本打算要铸剑所用,这事是尉迟华联系的,管账的师叔给了他三十万两银子作为物款,但谁也没想到他与那王氏娘子不清不楚,这笔钱根本就没入员外府的账面,后来我师父追查这款的下落,发现钱都入了尉迟华的私库。 不仅如此,这些年来他通过各种牵线搭桥以为剑门采办为由串通王氏从门里骗了不下千万两的银子,这些钱都被他用来伤天害理了,他不但在幂山后山养了一些女童剑修,更是和王氏酒庄合伙,用那些资质好的女童制作药酒,甚至不惜残害民间散修。 正是因这件事,齐剑圣大发雷霆,将门里但凡与这事扯上关系的弟子尽数扫地出门,又清理了一批心怀不轨之人。现在剑门里终于太平了,这样的结果自然是齐剑圣英明,但是我们很多人都知道这全因几位英雄侠肝义胆仗义出手率先灭了尉迟华那畜生,不然谁又能发现那衣冠禽兽的真面目呢?” 兰衣却没有因颜柳这番话放下心来,反而陷入沉思。同样陷入沉思的还有已经安静很久的斗笠男。 一时间街上极静,颜柳神色忐忑地看看众人,试探地唤了兰衣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好又道:“我是真心仰慕几位前辈的风采,各位若是不信,大可以等上三日,想必剑门的谢礼已在途中。” “这恐怕不行啊,兄弟!”马车里响起许鸣柏的声音,他刚刚被寇兵唤醒,刚好听到了这一段,此时他跳下马车,先是看了兰衣一眼,见他在沉思,便自觉走到颜柳面前,道:“剑门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急着赶路,兄弟你还是回去吧!” “这……”颜柳一时无语。 “不知各位英雄为何急着赶路?”一直没有说话的斗笠男突然看口,瞬间感到公冶一直架在他脖子上的那道无形剑气向他压来,连忙绷紧了身体。 兰衣终于想通了美人醉这件案子的个中关键,此时听到斗笠男问,便道:“闭嘴,不该问的别问!”又对颜柳说,“剑门有心,你回去告诉齐剑圣他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等有要事在身,等不起!” “可是银雀翎的事?!!”斗笠男冒死追问,肩膀立刻挨了一剑,瞬间疼得嚎叫一声,公冶还要再砍,兰衣拉了他一把,皱眉问斗笠男,“你刚刚说什么?” 斗笠男疼得打颤,声音也因此不稳,却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连忙道:“颜家广布天下帖出巨资要寻银雀翎我知道银雀翎在哪里却苦于人手不足正想请几位出手!!” 他一口气说完,兰衣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翘了下,道:“这就是你刚刚说的那笔买卖?” “正是!各位实力深不可测,白某愿以七成收益相请!” 兰衣眼珠转了转,道:“先付一半定金?” 斗笠男的斗笠震了下,好似怔愣,然而也不过须臾,便道:“成交!” “也带我一个吧!我不要钱!让我跟着就行!”颜柳突然热血沸腾地嚷嚷道。 “你怎么还没走?!”兰衣和斗笠男异口同声地吼过来,颜柳被吼得缩了下脖子,委屈地说:“人家想看热闹嘛……” “滚蛋!” “快滚!” 面对兰衣和斗笠男毫不掩饰地嫌弃,颜柳可怜巴巴地看向许鸣柏。 许鸣柏:“……” “看我也没用,我们这里说话的份量和体重是成正比的。”许鸣柏无奈耸肩,并好心建议道:“你最好尽快走,不然那个斗笠男的肩膀很快就会变成你的。” 颜柳不想走啊,他想跟着心目中的偶像去冒险啊。而且银雀翎呢,任务又是他本家发布的,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他认为自己不跟着去简直是在浪费优势! 于是,颜柳不但没听许鸣柏的话,甚至毛遂自荐道:“天下帖是我爹发的,让我跟着你们去一定能帮上忙!” 斗笠男听了这话,顾不得伤还在冒烟,突然笑起来,兰衣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他。只听斗笠男道:“小兄弟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傻子?” 颜柳:“?” 许鸣柏拍了拍颜柳的肩膀,提醒道:“颜家家主只有颜汶翰一个成年儿子这件事全云图大陆都知道,年轻人说话要过过脑子。” “所以我说是我爹发布的啊?”颜柳莫名其妙。 所有人:“!!!” “你是颜汶翰?!”许鸣柏不敢置信地问。 “他是我爹。” 第三十章 “天呐,据我所知颜汶翰也不过三十岁上下,”许鸣柏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心翼翼地问颜柳,“你多大?” “十九,我爹今年三十四了。”颜柳不自然地低了下头。 “你看起来像二十五,所以……”许鸣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求助地看兰衣。 兰衣不厚道地笑出声,“所以你长得又点太着急了。” 没想到颜柳却说:“是我爹保养的好。” “噗!”这次连寇兵都没有崩住,斗笠男也跟着嘿嘿了两声。 兰衣火上浇油,道:“没关系,只要弄清楚了你爹不是六、七岁就生了你,我们都能接受。” 颜柳依旧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其实我的出生是个意外,我十岁时我爹才知道有我。” 众人:“哦……” 兰衣突然觉得颜柳的缺心眼缺得很有意思,随口问道:“说说吧,你能帮我们什么忙?” 颜柳先是眼睛一亮,继而皱眉,他被问住了。虽然他天时地利人和,但要说到实质上……颜柳想了半天,双眼再亮,道:“可以保证你们的尾款及时到位!” 兰衣嘴角一抽,忽然都不想接这单生意了,实在不想再遇上王员外那种吝啬鬼。不禁暗骂,这世界真是够了!于是问许鸣柏:“颜家有拖钱的名声在外?” 许鸣柏摇摇头,“没听说过。” 兰衣看向斗笠男,斗笠男连忙摇头,“我也没听说过。” 兰衣看回颜柳,似笑非笑,摊手道:“兄弟,你所谓的帮助对我们没用!看来咱们没缘分,你还是走吧。” 颜柳急了,一股二血上头,口不择言道:“颜家或许没拖过钱,但是你们不带我去肯定会拖你们的钱!” 兰衣眯眼,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颜柳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间懊悔不迭。他还想要说什么,被寇兵和许鸣柏一人推着一边肩膀,推到他的马旁。寇兵脸色不善,颜柳无可奈何,只得翻身上马,一步三回头地磨蹭着往街外走。 “你姓白?”兰衣走到斗笠男面前。 斗笠男连忙道:“在下白斩行。”边说两手还交叠地放到身前,做了个标准的迎宾站姿。 “你和勾魂堂是什么关系?”兰衣问。 白斩行似乎难以启齿,咕哝了两句,底气明显不足,道:“在下不才,是……堂主。” “好个勾魂堂堂主!”兰衣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白斩行就像被先生打了的学生,缩着脖子想往后躲,被兰衣喝道:“不准躲!”连忙又站回来。 接下来好一会儿,兰衣都在啪啪啪,他没有灵力,打人纯属出气,白斩行乖乖受了。 等兰衣终于停下,累到喘气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解释吗?” “你会说是受谁之托?”兰衣挑眉问,白斩行不说话了,显然兰衣非常清楚他们这行的行规。 “你不说,我也知道。某一位隋姓公子,对不?”兰衣抬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累出来的汗,隔着斗笠上那层纱,他都可以感受到白斩行的震惊,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兰衣摆了摆手,道:“他让你杀我们就是个赔钱的活儿,你接了他这活儿算你倒霉,现在咱们来说说咱们这笔买卖。你既是鬼修自然知道银雀翎在什么地方,想必也很清楚那地方要进去可不容易,我和你做这笔买卖也是拿兄弟们的命在拼,一年两年回不来也应该,三年五载出不来也属正常。你既让我七分利,我便先收你五成作为定金,剩下的两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如何?” 这番话令白斩行大为震惊,“莫非阁下已知银雀翎的所在?” “我当然知道,”兰衣微微一笑,“怎么,很奇怪?” “你……”白斩行打量兰衣,不确定地道:“你不是鬼修吧?” “自然不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鬼修才能知道银雀翎,只不过作为鬼修得到银雀翎更方便罢了。”兰衣拍了下白斩行的斗笠,说:“我还知道,你离开鬼门来到中原,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你不会找我们合作!” “阁下神机妙算,在下佩服。”白斩行觉得这个叫兰衣从钱的人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自己在他面前仿佛初生婴儿,什么小心思大智慧似乎统统瞒不过他,这个人很可怕!白斩行心惊之余,唯一庆幸的是当初明智地拒绝了隋开白,没有与兰衣等人结下梁子,否则单凭自己这个勾魂堂根本无力招架。 这么想着,白斩行觉得有必要和兰衣等人搞好关系,之前对他们追杀到底心虚,此时倒巴不得能用银子摆平。 兰衣还在说:“既然你找上我,我有我的规矩,五成定金必须先付,少一分也不行!” 公冶的剑气还压在脖子上,白斩行连忙答‘好’,心想谁让自己招惹了这样的主儿,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白斩行割肉付款,兰衣得了五万金的意外之财。至于银雀翎,不是说了么,三年五载也是它! 两人签了份似是而非的协议。 事后,白斩行站在龙门客栈门口,眼睁睁看着兰衣等人的马车越走越远,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傻x! 寇兵赶车,其余几人都在车里。 许鸣柏问:“不是说好在珠基岩镇歇一晚吗?怎么又开始赶路?!” 兰衣摸了摸胸脯,嘿嘿笑道:“我怕他后悔,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又对外面的寇兵说:“寇兄赶快点!” 许鸣柏无奈摇头,心想你就忽悠人吧,早晚让你忽悠出事来。 兰衣自然知道许鸣柏在想什么,不过他无所谓。 公冶摸了摸兰衣的头,兰衣看他一眼,忽然说:“你抓紧修炼啊,若是日后有人来追杀,可都要交给你了!” 公冶拍了拍胸脯,点了下头。继而盘膝而坐,开始运功。 兰衣又看向许鸣柏,道:“你也抓紧修炼!赶紧升到四级药祖,到时候炼药加炼器也是一条财路呢。” “你——”许鸣柏被气得噎了下,好半晌才顺过气来,指着兰衣怒道:“你就把我们都当成赚钱的器具么?” “什么赚钱的器具?!男人赚钱养家自古以来天经地义!”兰衣不满地瞪他一眼。 “是呀,我们都是男人了,那你是什么?”许鸣柏伸手要揪兰衣的耳朵,被兰衣一巴掌拍开。 兰衣看白痴一样瞪着他,道:“我当然是男人中的男人!我不是一直在养你们吗?” 许鸣柏突然无话可说,郁闷得坐到另一边盘膝打坐去了。 兰衣心中暗爽,脸上带笑,对着昏睡的张虎雄,道:“张二哥还是你最爽,不用操心不用干活儿还有一群小弟伺候你,你说,你这是不是叫因祸得福呢?” 外面的寇兵听不下去了,说:“从钱兄弟不要胡闹!” 兰衣嘿嘿笑,钻出车厢到车辕上坐在寇兵身旁,抬起手肘放到他的肩膀上,冲着他黝黑的脸吹了一口气,没皮没脸地说:“我就胡闹了,你怎么地吧?” 寇兵不为所动,只说:“从钱兄弟今晚心情好?” “挣钱了,心情当然好!”兰衣收回手肘,反身自车厢里拽出一个点心包袱,摸出一块莲花糯米糕,丢进嘴里嚼。 吃完后,拍拍手,兰衣问寇兵:“你从颜家那小子的话里,有没有听出点儿什么?” “什么?”寇兵一脸不解。 兰衣摇摇头,又问:“你觉得王员外知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我觉不出来。”寇兵一脸无聊地答道,显然对这种八卦丝毫没有兴趣。 然而,兰衣这会儿想说,根本没管寇兵感不感兴趣,道:“据我推断,王员外是知道的。你想,他是个太监,却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能和尉迟华狼狈为奸这么久,恐怕他那个老婆也功不可没。可惜,那女人怀了孕,而且生了个儿子,这孩子自然不是王员外的亲生骨肉,但在外人眼里,他却是王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以王员外爱财如命的吝啬鬼本性,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若大的家业落在一个外人手里?” “恩,他肯定恨死那个孩子了。”寇兵渐渐听得入神。 “恨有什么用?”兰衣嗤笑,“都是人家设计好的。尉迟华和他老婆明摆着想要霸占王员外的家产,而且早吃定了他有苦说不出,既不会对外人说孩子不是自己的,因为自己不举不能人道生不出孩子,又不敢杀那孩子一了百了。否则尉迟华能饶了他? 王员外估计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不惜花重金请人帮他□□老怪。可惜他还是算计不过尉迟华,估计也没想到尉迟华会不顾南宫家对他下杀手,正等着他掏钱买回黑老怪,再来个空手套白狼。” 寇兵不解,问:“尉迟华只是剑修,他是如何知道黑老怪的功效的?” “这才是我要说的重点!”兰衣终于等到这一问,得意洋洋地道:“因为尉迟华与药门中人早有勾结!” “这又从何而知?”显然,兰衣说了一堆话,已经成功勾起了寇兵的兴趣。 “王氏酒庄。”提到这个,兰衣的脸色阴下来,“那药酒的配方,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就算是一般的药修也不一定能轻易得到,提供药方的这个人,在药门中的修为自然不低。” “你快告诉我是谁吧?”寇兵的胃口被吊在半空,这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我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不说也罢。”兰衣说完,看也不看寇兵,钻进车厢里。 “诶?”寇兵眼睁睁看着他进去,瞬间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怒道:“兰衣从钱!” “嘘!小点声儿,他们在修炼呢!”兰衣的声音带着轻笑自车帘后传出来。 寇兵:“……”(〃>目<) 兰衣坐在车窗前,望着南方的夜空,今夜星稀。 他想,幂山小宗……唉,也不知匡广智那笨蛋还活着没有。 第三十一章 ‘阿嚏!’匡广智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抬头看向远方星空,今夜星稀,天空似被蒙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纱,就连月亮也被挡住了光芒,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此时已到了后半夜,匡广智却依然在赶路,昨日傍晚他抵达厄古镇,已经打听到了兰衣等人的下落,知道他们往珠基岩镇这边来了,便顾不上吃饭睡觉,连夜追了过来。 他想在天亮之前到达珠基岩镇,趁他们还在客栈休息时,找到他们。可惜匡广智没有想过,兰衣等人根本没有留宿,而是也在连夜赶路。 匡广智进镇后直奔不夜街,找到传说中的那家茶棚,写了条子递给灶台边正在烧水的老板,本想找个位子坐下慢慢等,那想到老板竟直接拿起笔在那张条子上写出了答案,又递回给匡广智。 匡广智微讶,接过条子看了一眼,只见那上面写着:夜半钟声,人走西行。 竟然没有留宿?!匡广智皱眉,他们竟然也连夜赶路?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么?于是,又拿了张条子,将心中疑问尽数问出,递给老板后,那老板竟是又只看了一眼便写道:颜氏银雀,契定龙门。 匡广智大惊,拿着纸条的手都抑制不住地有些抖。近日,颜氏为得银雀翎广发天下帖,这一路走来匡广智自然已知晓,却没想到龙门白家竟然也要出手,更没想到的是兰衣等人竟已与百家签订了契约。 字条掉到了地上,被老板拾起来顺手扔进炉灶里。匡广智浑浑噩噩地付了钱,神情恍惚地牵着马在街上走。路过一家占卜的摊子时,他忽然听见有人报出兰衣从钱的名字,匡广智立刻回神,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剑修神情憔悴地坐在摊子前正在占卜。 匡广智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就听那剑修说:“……他们不带我走,我到底要不要跟去啊?”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听他说完,递过三枚铜钱和一个签筒,慢悠悠道:“扔一下,摇一摇,答案自然分晓。” 那剑修神情紧张地扔了铜钱,又一脸严肃地摇签,铜钱显示出坤卦,签却是上上签。 老头瞄了一眼卦,又慢吞吞拿起签,先是嘿了一声,又沉吟片刻,最后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解起来,说:“从卦象上看此乃先迷后亨之象,贵在坚持。公子问朋友,往西可得友,往东则失友,这具体往哪边走公子可要三思而后行呐。这签嘛,嘶……” “如何?”剑修追问。 老头忽然笑道:“好签呐!公子洪福齐天,且艳福不浅,之后不但可遇贵人,还可遇佳人,只是并非良缘。” “哦。”剑修似乎对佳人并不在意,只追问道:“那可有说以后与贵人如何?” “既已遇贵人,自然贵不可言。”老头奇怪地看着他。 没想到那剑修却道:“有多贵,我可以加钱!”说着开始掏银票。 老头:“……” 匡广智:“……”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大笑出声,周围等着算卦的人皆被剑修逗得大笑,就连老头也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剑修却还没反应过来,懵懂地望着众人,甚至在最后流露出你们都是神经病的表情。 算卦的老头懒得再和他废话,直接敲了敲一旁收钱的木盒,说:“二两银子。下一位!” “诶诶诶,你还没说清楚呢?钱得事好说,你先说清楚啊……”剑修一边掏钱一边懒在凳子上不肯起来。 匡广智实在看不下去,站在人群外大声道:“贵不可言,自然是说你遇到贵人后贵不可言,不是解签贵不可言!” 众人附和,剑修这才恍然大悟。付了卦钱,终于肯把凳子让出来了。他挤出人群,见前面一人戴着斗笠牵着匹马,那背影甚是顺溜,正是刚刚为他解惑之人,连忙追上去准备道谢。 “兄台留步,在下剑门颜柳,多谢兄台刚刚仗义执言。”颜柳向着匡广智抱拳行礼,匡广智回身还礼道:“不敢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兄台若无事在下告辞了。” “那后会有期。”颜柳道。 “后会有期。”匡广智说。 一刻钟后。 不夜街,不夜包子铺。 匡广智刚点了一笼野山鸡拌虾仁馅的包子吃得正香,忽然头顶一片阴影照下来,一个声音欣喜道:“咦?兄台你也在这里吃包子啊?我们又见面啦,真是有缘!” 匡广智抬头,见颜柳正端着两笼包子在他对面大咧咧地坐下,嘴角抽搐,僵硬道:“有缘。” 颜柳吃了两口包子,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兄台怎么称呼?” 匡广智想了一下,说:“公冶广智。” “公禹广智?”颜柳眼睛一亮,“你也是剑修?” “是公冶,冶炼的冶。”匡广智纠正道,“我是药修。” “哦。”颜柳低头继续吃包子,不时抬眼好奇地瞄瞄匡广智面纱后的面容。只因他听到公冶两个字便很容易想到公冶冠玉,他的超级偶像。 “你想说什么?”匡广智实在受不了颜柳的眼神,索性放下筷子直接问出来。 颜柳做贼一样连忙摇头,摇到一半又觉机不可失,连忙问道:“你和公冶冠玉是什么关系?” 匡广智的脸腾地红了,不过他戴着面纱,颜柳自然没看出来。当意识到这一点,匡广智勉强镇定下来,张了张嘴,几个词到了嘴边却都被他咽了回去,只道:“那是何人?” 颜柳不疑有他,兴致勃勃地为匡广智科普了一遍公冶冠玉是何许人也。 匡广智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便站起身,道:“今日多谢颜兄弟相告,这顿饭我请了,告辞!” “诶?”颜柳还想说,举着筷子迷茫地看着匡广智如一阵风儿般冲到柜台结账走人。 待到匡广智翻身上马,颜柳大喊道:“兄台,后会有期啊!” 匡广智回身冲他抱拳便打马扬鞭而去。 骑在马上,匡广智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原来在这世上崇拜喜欢公冶冠玉的人不止他匡广智一个,那个颜柳虽然缺心眼,可他对公冶冠玉的喜爱显然不在自己之下。这令匡广智非常焦躁,在通往公冶冠玉这条路上不仅横峦着兰衣从钱这座难以翻越的高山,不知还要加上多少如颜柳这般痴心妄想的对手。 此时的匡广智真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眨眼间飞到公冶冠玉的身边。 一个时辰后,珠基岩镇西行的官道边。 野草疯长没到腰际,匡广智提起裤子,系好腰带,走出草丛自马背上拿下水壶冲手,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他抬头望去,瞬间没了脾气。 “呀,广智兄,又见面啦?!”颜柳隔着三丈便认出了匡广智,满脸惊讶大喊出声。 “……”匡广智只好认命地与颜柳打招呼,心想这人莫不是故意的? 几番试探下来,匡广智发现颜柳是真的缺心眼,不是装得二傻子。于是,既放心又无奈地与他同行向西。 同一时刻,兰衣等人的马车已顺着官道进入一片村庄。 村前尽是稻田,村后三里便是号称万里的琼江。他们若要再向西行,需得乘船渡江后才可。 这个村子沿江连绵十余里,到了晚上便灯火通明映着江心景色颇为壮观。又因盛产稻米,据说京城里的贡米也是出自此处,因此命名为官稻村。 官稻村颇为富饶,村民也甚是好客。这里有一码头,虽不大却每日渔船货船来往频繁,各种消息汇聚流通自然也吸引了不少江湖中人。 每日这些江湖中人便聚集在码头外的一处茶棚喝茶赏景,同样的茶棚在村子的主街鱼市街上还有一家。 此时,兰衣等人便在鱼市街的这家茶棚里喝茶。他们要带着马车渡江则需要搭乘一条大船,几番打听之下听说这个茶棚可代为联系船只便来到这里询问。 这间茶棚的老板只露了半张脸,另外半张戴了一张木雕的面具,说是小时候被热水给烫毁了。 老板听了兰衣的要求,当即便道:“大船每三日一班,你们来得不巧,昨日刚走了,还需再等两日。”说完,就继续低头填柴烧水,不再理人。 兰衣顺手抛出一颗碎银,半张脸的老板抓进手里掂了掂竟然又扔回给他,道:“无功不受禄,公子请回吧。” 兰衣嘿一声,对那老板一抱拳,道:“那就有劳掌柜得费心了,我们一行五人两匹马一辆车,务必给定上一艘船,后日早上我们来此静候佳音。” “公子客气。”老板依旧淡淡的,爱答不理。 兰衣笑笑并未在意,转身之前手指轻弹,那粒碎银准确无误地落到老板刚放好茶叶的碗里,发出叮地一声响。 老板抬头正好看到兰衣回眸得意地一笑,只好无奈摇头,将碎银收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兰衣钻回车里,许鸣柏放下车帘,问:“他既然不要钱,你干嘛还非要给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那板儿桌上明明放着账本,翻开那页上还写着谁谁谁定船交了多少定金,可他却偏偏不收我的钱,你不觉得奇怪吗?”兰衣敲敲许鸣柏的脑门儿。 许鸣柏躲开兰衣的爪子,纳闷道:“他不想给咱们定?” 兰衣点头,又道:“倒也未必,大概是大船难定,并非他不想做咱们的生意。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他收了钱,肯定会去想办法。” “只要有船就好了。”许鸣柏说。 兰衣瞥他一眼,抬脚踢踢他,说:“你去外面坐着,顺便看看有什么客栈,咱们准备住两晚。” “寇兵大哥在呢。”许鸣柏一边起身一边抱怨。 “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地乱钻,你比他靠谱点儿。”兰衣顺口一说。 正在赶车的寇兵老脸一红,想到之前自己在龙门客栈惹出的麻烦,却又无话可驳。 许鸣柏道:“你嫌这嫌那的,怎么不自己来选?” “嘿,你还不愿意了啊?别忘了是我在赚钱养你们,让你干这点儿活你还委屈了?”兰衣理直气壮,说完后见坐在一旁的公冶认同地点头,瞬间笑了出来,搭着公冶的肩膀,在他肩上蹭了两下,道:“还是你最好了!” 公冶又点头,意思是‘那是’,可惜他面无表情,否则定能哄得兰衣心花怒放。 村子狭长,鱼市街上尽管有十余家客栈奈何离茶棚太远,茶棚附近的客栈不过两家,许鸣柏选了环境好些的那家,左不过是也花兰衣的银子,自己反正不心疼。其实兰衣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一帮人自救了张虎雄出来身上没带几两银子,这一路确实是靠兰衣养着。 既然是花兰衣的银子,兰衣自然要扣门一下,用五间下房的钱定了两间上房,他和公冶睡一间,其余三人睡一间。 小二见这光景,立刻说明,每日免费的洗澡水只提供一次,之后每多加一桶另收三十文。 兰衣只哦了一声,便进屋了,公冶随后跟进,小二站在门口,问:“客官要洗澡吗?” “要洗要洗。”兰衣笑眯眯地说,“我只要免费的。” 小二一脸了然,转身要去问许鸣柏那屋,兰衣却在他身后大声道:“他们那屋也只要免费的。” “好嘞!”小二得令去办。 许鸣柏黑着脸站在兰衣门口问:“只有一桶水,我们三个人怎么用?” 兰衣一脸无辜地说:“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下房还没有免费的洗澡水呢,我这儿也只有一桶,只能和公冶一起洗了,还是你不想洗打算让给我们用?” 不等许鸣柏回答,公冶已经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回了房间,并且仔细地关好了那屋的房门。 兰衣:“……” 公冶走回来,站到兰衣面前。又见兰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便直接拉起他的手将人拽回了屋里。 不多时,小二着人抬着两只大浴桶上楼,看那浴桶的个头足够坐下两个人。而洗澡用的浴巾皂角等屋里早就备好了。 浴桶放下后,小二似乎还有话说,脸上刚堆满笑,不成想竟被公冶直接推出门去,房门在他眼前被关得严严实实,“诶,客官——” 啪一声,门栓落下。小二的按摩服务还没机会推销,只得不甘心地去敲许鸣柏那屋的门。 兰衣这屋,公冶冠玉一阵风般插好门,又一阵风儿般飘到兰衣跟前,抬手就要解他腰带,被兰衣及时按住。 “干嘛?”兰衣莫名紧张。 “帮。”帮你脱!公冶依旧攥着兰衣腰带,木讷的脸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直勾勾地盯着兰衣。 别看兰衣平时嘴上厉害,真到了这个时候不知怎的竟然莫名地一怂。随即又想到,大家都是男人不过一起洗个澡,何惧之有?! 大概为了证明给自己看他无所畏惧,兰衣松了手,并且两臂伸平,一副老爷样儿,接受公冶帮他宽衣解带。 公冶抽丝剥茧一般,瞬间将兰衣剥了个精光,之后便一边看着兰衣迈进浴桶一边慢慢解自己的衣服。待看到兰衣舒服地靠到木桶边缘闭上了眼睛,公冶才一把抻开袍襟挺着二弟跨进水里。 兰衣睁眼看过来,公冶已经坐下,因此兰衣并未看清公冶的兄弟是怎生雄壮。只是对上公冶精亮的双眸,还是有些不自在,索性背过身去,趴在桶沿。公冶自觉拿过矮凳上的皂角为兰衣搓背。 水汽蒸腾,熏得兰衣越发像个白面馒头,不仅皮光水滑而且手感q弹。公冶摸得爱不释手,不一会儿泡沫摸了兰衣全身,一手便环着他的腰停在他的腹间轻轻磨蹭。 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兰衣的尾骨处升起,既舒服得说不出来又有些痒得难耐,还有一种不上不下的悬浮感,令兰衣有些迷醉又有些别扭。水汽熏得兰衣满脸通红,他扭头去看公冶,那人就如平日那般,依旧是一脸木讷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看,只是眼睛比平时亮了不少。 “你——”兰衣才发声,停在腹部的手便用力一收带着他直接向后栽倒,撞进公冶的胸膛里。 一根硬直的木棍戳在兰衣的腰眼上,兰衣一脸诧异,没想到公冶洗澡还自带木棍防身,此等觉悟确实值得表扬。 他这么想着,边伸手去摸,准备把那棍子拿出来放到桶外,毕竟浴桶里支根木棍确实不太安全。哪儿想到,兰衣手刚握住木棍,公冶便是一阵颤栗,甚至发出了一声‘唔’的闷哼。 兰衣忙道:“这只能怪你啊,谁让你洗澡还带个棍子的,被杵着了?杵哪儿了?” 公冶摇头,表情依旧木讷,脸色却渐红。 兰衣还在拽那根棍子,却拽了半天没拽动,不禁纳闷地看向公冶,“你松开腿,你这么夹着我怎么拿啊?这东西不扔出去,一会儿又戳着你!” 公冶连忙摇头,呼吸粗重。 “喂?”兰衣连忙松开棍子去拍公冶的脸,担忧道:“你怎么了?你不会儿一边洗澡还一边修炼吧?也不用这么拼啊!哎呀,你别吓我啊,你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兰衣震惊,瞳孔骤然收缩,嘴巴被堵,只能‘唔唔’。 公冶双臂如铁,将兰衣紧紧箍住,压进怀里,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继而伸出舌头去勾他的。 兰衣此时脑中一团乱麻,他虽然活了一万多年,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反应不及,很是无措。 等兰衣终于想明白这是在干什么时,他已被公冶亲得几近窒息。而那根此时杵在肚子上的木棍,兰衣也同时明白了那是什么!那特么根本就不是木棍好吗?!那是公冶的兄弟!!! 此时已不用公冶再说什么,兰衣也明白了公冶想对自己干嘛!他竟然……麻痹,老子是个纯爷们啊! 兰衣奋力挣扎,像个真正的神经病一样,发狂地狠狠咬了下公冶的舌头。公冶连忙松开他,兰衣顾不得喘不上气,哗啦一声跳出浴桶。 紧接着又一声哗啦水响,兰衣知道公冶出来了。他没有回头,立刻道:“你别过来!”三两下穿好衣服,拉开门跑了出去。 公冶冠玉站在水桶里,一手捂着脸,不用看表情也知道他此时既懊恼又挫败。仙界,盘膝坐在药神宝库前的剑神公禹,狂流的鼻血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渗出额头的汗水。 兰衣跑出客栈时头发还在滴水,像个落汤鸡一般在鱼市街上横冲直撞。他脸色铁青,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那间茶棚。 老板见是他来,忙向他招手,兰衣心不在焉地坐进茶棚里。老板为他上茶,又将那颗碎银放到他面前。兰衣此时没有心情和他周旋,抓起银子直接拍进他的手里,不耐烦道:“就当茶钱!” 老板这才仔细打量兰衣,而后将那棵碎银收进怀里,也不走,就在兰衣身旁坐下来。 “兄弟,有心事?”老板问。 “烦心事。”至于是什么烦心事,兰衣不欲多说,他看向老板,问:“大船很不好找?” 老板沉吟一声,道:“你们来的时候不对,最近这两个月入了鱼市,大些的鱼船都到琼江下游收网去了,往来这里的只剩下商船。这些商船都在世家手里,要定个位子颇费功夫。” “你开个价吧。” 兰衣痛快,老板却笑着摇头,道:“知道兄弟你有钱,但后天的船我要先探好了,才能给兄弟报价。” 兰衣理解地点点头,并不多问,只道:“那掌柜的多费心了。” 见掌柜的不走,似乎还想聊天,兰衣便道:“借贵地呆一会儿,我想静静。” 掌柜只好起身回去烧水。 兰衣这一呆,便呆到日暮西沉,午饭也没吃,倒喝了一肚子茶水。 村口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匡广智和颜柳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官稻村。 第三十三章 “广智兄觉得他们会在这里吗?”颜柳问。 “不知道。”匡广智敷衍道。实际上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听了太多颜柳对兰衣从钱和公冶冠玉那帮人的崇拜和憧憬,听得他已经从生理上对那群人完全没有了任何兴趣,甚至现在一听到他又提起,心中莫名就是一烦。 颜柳根本没发现匡广智情绪的变化,兀自沉浸在对偶像的憧憬中,道:“嗯,得找间茶棚问问。” 匡广智没理他,心想得先找间客栈落脚,这官稻村北临琼江,渡江便要坐船,想来公冶冠玉他们不会那么快离开。 两人各怀心思,往村里走,来到鱼市街,远远地看到一间茶棚,颜柳眼尖,瞬间一声惊呼,根本顾不上对匡广智多说,已如撒花儿的狗仔向茶棚直扑过去。 匡广智眯眼远眺,也看清了茶棚中那个静坐的白色身影,是他!他们竟然真的还没有离开这里!瞬间喜悦和另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同时升起,另他驻足不前。 而颜柳已经直接扑到兰衣面前,像一只吐着舌头的大型犬般呼呼地喘气。望着兰衣的双眼却异常明亮。 兰衣:“……” 他看着颜柳,嘴角抽了抽,实在没想到这个少年老成的少年竟对自己等人如此执着,会一路追到了这里!! 兰衣想说句什么,话还没出口,手却一下子被颜柳双手捧住,颜柳的笑容简直热情洋溢到令人不忍直视,说出话却一如既往地欠考虑,“英雄,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啊,三生有幸啊!” 兰衣抽回自己的手,连说话的*都没有了,望着他,一脸兴味索然。 “我……”颜柳咽了口口水,终于也意识到了一次尴尬,实话道:“我是特地来寻你们的。” “嗯,所以?”兰衣挑眉。 颜柳仿佛受到了鼓舞,双眼精亮,道:“所以你们带我一起去吧!” 兰衣失笑,摇了摇头。 颜柳不死心,“我这次还带了帮手,他可厉害了,是个药修,而且也姓公冶,说不是还是公冶冠玉大侠的亲戚呢?你看,就是他——咦?” 颜柳指向茶棚外,却哪里还有匡广智的影子。 兰衣直接起身,他本来就心烦意乱,此时又被颜柳一搅合,更觉待不下去,但回客栈,就意味着要面对公冶,他又不甚愿意,于是,便向村后走去。 颜柳见兰衣要走,忙追在一旁解释,暗道广智兄怎能如此作为,要走竟然也不回他打声招呼。 他却不知匡广智此时正心急如焚地往离这里最近的客栈赶去。匡广智刚才看见了兰衣,自然想到公冶冠玉就在附近,既然没有在兰衣身边守着,那么最有可能便是待在客栈里。这对匡广智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与公冶独处,他又怎会放过?! 可惜匡广智万般想法却独独没有想过公冶和兰衣也会闹别扭。兰衣久久未归,公冶早就在客栈里待不住,整整一天他都守在茶棚斜对面的一个拐角的小巷口,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地望着兰衣。 匡广智脚下如飞,一阵风儿般跑过巷子口,忽然察觉出不对,立刻退了回去,站在巷子口,眼眸中倒映出那个靠在石子墙上的男人,匡广智呆了好一会儿。多日以来的各种心绪和感慨如滚开的水一般在心中翻腾,抑制不住的水汽终于模糊了视野,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公冶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视线越过他直直盯着茶棚里的动静。 匡广智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公冶依旧如之前那般眼中还是只有那个兰衣从钱。但他这次决心以定,覆水难收,公冶冠玉我一定要把你占为己有。 然而,现实教会我们,愿望永远都是美好的,结果却永远都是那么差强人意。 匡广智一步一步走到公冶面前,抬起眼眸望着公冶木讷的俊颜,道:“我回来了。” 公冶没有动,甚至睫毛都没有眨一下,就似一截真正的木桩。可匡广智知道他不是木桩,他有体温,最起码他的呼吸是热的。 于是,匡广智深吸一口气,又道:“我来找你,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匡家的地位名利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和你一起生活,跟着你!” 一阵风起,公冶的衣摆在他眼前划过一道漂亮至极的弧度,人已跃起,踏空前纵,向着村后的方向略去。 “等下!”匡广智喊了一声,自然留不住公冶的脚步。 失望和心疼都是在所难免的,但匡广智却不会就此罢休,他调动灵力聚于双足,飞快地追着公冶跑向村后。 兰衣走得是一条野路,并非通往码头的大街。路边杂草丛生,路面坑洼不平,心中烦躁不已,身边还跟着一个喋喋不休的小鬼,兰衣被搞得心神不宁,忽然一脚踏空,路面下陷,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大坑。 “啊!”兰衣惊吓出声,紧接着一声比他夸张数十倍的‘啊’震得他差点闪了自己的舌头。 兰衣怒喝:“你叫什么?快拉住我啊!” “啊啊啊——好好好……啊啊啊啊啊”颜柳反应不及,伸出去的手只来得及触到兰衣的手指肚,眼睁睁看着兰衣摔进坑里。 “擦!谁特么在这儿挖得坑!!!!”兰衣气愤怒吼,眼见着就要掉进坑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疾风呼啸而来,一个人影快如闪电一般地冲了过来。紧接着,兰衣的腰被狠狠一勒,力气大得他差点将茶水吐出来,熟悉的怀抱环抱着他,带着他在空中旋转翻飞,兰衣认命地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人已安全地落在了地上。 隔着一个坑,颜柳看得直了眼,刚刚救兰衣的人是公冶冠玉,那几个旋身实在太帅了,简直羡煞了他一颗崇拜偶像的少年心。他呆呆地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吗?” “对。”回答他的竟然是公冶冠玉。 颜柳简直受宠若惊,刚要说话,身后脚步声响,他回头看去,看清来人后,立刻又是一阵‘啊啊啊’,然而,最让他震惊的事情却是在他回过头来,看到了—— 兰衣终于抬眼看向公冶,两人的视线普一相接,仿佛万千烟花在空中炸开,不但照亮了彼此的眼眸,同时也震撼了在场的另外两人。 公冶一手箍着兰衣的腰,一手捧着他的侧脸,木讷却无比投入地吻着他。 颜柳大张嘴已经‘啊’不出来。 匡广智瞪大眼眸,噙满泪水。 兰衣的脑中已经完全成了一团择不开的黑线,他依旧双目失神,呆呆地望着公冶。他的嘴角挂着湿意,公冶抬起拇指轻轻为他拭去。 这个时候,颜柳突然觉得自己丧失了语言技能,而匡广智站在坑这边,却突然发现自己与坑对面的两个人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坑而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其实,这种感觉曾经不只一次出现在他的感知里,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如今次这般真切深刻。 公冶将已经完全呆化的兰衣横抱起来,视线淡淡扫过对面那两人,终于停留在匡广智面上微微点了下头。 那一下,令匡广智的泪水顷刻夺眶而出。他仿佛听见公冶似乎在对他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公冶抱着兰衣飞走了,留下颜柳和匡广智,一个满脸惊愕,一个失魂落魄。 客栈里,洗浴的木桶早就被收走了,桌上摆着没有动过,却已经冷掉了午餐。公冶跃窗而入,将兰衣放下,便开门出去唤小二,他不善言辞,与小二的交流基本靠猜。还好小二机灵,很快便明白这个一看就修为极高的大侠是让他去热饭。 兰衣跌坐在凳子上,还在发呆。连小二进进出出地收饭又上菜都没能打断他思考。还是公冶轻轻拍了下他肩膀,指着饭菜说了句‘吃’才令他如梦惊醒。 兰衣此时的心境已不似最初那般慌乱,也不是刚刚那样惊愕,他已经可以冷静的思考,尽管面对公冶时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别扭,却已能好好说话。 他仔细地看了看公冶,问:“你知道你刚刚对我做的事,是什么意思吗?” 等了四息,兰衣才等到公冶的答案,出乎意料,公冶道:“不是修炼?” “什么?!”兰衣完全没有想到公冶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想到自己这一天的纠结,声音带着无法言喻的气急败坏。 公冶默默地自怀中掏出一本书,翻了几页,递给兰衣看。 兰衣只看一眼标题,就直接将书摔到了地上,怒道:“是谁给你的这种书?” 公冶指了指隔壁,木讷地看着兰衣。 兰衣气得又在那书上狠狠踩了一脚,继而一屁股坐下开始吃饭。 书的封皮是——双修采补功法大全。 公冶刚刚给兰衣看的那页,标题是——度气助运法之入门技巧。 趁兰衣没注意,公冶悄悄将书拾起来重新收进了怀里。脸上依旧木讷,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想着,还好之前向许鸣柏要了这本书,否则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 第三十四章 当然,公冶冠玉搬出一本双修秘籍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过关,他还有更加长远而周密的打算。从他和兰衣相处万年的经验来看,公冶早就总结出了掰弯兰衣的几个要点。第一,要有足够的钱,这是投其所好。第二,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这是妖神白黎告诉他的,所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第三,要想方设法让兰衣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那么这其中的重中之重自然就是兰衣要有一个喜欢的人。 这个人,除了他自己,公冶是不会允许有任何意外的。所以,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怎么才能让兰衣喜欢上他?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兰衣对他很是依赖,可要让依赖变成喜欢,公冶觉得自己必须主动出击。今天看来,效果不错,公冶对兰衣的反应非常满意。 兰衣气呼呼地吃饭,公冶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兰衣偶尔会悄悄瞄公冶一眼,可惜那家伙自始至终都是一张木头脸,完全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嘴里的饭菜越发没有味道,兰衣吃了一阵后便放下筷子,不肯吃了。公冶便出去叫来小二收拾桌子。 房门开启,走廊里传来许鸣柏热络的声音,“……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匡兄,真是缘分!今日重逢自是要喝他三百杯!” 匡广智一阵‘呵呵呵’的笑声传进屋里,兰衣这才想起,刚刚在村后大坑边上好似是看到了匡广智,只是当时自己被公冶整成了懵逼,完全没有心思理他。 匡广智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兰衣知道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他此次前来不是逃难也差不了多少了。回想当时与匡广智分道扬镳,就是因为兰衣觉得幂山药宗的水太杂太深,他不想无端端被拽进是非里。 他们走的时候匡广智也没有挽留,这会儿又巴巴的追来,定是有所图谋。兰衣坐在凳子上骨碌骨碌转着眼睛,外面许鸣柏和匡广智已上了楼梯走到廊里,公冶正要关门被匡广智唤了一声。 许鸣柏刚刚一直在看匡广智,这时才看到关门的公冶冠玉,连忙热络地招呼,就好像公冶不认识匡广智似得,道:“公冶兄,快看这是谁来了?!哈哈哈,没想到吧,我刚刚看到他也吓了好一跳,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咱们有缘千里来相会!” 匡广智殷切地望着公冶。 公冶只淡淡点了下头,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兰衣休息了,让许鸣柏好好招待他,便直接关上了门。 许鸣柏早就习惯了,见匡广智一脸黯然,还好心安慰他,说:“你别在意,他们就是这样,不过人很仗义的,都很够朋友!” 匡广智苦笑道:“我比你认识他们的早啊,只是有些感慨物是人非罢了。” 这话许鸣柏都有些接不下去。只得干笑数声,说:“晚上咱们好好喝,对了你还没见到寇兵大哥吧,他也在的。” 匡广智点点头,道:“其实我也有位小兄弟,他很崇拜你们,去给你们买礼物了。” “啊?”许鸣柏当即惊讶,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己也有人崇拜,连忙道:“这小兄弟来就来了,怎得还这么见外,买什么礼物,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匡广智欲言又止,只是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许鸣柏脑袋上瞬间冒出一堆问号。可当颜柳抱着一堆礼物,嘿嘿出现在门口,许鸣柏终于体会到了匡广智那句话的真意,瞬间觉得今日喝得酒怎么这么上头呢? 颜柳不愧为世家子弟,礼数方面确实周到,不但病中的张虎雄有份,就连匡广智也收到了礼物。颜柳送给匡广智的礼物是一方男用的帕子,他还特别小声安慰匡广智,说:“以后别哭了,你哭得时候让人太心疼了,喏,帕子给你,希望你以后只用它擦汗,永远不用它擦眼泪。” 匡广智捏着帕子满脸无语。 酒过三巡,许鸣柏将他们这一路的经历捡能说得都说了一遍,颜柳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高声喝彩。 隔壁房间,兰衣和公冶并排躺在一张床上。也不知是因为隔壁太闹腾还是心里作用,总之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还因为动来动去出了一身汗,兰衣烦躁地扯开领口,猛然睁眼,见公冶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个念头在兰衣脑海里稍纵即逝——他不会又想要渡气给我吧?而后兰衣觉得自己简直神经病,这特么到底要有多变态才会希望被一个大老爷们那个啊!——不是要问我是哪个! 兰衣翻个身,屁股对着公冶不再看他。之后,他感觉到公冶下床又回来,再之后,一阵微风吹来,兰衣回头一看,是公冶正在给他打扇。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兰衣回过头去,不再看公冶。 微风没停,显然公冶是摆明了就要管他。 兰衣又翻身过来,赌气一样抢过公冶的扇子,可惜扇了没一会儿手臂就发酸,他强撑着又扇了两下,最后将扇子一扔,昂面躺平,四仰八叉地开始喘气。 公冶又将扇子拾起来继续给他扇,兰衣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说匡广智这次回来找咱们是想干嘛?” 问完后,兰衣就等着公冶的回答,数不清等了多少息,公冶的声音悠悠传来,“大概是从幂山药宗逃出来的吧,总之不会是为情所困。” “嘿?你又知道了?”兰衣戏谑地瞥眼公冶,心想为什么他今天发现公冶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辣耳朵,之前怎么从来没察觉,又道:“我说,你懂什么叫为情所困吗?” 公冶点点头,四息后,道:“是你不懂。” “我当然懂!”兰衣不服气地一抬下巴,瞪着公冶,道:“你以为我是你不懂装懂!” 公冶心里咯噔一下,忽然特别着急想要说话,可他修炼得还不到位,这缕魂魄最近的修为都加到武力上了,对其它方面完全没有兼顾,以至于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 兰衣得意地呵呵一声,刚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肩膀就被大力抓住,公冶低喝道:“是谁?” “?”兰衣睁开眼,眼前还是公冶那张木讷的脸,可兰衣就是觉得自己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前所未有地危险和认真。兰衣挥开公冶的手,一下坐了起来,怒道:“你干嘛?抽疯啊?!要抽滚下去抽,别在床上碍手碍脚!” “是谁令你为情所困?”几息之后,公冶站在床边问道。他的背后烛火轻摇,阴影打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兰衣烦不胜烦,气得一把掀了被子,吼道:“老子爱剑神,你特么赶紧滚!!”说完看也不看公冶,蒙头就睡。 公冶冠玉的身体随着烛火颤抖起来。 第三十五章 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公冶冠玉现在就有这种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他刚刚说他爱谁?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听错,公冶冠玉一下扑到床上,把兰衣压在身下,又因太过激动没有控制好力道,把兰衣压得吭哧一声,这下彻底炸毛了。 兰衣条件反射抬脚就踢,根本不管踢中了公冶哪里,只见公冶被踢翻在床,无声痛苦地翻滚,兰衣掀起被子反扑上去,蒙住公冶,骑在他身上拳脚相加。 打了不知多少时间,直到公冶不在动了,兰衣才满身大汗地从床上爬下来,拉开房门唤来小二,加一桶洗澡水。 他本就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衣,这一番折腾更是满脸通红,前襟凌乱,而且浑身是汗,非常像刚经历了一场大干。以至于小二看了他一眼连忙低头避嫌,听了吩咐便一阵风般跑去采办。 旁边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匡广智满是酒意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急切地向这边张望,看到门口站的人是兰衣,眼底尽是无法掩饰的失望。 兰衣也看到了匡广智,客气地点点头,道了句:“回来啦?” 匡广智盯着兰衣,打了酒嗝,笑了。他摇摇晃晃走到兰衣面前,出口便满是酸气,道:“几日不见,从钱兄弟怎到客气了呢?我看你清减了些,是否和公冶在一起太过辛苦了?不如让我为你分担一些可好?” 嗯?!兰衣何等聪明,这话里的敌意和嫉妒怎会听不出来?!问题是他清减了干公冶冠玉屁毛关系?那是他每日修炼的成果,虽然效果甚微,但是聊胜于无,许鸣柏等人天天在一起察觉不出来,没想到被匡广智一眼看穿。 眼见匡广智摇摇晃晃站不住就要摔到自己身上,兰衣推了他一把,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不见你被你师父泡醋缸里了?连说话夹枪带棒浑身酸腐的毛病都有了?你好好说话,这次回来又想干嘛?又被人陷害了,还是又被人追杀?” 兰衣皱着眉头,匡广智却突然眼泪留了下来,边哭边抹眼泪边小声道:“从钱,你把公冶让给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匡家把我当了弃子,幂山我也回不去了,我现在只想和公冶在一起,我只想要他,你就让给我好不好?” 说不吃惊那是假的,兰衣万万没想到匡广智这次回来竟然是为了这件事。为了公冶冠玉?我擦,他俩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腿?!这时候兰衣想起,刚刚公冶说‘……反正不是为情所困。’也就是说,公冶其实是知道的?他知道匡广智是为他而来,但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想让他兰衣知道…… 想到这里,兰衣冷笑一声,回头冲屋里喊道:“公冶,你出来!把这事摆平!” 公冶早就醒了,这时也明白纸包不住火,没等兰衣叫,人已来到门口。兰衣喊完那句扭头回屋,两人在门口处擦肩而过,公冶急切地拍拍胸脯希望兰衣能相信他,可兰衣就当没看见,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兀自走进屋里。 屏风后面,兰衣躺在床上,小二这时带人抬着水桶进来,听兰衣吩咐道:“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关上门。” 小二忙应了,见公冶和那位今天才来的匡公子站在门口,那匡公子哭得梨花带雨,神情甚是暧昧,顿觉修仙者的感情世界好复杂呀。 屋里响起水声,公冶的耳朵动了一下,匡广智之后再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匡广智试探地拉住他的小手指,他才猛然回神,想也没想将人挥了出去。 按说匡广智虽然修为低了点,但也不至于到弱不禁风的地步。可人家偏要装弱受刷同情值,那真是谁也拦不住了。几乎在公冶冠玉抬手的同时,匡广智的脑海里便叮地一声亮了一盏灯,他立刻散了全身功力,硬接了公冶那一挥,放任那道虽然微弱却霸道至极的剑气击中胸口,将他冲出三丈外跌到楼梯滚了下去。 公冶一惊,显然没想到匡广智竟然完全不躲,这下好了,人都摔下楼梯了,要是就此摔个残废,怕是这辈子就要赖上他了。 这么大动静,不仅惊动了客栈掌柜,整个二楼都被他们惊动了,住客纷纷开门出来探看,匡广智趴在楼梯转角中间的平台上,浑身疼得爬不起来,小二最先冲上楼梯,要扶他起来,他摇头道:“别动我!我只是喝多了,不小心摔了下来。” “哎呦,您要什么吩咐我们一声就好了,这是何苦……”有掌柜在一旁盯着,小二急得语无伦次。 这时,许鸣柏等人也出来了,见匡广智摔了,顿时酒意都醒了几分,连忙前去扶他。 颜柳喝得烂醉,此刻依在门边,指着匡广智囫囵地说:“原来你姓匡,不姓公冶,广智兄忒不厚道——嗝——”他说完,扭头看到了公冶,立刻一脸醉笑地扑上去拉着公冶说:“你才是公冶,你是——好样的!” 公冶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臂,推了他一把,颜柳直接贴到墙上。 匡广智听到颜柳的话,心想我就不该认识你。 许鸣柏和寇兵等人却没心思琢磨匡广智为什么说自己姓‘公冶’,此时两人将匡广智抬回他的房间,留下许鸣柏为他疗伤。寇兵又将烂醉的颜柳弄回他的房间,忽然发现匡广智和颜柳来了之后,他和许鸣柏似乎不用和张虎雄三人睡一间房了,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风波暂过,各自回屋,客栈的二楼又安静下来。 公冶站在他和兰衣的房间外,看着紧闭的房门,耳畔早已没了水声,想必兰衣早已睡下,可他和匡广智的皮还没扯完,这事绝不能拖到明日,必须快刀斩乱麻。 想到这里,公冶推开房门,走到书案前,研磨抖纸笔走游龙,一封意思大致为你喜欢我我知道但我不喜欢你请你另觅良缘的婉拒信在公冶的笔下一挥而就,写完后,公冶放下笔,将纸折好,再次出门。 他不知道,兰衣虽然躺在床上,却一直没睡,竖着耳朵一直在听外面的动静。刚刚匡广智在公冶面前哭诉半天,公冶一言不发,兰衣心里的气莫名顺畅了许多,而现在公冶回屋竟然写了一封信又拿着出门,兰衣根本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去找谁!刚顺畅的气儿莫名又有些堵,兰衣揉着胸口,愤愤地想公冶冠玉这个闷葫芦别想老子再理你! 而公冶冠玉只是走到匡广智的床前,将那封信交到了他手里,在匡广智激动又殷切地注视下连一秒都没有多留便直接离开了。他回屋时还小小翼翼地轻轻开门生怕发出声音吵醒兰衣,可惜在兰衣眼里这完全就是做贼心虚想要隐瞒。 直到公冶躺回床上,兰衣受不了地狠狠推了他一把,没好气儿道:“给我滚下去,以后不准再睡我的床!” “不!”公冶被推得坐起,语气异常坚决。 兰衣真的被气道了,猛地坐起,狠狠拍了下床,怒道:“给我滚下去!” 公冶看着他,不说话,实则是在蓄息。 兰衣又推他,却没推动,不但没推动,伸出去的双手还被公冶抓在了手里,反推着他按到了墙上。 兰衣气疯了,上脚开踢,可惜两三下便被公冶压住,兰衣眼神杀他张口骂他,让他‘滚’,只是他才说了两个‘滚’字,嘴也被堵住了。 兰衣惊愕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又愤怒非常地对上近在咫尺的公冶的双眸,那双眼如平日那般深沉而坚定地望着他,就似是对他势在必得的宣告。 马蛋啊!兰衣在心中怒吼,扭动如蚕宝宝般胖软的身躯拼命挣扎,可对公冶来说兰衣如今不论是手感还是触感都是一种极致的刺激,尤其是在他法力尽失之后可以任自己欺负而无力反抗,一想到这点,公冶只觉轰地一声脑中炸裂,动作也不受控制地越发狂野。 兰衣被亲得晕头转向,等他再回神时,早已天旋地转,自己已被公冶压在了床上。 你妹啊,公冶冠玉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蛋,别再想拿双修那套破玩意儿忽悠人!这特么根本不是渡气,完全就是你在抢老子的气!! 兰衣趁公冶忘乎所以尽情投入之际,屈腿就是一膝,这一下连着刚刚那一下,公冶的会阴穴接二两三被击中,顿时疼得闷哼一声,兰衣趁机将他一脚踹下床,整张脸也因缺氧绯红一片,人靠在床柱上不断喘气。 公冶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慢慢爬起来,同时蓄气准备说话。 “别扯双修那套屁话,你到底想干嘛?!”兰衣瞪着公冶,满脸愤怒。 “我喜欢的人是你!”公冶一字一顿地说。 没想到兰衣毫不惊讶,只嗤了一声,讥诮道:“那不好意思了,我不喜欢你!” 公冶竟然也没有惊讶,只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 两人同时沉默。 房中一时极静,只有来自两人尚未完全平复下来的喘息声依旧清晰可闻,令气氛显得极度暧昧又极其尴尬。 公冶的目光依旧专注于兰衣,而兰衣却专注地盯着烛火。 公冶大概能猜到兰衣在想什么,其实他并不想用这种手段逼迫兰衣去认清自己的感情,可在人间待得越久他越不安,总想尽早让兰衣定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兰衣道:“你可以和匡广智试试。我要好好修炼,早日登仙。” 公冶摇了摇头,两息后道:“算了。” 这次,兰衣没有嘲笑他,也没有挖苦他,只点了点头。 兰衣自始至终再没有提到过剑神,公冶却将那句‘我爱的是剑神’当了真。 闹哄哄的夜晚至此终于回归宁静,兰衣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大亮。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楼大堂传来喧哗的声音,似乎听到颜柳在大声说着什么。 第三十六章 兰衣穿衣下床,推开窗户,日头几近午时,竟然睡到了这个时辰?想来昨晚确实用脑过度。对兰衣来说之前一万年都没弄明白的情爱问题,怎可能经过这一两天便想明白,最后只得继续放在一边,不再思考。 今日还要再去一次那家茶棚,兰衣洗漱过后便下楼,才走到楼梯口便听到颜柳的声音焦急地传来,兰衣停住脚步听了一下,原来是颜柳拉着匡广智不让人走。 昨日,匡广智收到公冶的亲笔信,原本满心期待却在打开信的那瞬灰飞烟灭,公冶明确地拒绝如一记重锤,彻底粉碎了他心中名为爱情的幼苗。匡广智心如死灰,再也不愿留在这里,本打算早上悄悄离开,却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起早为偶像买回早点的颜柳。 颜柳非常明白他能成功打入偶像的群体,匡广智功不可没,因此听说匡广智要走,自然不能放他离开,两人就这么在一楼大堂已经拉扯了近一个时辰。 兰衣听明之后,觉得这事儿与自己无关,便大大方方地下楼,在两人错愕地注目下,径直出了客栈,往茶棚而去。甚至在经过那两人身边时还向他们点了点头,问了声‘早’。 见兰衣这等事不关己的态度,匡广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连一项缺根弦的颜柳都看出来了。他关切又小心地问道:“匡兄,你没事吧?”见匡广智摇头,又道:“怎么见到从钱,脸色突然这么差?” “没什么。”匡广智不欲多言,心里却反复在想兰衣从钱到底几个意思,他从楼上下来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要走的事,可他不但不闻不问,甚至还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就像一个胜利者一样,他这是嘲笑我吗?又想到自己昨日求他放手,匡广智瞬间既无地自容又恼羞成怒,愤愤地想都是酒精惹的祸! 这时,颜柳又说:“那,你不要走了吧?” “嗯。”匡广智哼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正需这么个台阶下。他想留下来,只因兰衣从钱又成功挑起了他的战火。 颜柳一阵惊喜,忙拉着匡广智追问,“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日后可不许反悔啊!” 匡广智似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颜柳才不会管他愿不愿意,也不会管匡广智为何如此善变,他只看结果顺了自己心意,便拉着匡广智上楼给偶像们送饭去了。公冶不在,其余人等在张虎雄那屋聚了一桌,吃这天的第一顿饭。此时,日上中天,也不知该算是早饭还是午饭。 兰衣赶到茶棚时,出乎意料地看到公冶冠玉坐在棚里。老板坐在一侧,两人正各自执笔,在一张宣纸上写字交谈。 兰衣走向两人,公冶这时看过来,兰衣脸上带笑,眼中好奇,却看不出任何一丝昨日情绪留下的痕迹,就如同这一万年来的很多次一样,情爱之事似乎在兰衣心里留不下任何印记。公冶暗叹,自己仍需努力。 老板见兰衣前来,便起身让他入座,亲自为他斟一碗茶。兰衣手捻着茶碗,笑看老板,问:“可有消息?” “颜家商船明日辰时靠岸,只是那边不好疏通,现在还没搭上话。”老板将与公冶笔交的纸条推到兰衣面前。 兰衣看了一眼,皱眉问公冶:“为何不让老板去搭话了?” “柳。”公冶道。 兰衣思索片刻道:“不妥。我先前不让他跟着,便是担心他将我们行踪回报给剑门,虽然剑门现下对我们已无敌意,但那货物的价值……”话到此,兰衣看了眼老板。 老板摆摆手,笑着起身去灶前填柴。 兰衣也不再多说,公冶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虽然剑门对他们已无敌意,但是银雀翎价值连城,若是他日颜柳将银雀翎所在之处透露给剑门,而剑门高手如云,到时候抢起来,恐怕他们应付起来会很麻烦。 “船的事情,还是要交给老板。此时不可欠了颜家人情。”兰衣道。 公冶点头,抬手拍了下兰衣胸口,没想到兰衣这次竟侧身避过,公冶诧异,随即心中一阵狂喜。昨日之事兰衣并非无动于衷,虽然兰衣的表现是不大愿意让自己碰他了,可是有反应总比毫不在意要强,这说明兰衣至少对他是有想法的,虽然不是什么好想法吧。 兰衣没搭理公冶直勾勾地眼神,起身去找老板,再次强调要请他帮忙联系商船。老板虽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下来,和兰衣约定明日卯时三刻在村北码头相见。 临走时,兰衣难得大方一次,先付了老板一半定金,老板因心里没底,推辞不收,直到兰衣说:“就算这次乘船不成,我也不会要你双倍赔偿!”老板这才收下。 难得时间充裕,兰衣便想着沿街逛逛。公冶一切随他,两人便没回客栈,而是沿着鱼市街一路向下。 中午前后,正是鱼市街热闹的时候,沿街的商铺都在开门做生意,兰衣发现这里的店面竟然也是以药店居多,想来如今的云图大陆,药修果然是整个修仙界最吃香的行业。 兰衣想到许鸣柏的修炼进度,不禁头疼。他虽然现在已是二级大药童比刚认识那会儿连升三阶升了整整一级,但是这种速度在兰衣眼里与蜗牛爬也没什么区别,归根到底还是他用的炼丹鼎不够好。 要不要送他个炼丹鼎呢?兰衣刚这么想,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怎么能送?钱可以先帮他垫上,之后定要他加倍还来!这么想了,兰衣心中瞬间顺畅多了,于是脚步轻快地走进一家店面很大的药店,准备给许鸣柏挑个丹鼎。 这次,再没有人将兰衣和公冶当成乞丐轰出去了。相反,掌柜见兰衣和公冶衣着不凡,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兰衣打量掌柜两眼,问:“店里的丹药器具都是你炼制的?” 掌柜连忙摇头,道:“我可没这等本事,在下不过区区一个小药童,只是懂些皮毛为我们东家在此看店罢了。” “哦?你到实诚。”兰衣听掌柜这话,到对这店里的东西有了几分兴致,随口又问:“你东家是谁?东西都是他炼制的?” “也不全是,东家与鹤羽大药王颇有渊源,许多法宝都是药门弟子们放在这里寄售的。”掌柜颇自豪地道。 “哦。”兰衣又不知鹤羽是谁,不过听说是个大药王便点了点头。 掌柜没有等到兰衣崇拜、惊喜之类的反应,便又仔细打量了他二人一番,除了体型胖大也没看出什么不同,于是便问:“二位要买些什么?” “炼丹鼎有吗?”兰衣问。 掌柜有些为难,道:“丹鼎是有一批,不过要明日随颜家的商船到货,”说着看向公冶腰间,又道:“好剑倒是有几把,您二位不妨先看看。” “哦?”兰衣眼珠转了转,心下有了一个主意,当即也不在问丹鼎的事,随着掌柜上二楼看剑。 兰衣看剑,当然不是自己用,他是想着给公冶买一把,这次是真送。自从在人间与公冶相遇,公冶对他的照顾自不必说,当牛做马出生入死,干得活儿多吃得饭少,虽然他所图的是兰衣这个人,这个,兰衣满足不了,不过送把剑给他,兰衣还是舍得的。 再者,送剑还有另一层意思,抽剑断情丝,希望公冶能就此斩断儿女情长,好好修炼,早日登仙。 兰衣摸着下巴,看着悬架上的几排利剑,心里想的却是上次送剑似乎也是为了让人抽剑断情丝,想来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还说爱得是他,真是好生没脸,还好那人尚在仙界没有听到。 公冶站在兰衣身旁,目光在几排利剑上一一扫过,心里想得竟和兰衣是同一件事。万余年前,兰衣为他亲手铸剑,剑交到他手里,留下六个字‘断情丝,早登仙’! 两人各自沉默,掌柜突然‘啊’了一声,手指某处,惊讶地瞪大眼。 两人寻势望去,只见两排之后的悬架上一柄通体黝黑的长剑正无风轻颤,好似有了灵性,激动不已。 公冶向那剑走去,兰衣问掌柜:“这是何剑?” 掌柜摇摇头,道:“这剑是一落魄剑客抵账抵来的,只说是祖上三代相传,到了他这儿,他嗜赌败了家业,最后连这传家之宝都拿出来抵账了。不过,这剑虽是好剑,却邪门得很,之前用他的两人听说都死于非命,二位公子还是不要选他的好。” 兰衣点了点头,见公冶已一把将那剑摘了下来,便问掌柜道:“这剑多少钱?” 掌柜想着这物不吉利,早日脱手也好,便道:“五十两,公子若要可打个九折。” “五折吧。”兰衣眼睛也不眨。 掌柜嘴角一抽,狠狠心,道:“八折!少一分也不行,真到头了。” 兰衣又和掌柜磨了一会儿,最终三十八两成交。 第三十七章 公冶执剑于手,那剑先是如挑衅一般剧颤了一阵,之后因公冶输入了一道灵气,立刻安静下来,漆黑的剑身也因这道灵气隐隐泛出一层银辉,霎时间锋芒毕露。 掌柜不禁赞道:“好剑!”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傻x,这样的好剑刚刚却被他三十八两银子就卖了,不禁又暗悔不迭。 兰衣呵呵笑着付了银子,拿起配套的剑鞘,与公冶二人出了店面。 昨日没有去成,这会儿两人便沿着大街向村后的江边走。公冶依旧一言不发,兰衣看他一眼,还是那张木讷的脸,自然也没看出什么。 两人一路无言,很快便看见了码头。码头外面支着不少摊子,卖各种吃食和小玩意儿,期间也有一间茶棚,棚里几乎满座,看那样子似乎都是来租船或者招租的,闹哄哄地高谈阔论,间或爆发阵阵笑声。 兰衣扫了茶棚一眼并不在意,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咦’了一声。只见在众多摊面之间,有一间卖干货的摊子,棚上蒙着白布,台面上摆了四个箩筐,靠边的一个乱七八糟地装了些核桃、干枣、青杏儿,另外三个装满了黑色的石头。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一身素缟跪在摊前,摊子后面的地上躺着一个男人,不知死活。 兰衣走到那孩子面前问:“为何跪在这儿?” 男孩儿抬起脸,乌黑的眼珠儿竟然没有焦点。他茫然地说:“爹让我跪的,他去给我买包子了,说让我等他回来才能起来。” 兰衣看了眼趟在摊子后一动不动的男人,心想这个怕就是他的爹了。兰衣越过男孩儿,绕到摊子后面,先探了下那人的鼻息,再按了下他颈侧脉搏,最后捻住他的手腕,兰衣叹息一声,摇摇头,确定这人至少已死了七八个时辰,至于死因——兰衣翻了下他的眼皮,里面起了顶着红点儿的白色小泡。兰衣便去撩他的裤腿,不出意外在他的脚踝上看到了两个深可见骨的齿痕。竟然是被滚江白咬了?莫非这琼江里还有滚江白不成?! 兰衣转身,两步冲到台面前,皱眉拿起箩筐里的黑石闻了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黑石还也真是滚江白的蛇胆,竟然有满满三大框这么多!! 他将黑石扔回框里,问那男孩儿:“你爹可有说,这些石头怎么卖?” “石头?”男孩不解,道:“我家只卖核桃、干枣和青杏儿。我不知道有什么石头。” “哦……”兰衣不再多说,正想着怎么把这他爹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小男孩,顺便让他将这些石头卖给自己,旁边一个馄钝摊的大妈突然插嘴道:“那个胖小哥,你别费事了!阿律看不见,他也不信他爹死了,你们快走吧!!” “我爹本来就没死!!”小男孩愤怒地大喊。 “你爹怎么没死?!你爹死了,他就躺在你后面,你眼睛看不见,心也瞎了?!你爹尸骨未寒,你却还惦记着他给你买包子,你真是,真是孝顺啊!”那大妈边说边气得狠狠捏了下馄钝皮。 “你们骗我,那根本不是我爹!”小男孩愤怒地喊完,浑身颤抖。 “那就是你爹!早上大伙儿亲眼看见他入得水,他入水不按时辰,犯了江神的忌讳,没死在水里算他命大。你身上的衣裳是你爹亲手给你换的吧?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大妈也气得直哆嗦,将馄钝塞给自己老伴儿,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拧住阿律的耳朵。 阿律疼得‘啊’一声大叫,兰衣一把按住大妈的胳膊,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这还是个孩子呢。” 大妈不过一时情急,被兰衣一劝便松了手,却依然指着阿律骂:“他给你穿的是孝服!你知道他为什么给你穿孝服吗?因为他知道他要死了!”大妈虽从始至终一脸凶相,语气中却颇有一番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显然是真心替这父子俩着急。 此间这么一闹,倒又引了几个摊主乡亲过来,就连一旁的茶棚都没有原来热闹了,不少人往这边张望着看热闹。 后来的这几个摊主乡亲望着阿律皆是一脸唏嘘,哀叹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些前因后果。原来这个阿律大名叫齐佑律,是个自幼被遗弃的孤儿,齐世铁是他的养父,父子俩三年前来到官稻村,以卖干货为生。每个月颜家的商船来村里,齐世铁都会准备两筐那种黑色的石头托商船的管事给带到京城转卖。这次不知为何要准备三筐,以至于齐世铁破了规矩,提前下江,最终中了江神的诅咒,连命都搭进去了。 兰衣听着他们说,心想狗屁的诅咒,不过是滚江白怕光,晚上活动,白天睡觉,那齐世铁定然是没等到天亮就下了江,那个时候滚江白定然还没有睡觉,而齐世铁又没什么修为,自然对付不了二级妖灵兽滚江白罢了。 事实上,滚江白不过就是一种体现较大的水莽,若说江神,它是绝对不够格的。。 众人越劝,齐佑律越是不信,喊声已经近似歇斯底里,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我不信!你们骗我!你们滚!’脸上的表情,近乎凶狠。 兰衣看他这样,没来由的来气,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硬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没想到,齐佑律掘得很,被兰衣拽了个踉跄,马上对他又踢又打,满口骂他是‘坏蛋’。 兰衣嘿一声,一把将他推在齐世铁身上,不容置疑道:“摸!” 齐佑律:“?” “让你摸摸他的脸!”兰衣没好气儿道:“别告诉我你没摸过你爹的脸?” 谁都没有想到,一直像个小狼崽子的齐佑律,突然收起了全部的张牙舞爪,手颤抖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抚到齐世铁的脸上,没有焦距的双眼中泪水顷刻流了下来。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再出声,看着那个孩子。 然而,更令人们没有想到的是兰衣一把将齐佑律抓过来,扒下了他的裤子!!! 第三十八章 兰衣照着齐佑律的屁股,啪啪就是两巴掌。这两巴掌不仅打得齐佑律一愣,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一愣。 然而,齐佑律只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开始挣扎,又哭又喊地惊天动地,“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你这个死肉球,你不是好人,你是大坏蛋!!你滚!你滚!!” 死肉球?你个小瞎子到底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是肉球了!妹啊!兰衣啪啪啪又是两巴掌,打完了还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你神经病啊?!鬼才想知道!”齐佑律边乱扑腾边拽裤子边哭着骂兰衣。 兰衣虽然没了灵力,整治个小子还是绰绰有余,再加上齐佑律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兰衣的铁巴掌扇得毫无压力,一时间只听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终于,齐佑律开始服软了,他求饶道:“好胖哥,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哎呦,别打了!嘤嘤嘤……” 这会儿被叫‘胖哥’兰衣倒没生气,只好笑道:“错哪儿了?” “我不该,不该……哎呦,疼疼疼!”齐佑律捂着屁股龇牙咧嘴。 兰衣看他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儿就知道这小子根本没想明白,不过念在他年纪小的份儿上,不能教训得太狠了,便没在为难他,而是说:“我打你,一是因你太愚,二是因你不孝,三是因你懦弱,四是因你不分善恶,五,自然是因你该打!” 齐佑律抬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眼泪,不哭了。此时,他还趴在兰衣的膝盖上,双手提着裤腰,回过头‘看’向兰衣。 他双目失明,自然是看不见兰衣的,但只这一个动作,兰衣却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他心中的迷茫。 兰衣将齐佑律扶正站好,蹲到他的面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道:“说你愚,并不是骂你,只是你太听你爹的话,他给你换衣裳你便让他换,竟然连原因都不知道问一下,若是那时你问了,你爹说不定就告诉你他快死了,那么,你知道了这事后,会怎么做?” 齐佑律想也没想,脱口道:“当然是去请名医!” “对!那时你爹若是得到及时医治,或许并不会死。”兰衣如实相告。 齐佑律懊悔得哇哇大哭,兰衣叹息一声,轻轻将他揽到怀里,道:“哭是这世上最无意义的一件事,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哭!” “呜——嗯!”齐佑律强忍着,窝在兰衣颈间,抬起两手轮流擦着脸。 兰衣动了恻隐之心,接下来要说的话,兰衣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不为别的,只因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从此便要变得无依无靠,现实的残忍还是越早一天接触越好,他总要适应之后才能在这世间活下去。 于是,兰衣道:“我说你不孝,是因你不肯面对现实,明明已经知道乡亲们说得都是真话,他们送回来的人就是你父亲,你却任他暴尸多时不肯为他收尸。你要知道,人这一生会遇到太多不愿接受和不肯相信的事情,但是,只要那是事实,就算再不情愿,你也应慢慢接受,自欺欺人和一厢情愿一样最终只有无尽的懊悔。” “嗯!”齐佑律狠狠点头,他现在就正处在无尽懊悔之中。 兰衣继续道:“男人要有担当,即使你还这么小,但也不能改变你是男子汉这个事实!” “我是男子汉!”齐佑律边流眼泪边发着狠说。 “真正的男子汉,不是懦弱的胆小鬼,不是一个连自己父亲死了还因胆小害怕不敢面对而不去为他收尸的人!”见齐佑律浑身发抖,显得极为痛苦,兰衣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有难处,我都知道。” 这一句令齐佑律‘哇’一声再次大哭起来,他紧紧抱着兰衣的脖子,仿佛那是他黑暗世界里仅有的一棵救命稻草。 兰衣有些说不下去,只道:“善恶终有报,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人们看到这里,大多摇头叹息,谁也没听清齐佑律附在兰衣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大家只看到兰衣脸上露出了笑容。之后,兰衣又摸了摸齐佑律的头发,便起身要走,却被齐佑律拉住了衣袖。 兰衣仿佛清楚齐佑律在想什么,安慰道:“我暂时不走,替你料理完你父亲的后事。” 齐佑律又说了一遍刚刚小声说的那句话,不过,这次声音很大,大家都听清了,他说:“胖哥哥你是好人,这是善。” 周围的几个乡亲们听了这话,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小小的齐佑律一天学也没有上过的齐佑律竟然只听了这个胖小哥的几句话就能悟出这些道理,可见这孩子天资聪颖得很。唉,可惜是个瞎子。 兰衣却道:“我是不是好人,暂且不论。不过,我既与你有缘,便结个善缘罢!”说完,他看了公冶一眼,公冶点了点头,飞身而起,几个纵跃消失在众人眼前。 顿时,抽气声此起彼伏,尤其是茶棚内的修道之人。修为这种事,外行人看花招,内行人看门道,公冶刚刚那耍帅式的退场,既赏心悦目又令人捉摸不透。不少修为不俗的人看得出来,公冶的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 兰衣并不在意众人的惊讶,这一路走来他早就见惯不惯,此时他想的是令公冶冠玉高调亮相的原因,莫非是刚刚自己大出风头,他要掰回一局?! 公冶纵气在鱼市街上空飞跃而过。他此时心中郁闷至极,就在刚刚,他看着兰衣抱着那个小男孩,几次差点没忍住竟想要冲过去将那小子拉走。想他堂堂剑神,竟然落到要吃一个小奶娃儿的醋,这怎能不令他憋屈之极? 而引发这一切的原因,偏偏他又清楚得很,还不是因为他看到兰衣和那小孩儿亲密,便想起昨日两人接吻,想起两人连吻都接了,兰衣竟然还不是他的人,这等状况,实在是太落面子。 公冶终于找到一间棺材铺,进店之后,不由分说抓起老板踏空而去,把老板娘吓得一声大叫,撅了过去。 码头。 兰衣发动在场的几位乡亲和摊主,就在琼江边上为齐佑律的父亲搭起了简易的灵堂。其实,就是将干货摊子移到了江边上。 众人干活,兰衣指着那四个箩筐问齐佑律,道:“这四筐东西,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你准备怎么处置?” 齐佑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我想送你。” “送我?”兰衣挑眉,说实话他倒不是不想要,只是有些麻烦。他想了想道:“先收着吧。我帮你装到车上。” 齐佑律是个孩子,没多大力气,只能兰衣来,可惜兰衣太低估了这三筐黑石的重量,他运足了力气竟然没能搬动分毫。兰衣不甘心,转而去搬那筐干货,可当他上手后才发现这干货竟然比石头还要重! 马蛋,这怎么可能?!兰衣不敢置信,伸手到筐里捞了捞,霎时脸色骤然一变! 第三十九章 兰衣的右手食中二指触到一层滑腻的膜,滑膜包裹着一枚椭圆形的物体,兰衣低头看去,目测一尺来长,乳白色的外壳上那层黏腻的膜泛着淡淡的蓝芒。 这可是滚江白的蛋啊!这么看来齐佑律的老爹死得也不算怨,对滚江白来说,他这是拐卖儿童,滚江白不咬他咬谁?! 兰衣抽回手,又用山货将蛋掩好,之后便站着不动了。没办法,这四个筐的重量不是他一介文弱胖子能搬得动的,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这种尴尬吧。 不多时,公冶拎着棺材店老板回来了。他将老板往兰衣面前一推,那老板早就吓软了腿,竟然一下给兰衣跪了。 兰衣忙将人扶起来,埋怨地看了公冶一眼,公冶不为所动,依旧木头般杵着。 老板显然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向兰衣求饶,弄得兰衣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让老板相信他们不是坏人,而是这里真的死了人。 老板镇定下来,看清环境,终于相信了兰衣的话,既然真有生意自然不会拒绝。老板一边听兰衣说话,还不忘偷偷瞥公冶,一幅十分忌惮的样子。 末了,兰衣给了老板一两碎银子作为定金,老板忙不迭地跑回去准备白事所用物品。看他那副忌惮公冶的样子,兰衣料想这老板也不敢放他们鸽子,准备好一应物品定然会乖乖送回来,便不再管他,而是指着那四个箩筐对公冶说:“把这几个筐搬到车上。” 兰衣刚说完,就见公冶冠玉一手拎起一只筐轻轻松松两下搬完,兰衣暗暗磨牙,对公冶好一顿羡慕嫉妒恨。 灵堂很简易,搭建并不费力。馄钝摊的大妈还跑到村里的小土庙中请来一个法修的老和尚念经。诵经声一起,那种生死离别的氛围瞬间浓郁起来,齐佑律的眼泪也跟着唰地流了出来。 兰衣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去而复返的棺材店老板领着一群人抬着一口大棺材浩浩荡荡向江边走来。 兰衣扭头,便看到一人向他焦急地挥手,继而飞快跑了过来。 颜柳冲到兰衣面前,张开手臂要抱,被公冶眼疾手快地一拽,给拽了个踉跄,差点摔倒。颜柳不敢造次了,忙道:“刚刚见公冶前辈飞过鱼市街,又听说江边死了人,吓死我们了!还好,兰衣没事!不然——哎呦!” 兰衣一脚踹到他屁股上,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颜柳悻悻闭嘴,一脸委屈地站到一边。他身后,许鸣柏、匡广智相继走了过来。 没等两人问,兰衣便简略地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介绍齐佑律给众人认识。齐佑律虽然哭得满脸哀伤,此时却很规矩地向着声源的方向行了一礼,道了句‘哥哥们好’。 许鸣柏诧异地看着向兰衣行礼的齐佑律,小声问:“他的眼睛?” 兰衣点了点头,道:“我刚刚把过他的脉,并非先天不足,乃是受伤所致,可以治愈。” 这话齐佑律听到了,但此时他没有心思多想,还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巨大哀伤之中。 许鸣柏舒了口气,悄悄问兰衣道:“我们要为他治疗么?” 兰衣皱眉,没有立刻回答,许鸣柏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以他对兰衣的了解,遇到这种事,兰衣多半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棺材到了,乡亲们连忙合力为齐佑律的爹入柩,之后则是类似祭祀一般的祭奠仪式。 这种类型的葬礼就连许鸣柏也是第一次见到,不禁问一老乡‘为何要跳那种类似祭祀一般的舞蹈’,那老乡叹了口气说:“原本村里有白事一般就是停灵七日,便入土为安。可是齐世铁犯了江神的忌讳,是受惩罚而亡,按照村里的规矩是要以身祭江的,他不能入土,而是要入江。” “竟有这种事?”许鸣柏惊叹,扭头看兰衣,兰衣正低头思索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老乡却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不平江神之怒,整个村子都要遭殃。况且这规矩已经延续了近百年,破不得!” “何时入江?”许鸣柏又问。 老乡说:“仪式完成需要两个时辰,时间紧迫,我还要去通知村里人,前来观礼,小兄弟让让吧!” 许鸣柏只好放入离开。 这边唱唱跳跳的功夫,码头上的人已经渐渐聚了过来。大家自发围成一圈,静静观礼,并不多言。 老和尚坐在棺材前闭目念经,齐佑律双目失明跪在一边守灵。九名跳祭祀的相亲将他们和棺材围在中间,以怪异的姿势和诡异的步伐沿着顺时针的方向不断转动。 公冶不知何时站到兰衣身后,两人隔了几步远的地方,匡广智一脸复杂地望着兰衣,眼中神色如江面水波一般晦暗不明。 那名之前离开的老乡很快带来一大波村民,江滩瞬间被填满,显得有些拥挤。公冶顺势揽住兰衣的肩膀将他护在身前,兰衣挣了下,奈何肩膀被公冶霸住,两人力量又天差地别,最终只好放弃抵抗。 祭祀的舞蹈一直跳了两个时辰,那九人早就浑身大汗,但为了仪式完整在最后依然咬牙合力抬起棺材,上了一艘中等的渔船。 渔船离岸之际,齐佑律仿佛感应到什么,突然放声大哭,他哭得歇斯底里,仿佛要将浑身的力气都哭光一般,瘦小的身子不住颤抖,就像一片残破的落叶那样无助。 一只柔软的大手轻轻按上他的肩头,紧接着他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然而也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又被一双刚劲有力的手臂抱了过去,他坐在那人的臂弯里,忽然感到一股无名怒火,瞬间吓得不敢再哭,只抽噎着打嗝。 兰衣瞪公冶,警告似得哼了一声,公冶充耳不闻,只抱着齐佑律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步向江边走去。 与他们并肩前行的兰衣,对齐佑律说:“这是载着你爹的船离开的方向,你看不见,我说给你听。” 齐佑律点点头,哑着嗓子说‘好’。 兰衣道:“他们是去安葬你爹,这是好事,你不要担心。船已经划到江心了,水面很稳,说明江神已经原谅他了……你听到那声水响了吗?” “嗯。”齐佑律抽着鼻子。 兰衣道:“那是你爹入水的声音,从此他将安睡江底,若是你日后想他可以常来这里看看。” “嗯。”齐佑律强忍着泪水点头,手却紧紧抱住了公冶的脖子,公冶只看了小孩儿一眼,便依旧如木桩般杵着。 这期间那位法修的老和尚一直没有停止念经,直至丧船驶回岸边方才停下。他睁开眼睛,眼中显出一丝疲惫。 村里的乡亲们挨个走来摸了摸齐佑律的头,说几句安慰或者节哀的话,等人都散尽,老和尚才走上前来,递给齐佑律一个竹片做的平安符,并亲自给他挂在了颈间。 兰衣见老和尚不走,以为他想化缘,便自腰间解下钱袋直接递了过去。兰衣会如此大方,自然是有原因的。要说八大门派之中如今还有哪一门最干净,恐怕也只剩法修这一门了。兰衣会如此肯定,是因他最清楚法神依度当初定下的修炼规矩。 这一门中所有的修炼的功法全部围绕着一个中心,就是博爱。博大广爱,助人为乐不求回报。正因如此,这一门算是八大门派之中最清苦也最干净的一门,而那些想要飞黄腾达的修道者是绝对不会入这门的,因此门众稀少,门人大多穷困潦倒生活极其不易。 老和尚被兰衣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笑道:“施主心存大善,定然福缘深厚,妙不可言。不过老衲却不是为讨这几两银子,而是要带这孩子走。娃儿,你可愿意?” 没想到齐佑律头也不回,突然紧紧抱住公冶的脖子,拼命摇头,大喊:“我要胖哥哥!” 老和尚笑看一眼兰衣,道:“人在世间,因果相依,你与他既无缘,何必强求?” “我不管!”齐佑律闷闷地喊。 兰衣却道:“法师怎知我与这孩子无缘?” “此子命薄,受不住你的福气,若与你长处,则至早夭。”老和尚直言不讳。 兰衣却嘿一声,笑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福气也能杀人的,为何不是他沾了我的福气长命百岁?” “福兮祸兮。正所谓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施主肩负重任,此行凶险万分,幼子三魂不定,自然不堪受累。” 老和尚说话时兰衣一直盯着他看,他不但不躲不闪竟迎着兰衣目光坦然相待。只这一瞬间的对视,兰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异常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内心波涛翻滚般的激动和狂喜。 就在兰衣恍惚的这个瞬间,公冶已将齐佑律塞到了老和尚怀里,齐佑律开始扑腾,口中不断喊着‘胖哥,胖哥’,他想跟着兰衣。 兰衣回神,正好看到公冶和老和尚默契点头的这一幕,更加证实了内心的猜测。虽仍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事实就是如此,由不得他不信。兰衣二话不说将钱袋塞到老和尚手里,这次老和尚没有推辞,受之泰然地揣进怀里。 而后,老和尚赶在兰衣开口前,抱着齐佑律转身就走。 兰衣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喊了句“兄长要常来看我啊!” 回应他的是老和尚开怀的大笑声,那声音随着老和尚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淹没于黄昏的暮色里。 天色仿佛瞬间暗了下来。 兰衣还看着老和尚离去的方向心思电转,为何老秃驴会出现在这里?虽然他经常出没在人间,但他特地来见自己,而且带走了那个想跟着自己的小孩,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由。 兰衣仔细回想他们之间的对话,瞬间便抓住了几个关键词,老秃驴说‘自己责任重大、此行凶险’,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自己这次坠天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那么造成这个必然现象的原因有会是什么?兰衣忽然特别特别希望能够回到仙界,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切的答案定在那里。 此时江滩上只剩下他们一行四人。匡广智自始至终没发一语,但心中却翻江倒海,他没想到那个一看修为就知深不可测的老和尚竟然是兰衣从钱的兄长?可是他们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相认呢?是因为多年未见的缘故吗? 许鸣柏要比匡广智直接的多,他问兰衣道:“那位高僧真的是你兄长?” 兰衣摇摇头,不想多说。许鸣柏知道此时就算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公冶冠玉更直接,他一把拉起兰衣的手,道:“回。”说完也不等兰衣回答,拽着人就往回走。 许鸣柏和匡广智只得跟上。 齐佑律他爹留下的四筐遗物最终还是归了兰衣,被许鸣柏用车推回了客栈。 几人经过茶棚时,竟有不少人主动走过来与兰衣打招呼,兰衣知道这些人大概也看出了老秃驴修为不俗,听自己叫他兄长,便有意结交。 然而兰衣应付这种目的明确的善意终究是很不耐烦。 好不容易回到客栈,这一晚,兰衣迷糊睡到了后半夜竟然失眠了。他翻了个身,觉得口渴,刚坐起来就看到床下背对自己盘膝而坐的公冶,心想看来老秃驴的话对公冶也造成了一定影响啊,起码这人修炼得更加疯狂了。 兰衣放轻动作走到桌边,喝了一杯凉茶后,想来想去反正睡不着,不如自己也修炼吧。 于是,两人肩并肩坐在床前,比着对儿一般地修炼了一晚上。 雄鸡初鸣,兰衣睁开眼睛,公冶就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兰衣抬手按上他的脸,边往后推边道:“以后别离我这么近,否则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公冶面无表情拉下他的手,扭身指了指身后,他身后整整齐齐放着那四个箩筐。 兰衣想了想,拉出颈间金锁,道:“先收起来吧。不然,渡江的时候那滚江白闻着味儿非把咱们折腾死不可。” 公冶开启光洞,收好箩筐,突然拉住兰衣的右手,将他的食中二指含进嘴里,舔了两圈。 兰衣:“……” 第四十章 兰衣活了一万多年,从来都是没皮没脸,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臊、不好意思,然而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脸上发烫,小鹿乱撞,莫名其妙地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跑了出去,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说得拳头不认人。 公冶:“……” 许鸣柏见兰衣只穿中衣便一阵风般冲下楼,以为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忙迎上来问道:“怎么了?” 兰衣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恼火地道:“我要吃饭!” 许鸣柏狐疑打量兰衣两眼,道:“哦,那你也不用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啊?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真是的……” “我怕你吃太多!”兰衣瞪许鸣柏,成功令他闭上嘴。 几人围坐一张圆桌,食而不言,气氛很怪异。匡广智打量兰衣,兰衣冲他嘿嘿一笑,匡广智连忙挪开视线。颜柳也看兰衣,被兰衣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将刚夹起的那筷子咸菜丝放进了兰衣面前的骨碟里。 兰衣:“……” 寇兵最先吃完,回房照顾张虎雄。 许鸣柏三下五除二,紧追着寇兵而去。匡广智一口气喝光整碗小米粥,回屋收拾行李,餐桌上只剩下一脸懵逼的颜柳,还没有看出来兰衣目前心情很糟,依旧不遗余力地在给兰衣夹菜献殷勤。 兰衣哼哼两声,示意颜柳可以停了。颜柳嘿嘿笑,还问:“从钱前辈,今天的咸菜味道如何?” 兰衣面无表情,道:“不错,挺咸。” “喜欢,你就多吃点。”颜柳劝道。 兰衣知道这人心眼儿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故不答话,而是道:“今日我们要渡江西去,你不要跟着了,快回门派去吧!”见颜柳立刻一幅‘我有话说’的模样,兰衣又道:“顺便帮我给齐剑圣送封信。” 颜柳双眼一亮,显然能受偶像之托对于迷弟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耀,他立刻想也不想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 “嗯。”兰衣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然而他显然低估了颜柳不要脸的程度。 颜柳终于明白兰衣这是要支走自己,立刻后悔了,眼都没眨马上反悔,道:“我要跟你们西去!” “喂——”兰衣黑了脸,粥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特别有种老师训学生的架势。 颜柳却异常坚持,“我要跟——” “跟个屁!”兰衣怒了,腾地站起来,指着颜柳教训道:“你爹没有教过你出尔反尔是小人吗?” 哪知道颜柳竟说:“养不教父之过,他本来就没教过我!” 兰衣已经懒得理他,转身就走,颜柳‘嗷’一声从后面扑上来将兰衣拖住,他双手紧紧环抱,脸还贴在兰衣背后,边蹭边求:“我就要跟你们走,你带我走吧,我喜欢你们很久了,尤其喜欢你——”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撞了出去,兰衣被带得差点摔倒,天旋地转之间一双稳如泰山的手臂将他接了个满怀,那双手臂温柔地箍着他在空中打了一个旋儿,再落地时,人已站在了二楼走廊上。 一楼传来一阵喝彩声,兰衣充耳不闻,一把推开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公冶冠玉,脸色微红地进了门。 半刻钟后,兰衣结了房款食宿费,带着众人赶往码头。 他们已在官稻村待了三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渡江,张虎雄的病情不容再耽搁。兰衣和许鸣柏坐在车辕上,那三个剑修在车厢里,匡广智骑马跟在一旁,车后十仗外还跟着一条阴魂不散地尾巴。 及近码头,兰衣遥见茶棚老板在向自己挥手,遂一抖缰绳,马儿拉着车快步向前跑去。车在老板跟前停下,兰衣跳下车辕,老板迎上来,开门见山道:“颜家商船的管事今儿早托人带了口信,说是可以载几位过江,就是这费用开得比较高。” “多少?”兰衣问。 老板道:“一百两现银。” 兰衣心道真尼玛黑,一百两现银快够买两辆马车的了,若不是眼下对岸没有镇子,兰衣倒真想换辆更宽敞的马车。而此时,他只是点了点头,让老板放心去安排,且说银子不是问题。 老板深信不疑,不多时颜家商船靠岸,码头上一阵忙碌,各种货物源源不断自船上被搬了下来。老板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向兰衣等人走来,想来这位便是这艘颜家商船的管事。巧得是这位管事长了一张狐狸脸儿,笑眯眯的模样令兰衣有种久违的错觉。 然而,那根本不是错觉。当狐狸脸管事看到兰衣,眉头立刻一皱,他十分确定这个胖小子就是那日在富堨镇的颜氏琼楼买卖人口的小胖子!呦呵,这真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得来全不费工夫!少东家让自己找了这么久,没想到在这里给遇到了。 茶棚老板给两人做过介绍后,狐狸脸管事眯眼一笑,假装没有认出兰衣,拱手道:“从钱公子,幸会幸会!” 兰衣回礼道:“幸会,只是不知这乘船费可不可以给个优惠?” 狐狸脸正要说话,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急切欣喜的‘不可以’,兰衣听到这个声音脸色立刻沉下来。 众人回头,见颜柳一阵风儿般跑过来。匡广智、许鸣柏等人均目露疑惑,心想颜柳是不是脑抽了,还是被兰衣无情抛弃给刺激大发了,这种时候难道他不应该拿出颜家主子的身份狠狠镇压狐狸脸替兰衣杀价吗? 由此可见,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在众人心中隐隐已将颜柳划到了自己人的阵营,甚至觉得颜家少少东大义灭亲地帮助他们才是天经地义,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颜柳从来不掩饰对兰衣、公冶等人变态一样的崇拜热情呢。 可是,这次颜柳却突然冒出来坏兰衣好事,这令众人十分费解。 然而颜柳就是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或许说他的脑子里某跟弦一直就搭错了。狐狸脸见到颜柳大惊失色,颜柳却跑到他面前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悄悄对他说:“你跟他们说只要带上我们家少少东一起走,船费可以全部免费!”见狐狸脸傻不拉几地看着他,颜柳催促道:“你快说啊!” 狐狸脸嘴角抽搐,道:“小东家,你声音太大了,小的还用说吗?” 颜柳立刻转身,嘿嘿笑着看兰衣,完全一副小无赖的痞样儿。 然而,兰衣虽然脸上黑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这也是他为什么早上非要赶走颜柳的原因,一句话一百两银子,多值啊!现在这样,自然是颜柳在求自己,若非如此,则就是自己欠他人情了。兰衣算盘打得精,也是,这世上还有谁的财道比他更精?!财迷如兰衣才真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再说,兰衣还留了一手,他想着若日后发现颜柳给剑门通风报信,不欠人情下起黑手来才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颜柳见兰衣似乎真的生气了,一直黑着脸不说话,心里越来越没底,他向许鸣柏求助,许鸣柏悄悄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他又去看匡广智,匡广智直接扭过脸,而公冶冠玉和寇兵这时也下了马车,一个是万年木头,一个是永恒的黑脸。 颜柳终于意识到,在这群人里果然说话的分量是与体重成正比的,原来兰衣从钱真的才是他们的老大! 眼见颜柳风中凌乱就要给兰衣跪了,兰衣终于慢吞吞地开了口,他说:“你这样,会让这位管事很为难。” 颜柳看狐狸脸,“嗯?” 狐狸脸连忙摆手:“不为难!不为难!一点儿都不为难!能为小东家分忧解难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分!几位大侠快请上船吧!!” 颜柳立刻去看兰衣,嘿嘿嘿地去拉他的衣袖,双眼亮晶晶地带着期盼。 兰衣故作沉吟,假惺惺地道:“我从来不欠人人情,不如银子照付,否则这一单茶棚的老板可就白牵线了。”说完便自怀里抻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狐狸脸面前。 在颜柳虎视眈眈之下,狐狸脸哪里还敢收,连连推辞,最后被兰衣那张银票生生逼出了一头冷汗,不得已从自己怀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茶棚老板手里。 茶棚老板:“……” 兰衣惊呼,“这怎么舍得?哪里好意思?!”说着自茶棚老板手中抽出那张银票,要还给狐狸脸。 狐狸脸暗自磨牙,却脸上挂笑,银票自然不敢接过来,勉强道:“应该的,抽成而已,颜家经商最重信字,大侠就不要客气了。”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能小气,便以真金白银全了我们这笔买卖。”兰衣手里托着一颗五两银子,转身捧到茶棚老板面前。 老板满头黑线地接过银子,亲眼目睹了兰衣将那张狐狸脸给的一百两银票揣进了他自己的怀里。 老板心想,这位胖兄的无耻程度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好老板心性平和又不想惹事,得了应得的报酬便即刻告辞离开。 其余众人,则在颜柳万分殷勤相邀之下,登上了颜家商船,准备横渡琼江。 颜柳又提议,“既然大家如今都上了一条船,不如就由小弟做东,沿江西上,走水路送大家直抵昆仑城,这样至少能省下十天的路程。” 兰衣不置可否,公冶自然一切都听兰衣的。许鸣柏和寇兵却一致赞同,不为别的,只因昆仑城乃是通往万里浆峡路上的最后一座城池,到了昆仑城便只需翻越昆仑山便可进入万里浆峡。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在昆仑城中还能遇到出售黑老怪的通灵门人,那样一来,对张虎雄的病情医治简直事半功倍。 匡广智的目的更加简单,他只想跟着公冶,至于怎么走,走去哪儿他本就无所谓。 于是,兰衣、公冶、匡广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三只瞬间打得火热。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商船再起航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逆流西进,向着昆仑城进发。 整艘船上,唯一抓狂的人只有狐狸脸管事一人,当夜他泪流满面地放出飞鸽,给远在京城的少主人传去消息。 颜汶翰接到飞鸽传书的时候,正坐在京城繁华似锦的逍遥街中听曲儿。他看过心腹递上来的字条后出乎意料并没有发火,反而心情似乎变得不错,笑着念叨了句:“小蠢货长这么大,终于也干了件像样儿的事……” —夷岭幂壁卷·完— 第四十一章 颜柳并不知道在狐狸脸掌柜眼中自己的任性妄为竟出乎意料地得到了老爹的认可。三日后,当一座热闹非凡的码头出现在视野内,颜柳兴高采烈地冲进船舱,向众人宣布他们马上就要抵达‘西琼大码’了! 所谓西琼大码,便是琼江西源头最大的一座码头,这里是整个云图大陆西部的物资集散地,也是昆仑城辖域内最大的一个商贸中心,说是码头,但它的规模却有三个富堨镇那么大。而自码头再向西北行十里便是依山而建的昆仑城。自江面遥望过去,西琼大码与昆仑城俨然一体,整群建筑延绵数十里,可谓极其壮观。 这里的建筑多以斗拱搭建,少则两三层,多则四五层,且飞檐高挑,浮雕繁复,即使是最普通的平民家也能在悬梁或窗棂上看到雕刻精致的各种咒文。 而这里最具体色的标志,便是代表通灵门总部的那座百层高塔,高塔顶端由一百零八根铁链悬挂着一枚巨大的太极铜镜,铜镜映着昆仑山上的雪辉,显出银白色的光华,那光华向四周散去,仿若将整个昆仑城都笼罩在那圣光之中。 这里的住民似乎对通灵门极为崇敬,几乎每家每户都在自家最高的建筑物上也挂了一面观星铜镜,偶有没挂铜镜的人家,则是因家里还没有灵力出色的人才,没有资格加入通灵门。 这里不愧为通灵门的大本营,走在街道上,随处可见四五六岁的孩童嬉笑打闹时随口说出通灵门的入门口诀。 兰衣坐在马车上,看着这等景象心生快慰,心想阿帝收的弟子还是不错的。起码这门派形象树立得很好,可见平日里很是注意,宣传工作做得很到位,想来口碑也应是不错的。 所以说,不能怪公冶说兰衣理想化,同样看着这等景象,公冶心里想得却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不为别的,但看如今天下修仙界急功近利乃大势所趋,怎可能独独通灵门置身事外? 公冶的推断在几天后就得到了验证,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在颜柳鞍前马后的热情安排之下,他们这一行人住进了西琼大码最好的客栈,这间客栈名字就叫西琼,乃是颜氏的本家产业。 狐狸脸掌柜借口顺便在昆仑城做笔买卖也留了下来,实际上他是接到了颜汶翰的回信,让他好好看着颜柳。 众人安顿好后,颜柳蹦跶到兰衣面前,主动请缨要去集货场为张虎雄寻找药材,并且口若悬河地描述了一番集货场‘集货’的强大功能,声称就没有集货场上买不到的东西。许鸣柏和寇兵很是感动,纷纷响应,要与他同去。 兰衣看着面前瞬间又打成火热的三人,撇了撇嘴,道:“罢了,我倒要看看那集货场上有什么好东西!” 兰衣要去公冶自然跟着,公冶跟着匡广智自然也跟着。 于是,西行小分队集体出动,向西琼大码的集货场进发,狐狸脸掌柜也要跟着,被颜柳强行留守了。 大概是为了方便通灵门人购买货物,西琼大码的集货场位于整个码头镇的北部,由东西、南北各三条街道交叉组成,每条街道长约两里的,确实很大,远远的一片,店铺林立,棚摊相连,喧哗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货场的南入口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竟将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有热闹啊,兰衣喜欢热闹,自然要去凑上一凑。 及近,争吵声越发清晰。 “……三万两银票你自拿去,跟我回府住上一月!” “等等,我出三万两,只需住半月!” “十日!” “五日!” “三日!” “两日!” “……我再加五千两!” “我加一万两!” “你——” “怎样?” 兰衣与公冶对视一眼,公冶拨开人群,众人随着他挤到前面。 圈里站着三人,两个胖子和一个小童。刚刚说话那二人便是这两个胖子,身上穿着代表通灵门的青灰色道服,他们中间站着个小童,看那衣衫竟是药修!小童怀里抱着一只铜炉,拧着眉头,甚是无奈。 这只炉……兰衣摸着下巴,眯眼细看,不过是只再普通不过的炼丹炉。再看那小童,姿色平平,资质——他现在没有灵力,看不出来。 莫非这小童天赋异禀?!兰衣双手环胸,静观其变。 “你若执意和我争,那请出剑!”胖子甲愤然喝道。 “太也无耻!”胖子乙,呸了一口,下意识抓住腰间剑柄,骂道:“白世仁你这卑鄙小人,你明知我修为不如你,竟还这般羞辱我!昨日我真是瞎了眼竟会吃你请的酒,还告诉你仙童在此的消息!我当你是兄台,你却当我是抹布!” “仙童在此的消息,你又不止对我一人说过,你既敢拿出炫耀,怎不提前想好后路?现在倒来怪我?”胖子甲冷笑道。 “你——”胖子乙被噎了下,还好反应够快,马上还嘴道:“就算我说与多人,可谁人来和我争,还不是只有你?!我今天不和你打,就是要来评理!” 两人一来一往吵个不休。围观众人指指点点。 在兰衣眼里,这两人一个卑鄙下流,一个外强中干,吵来吵去无非是为了让那药修到家中为自己炼药,甚是无趣。倒是这个看不出有啥本事的小药修,令他有些好奇。 “你这炉看起来甚是普通,怎的还要随身拿着?”兰衣站在人群中,突然出声。 “此乃恩师相赠——你是何人?” 小童打量兰衣,见他毫无灵力便有轻蔑之色,甚至不待兰衣回答,已将脸转了过去。态度傲慢之极。 “一个连三级丹药都炼不出的破铜炉有什么好宝贝的!” 兰衣说完,拨开人群,扭头就走。他心里清楚,如今药门之中如小童那般货色定不在少数,没想到通灵门人竟然如此愚蠢,还要为他相争?看来其他门派定更好不到哪里去,唉,当今修仙界的风气果真是已不复当年。 兰衣心中冷笑,所谓仙道,人各不同,他要守住自己心中仙道不变,至于别人,目前与他无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兰衣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齐齐一变。那小童脸色涨红,张口欲言。两个胖子停下争执,满脸诧异地望向小童,小童脸的脸色由红转黑。叫白世仁的胖子更是忙挤出人群去追兰衣。 “胖兄留步!” 马的!你在叫谁?兰衣挖挖耳朵,继续走。 “道兄,留步!” 白世仁几步追上,要拉兰衣,冷不防被另一只手强势拍开,半边手臂顷刻全麻。 兰衣看了公冶冠玉一眼,公冶冠玉向旁让开一步。 “你叫我?”兰衣道。 “是!敢问道兄刚刚所言属实?”白世仁揉着一边手臂,不落痕迹向后退了一步。 “自然属实。” 兰衣微昂下巴,眯起眼睛,已见刚刚众人向这边围了过来。 打头的是那抱炉小童,他走到兰衣面前,出言不善:“你这毫无灵力的外行懂什么?!竟敢妄言我恩师所赠宝物,真是缺家少教,看打!” 公冶冠玉似要出手。 “等等!”兰衣说完,笑看了眼身后此时走上来的许鸣柏、颜柳和寇兵。 小童扬起的手僵在半空,似是见兰衣人多势众有了一丝犹豫。然而他转念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僵住的手立刻不再犹豫地抽了过去,兰衣动也未动,公冶已握住小童手腕。 兰衣盯着小童,看了两眼,笑了出来,“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我虽不知是你那师父告诉你这是宝物,还是你自己认为这是宝物?但这个铜炉,本身并非宝物,虽炼制的还算完整,却不过是一二级铜炉,你若不信可仔细看看炉底,上面定然刻着甲戌到癸未这十个干支中的某一个。而这炉体上刻的丹文,虽被梵化,没有学问的人大概认不出来,可我却能看出这是四篇二级丹药的药方。在场众位若哪位兄台认得梵字,一看便知!我说你这小孩儿,真是药修么?”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小童连忙抽手翻看,炉底果然刻着‘丙子’二字,这是六十甲子的顺位十三,甲戌为十一,癸未为二十,竟让这死胖猜中?!难道这真是个二级铜炉?!可自己的师父是鹤羽大药王,难道不该随手一件东西都是至宝吗?怎么给自己这么个炉子?莫非是因他才拜师月余?若真是如此,那今天岂不是要颜面扫地?这死胖浑身上下无一丝灵气,为何会知我药门中事?莫非他是隐士高人? 小童悄悄向后退,想趁乱离开。可他忘了怀里此时还揣着别人的银票。 胖子乙名唤朱岩,他识得梵文,忙拉住小童,“仙童留步,不才自幼习了些梵文,可否借铜炉一看?” 小童紧张,忙将铜炉塞进怀里,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人家银票,又连忙掏出银票还给那两个胖子。 银票拿回,又见小童遮遮掩掩,朱岩也不好强人所难,毕竟这小童身份不同,那可是大有来头的人。 小童瞪向兰衣,兰衣却冲他一笑。 小童此时很不甘心,特别想冲过去打兰胖子一顿。可是眼下若是真打了,人多眼杂,保不准就会被不该看到的人看见,将来若是传出来,不但对他名声不好,弄不好还要连带着师父和老爹丢人。小童烦躁地想,罢了、罢了!不过一个没灵力的废物,早晚收拾他!! 于是,小童一路喊着‘莫要听信外行人的胡言乱语,’边抱着炉子钻上自己停在街边的马车,并命令一个随从暗中盯着兰衣等人。 人群渐散。 兰衣和公冶等人浩浩荡荡进了集货场,屁股后面莫名多了两条哄也哄不走的肥尾巴。 第四十二章 西琼大码的集货场果然如颜柳所说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不但通灵门所需应有尽有,就连其它七个门派所用物资也几乎涵盖齐全,当然这里最多的门店依旧是药铺,可见灵丹妙药依然是修炼过程中提升境界的首选捷径,也正因此,药门在八大门派中的地位依旧高高在上,不可撼动。 然而,如今兰衣看到这等景象心中却甚是不快,一想到如今的修道者大多依赖丹药修炼,甚至是非不分,不惜杀人害命只为境界飞升,这种风气一日不消,修仙界便一日不得安宁,长久下去必是恶性循环,直至人间变成地狱。 兰衣脸色很不好看,走在穿流过往的人群中不发一言。众人皆以为他心情不好,许鸣柏试探道:“从钱,这里没有能给张二哥治病的药材吗?” 兰衣思绪被打断,看了许鸣柏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先分头找找看。”又闷头向前走去。 公冶亦步亦趋地跟兰衣走了,没有理会身后众人一筹莫展的苦瓜脸。 许鸣柏四下张望了下,郁闷地说:“这可怎么找?咱们只见过整只的黑老怪,谁知道它的肉切下来长什么样儿啊?难不成要去卖肉的店里找么?” 寇兵说:“不如就先去肉店里看看。”说完,看了眼已经跟上公冶的匡广智,摇了摇头。 许鸣柏也看向那三人的背影,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意乱情迷。我看那三个是指望不上了,颜兄可愿与我们同行?” “呃……”颜柳很想去追兰衣啊,不过面对许鸣柏的热情邀请,他只好不甘心地应了。 许鸣柏笑着拍了下颜柳肩膀,道:“够意思。” 三人结伴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朱岩和白世仁,此时却极有默契,毫不犹豫跟上了兰衣。 兰衣随便扫了眼街道两旁的店铺,却被一个门庭若市的大院吸引了注意力。不少从那个大院里走出来的人,皆是满脸喜色,手上拿着一张红纸。 兰衣问公冶:“他们在干嘛?” 公冶摇摇头。 朱岩见此,立刻凑上来,笑道:“道友莫不是第一次来西琼大码?” “哦,是你?怎么还跟着?”兰衣皱了下眉,对这个外强中干的胖子全无好感。 朱岩却仿若未觉,热络地道:“我见道兄学识渊博,想与道兄交个朋友。” 站他旁边的白世仁听了这话,嘴早撇到了耳根,冷哼一声,却上前一步,将朱岩挡住,笑着对兰衣道:“这院子就叫西琼大院,乃是我通灵门为百姓广撒福音的处所。” “广撒福音?”兰衣笑了,道:“有意思,怎么个广撒法?” 朱岩立刻冲上来,抢答道:“每日值堂师叔们会在此为百姓赐消灾增福符,百姓只需要将此符悬挂于自家大门上,不但可消灾免难增福纳财,还可抵御野鬼入宅,保家宅安宁,鸡犬平安。” 白世仁不甘落后,一把将朱岩扯到身后,补充道:“只需五两银子!” 朱岩:“你——” 两人怒目,针锋相对。 兰衣笑看着他二人剑拔弩张,道:“你们这里野鬼很多?” 二人同时扭头,异口同声道:“没错!” “哦——”兰衣拖长音,似是恍悟,随即脸色沉了下来,举步走进大院。公冶和匡广智紧随其后。 见兰衣进了大院,朱岩和白世仁如两只缠斗的公鸡般,互相推攮着也跟了进去。 大院里几乎挤满了人,然而秩序却没有想象中的混乱,而是自发地在排队。 兰衣戳了戳排在他身前的一个穿戴甚是讲究的老妪,那老妪由他年幼的孙儿搀扶着,此时回过头来,浑浊的双眼微微眯着打量兰衣,苍老的声音沙哑地问道:“小伙子,怎么啦?” 兰衣说:“老婆婆,你这么大年纪怎么还要亲自来排队?让小娃儿自己来取不就好了吗?” 老人家摇摇头,叹道:“使不得,使不得!娃儿年纪小,这么多银子被抢了怎么办?别看我一把老骨头,却还中用,你不懂,小伙子!” 兰衣又问:“让他的父母来不就好了吗?”说着指了指那个一脸好奇看着自己的小男孩儿。 老人家却突然激动起来,大声道:“没啦,没啦!都死啦,两年前都被江神收去啦!你不懂啊,小伙子!你不懂!” 兰衣见她仿佛快要喘不上气,连忙道:“好好好,我不懂,你慢慢说给我听!” “好,我说给你啊,说给你听。”老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情绪缓了缓,突然笑了,说:“我有三个儿子,每一个都长得比你还高,比你壮,他们每个月都来这大院里令通灵大人的牌子,为通灵大人办事,两年前通灵大人说琼江的江神被哪个妖怪给带坏了,让他们到琼江里把那个妖怪杀了,不让江神再跟他学坏了。没想到江神不让杀那妖怪,却把我的儿子们都收了去。我们家的媳妇两个跟人跑了,只有这孩子的娘是个硬气的,跳进琼江里要跟妖怪拼命,结果就再也没回来……” 兰衣静静听着,这时周围有人小声唏嘘,“又是她,这老太婆每个月都来,也不嫌烦。” “是啊,来得再勤也没用啊,她还能跟通灵大人要人?” “肯定不能明说啊,这种事……” 兰衣问老妪,道:“这消灾免难增福符不是一辈子有一张就够了吗?” “不够得!不够得!一个月一张都不够用呢!”老妪连连摆手,忽然凄惨地笑了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对兰衣说:“我有三个儿子,加上一个儿媳妇,他们都惦记着我这孙儿,每月十五都回来看他,一个月要四张才够用。” 话已至此,兰衣大概猜到这所谓的消灾免难增福符是个什么符了。其实,用脚后跟儿想也能猜到,在这个修仙用品动辄万两白银的时代,一个只收五两银子的符怎么可能有既消灾又免难还增福的三重功效,他应该只是一张最普通的挡鬼符,还是一次性的。 老妪问兰衣,“小伙子,你看起来年轻力壮阳气充足,你请这符干什么用?” “哦,我只是来凑个热闹。”兰衣不在意的说。 那老妪竟然也没惊讶,只点了点头。 兰衣回身冲朱岩勾勾手指,朱岩喜出望外,连忙小跑过来。兰衣压低声音问:“这大院除了卖符,还可以领牌子?” 朱岩连忙点头,道:“可以领,不过最近两年除了本门弟子,外人很少来领了。” 兰衣看了老妪一眼,说:“因为死了也没人出来负责?” 朱岩道:“别说那么难听,只是失踪人口的数量增加而已。” 兰衣一脚将他踹了回去。白世仁不厚道地嗤笑,周围有不少看到这一幕的人同时‘噗’了一声。 朱岩揉着屁股,脸色难看至极,若不是公冶扫了他一眼,恐怕立刻就要与兰衣翻脸。 兰衣没功夫管他,眯着眼睛看着老妪坐在卖符的长桌前。 桌后坐了一排七、八个胖子,每人一套白色道袍,对襟儿处绣着八卦太极图。 兰衣心想,这通灵门人不会都是胖子吧,怎么个个体型都比自己还大,就算他们效仿阿帝嗜吃,至少也要控制一□□型啊,人家阿帝可一直是那么玉树临风,胖了得只有你们这些后辈啊喂! 为老妪画符的胖子是个黑脸中年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模样有些滑稽。他见是老妪,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又立刻笑道:“姬婆婆,又来啦!” 姬婆婆道:“是啊,是啊!连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三个儿子和媳妇死得太冤啦,这怨气都比琼江水还多了,一个月没有四张符哪里平息得下去哦!” 姓连的中年人尴尬地笑了笑,道:“看您说的,这一直也没见到尸体,说不定还活着。” 姬婆婆连连摇头,大声道:“死了,死了,每月十五都回来闹,你不懂!” 连师叔连声道‘是’,不敢再说话,闷头画符。 姬婆婆却不肯那么轻易作罢,继续大声道:“怪就怪他们命不好,领到的牌子是张催命符,以为通灵大人会庇佑,没想到,临到事头大人撒手不管了,这不白白搭上性命,留下我们老的,小的没人管咯!” 旁边有个年轻点儿的人听不下去,眼见要拍案而起,被连师叔一把拉住了。将那人按下,连师叔笑着抬头,递给姬婆婆四张符纸,道:“姬婆婆您的符画好了,您点点?” “又不是银票,点什么点?!”姬婆婆一把夺过,速度之快令兰衣惊讶。 谁也没有注意,只听连师叔‘嘶’一声,左手捂住了右手的手背。 姬婆婆哼一声,扔下二十两银子,起身就走。 连师叔突然喊道:“婆婆留步!” 然而,姬婆婆理也不理他,由着孙儿扶着慢吞吞向外走。 兰衣凑到公冶耳边,小声道:“是毒?” 公冶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一道残影疾风般冲着兰衣呼啸而来,兰衣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公冶一个旋身,干净利落地抱着他飞到空中。 那残影一击不中,也并不恋战,眨眼之间便消失在大院之中。 公冶抱着兰衣落地时,引起大院里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皆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问公冶刚刚是在干嘛。 公冶不答,兰衣却冷了脸,四下打量,哪里还有姬婆婆的身影。 忽然,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竟是那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连师叔轰然摔到了地上。 第四十三章 这一下大院立刻炸开了锅,七八个通灵天师忙扔了手中纸、笔冲过去将连师叔扶了起来。 “别动他!!”一声爆呵,人群静了一息,片刻后又开始议论。 众天师循声望来,见一个白嫩的小胖子站在人群之前,刚刚那声爆呵就是出自他口。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天师问道:“你是药修?” 兰衣点头,道:“若众位信得过我,我愿意为他看看。” 年长天师有些犹豫,这时,白世仁拨开人群挤进来,道:“刘师伯,这位小兄弟很有本事,信得过的!眼下救人要紧,师伯要当机立断!” 刘师伯与周围几个天师对看一眼,其中一人小声道:“世仁是你师侄定不会撒谎。” 刘师伯点点头,起身对兰衣一拱手,道:“那就有劳这位小兄弟了。” “把他放平躺在地上,不要随便动他!”说罢,便蹲下来为连师叔把脉。 脉象极细且快,隐隐已有凌乱之势。兰衣又检查了他的眼睑,闻了他的口气,最后轻轻托起连师叔的右手,那手背上一道极深的指甲刮恨,流出的血被糊花了,此时整个手背已呈紫黑色。兰衣托着他的手臂,小心放到鼻下闻了闻,闻到一股臭中带香香中带臭的奇异味道,眉头立刻打成了死结。 “怎么样?”众天师焦急问道。 兰衣沉吟片刻,道:“是香尸奇异果。” 此言一出,有人变色,有人疑惑,问:“那是什么?□□吗?可连师叔已经修炼至三级阴阳灵将巅峰,还差一点就可以晋升四级阴阳灵尊了,还有什么毒能把他害到这般境地?!” 刘师伯听了这话,脸色十分不好看,不为别的,只因连师叔比他年轻修为却比他高一阶,他如今也不过才三级灵将宝级。 兰衣看了那问话的人一眼,道:“香尸奇异果是毒,也不是毒。可以说是一种药材,培育起来极其麻烦,需取腐尸为壤,夜露为灌,不可暴晒,不可潮湿,每月十五还要吸收月华之阴,令湿毒慢慢浸润果实,若过七个七七四十九天后,果实内核变黑,果肉变红,闻之有凉香之气,则培育完成。这种果实制成的粉末触人血肉则如被尸鬼啃食,不但肉身难保,就连三魂七魄恐怕也难以保全。” “那,那到底要怎么办?!连师叔,连师叔难道救不回来了吗!”白世仁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落。 刘师伯却道:“那姬婆婆怎会知道如何培育香尸果?” 没有人回答,兰衣却隐约猜到了一些,只是此时不便说。他也顾不上分说,眼下救人要紧。兰衣回头问匡广智,“带针了吗?” “带了,你要用?”虽是问话,匡广智却很自觉地自怀中掏出一个包得很整齐的长方形小布袋,快速打开之后,蹲在兰衣身旁,双手捧着供兰衣取用。 然而,兰衣却接过那个布袋,让出位置对匡广智道:“我念穴位,你来下针。” 匡广智当即一愣,继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感激地看了兰衣一眼,手捻银针,随着兰衣一声一声的报穴位,下手极其稳重,显然这段时间,他的心境已与之前大为不同。 爱情令人成长,这话一点不假。 匡广智自从认定公冶,下定决心对他不离不弃以来,日子就没有一天顺过心,感情路上接二连三的打击令最初软弱好欺又自命不凡的天真青年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然而,成长的过程虽然痛苦万分,只要坚持下来,所收获的财富便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毫无疑问,如今的匡广智正在这个痛苦的过程承受残酷的打磨,或许他心里是明白的,就算穷极一生去坚持,最终的结果也不会是他所希望的样子,可谁又没有固执的时候呢? 兰衣念完最后一个穴位,匡广智收针。这期间,刘师伯已经派人去昆仑城求救。药修可以控制毒素对*的侵蚀,但香尸奇异果对三魂七魄的损耗却只有通灵门中的高手才能阻止。 这时,兰衣想到了另一种缓兵之计,他对刘师伯道:“你们有人会画通天遁地符么?” “入门级别,世仁、朱岩都可以画。”刘师伯不解地皱眉,问:“道友问这做什么?” 兰衣说:“既然你们都会画,那就赶紧画吧。用通天遁地符连通天地大脉或许可以暂时迷惑香尸奇异果,延缓香尸果对他三魂七魄的蚕食。” “哎呀!”刘师伯喜出望外,用力拍了兰衣肩膀一下,道:“道友好机智!” 公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自兰衣肩膀上拿了下来。 刘师伯:“……” 匡广智:“……” 其余天师早就俯首桌前,下笔如飞地画起了通天遁地符。 不多时,趟在地上的连师叔便被雪片般的红纸贴成了一尊红色的纸人。出了这种事,今日的赐福活动只能终止,朱岩自觉担当起清场官,之前聚集在大院里的百姓也很配合地全部退了出去。 朱红色的大门关闭,熙熙攘攘的街景被阻隔在外。刘师伯查探过连师叔的魂魄情况,确定通天遁地符确实延缓了连师叔的魂魄被蚕食,众人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也有心思和兰衣等人聊上几句了。 刘师伯听说兰衣等人是要去万里浆峡,便多问了一句‘为何’。兰衣说是要弄些黑老怪的肉为自家兄弟治病,刘师伯便说鲜肉不好弄,若是肉干的话,他倒可以帮忙找些来。 闻言,兰衣连忙点头,道:“肉干也可,效果只增不减。” 刘师伯当即便觉得兰衣这人甚是识趣。 兰衣又问那姬婆婆的来头,刘师伯沉吟了下,道:“这老妪的丈夫原本也是我通灵门人,不过二十年前因私学禁术走火入魔死了,门主盛怒之下令其后人永世不得入门,那老妪便带着三个儿子来到琼江边上做生意,十几年下来日子也过得殷实。那三个孩子本就资质甚好,即使没有入门也自学了不少法术,平日里来大院领些牌子,倒也着实般了几件大案,只不过,唉……”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兰衣好奇问道。 第四十四章 刘师伯无奈叹息,“道友可知这琼江两岸的百姓将那滚江白奉为江神?” 兰衣点点头,“听说过。” “这就是了,”刘师伯似陷入回忆,悠悠开口,道:“滚江白乃是一种妖兽,和所有妖兽一样有个通病就是不喜光,且嗜睡。他们一般只在晚上出来沐浴月光,以此吸收日月精华修炼。不仅从不兴风作浪,甚至曾多次救助过夜晚溺水的百姓,因此受百姓爱戴奉为江神。” 话到此,刘师伯顿了下,才又道:“不知何故,自五年前起突然有修道者大肆猎杀滚江白,刚开始的时候,滚江白数量尚多,他们奋起抗争将攻击他们的修道者杀回去几波,偷袭者忌惮滚江白的法力,原本猎杀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可不知道是谁向江里投放了浆峡水锥虫,这种虫子体型太小,比蚂蚁大不了多少,被它锥上那么一下,疼到不见得有多疼,却会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可以说简直就是滚江白的天敌。 也因此滚江白在短短两年之间大量被捕杀,数量骤减,终于不得不向我通灵门发出求助。可这事涉及到门派之间的大义,门主下令我门弟子不可直接出门援助,却拨了重金打算聘请散修高手对滚江白施以援手,牌子一直挂在大院,先后也去了不少人,但对方有一剑修修为高深莫测,最后不但没有救成滚江白,反而身受重伤。” “剑修?”兰衣皱眉问道,而后低头若有所思。 刘师伯想了想,道:“我若没有记错,那个剑修似乎是叫齐世铁。” “!!”猜想被证实,兰衣装作若无其事,示意刘师伯继续说。 刘师伯道:“后来,那牌子便被搁置了好一阵子,直到被姬婆婆的三个儿子领走。” 兰衣打断他,说:“我刚才听他们议论,好似你们当家是答应了她会协助她的儿子们?” 刘师伯摇摇头,道:“门主当时只是说让那三人小心为上,毕竟他们的父亲直到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一直都是我通灵门的人,门主不希望看着他们死。但那三人一心想要名扬天下,根本不把门主的话当回事,执意前往,最后被江里的浆峡水锥虫扎成了蜂窝。” “扎成了蜂窝?你们为他们收尸了?”兰衣问。 这次,刘师伯点了点头,看了躺在地上被糊成纸人的连师叔一眼,道:“当时,就是连师弟去为他们收的尸。” “啊?”兰衣傻眼,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问:“那这姬婆婆岂不是在恩将仇报?!” “没错,这老妪甚是可恨!”刘师伯咬着后槽牙,愤愤道。 兰衣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反正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看来只能自己去查。可惜,兰衣现在对真相没多大兴趣,他比较感兴趣的是‘齐世铁’之后怎么会到了官稻村。 “那个剑修后来就那么走了?”兰衣道。 “当然走了,源头水域到处都是那种水锥虫,滚江白向下游迁徙,那剑修也跟着走了。”刘师伯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兰衣却说:“这说不通啊,既然滚江白可以迁徙,为什么水锥虫不追着他们一起走?” “水锥虫原本生活在万里浆峡,生性喜温,离浆峡太远的地方水温差距太大,他们根本没法存活,能在琼江源头活上那些时日已是极不容易了。” “哦,原来如此。”兰衣恍然,心想一万年前万里浆峡哪里有水锥虫这种东西,哪里不过是兽神伏敖泡温泉的地方,看来这一万年里人间发生的变化还是蛮大的。 众人正说话间,一阵劲风强势而起,一个雪白的小点儿自空中向着西琼大院笔直射来,风势吹得众人睁不开眼,公冶瞬间挡到兰衣面前,兰衣这才看清竟是一个身穿雪白道服的通灵门人在空中疾驰奔跑,几乎眨眼之间,那人便来到众人面前。 白世仁和朱岩见到此人皆是大惊,忙单膝跪地向那人行礼,大呼:“弟子参见蓬莱师叔祖!!” 其余天师灵将也连忙向那人躬身行礼,口称:“参见蓬莱师叔!” “不必多礼。连卓怎么样?”蓬莱单手负立,边说着边大步走到连卓身边。期间经过兰衣等人时目不斜视,就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如此目中无人令兰衣心中冷哼数声。匡广智也非常不自在,悄悄对兰衣说:“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要不咱们走吧?” “再等等。”兰衣轻轻敲了敲匡广智的脑门,敲得匡广智傻笑了一声。 兰衣就当没有看见匡广智兀自傻乐,却不期然被公冶摸了摸脑袋。 兰衣:“……” 那边,一众人等围在蓬莱身边,看他如何施法想要从中偷师,没想到蓬莱只是并住右手食中二指输了一道灵气进连卓的经脉,之后左绕绕右绕绕,不多时一股浓臭的黑血砰一声自连卓手背的伤口上喷出,直喷了有一尺来高。紧接着连卓的嘴兀自张开,一股带着阴寒之气的血红色烟雾自他的口中钻了出来,那烟雾似有意思,铺一出来竟贼一般左右张望,似是看到了蓬莱,忙咻一声飞逃。 蓬莱大喝一声“哪里逃!”掷出一枚桃木小剑准确至极地拍中那团血色烟雾,众人只听叽地一声尖啸,血雾被拍到了青砖上,随即砖面留下了一个蝌蚪一样的淡红色影子。 那影子被阳光一烤,没过几息便淡得再也看不见了。蓬莱走了几步拾起桃木小剑收进袖里,再转身时,对刘师伯道:“刘凤应变得不错,多亏你想到用通天遁地符迷惑香尸,否则即使本尊出手恐怕也来不及了。” 刘师伯名唤刘凤,听了这话此时他十分尴尬,蓬莱面前他不敢居功,连忙道:“这主意并非弟子想到的,而是那位道友想出来的。” 蓬莱顺着他的手指终于看向了兰衣等人。 兰衣、公冶、匡广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甚是无趣,因此难道整齐划一地面无表情,在蓬莱看来简直傲慢之极。 然而,这三个傲慢至极的家伙却是自己门中弟子的救命恩人,为了通灵门的形象,此刻他却不得不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表达适度地感谢,他道:“此次多亏几位道友仗义出手,救我派弟子于水火,蓬莱无以为报,若几位想求平安符,蓬莱愿代为执笔。” 蓬莱边说,兰衣边无聊地挖耳朵,蓬莱终于说完,兰衣终于可以开口了,“我们不求符,只是来凑个热闹,医者父母心,救他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对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再找个药修给他看看,虽然你除了香尸,那奇异果的毒素想必还没全清干净。再说刚刚刘凤师伯已经答应送我两袋黑老怪的肉干作为答谢,”兰衣说着看向刘凤,刘凤连忙点头,兰衣这才满意地一笑,道:“我们住在西琼客栈,肉干送到客栈就好。话已说完,我们走了,不必送。” 兰衣说完就走,公冶和匡广智一左一右跟着他,众人望着他的背影,兰衣头也不回潇洒地挥了挥手,朱岩下意识也想跟着,上半身已经扭过去了,忽然发现蓬莱的脸色十分不好,连忙又转了回来。 三人出了西琼大院,匡广智问兰衣:“现在去哪儿?” 刚教训了下那目中无人的蓬莱,兰衣显然心情极好,随口道:“找鸣柏啊!” 匡广智嗯了声,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眼神温暖,唇角不可抑止地翘起来,显然此刻极其开心。 再说找肉小分队,经过几番曲折迂回地打听,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条专门卖肉的街上。颜柳一路受到了寇兵十分周到的照顾,时而被拉着手腕时而被搭着肩膀,就像他是个没有辨识能力的小孩,仿佛生怕把他丢了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们一口气儿逛了半条街的肉铺店,进店就指着某块肉问:“这是黑老怪的肉吗?”收到店家看疯子一般的眼神后,再问:“你们店里卖黑老怪的肉吗?”之后,或被请或被赶,总之无一例外结果都是被扫地出门。 终于连一向神经粗大、脸皮贼厚的颜柳都觉得实在太丢人了,他几次三番的劝那二人回去,偏那两人谁也不听,最后颜柳忍无可忍,怒道:“这里根本不可能有黑老怪卖!” 许鸣柏一巴掌呼到他脸上,怒道:“出来之前,是谁说就没有什么东西是西琼大码买不到的来着?”一手使劲儿戳颜柳的胸口,“不是你吗?不是你吗?!” 颜柳终于说实话了,小声说:“我那是骗兰衣的,谁让你听的!” “你说什么?”许鸣柏怒目。 颜柳连忙弱弱地摇头。 寇兵拉开两人,烦躁地说:“好了,好了,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还是不是好兄弟?!” “当然!” “是!” 两只‘斗鸡’异口同声,寇兵点点头,说:“既然是好兄弟,那就都听哥的,找完这条街,没有就先回去,等从钱兄弟回来再商量。” 颜柳好想哭,许鸣柏叹了一声,继续刷肉铺。 寇兵大哥一样拍了拍颜柳的肩,见他不吭声,遂问道:“想什么呢?” “想从钱。”颜柳脱口而出。寇兵没忍住,笑了出来。许鸣柏一脚跨进店里,回头对那二人吼道:“什么时候了,你们竟然还有心情说笑话,快进来!” 许鸣柏进店刚走了两步,便觉出不对,此时正值六月盛夏,这间店的温度似乎有些太低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搓了搓手臂,身后传来一声怪叫,是颜柳和寇兵跟了上来。 颜柳叫了一声,道:“妈呀,怎么这么冷!” 他刚说完,只见一排排肉挂之间,走出一名老妪,那老妪哼了一声,说:“年纪轻轻地怕什么冷?怎能这么不中用?老了可怎么办!” 第四十五章 老妪出现得突然,颜柳又被吓得‘妈呀’一声跳到寇兵身后露出半个脑袋。 寇兵:“……” 老妪:“……” 见颜柳如此,许鸣柏哭笑不得,上前一步对老妪道:“老人家可是这家店的店主?” 老妪打量他两眼,嗯一声,道:“你们要买什么肉?我这里挂着的牛羊猪马,看上哪挂,尽可以摘走。” 许鸣柏叹了一声,道:“可惜,我们不是来买牛羊猪马,我们要买的是黑老怪的肉。不知老人家店里可有售?” “没有,没有!到别处去看吧!”老妪连连摆手,态度立刻不耐烦起来。 许鸣柏等人正要离开,突然看到一个血人带着浓重的血气自后院跑了进来,边跑还边慌张地喊道:“祖母,祖母!不好了,刚刚那母猪的肚子里还有五个!怎么办?怎么办啊?!” 许鸣柏等人停下脚步,纷纷诧异望着那个跑进来的血人,那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瘦瘦小小,手中提着一把尚在滴血的屠刀。此刻,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猪套小猪的情况。 老妪顾不得许鸣柏等人在场,厉声喝道:“谁让你来前面的?!快回去!都杀了,都杀了!” “小得没魂儿,杀了也没用……”那孩子嘟囔了句,遂被老妪推往后院。 颜柳被血腥味熏得打了个喷嚏,老妪猛然回头,尖声喝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直觉得这老妪就像那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透着一股阴寒。 许鸣柏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不知老人家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没有!你们快走!”老妪口气已经十分不耐烦。 寇兵连忙拉过许鸣柏,三人走了出去。他们刚踏出肉店,身后便传来关门的声响,哐哐几声后,不到午时这家肉店便打了烊。 颜柳看着紧闭的店门,说了句‘有问题’,寇兵和许鸣柏连连点头。 许鸣柏道:“这事儿回去给从钱说说,他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想到些什么。” 颜柳搓了搓手臂,道:“我现在怎么觉得这西琼大码处处透着股不对劲儿呢!” 许鸣柏深有同感,寇兵却说:“既来之则安之,颜兄弟不要胡思乱想,毕竟你爹在这里不是还有产业么?” 颜柳一想也是,想起自家老爹,莫名找回了一些安全感。他总觉得像他爹那么多贼心眼儿的人既然敢在这里开客栈,肯定不会没有后手。 之后,三人将整条肉铺街逛完,毫无收获,正好肚子也饿了,便准备回客栈附近找间饭馆吃饭。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药店,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讨价还价,颜柳立刻双眼冒光,耗子一般,跐溜钻进了那家店里。 药铺中,兰衣和掌柜一人一手各攥着一个铜炉的耳柄,只听兰衣道:“九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我买两个呢!” 掌柜道:“两个也不行!一个还赔钱,两个赔更多!一千五百两一个,少一文也不卖!” “那我要再看看!”兰衣往怀里拉炉子。 “先交定金,否则免谈!”掌柜不松手,看那模样似是怕兰衣会把炉子抢走。 公冶站在一边为兰衣掠阵,匡广智实在看不下去,兰衣从钱简直太丢人了,刚转身想走,冷不丁迎面扑来一人正好和他撞了满怀。 两人同时哎呦一声,摔倒在地。颜柳摔在匡广智身上将他压在了地板上。匡广智被磕得晕头转向,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只觉得脸上发木,四肢沉重,周围一片到吸气的声音和兰衣毫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声。 匡广智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睁眼一看,当即瞪大眼睛,脸直接红成了冒烟。刚好颜柳也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皆因震惊忘记了反应。 原来,刚颜柳跑得太急冲力太大,而匡广智又低头往外走毫无防备,猛撞之下,不仅将匡广智撞翻在地,还就势骑在了他的身上,膝盖顶着他的大腿,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最最尴尬的是此时两人的嘴唇均贴在对方的唇边,不知实情的还以为是道侣相见分外激动呢。 这动静太大,不仅店里原本就在的几位客人纷纷望了过来,就连走过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望。 许鸣柏尴尬地咳嗽一声,提醒那两人此刻不是‘含情脉脉’时,又转身将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遣散,再走回来时,兰衣和掌柜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店里充满浓重的火药味。 许鸣柏一脸懵逼,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兰衣刚才正在和老板抢一个铜炉,眼见胜利在望,突然被颜柳和匡广智的插曲打断,兰衣哈哈大笑,掌柜趁机把铜炉抢了回去,兰衣这下不干了,吵着骂掌柜小人行径奸诈无比。 掌柜何曾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客人,早被气得憋红了脸,最终失去理智反唇相讥。于是,便有了眼前这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的口水大战。 众人被会战双方丰富的词汇震撼得目瞪口呆,就连刚刚经历了人生最尴尬的匡广智和颜柳都一时忘了刚才的突发状况,被兰衣胡搅蛮缠得本事深深折服。 兰衣狠狠一拍柜台,怒道:“九百五十两你不卖,那就九百两!” 掌柜气得嘴直抽,也狠狠一拍柜台,喝道:“你少痴心妄想!一千五百两也不卖给你!你给我出去!” 兰衣怒吼:“公冶!” 公冶甩手一道剑气,掌柜手下的柜台碎成齑粉。 掌柜明显抖了下,随即尖叫道:“我的柜台!你陪我!” 兰衣霸气地一指楼梯,掌柜瞬间回神,大喊道:“等等!” 兰衣收手,挑衅地看着掌柜,掌柜咬牙切齿,道:“成交!”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兰衣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掏出一千七百两银票,道:“一百两陪你的柜台,诺,不用找了!” 掌柜含泪接过银票,颤抖着双手送上两只铜炉。兰衣接过炉子满意地看了看,一只递给许鸣柏,一只塞给匡广智,道:“以后赚了钱,记得十倍奉还啊。” 许鸣柏哭笑不得,匡广智却低头仔细摩擦铜炉,眼底是不易察觉的温暖。 突然,掌柜又是一声吼,抢上三步,拉住兰衣袖子,质问道:“不是说好九百两一只吗?” 兰衣点头,“是啊,有问题?” 掌柜气得手抖,抖着银票在兰衣眼前晃了又晃,道:“这,这才一千七百两!” “哦,”兰衣无辜地看着掌柜,说:“之前不是说了要陪你柜台了吗?柜台一百两,一千八减一百不正好是一千七吗?” “是一千八加一百。”掌柜咬着后槽牙。 “你若早些卖给我,或者不出言辱骂我,这柜台都不会碎,所以柜台是因你而碎,这钱当然要由你来出,这点帐都算不过来,你还当什么掌柜?”兰衣嫌弃地瞪了掌柜一眼,一甩袍袖,潇洒无比地走出了店门。 其余众人除了公冶,皆纷纷向掌柜投来同情的目光,鱼贯而出。 掌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攥着一千七百两银票气得浑身发抖,终于承受不住,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众人走在街上,寇兵忍不住道:“从钱兄弟,这样似乎不妥?” 兰衣还没说话,公冶便道:“妥!”兰衣直接笑出声。 众人无话可说。 午饭选在客栈对面的西琼大酒楼。众人要了一间上等包房,点过菜,坐下后,许鸣柏将他们在肉铺街看到的老妪和小血人说了一遍。 兰衣笑道:“这可巧了,我们去了西琼大院,也遇到了一个奇怪的老妪和他的孙儿。”随即将西琼大院的经历也说了一遍。 许鸣柏沉吟片刻,道:“若此老妪便是彼老妪,那事情绝不简单。” 兰衣点头,道:“若真是如此,这老妪背后恐怕还有他人。” 颜柳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端着杯茶挡着嘴,眼睛一直在偷瞄匡广智。匡广智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只得集中精神听兰衣说话。 许鸣柏又道:“若那老妪便是从钱你们见到的姬婆婆,她让一个孩童杀牛宰羊屠猪砍马,我真怀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孙子?” 兰衣想了想说:“是不是亲孙儿且不论,能肯定的是那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别看他年纪小,修为可不低。在西琼大院那一下,若不是公冶反应及时,我险些就要着了他的道儿。这孩子出手如电,来去如风,而且耳力很好,都走出去那么远了,竟然还能听见我说他们‘用毒’,可见也是个高人。” “竟有这种事?”寇兵大为诧异,显然无法接受那个瘦小的孩童竟是个高手这个事实。 “有。”公冶点了点头,突然道。 兰衣笑着看了他一眼,发现今日的公冶,话比往常要多了些。公冶转头看来,目光依旧专注,兰衣咳一声,又道:“通灵门的刘凤答应为我们送两袋黑老怪的肉干,张二哥的病可以准备医治了,只是今晚大家都要小心,那孩子既然对我出手,保不齐晚上还会再来。” 众人皆觉有理,许鸣柏道:“临走时我听那孩子说了句猪胎没有魂魄没有用处,他对你出手,该不会是想要取你魂魄吧?从钱你知道这世上有哪家的功法需要以魂魄修炼的吗?” “这还用问吗?”兰衣无奈地瞪了眼许鸣柏,许鸣柏恍然道:“莫非是鬼修?” 兰衣道:“那老妪不是鬼修,否则她碰不了那些符。” 这时,饭菜上桌,兰衣喟叹一声,终于可以吃饭了。 第四十六章 此时,西琼大院里,众人虽然早已饥肠辘辘,却没人敢提吃饭的事。自从兰衣等人走后,蓬莱的脸色就没缓过来,一直黑着。 朱岩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马上被蓬莱犀利地瞪了一眼,朱岩连忙捂住肚子,脸臊得通红,暗暗埋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并威胁肚子‘你丫再叫就把你按到白世仁身上’!肚子不叫了。 白世仁嘲弄地瞥了朱岩一眼,暗暗琢磨一会儿怎么在蓬莱面前表忠心。 蓬莱不说话,刘凤等得满头大汗,不住抬袖子擦。 终于,蓬莱开口了,呵斥道:“有空儿在这里杵着,还不快去请个药修来?” 白世仁连忙开口,道:“弟子遵命,马上去请!”见蓬莱脸色稍霁,暗自窃喜地去了。 蓬莱两指敲敲刘凤的肩膀,问:“何人伤得连卓?” 刘凤答:“姬婆。” “那老东西又来了?”蓬莱明显头疼地皱了下眉,说:“这老太婆欺人太甚!当年若不是连卓念顾旧情,为她的三个儿子收尸,那三人早已成为沉江的三堆白骨,如今倒好,竟还记恨起我通灵门?!这等狼心狗肺之徒留着她一日,我门便一日不得安宁!刘凤你带两人将连卓送回门里,其余弟子随本尊去收了那老妖婆!” 众弟子齐声应诺,随蓬莱浩浩荡荡杀出西琼大院。 朱岩和另一名弟子留下协助刘凤,此时两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那弟子悠悠开口道:“蓬莱师叔还是和之前一样,讨厌吃饭啊!” 朱岩道:“师叔所言差矣,师叔祖只是挑食。”说完脑袋上便挨了那弟子一记耳瓜,朱岩立刻抱着脑袋,泪眼汪汪。 刘凤皱眉瞪了两人一眼,道:“别闹了!师弟背上连师弟,朱岩去买些包子来,咱们边赶路边把饭吃了!” “师兄威武!”那弟子狗腿地说。 朱岩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和荷包,默默地飘出了大院。通灵门因崇拜神始阿帝,各种崇拜积极盲目,就拿吃饭这件事来说,阿帝是个吃货,这件事在修仙界众所周知,也曾一度沦为其他门派的笑谈,通灵门历届掌门为了维护自家神始的形象,认为饭量也是修行的一种,甚至在通灵门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说法,不能吃的通灵修不是好道修!因此,通灵门弟子们的饭量可想而知。 此时,刘凤让朱岩去买包子,而他们作为师叔辈饭量皆在朱岩的十倍以上。朱岩自己一顿饭吃三屉包子,那两位师叔加起来就要吃六十屉。六十屉包子的钱虽然对朱岩来说是小意思,可他心里就是不平衡啊。其实,他从小最崇拜的神始明明是药神兰衣,可惜父亲偏偏把他送到了通灵门,这也是他为啥一见药修就想勾搭的原因。 俗话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这么说来,蓬莱在吃饭这一点上绝对是整个通灵门的一个异类,众人皆知他挑食,却不知他这挑食挑得有多么身不由己。没办法,蓬莱爱美,为了他玉树临风的形象,他绝对不能变胖。 所以说,西琼大码和昆仑城对兰衣来说还是个非常称心的城市。兰衣坐在西琼大酒楼顶层的包间里,看着满大街各种各样的胖子移动来蠕动去,那优越感简直是瞬间爆棚。因此这顿饭吃得简直再顺心不过。 回到客栈,兰衣为张虎雄诊过脉,开了一张方子,交给许鸣柏和匡广智,让他俩按方子去收集药材,之后只等通灵门送来黑老怪的肉干便可以炼药了。 寇兵内心激动,左右坐不住,便主动要求帮许鸣柏和匡广智去找药。颜柳听寇兵这样说,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然也主动帮忙,跟在匡广智身后活像一条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兰衣较有兴味地看着众人出了客栈,扭头对杵在自己身后的公冶说:“你不觉得颜柳不对劲儿吗?” 公冶‘嗯’了一声,随手抓起兰衣胖软的爪子托在手掌上捏着玩儿。 “你也发现啦?”兰衣被勾起八卦之魂,双眼贼亮的说:“我觉得他看上小匡了!” “哦。”公冶心不在焉,专心致志摆弄兰衣的手指, 兰衣‘啧啧’两声,肩膀撞下公冶,挤眉弄眼道:“好歹人家小匡看上的是你,你就不能给点儿激烈的反应?” 然后,公冶非常给面子地‘激烈反应’了——他一手猛然紧紧箍住兰衣的后脑,霸道至极地将兰衣压倒在地板上,激烈地亲吻他的唇,下面的反应更是紧紧抵在兰衣的大腿上。 兰衣瞬间只剩‘唔唔’的份儿,像只怎么翻也翻不起来的白面大饼。 盛夏午后的阳光穿过大敞的窗户撒在叠加的两人身上,更添炙热、激情与温暖。兰衣被公冶亲得七晕八素,反抗又无从反抗,公冶甚至为了防止兰衣咬人,手指早早就捏住了他的下颚,以至于兰衣此时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只剩一根舌头和一双眼睛。 公冶的舌霸道地在兰衣口腔内肆意翻搅,时不时地扫过兰衣的上颚引得他一阵酥麻地颤栗。那阵阵无法控制的酥麻令兰衣原本喷火的双眼瞬间迷离,也为兰衣平日的强悍无形中带上一丝脆弱,这样的兰衣令公冶即刻失控! 公冶喉中发出一声近似野兽的低吼,长舌直入紧紧卷住兰衣的舌头,用力回咗,发出清脆的一阵水声,兰衣几乎要哭出来,事实上那阵泪意确实已涌到了眼眶。 那一下既疼又刺激,兰衣无法抑制地极轻地‘哼’了一声,而公冶自然听到了。 公冶浑身一颤,理智在这一刻碎成了渣渣,他想也没想,‘撕拉’一声撕开了兰衣的袍襟。紧接着一阵风响,脸上结结实实挨了兰衣一巴掌。 兰衣:“……” 公冶:“……” 时间静止了,两人僵硬地对望。 片刻后,兰衣喘着粗气,咽下口水,一把推开还压在自己身上的公冶,随便裹了下前襟,拉开张虎雄的房门,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说。 公冶一手撑着地板,翻身坐起,抬头看了眼刺眼的日光,只觉得连盛夏的太阳都在嘲笑自己。 兰衣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紧闭的房门上大口喘气。吗的,公冶冠玉简直就像一只随时随地都在发1情的公狗!!还是一只不分公、母见者就上的公狗!不行,得赶紧修炼,等老子恢复灵力,那小子还敢动手动脚,一巴掌呼死他!此时,兰衣刻意忽略了因公冶的动手动脚而荡起的那阵抓心挠肺的不满。 兰衣吩咐小二打水,洗过脸后,便盘膝坐下,渐渐平心静气开始修炼。 兰衣给张虎雄开的药方一共二十四味药,许鸣柏和匡广智各负责十二味,两人分头采买,颜柳自然而然跟着匡广智。 这一路上,颜柳也不说话了,只时刻拿眼神偷瞄,终于匡广智忍无可忍,无力道:“你要是没事做就回客栈照顾张二哥吧,采买药材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颜柳一脸莫名其妙,道:“我没事可做为什么就要照顾张二哥?” 匡广智直接闭嘴,不再理他。颜柳却巴巴地凑过去,说:“我有事做啊,我得陪着你啊!” “我不用陪着!”匡广智一边逛药架一边小声强调。 颜柳小声说:“你那么爱哭,我不陪着你怎么成?” 匡广智直接炸毛,怒道:“你的偶像在你家客栈里,麻烦你赶快回去陪他们!” 颜柳被匡广智吼得缩了下脖子,道:“可我今天就想陪着你。” 匡广智简直无语了,肩膀撞了颜柳一下,嫌弃道:“碍事!” 这话将颜柳直接打击成了霜下的茄子,蔫头耷拉脑地走出店门。匡广智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忍心,但也没有叫他回来。 心烦意乱,十二味药材已经找齐十一味了,只差一味却一连找了三家店铺都没有,这家店竟然也没有。 匡广智烦躁地走出店门,忽然打侧里抢出来一人,匡广智连忙收步,差点撞上。一抬头,竟然是颜柳一脸灿笑地站在自己面前,匡广智简直哭笑不得,一时也没了脾气,道:“怎么还没回去?” “等你啊。”颜柳小心观察匡广智的脸色,见他这次没有生气,忙解释道:“我知道你喜欢公冶兄,怕你觉得刚咱俩那件事让他看见了,你心里难受,我只是想——” “没什么!”匡广智没让颜柳说下去,想起刚刚自己所为难得颜柳没有跟自己计较,而颜柳跟着自己的初衷,又令他心中暖意横生,匡广智笑着锤了下颜柳的胸膛,道:“好兄弟?” 颜柳‘嗯’一声,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发堵。 匡广智拿着半张药方发愁,并没有注意到颜柳的异样,叹了口气道:“还差一味药,怎么就找不到呢?” 颜柳说:“我陪你找!” “好吧,咱们到那边去看看。”匡广智指着前方,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穿过一条巷子打算到对面的街上看看,突然一团红影自巷口钻了进来,遂不及防之下猛然撞到了匡广智身上,匡广智大叫一声,摔到地上。 颜柳眼睁睁看着那团红影消失不见了。 颜柳使劲儿揉了揉眼,这时巷口忽然呼啦啦涌进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雪白道服的通灵门天师,那天师看了一眼趟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匡广智,冷笑一声,道:“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跑?!” 话未说完,手中桃木剑已向匡广智直直刺来。 第四十七章 说时迟那时快,颜柳一个健步飞扑过去,腰间佩剑反手一档,咯地一声,两下相撞。蓬莱一贯目中无人,本没将颜柳放在眼里,再者自他升上四级灵尊后,在这西琼大码便再也无人敢向他挥剑。 颜柳这一剑可以说将蓬莱彻底激怒,他对身后弟子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用乾坤绳将妖怪捆了!” 颜柳眼见那些天师抖出一根金银相间的绳子就要往匡广智身上招呼,立马急了,吼道:“你们干什么?他不是妖怪!!” 蓬莱冷笑道:“他被妖怪附身,说不得便与那妖怪有什么勾搭!否则,那妖怪为何不附你的身?偏偏选了他?” “你——”颜柳气得直哆嗦,指着蓬莱大骂:“你们通灵门就是这么收妖的吗?既不分善恶是非也不问前因后果,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残害无辜生灵!你们就是一帮猪狗不如的王八蛋!!” 蓬莱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当即不再废话一剑刺向颜柳胸口。然而,别看颜柳年纪小,修为却不低,小小年纪已修至三级剑侠巅峰镜,应付蓬莱虽然吃力,拖延一时半刻却没有问题。 危机时刻,颜柳的脑袋终于灵光了一回,只听他边打边大喊道:“大家快来看呀,通灵门的人欺负平民老百姓啦!哎呦,这位道长手下留情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能不讲道理随便打人!” 颜柳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开嗓儿这么一亮,小巷两头立刻涌进一大批围观群众,瞬间便将这小巷堵得水泄不通。 蓬莱被气得青筋暴跳,但为了通灵门的整体形象,他只好就势收剑,压住怒气,问颜柳:“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柳继续犯贱,普通一声趴到地上,要哭不哭地求道:“求道长高抬贵手啊,放我和我兄弟走吧!我知道你看上了我这药修的兄弟,可是他不愿意跟你,你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啊!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道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蓬莱额上青筋眼见就要炸裂,偏颜柳又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中心思想无非就是‘这么多人看着,你赶紧放我走吧?’ 他们这边纠缠不清,另一边的天师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躺在地上昏迷的匡广智,却在这时揉着额角,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他迷茫地看了四周一眼,见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盯着他,只好有气无力地问:“颜柳,这是怎么了?” 颜柳见他醒了,心放下一半,连忙弃了蓬莱的腿,扑到匡广智面前,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匡广智扭了扭脖子,在颜柳的搀扶下站起身,说:“就是腿有些软,身上没劲儿!还有些酸痛不适!” 颜柳狠狠瞪了蓬莱一眼,吃瓜群众集体被误导,齐齐‘哦’了一声,竟不约而同地也看向蓬莱。 蓬莱怒道:“看我做甚?!” 众人道:“蓬莱道长对待道侣要温柔一些!” “???”蓬莱。 颜柳嘿嘿笑,匡广智莫名其妙,小声问颜柳:“这些天师来干嘛的?” 颜柳小声说:“似乎要抓你。” 匡广智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神向颜柳确定是抓自己,见颜柳点头,忙催促道:“那还不快走,你还在等什么?” “你,你跑得动吗?”颜柳有些担心地问。 匡广智觉得颜柳的脑袋真是块石头,道:“你不会背我吗?”真是笨死了。 颜柳忙点头,心里莫名地很是开心。 这期间,蓬莱给天师们打了三次眼色,第一次让天师们去安抚百姓,第二次让天师们盯好那颜柳和匡广智,第三次示意可以放他们走,但要跟踪,寻机会再下手。 于是,颜柳背着匡广智顺利地回到西琼客栈,而天师们也顺藤摸瓜找到了窝点。蓬莱坐在西琼大酒楼里,看着对面透过对面客栈的窗户,正好看到颜柳和匡广智与公冶冠玉聚集在张虎雄的房间说话的场景。 蓬莱深深皱眉,他上午才刚见过公冶冠玉和匡广智,自然都有印象,但印象最深的却此时不在那间房里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胖子。那几个家伙上午跑到西琼大院来凑热闹,偏巧姬婆婆就对连卓下了手。下午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那条巷子,正好让那血魂上了身,接二两三的凑巧那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蓬莱正垂眉思索,打听消息的弟子回来了,“师叔,了不得,多亏我们下午没有出手,不然惹上了颜家后果不堪设想!” “嗯?”蓬莱抬了下眉毛,还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那弟子饿得心慌,看着满桌子的菜,咽了口唾沫,道:“那个抱您大腿的小子,是颜家少东颜汶翰的儿子,要是真把他打了,恐怕颜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还好师叔您机智!” 蓬莱心说,颜汶翰的儿子果然如他一样臭不要脸!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也罢歪打正着放了他,不然,得罪颜家确实是有些麻烦! 蓬莱一边敲着桌面一边想着之后该怎么办。 对面的客栈里,公冶冠玉坐在凳上不动如山。颜柳围在他身边大呼小叫神采飞扬地将刚才经历复述了一边,匡广智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公冶,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些类似关心自己的情绪。 然而公冶最后只是‘嗯’了一声,指了指隔壁便不在多言。 颜柳没明白,匡广智却清楚公冶的意识是等兰衣修炼完后,听他的安排。 匡广智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对那两人道:“我先回房去了。”转身出了门。颜柳‘诶’了一声,似是想拉,然而伸出去的手连匡广智的一片衣袖都没有摸到,他回头看公冶,公冶还是那样,静静坐着,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就像殿堂中供奉的神明的雕像。 颜柳叹息一声,对公冶道:“我去看看他,那些天师说他被什么附身了,公冶大侠你真的不想管他吗?” 公冶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示意颜柳去看匡广智。 颜柳抿唇看了公冶一眼,走了出去。 匡广智走进屋里,心口便是一疼,头嗡嗡地响起,若不是及时抓住了门框,险些就要摔倒。 颜柳远远看到,连忙冲了过来,一把将人抱住,直接横抱而起,放进屋中的床上。 第四十八章 匡广智似乎极其痛苦,趟在床上梗着上身想要坐起,却一连起了两次又跌了回去,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砸在枕头上瞬间湿成一片。他双眼空洞,嘴巴一张一合似是有话要说,却偏又没有声音,那模样直将颜柳急得乱转。 颜柳不住拍打匡广智的脸颊,焦急呼唤:“广智,广智!你醒醒,你醒醒!”然而,匡广智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颜柳大急,转身就要去隔壁找公冶求救。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手腕被匡广智紧紧攥住了。 “广智兄?”颜柳诧异回眸,下一秒只听他一声尖叫“啊啊啊啊,你你你你——”竟是匡广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此时与他几乎脸贴着脸,正望着他微笑。 颜柳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条件反射一般就往后躲,眼见就要掉下床去,匡广智唇角一勾,手腕用力一扯,颜柳便被他扯上了床去。 颜柳痛呼一声,磕到下巴不说,还咬到了舌头,一张俊脸瞬间皱成了包子,脑门顶着床里的墙壁,一阵清凉袭来,嗡嗡的脑袋刚缓过些背上忽然又一沉,竟是匡广智趴到了他的背上。 匡广智的呼吸喷到颜柳耳侧,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幽幽问道:“你不是喜欢我么?” 颜柳猛一机灵,心下诧然,继而面红耳赤地说:“你,你不是喜欢公冶兄么?” 匡广智咯咯笑了两声,道:“一根朽木有什么好的,哪里及得上你这等俊俏小儿郎?”他边说还伸手摸了把颜柳的小巴,之后那手就像条蛇一样,顺着颜柳被扯歪的领口滑溜溜地钻进了他的衣服里,那手指灵活得就像章鱼的触手一般,三两下就将颜柳的衣扣全部解开。 颜柳无声地颤抖起来,匡广智伏在他身上轻笑两声,舔了舔嘴唇,道:“害羞了?你竟是个雏儿么?” “别,别说了!你不是广智!你到底是谁?!”颜柳还是趴着,不是他不想动,而是被摸过的地方,就像是打上了石膏变得麻木而僵硬。 “我当然是匡广智!怎么你不认得我了么?”说着,匡广智手上发力,将颜柳翻饼一样翻成正面向上,又欺身向前道:“看清楚了么?我是谁啊?” 颜柳与匡广智对视的瞬间,只觉得如坠深渊,意识却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他甚至能看到匡广智在亲吻自己,也能感觉到他的舌头在自己的口腔里肆意勾扯。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颜柳只觉时而身在云端,时而身在火海,直到颜柳听见自己发出一声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哼声,匡广智的轻笑带着回声自远方传来,他说:“你的灵魂真漂亮,我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美丽的灵魂了!” 匡广智说完,抬手轻轻一挑。颜柳眼睁睁看着他挑开自己的衣袍,那袍带散落,袍子自肩头滑下,加上匡广智略带羞涩的眼神,竟是说不出的香艳魅惑。 作为药修匡广智长得细皮嫩肉,二十来岁的年轻身体正是手感极好的时候。此刻他脱得精光,骑在颜柳腰上,屁股不断蹭着颜柳敏感的地方,又抓住颜柳的一只手,按到自己的腹部,付下去,嘴几乎贴着颜柳的嘴唇问:“喜欢我吗?” 颜柳双眼的神采已几乎不见,他机械地点了点头,匡广智满意地轻笑一声,一手托起他的后脑,与他接吻。 这一吻极尽绵长,直到匡广智终于捕捉到了颜柳的一丝灵气,双眼精光聚显,下一刻他猛然一坐,颜柳身上那根早被他打磨得笔直的棍子便毫无征兆地撞进了未知的领地。 鲜血顺着匡广智的身下瞬间流淌出来,他不敢置信地尖啸一声,再次昏了过去。 同时,颜柳漂浮在深渊上方的意识突然极速坠落,他骇然大叫,正以为要摔得粉身碎骨之际,猛然睁眼,入眼是一片青灰色的帐顶。 颜柳大口喘息,只以为自己刚刚不过做了一场梦。 夕阳的余晖洒在窗上映红了一片,然而最触目惊心的却是暖黄床单上那一片正在不断扩大的血迹。 颜柳撑着头想要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地被一个同样一丝没有的人压在了床上,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梦中与自己*一刻的匡广智!! 天呐,那不是梦,竟然不是梦啊啊啊啊!! 颜柳抓狂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趴在他胸口的匡广智悠悠醒来。 颜柳怔愣地看着匡广智的眼睛一点点睁开,随即咬住嘴唇发出了一声痛苦之极的闷哼,当匡广智终于缓慢地挪动脑袋对上颜柳的视线时,两人同时轰一声红了脸。 “怎,怎么回事?”匡广智简直要哭了,颜柳慌乱地连忙后缩,“别动!”匡广智一把抓住颜柳的肩膀,力气大得指甲泛白,简直像是要将颜柳的肩膀捏碎。 “嘶!呜!”匡广智倒抽凉气,努力咬着下唇,一点一点抬腰想将两人连接的地方分开,然而他一动颜柳就像过电一样,瞬间微微颤抖起来,“别,别动!”这次换颜柳按着匡广智。 “怎,怎么回事?”匡广智眼角已经挂了泪,他能感觉到那根棍子的变化,知道自己现在若是再动那棍子会变得更大。可目前这个姿势不上不下,匡广智坚持了没几息,双腿便开始发抖。 颜柳的喘息越发粗重,却还是道:“回来之后,你晕了,我把你扶进来,之后就做了一个梦,醒来就发现——” “骗人!”匡广智瞪颜柳,遂放弃了听他解释,继续慢慢提腰做着最后的努力。 “嗯~”颜柳突然闭眼哼了一声,忙道:“我求你了,你别动了!” “不动怎么分开?不然你软下去啊!”匡广智简直哭笑不得。 颜柳道:“你越动我越软不下去,求求你了,让我静静!” 静你妹啊静!虽然匡广智很想这么骂,但还是咬牙停了下来。 片刻后,匡广智双腿打颤,道:“你怎么还不软?还要静多久?” 颜柳急得想哭,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那个未知的领域又暖又软,而他的棍子舒服得只想射不想软?颜柳满头大汗,见匡广智双腿打颤还体贴地双手托住他的大腿根,说:“要不还是你动吧?” “你——啊!!!”匡广智全靠一口气憋着在硬撑,这会儿被颜柳气得如泄气的皮球,瞬间支撑不住又摔了回去。 颜柳见匡广智一张俊脸疼得都皱成了包子,忙歉疚地说:“要不,你趟着,我退出来?” 匡广智想也没想,一巴掌直接糊到了他脸上。 与此同时,西琼大酒楼。 通灵门弟子们终于吃上了饭,蓬莱却只喝了碗汤,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对面的西琼客栈。忽然一道红光自客栈中疾飞而出,蓬莱甩手就是一道符咒,人紧跟着飞驰追去。 通灵门弟子们猛扒饭的动作一停,大眼瞪小眼儿地互相看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蓬莱的声音通过太极星盘传入每人的耳朵,“都别吃了!快来随我追血魂!!” 众弟子连忙扔了碗筷,急急忙忙翻窗而出。 公冶站在客栈窗边,望着那抹向北急蹿的红光,手指微抬,一道剑气飞射过去,眨眼间,剑气击中红光,红光顿了一顿,坠下空来。 隔壁房间依旧时不时地会传出匡广智或颜柳的大喊,公冶却仿若未闻。 第四十九章 远方,红光坠下之处正巧是一间药店的后院,一个小学徒手端着一簸箕药材刚迈出门槛,突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带来的劲风压折了院里的文冠果树枝。 小学徒吓得大叫一声,脸色惨白地扔了簸箕就往回跑,边跑边回头还大喊:“掌柜的不好啦!有妖怪啊——” 紧接着小学徒看到了一袭雪白衣衫飘飘如仙,救世主一般踏空袭来,那人黑发翻飞,面容冷峻,甩手一道符咒,却是出手如电。 那符咒带着飙风闪电一般击中红光,瞬间院中火星大盛,符咒燃烧,红光发出叽叽地惨叫。 一阵混合了恶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小学徒立刻捂住鼻子,转头再跑,却看闻声到急急忙忙赶来的掌柜。小学徒连忙躲到掌柜身后,惊恐地看向院里。 掌柜被熏得连忙捂住口鼻,手里捏着今日刚求来的消灾增福符,喝道:“妖怪!劝你识相的早些滚蛋!不然老子用消灾符灭了你!” 正在激烈交战的血魂和蓬莱:“……” 小学徒不合时宜地小声提醒道:“掌柜,你的手在抖,太明显啦!” 掌柜捂住口鼻,深吸一口气,再喝:“灭了你!” 蓬莱忍无可忍,“闭嘴!没你们的事,回前面去!” 正说话间,一众通灵门弟子终于赶到,纷纷从天而降,令不大的小院经历了好一番地动山摇,剩余空间立刻告急。 蓬莱顾不得嫌弃他们的身材,喝道:“摆阵!” “是!”众弟子齐声应了,然而空间毕竟有限,摆起阵来实在施展不开,耽误了好一会儿功夫,法阵才初据模样。 蓬莱气得怒吼,“回去都给我减肥,一个月不准吃饭!” 众天师一片怨声载道,蓬莱却再顾不上训斥他们。那红光被贴上符咒后便显出一个模糊的红色人形,然而符咒将要燃尽,那人形渐渐变细,眼见又要恢复成一束红光。偏生弟子们的阵法施展不开,蓬莱急得只好又连扔了三道符,轰地一声火光大盛,红光再显人形,挣扎得几近扭曲。 蓬莱顺势甩出乾坤绳,绳子竟穿过红光没有将他捆住。蓬莱一愣,再甩过去,依然捆不住。蓬莱‘啧’一声,收回乾坤绳,使出另一法宝,九幽镇魂铃。他飞快捻了一决,甩手将铃铛掷向血魂。 院内,响起叮叮当当一阵铃音,血魂发疯般尖利嚎叫,同时抖如筛糠一点点缩小,直至变为黄豆一般大小的一块血红色的泥质小块,世界终于安静了。 恶臭却并未散尽,众人掩口捂鼻嫌恶地躲那块泥。蓬莱额头青筋暴跳,冲正拼命缩着身体往后缩的通灵门弟子,怒吼道:“还不快拿牢布袋把他装起来?难道要本尊亲自动手吗?!” 众弟子连忙一窝蜂似得扑了上去,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一块臭泥,而是一根金条。当然被熏得眼泪横流,几近呕吐自不必提。 蓬莱转身冲那掌柜一抱拳,道:“打扰了。”便不多言,回身暗中给了自家某弟子一个眼色,径直走了出去。 某弟子会意,走到掌柜面前,道:“你这院子风水不好,易招恶灵。方才若不是我家蓬莱师叔刚好路过替你除了这恶灵,后果不堪设想!以后你当多行善事,好自为之!” 掌柜一听这话,当即急了,拉着某弟子的衣袖,连连哀求,道:“道长留步啊,求道长指点迷津!为我改了这风水,不然恶灵来了,小人可招架不住!” “这……”某弟子为难,故作尴尬道:“你这风水,以我等的法力,恐怕无能为力,若是蓬莱师叔肯出手的话……” 掌柜是生意人,当即便明白,马上道:“要怎么才能请动蓬莱灵尊出手相助?” 某弟子相当为难,掌柜一再央求,某弟子终于叹息一声,小声对掌柜道:“你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 掌柜连忙点头,某弟子这才说:“实不相瞒,蓬莱师叔最近正在攒钱想买一件新法器,先还缺着一万两银子没有着落,你若是带着诚意帮他这个忙,估计事可成。” 掌柜合计了一下,一万两他还拿得出来,虽不是小数目却总比家里天天闹妖怪强,忙道:“还望道长代为周旋。”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某弟子手里,问:“敢问道长法号?” 那弟子说叫青训,又说让他三日后到昆仑城盂兰街三十八号院等消息,便随着众弟子走了。 至此血魂一案明面上算是了了。然而,后续却远非如此简单。 夜幕降临。 兰衣睁开眼睛,身体的疼痛如潮水般一点点退去。他依靠冥想以灵识周游全身经脉,每过於阻经脉时便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也亏得兰衣意志坚定,否则怕早疼得不是走火入魔也就放弃了。 衣袍被汗水浸湿,兰衣也不急着换,叫来小二准备热水,打算洗完澡之后再换新衣。拉开房门就见公冶靠在门口,兰衣笑道:“怎么在这?鸣柏他们回来了吗?” 公冶抬手替兰衣抹去额头的汗水,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匡广智的房间。兰衣会意,说:“小匡回来了,也一会儿再去看他吧,我先洗了澡。诶——” 公冶一听洗澡就要往屋里钻,被兰衣撑着门框挡住了,兰衣要笑不笑地瞥着公冶,说:“若你以后还想让我理你,就老实地在门口等会儿,你觉得呢?” 公冶砸了砸嘴,只得又退了回去。木头一样杵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兰衣放送水的小厮们进了门。不多时,小厮们出来,兰衣走到门口,见公冶乖乖杵着,便轻笑一声关门落栓。 门里响起水声,公冶站在门口,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慢慢现出一丝红来。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 匡广智带着哭腔吼颜柳:“你,你怎么又进来了?不是,刚刚都,都快撤出去了吗?啊——” 颜柳也带着哭腔,道:“我,我控制不住,我也知道该出去,可是,他他,他自己又进去了!你松点!松点!哎呦——” 匡广智:“你,啊——” 颜柳:“我,嗯——” 匡广智的脸早红成了猴儿屁股,此时眼角挂着泪,愤怒地瞪着颜柳,那小模样把颜柳看得莫名其妙地直咽口水。颜柳几乎是本能的狠狠撞了两下,匡广智立刻岔气一般哼了两声。 这两下仿佛同时打通了两人的任督二脉,令那两人俱是一愣。不可否认,就在颜柳刚刚顶到匡广智的那一点时,两人同时感觉到了彼此灵力同步的震动,匡广智不敢置信地望着颜柳,颜柳却反映过来,立刻如法炮制地狠狠顶住那一点。 匡广智的身体立刻颤栗起来,颜柳连忙将他抱在怀里。匡广智趴在颜柳的肩头喘气,几乎下意识地报出了一连串穴位的名字,两人同时调动自身灵力沿着穴位游走。每走一个穴位颜柳便狠狠撞一下,匡广智虽不情愿,这种时候却不得不迎合着他。 于是,彼此的灵力随着二人的动作灌输入对方的身体,又彼此纠缠相绕着乘以十倍的增加,那种感觉竟如鱼得水一般的惬意。 颜柳食髓知味,开始疯狂动作起来。他本就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是初行此道,哪里知道节制为何物?这一动可好,直将匡广智撞得放浪形骸,颜柳被刺激得更加兴奋,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灵气不知何时回到了各自的身体,然而‘啪啪啪’却依然在继续。 直至兰衣洗漱完毕换好道袍,和公冶二人站到匡广智的门外,听见里面一阵‘啊啊啊——’‘嗯嗯嗯——’‘慢慢慢点~~~’‘嗯哼嗯哼——’的奇怪声音时,兰衣纳闷地问公冶:“小匡在干嘛?” 四息后,只听公冶道:“你想知道?” 兰衣狐疑着点点头,公冶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兰衣,风儿一般地飞回了他们的房间。 第五十章 公冶如饿狼扑球将兰衣扑到了床上,兰衣被压得哎呦一声,还来不及喊,嘴就被公冶堵住了。 兰衣呜呜着瞪眼,衣裳很快被扒,头顶红灯频闪,立刻明白了隔壁在干什么!一瞬间,惊愕地想那两个家伙的进展也太快了点吧?然而这一瞬间的失神,正好给了公冶可趁之机。 公冶几乎没有给兰衣留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趁兰衣那一失神,将身上的棍子急急忙忙挤了进去。 兰衣疼得立刻发出一声高昂的惨叫,当然没有叫完,后半段被公冶用唇堵了回去。公冶认真亲吻兰衣,同时感受到兰衣浑身的颤栗,心里到底疼惜他,棍子只没进了一个头儿,便强忍着不在推进分毫。 少顷,兰衣的额头滚落豆大的汗珠,他抬手打公冶,呜呜着示意自己要说话。公冶与他四目相对,看清兰衣眼底的怒火便没有放开他继续加深了那个吻。 而兰衣也在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清晰地读懂了公冶眼中那满溢的爱意与温柔,兰衣心中狠狠一震!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疑惑和迷茫取代。然而兰衣的迷茫很快又因后继而来的疼痛转回了怒火。 公冶冠玉又动了。 兰衣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地方正被一点一点地撑开,在最初的干涩之后,身体自动分泌出了某种汁水,这一切都令他感受到了生理逆行的羞耻感。 兰衣虽然灵力被封,但作为神始的身体早已经过千锤百炼其耐受程度自然比尚未登仙的普通人要强出不知多少倍,因此他此时的状况相比匡广智要好得多,至少他没有受伤出血。 直到棍子整根没入,兰衣已颤抖着满身是汗。然而奇迹般的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当棍子顶到某一点,兰衣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酥麻感自尾椎骨处疾蹿上脑,这令他控制不住地舒服地哼唧了一声,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精纯至极地灵力潮水一般涌进了他的身体,那灵力毫无保留又乖顺无比,就像一个等待家长认领的小孩儿,停驻在他的丹田,等待他的分配。 这时,公冶转而吻了吻他的脸颊,继而埋首他的颈间粗重地喘息。 兰衣终于得以喘气,贪婪地大口呼吸片刻,才开口道:“这就是采补双修之法?” 公冶‘嗯’了一声,期待地看着兰衣,同时棍子上下动了两下,戳了戳兰衣的那个点。兰衣瞬间如过电一般,麻痒之中带着一点点暗爽。 兰衣几乎立刻便感觉到了危险,若修行如此舒服,自然会令人依赖成瘾,但这不是兰衣的道心,他当即大叫道:“我不双修!你快出去!” 公冶显然没有想到兰衣会如此抗拒,怔了一怔,继而收回了灵力却没有撤回木棍。 兰衣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退潮,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公冶接下来的动作却令兰衣再次抓狂。 “喂,你,你干什么?啊——” 干你!公冶心里想,目光定定地看着兰衣,如一头饥饿许久的野狼。木棍如打桩一般,一下下戳顶着那一点,兰衣‘啊啊啊’的叫声瞬间抑也抑不住了。 公冶冠玉目无表情,伏在兰衣上方专注地看身下之人脸上渐染红霞,没一会儿兰衣便如一枚桃花大馒头浑身泛起了粉红。 公冶冠玉低头于兰衣颈侧留下一枚吻痕,兰衣此刻□□练得浑身瘫软,自己那根棍子此刻也在公冶坚硬的腹肌上磨练得又硬又直,棍子前面湿哒哒的不时滴出透明的汁水。 公冶将兰衣的腿驾上自己肩头又是一阵狠命地欺负,没一会儿,兰衣便不堪操练眼角挂上了泪珠。 嗓子早就喊哑了,然而兰衣还是在叫,“慢点,慢——嗯!!”兰衣弓起身体,公冶就势将他托着。 肌肉撞击的声音,‘啪啪啪’地节奏非常快。公冶的吻一刻没停,这一会儿又在兰衣的肩头、胸口、肚肚上种下了无数亲吻的足迹,远远看去,竟如无数桃花开在了兰衣身上。 这真是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夜色渐浓,万家灯火。 许鸣柏和寇兵好不容易集齐了那半付药方上的十二味药材,匆匆忙忙赶回客栈,一把推开张虎雄的房间,屋里静悄悄的,除了躺在床上昏睡的张虎雄之外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寇兵道:“鸣柏你去叫兰衣,我去找小二让弄些晚饭来。” 许鸣柏应了声,便与寇兵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寇兵下楼去叫小二,许鸣柏去找兰衣,经过匡广智房间时,突然一声压抑地低泣令许鸣柏瞬间皱了眉头。他不由自主地站在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又一声急喘伴随着细碎却清晰地哀求之声传入了耳朵,只听那是匡广智的声音,道:“别,别再动了!求你了,求求你停,停!啊啊——” 紧接着是颜柳忘乎所以地声音,颤抖着道:“我,我管不住!太,太舒服了!我停不下来,停不了了!怎么办?啊啊啊啊!” “嗯~哼!”匡广智哭了。 颜柳慌了,连忙哄:“哎呀,你别哭啊?我弄疼你了?” “不、不、不、不是是是是——啊——” 颜柳:“啊啊啊啊啊!”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粗重的喘息,连隔着一扇门的许鸣柏都听出了满室的暧昧。许鸣柏满脸通红,已经猜到里面那两个在干什么了。他机械地转身,走到兰衣门口的时候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耳边仿佛还是刚刚那阵令人脸红心跳地叫喊声。因此,他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边进屋边呐呐地道:“从钱,我刚刚好像不小心撞破了匡兄和颜柳的好事!”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只直飞到脸上的靴子,以及公冶冠玉暴躁地怒吼‘滚!!!’那靴子混合了剑气,许鸣柏被打中腹部直直飞了出去。某个瞬间许鸣柏看清了床上的情形,当即震惊得合不拢嘴。妈呀,神马情况?!今天是七夕吗?怎么一个两个的竟集体窝在床上滚床单?!!! 许鸣柏这一靴挨得不算怨,因为公冶紧接着便挨了兰衣一拳,兰衣怒吼道:“你为什么没有栓好门?”并一脚将一丝没有的公冶踹下了床去。 公冶就那么光着走去关门。而许鸣柏还坐在门外,抱着只靴子呆呆地看着他,他看得很清楚,公冶冠玉的棍子很长很粗很爷们很给力,看得同为男人的他鸭梨山大,同时看着公冶冠玉面无表情向他走来,不为何他就想要咽口水。 门内,兰衣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蚕蛹一样坐在床上,吼道:“快关门!你愿意给他看,你两自己去开房!” 许鸣柏刚要开口解释,房门极快地‘啪’一声在面前关上了。 门内再次传出兰衣的怒吼,“你暴露狂啊!还不快穿上衣服!喂!你干嘛?住手啊,住手!唔!唔——” 许鸣柏:“……” 他抱着那只靴子默默地爬起来,欲哭无泪地想说好的一起为张二哥找药呢?说好的好兄弟一辈子呢?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你们说好的一起来虐他这只单身汪了呢? 寇兵见许鸣柏没精打采地回来,一脸诧异地问道:“他们都不在么?” “他们,”许鸣柏道,“他们都忙。” 寇兵摇了摇头,端起碗,小心翼翼喂张虎雄喝粥。许鸣柏趴在桌上一脸厌倦地看着那两人投在墙上的一双影子,心里更加难过。 第五十一章 许鸣柏伤秋悲秋了没一会儿,走廊上便传来颜柳喊小二让准备洗澡水的说话声。许鸣柏可算逮到机会问颜柳药材收集情况了,忙拉开房门,话还没来得急说,隔壁的房门也哗啦一声被拉开,公冶冠玉一身雪白亵衣面无表情地向小二招手,小二忙不迭地跑过去。 公冶只说了一个字‘浴’,小二忙点头应了,一溜烟儿小跑着去办,经过颜柳时还讨好地向他笑了笑。 走廊上剩下三人,公冶冠玉停了两息,问:“有事?” 许鸣柏极其尴尬,道:“找颜柳问点事情。” 颜柳正要关门,听到这话只得又站出来,眼睛却不时往屋里瞟,显是十分担心匡广智,然而许鸣柏已经走到近前,他只得耐心地问:“鸣柏有何事要问?” 这种气氛许鸣柏也不愿多待,开门见山道:“药材都找到了吗?” 颜柳想了片刻,才道:“似是还差一味……” “差哪一味?”许鸣柏当即有些焦急,原想着他们回来那么早应是都找齐了,没成想竟还差了一味?差一味还有心情滚床单,也真够让人无话可说的了。 “这……”颜柳绞尽脑汁想不起来,只得到:“你等下,我帮你问问广智。”说着便砰一声关上门将许鸣柏挡在了门外。 许鸣柏胸口一窒,还没缓过劲儿来,紧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公冶冠玉也关门落栓。 许鸣柏:“……” 屋里响起匡广智微弱的声音,不多时颜柳开了门,对许鸣柏道:“还差一味茱萸豆,”见许鸣柏不答也不动,颜柳只得又耐下心问:“鸣柏兄可还有事?” 许鸣柏勉强扯了扯唇角,郁闷得简直无法形容,心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扭头走了。他和寇兵打了声招呼,出了客栈去寻那最后一味药材茱萸豆。 小二着人抬上来两个大浴桶,分别送进兰衣和匡广智的房间。待众人走后,公冶和颜柳简直默契到了极致,不约而同抱起床上那人,小心翼翼放进了热水里。 兰衣被公冶折腾得浑身散架,泡了好一会儿热水才缓过劲儿来,他终于有了精神,于是,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公冶搓澡外加按摩的服务,一边花样百出地明嘲暗讽数落他,公冶却仿佛甘之如饴,一言不发乖乖听着,若仔细去看,不难发现他的嘴角勾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匡广智和颜柳双修过后,原本撕裂的伤口竟奇迹般地愈合了,匡广智甚至都没有发觉伤口是在什么时候愈合的。只是此时泡在热水里,没有感到一丝刺痛令他有些诧异。 颜柳这会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见匡广智趴在桶沿上一言不发,仿佛等着他伺候地样子,便一下红了脸,且非常自觉地拿过一块搓背的粗麻布默默蹲在了匡广智身后。 等几人终于收拾停当,叫上寇兵去对面吃晚饭,许鸣柏还没有回来。匡广智听说许鸣柏是去找原本自己负责的茱萸豆,当即便要去寻人回来,却被颜柳拉住了。 颜柳道:“你容易头晕,又容易被妖怪附身,还是换我去吧。” 匡广智脸上一红,刚要说不用,兰衣却突然问道:“容易被妖怪附身?小匡被妖怪附身了?” 颜柳连忙将下午天师围攻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就这么着,他一下午晕了三四次,按那些天师的说法是被妖怪附了身。” “什么妖怪?”兰衣问。 “说是什么血魂。”颜柳说。 兰衣眉头一皱,不由分说一把抓过匡广智的手腕,当即为他诊起脉来。出乎意料,匡广智的脉象不但没有一丝紊乱,更是稳定而强劲,仿若一个体力充沛的强人。 兰衣诧异,本想问他缘由,忽又想起那两人刚刚双修过,于是放开匡广智的手,转而拉过颜柳的手腕确诊。脉象果然一样的强劲。兰衣忍不住问公冶,道:“能看出他们两个的品阶吗?” 公冶点了点头,停了四息,道:“大有精进。” 兰衣不再多说,对那两人道:“血魂已经离体,不必多虑。”又问寇兵,“通灵门可有来送肉干?” 寇兵摇摇头,“我和许老弟回来之后,并未有通灵门人到访,不知之前可有人来?” 兰衣看公冶,公冶摇摇头。 兰衣不高兴地哼一声,说:“没想到通灵门中竟是一些不守信用的小人!也罢,明日我们便去昆仑城购置器械,再去那万里浆峡抓只回来!” 众人没有异议,一致认为早该如此。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刘凤失信于人,话说刘凤带着朱岩和另一弟子送连卓回通灵门,路上与请回药修的白世仁汇合。连卓的病情正如兰衣所说魂魄无碍却余毒未清,那药修虽只是一散修,却已修至三级老药师菊,只差一脚便可破镜封祖,药道九千卷也仅差一点便可通读尽解,本事自然不是一般散修可以比的。 那老药师为连卓诊过脉后,便道连卓病情不可耽误,此时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依然让刘凤等人将连卓放下,并即刻着手为连卓清毒。 刘凤见这架势,便命白世仁和另一弟子留下照应,自己则带着朱岩匆匆赶回昆仑城向本门汇报。可惜刘凤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点儿,他才回到门中,正赶上掌门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司徒小师叔又莫名其妙玩了失踪,掌门自然大发雷霆,不但将坐下其余弟子挨个骂了一遍,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今日西琼大院里的事件归为丢人现眼一类,将刘凤狠狠骂了一边罚到小黑屋里关三天辟谷自省。 刘凤简直欲哭无泪,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大喊:“连师弟还躺在半路上,掌门灵圣不能弃他于不顾啊!!” 这一喊倒是成功取悦了掌门,他老人家甩袖子骂了句‘还算有良心’,到底还是派人接了连卓等人回来。 可是这样一来,就算刘凤有心,答应兰衣的肉干也只好等到三日之后了。 第五十二章 话说许鸣柏找茱萸豆,一连找了三条大街,扫荡了三十多家药店,最终一无所获。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闭市打烊的时候了。说不着急怎么可能?许鸣柏真恨不得大吼一声老子要买茱萸豆,有货的赶紧供上来!当然最后他没有喊,而是认命地穿街走巷继续钻药店。 这时,前方不远处一家非常大的药店门面吸引了他的注意。门面很宽,目测十丈有余,两层高的木楼,通体刷着鎏金蓝漆,门面上悬一红木长匾,上书‘南岐药堂’,店里灯火辉煌,出来进去行人不绝。 许鸣柏眼见要蔫儿的希望,瞬间又燃烧起来。他带着欣喜冲进店门,张开就喊:“小二有茱萸豆吗?”喊完往柜台里一看,许鸣柏当即有点儿傻眼。 柜台里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英俊青年,那青年男子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他,眉眼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许鸣柏呵呵一声,挠了挠脑袋,走向柜台,开口前还略有些不好意思,问:“你是这里的掌柜?” 那华服男子却道:“你若有隐疾,可直接上二楼,先生还未走!千万不可乱吃药,万一一个弄不好,不举……” “我是药修!”许鸣柏咬牙切齿,脸微微涨红。茱萸豆确实有壮阳的功效,然而计量却也需运用极其巧妙,否则便会过犹不及,钢极必折。 华服男子脸色冷淡下来,似是有所防备,淡淡道:“既如此,公子自治去吧,我这店里本就没有公子要的东西。” 许鸣柏莫名其妙,这华服男子表现的也太明显了吧,听见自己是药修,竟然连生意也不做了?他和药修有仇吗?然而没等许鸣柏开口问清楚,一阵咚咚咚地楼梯响声伴随着一人的大呼‘药修在哪里?’便传入耳来。 许鸣柏和那华服男子同时望向楼梯口,只见一人身着药修宽袍广袖,白色蝴蝶一般飞快转过楼梯转角飞奔到了眼前。 许鸣柏看着眼前的药修小童颦眉不语,总觉得十分眼熟。 华服男子则是一脸无可奈何,忙几步走出柜台,伸手将那药修小童拉到身边,也不顾店里其余人等诧异目光,一把将人拦腰抱住,那占有的架势摆了个十足十。继而,他戒备地望着许鸣柏,就好像许鸣柏随时要跟他抢人似得。 许鸣柏只好又尴尬地呵呵了一声,这等虐汪的情节为什么接二连三地找上他?本想抬脚走人,奈何寻找茱萸豆迫在眉睫,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就是药修,不知这位道友可知哪里有卖茱萸豆的?” 那药修还未开口,华服男子便撒娇一般,轻唤了一声‘仙儿’。 叫‘仙儿’的药修嘴角抽搐,当即朝华服男子怒道:“别这么叫我!” 华服男子道:“那叫什么?宝贝儿?” 药修直接黑了脸,狠狠跺了一脚,道:“滚开!”华服男子倒抽一口气,当即抱着脚,跳着转圈儿。 药修这才得空仔细打量许鸣柏,忽然,眯着眼道:“我见过你!” 许鸣柏一笑,说:“我也觉得道友十分面善。” 药修讥嘲地一勾唇角,点点头,也不多说,只问:“你找茱萸豆做什么用?” “为一位朋友治病。”许鸣柏如实相告。 药修说:“茱萸豆我可以卖给你,不过你要带我去看看那位病人。” “这……”许鸣柏略一犹豫,想了想,说:“道友想见,也并非不可,不过情况紧急,还请道友带上茱萸豆,随我一同去看病人,如何?” “可行!”那药修小童,出乎意料地痛快,说完便转头对那华服男子道:“我要随他去出诊,茱萸豆先给我称上二斤。” 华服男子不说话,死命瞪着许鸣柏。 许鸣柏尴尬地说:“用不了那么多,四两足够了。” 药修转脸就说:“称四两。” 华服男子咬牙齿切,道:“一百两银子一两,先付钱,概不赊账!外加出诊费一千两!拿钱来!” 许鸣柏咬牙道:“在下身上并未带这么多银子,还请道友随我回到客栈去取。人命关天,事不宜迟,我药门一项医者父母心,还请二位宽限片刻!” “医者父母心,我这就随你去!”那药修竟是率先冲出店门。 许鸣柏:“……” 华服男子一脸阴晴不定。然而,自己家的惹祸精不知又那根筋搭错了,看这架势今儿是死活都要掺一脚,于是只好认命地称了四两茱萸豆,不情不愿地跟着出门。 门外,那药修小童已与许鸣柏勾肩搭背地走出老远。华服男子普一看清,立刻怒得大吼一声:“南宫瑾!!”满嘴喷出浓浓的警告酸味。 南宫瑾不悦皱眉回瞥,挑衅地冲华服男子一挑眉,那欠[哔——]的模样立刻引得华服男子冲将上来。 “快跑!”南宫瑾一把扯起许鸣柏撒丫子就跑。 许鸣柏忽然有种陷入莫名其妙三角恋爱中,并非常有可能发展成为无限接近炮灰小三的角色,顿时欲哭无泪。然而,为了茱萸豆,为了张虎雄,他忍!! 南宫瑾一边拉着许鸣柏夺命狂奔,一边不顾形象地玩命尖叫‘司徒泽要耍流氓啦,大家快拦着他啊!!’ 这一声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只见自西琼大码的四面八方无数道青灰色的人影如狂风暴雨一般向他们汇集而来。 司徒泽暗道一声糟糕,连忙提气腾空,踏起云步几下追上南宫瑾和许鸣柏,一手一个将两人提起就跑。 南宫瑾被拎着嘴里还不老实地念叨着,“早这样多好?偏你就总喜欢玩那老鹰捉小鸡的一套——诶,对了,师兄咱们往哪边儿走?” 被自行贴上师兄标签的许鸣柏:“……” 麻痹谁是你师兄啊?不要乱叫!虽然很想这么骂,但许鸣柏还是说出了西琼客栈的地址。 于是,在司徒泽这个强力飞行器的运载下,不过片刻,三人便到达目的地。 此时,兰衣等人才刚吃过晚饭,自西琼客栈对面的西琼大酒楼出来,刚巧全程目睹了天上掉下个——不,掉下三个好弟弟的现场版。 兰衣‘嘿’一声,许鸣柏立刻心有灵犀听到了,连忙转过头,见到众人,立刻如见亲人一般,泪眼汪汪穿过人群跑过来。 兰衣顺手摸了摸许鸣柏的头,笑问:“怎么啦?被谁欺负啦?” 许鸣柏拍开兰衣的爪子,将找到茱萸豆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指了指对面那二人说:“茱萸豆在他们手里,其中那个药修要求给张二哥看诊。” ‘哦’。兰衣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边带领众人穿街而过,及至近前看清那药修的模样,兰衣当即眯了眯眼,阴阳怪气儿地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那天抱铜炉的小兄弟么?” 被兰衣一说,许鸣柏终于想了起来,这面善的小童,原来就是那个抱着二级铜炉当宝贝的小仙童。 南宫瑾‘哼’一声,傲娇地抬起下巴,道:“死胖子,记性还不错!” 出乎意料,兰衣竟没生气,噗嗤一笑,摆手道:“误会了,误会了!真不是我记性好,主要是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人将二级铜炉当宝贝,印象深刻!” “你——”南宫瑾气噎,上前一步撸袖子要开打,却被司徒泽拦了下来。 “你拦我干嘛?没看见我要揍他吗?”小仙童南宫瑾气急败坏,竟冲着司徒泽拳打脚踢地闹腾。 司徒泽任他胡闹,眼睛直紧紧盯着站在兰衣身后的公冶冠玉。毫无疑问,刚刚南宫瑾上前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在公冶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兰衣打量一眼司徒泽,见他肩上背着个包袱,料想里面装得定是许鸣柏之前说的茱萸豆,便道:“既然你们之前与鸣柏有约,那便按约定来,动手之前,且先随我到里面看眼张二哥,请吧!” 司徒泽见公冶按兵不动,又见兰衣办事还算靠谱,便抱着仍不依不饶地南宫瑾退开一步,让出了门口。 兰衣觉得这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还挺上道儿,便笑了笑,率先走进客栈。 几乎在众人相继进门的同时,西琼客栈便被身着青灰色道袍的通灵门弟子们包围了。 第五十三章 门外的变故,公冶即刻察觉,他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司徒泽手中抢过那个包袱,继而脚下一旋,反掌为爪,在司徒泽惊怒地瞪视下,一手拎住南宫瑾的后衣领将人拽到一旁。而南宫瑾的挣扎在被公冶捏住脖子时停了下来。 “你,你你,你们要干嘛?!!”南宫瑾梗着脖子,眼睛戒备后瞥,却不敢随便乱动。 公冶不吭声。 这时外面的通灵门弟子却已经按捺不住,大喊道:“司徒小师叔,掌门命弟子们请师叔回去,小师叔你快出来吧!” 南宫瑾立刻向司徒泽投去控诉的眼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看你惹出的好事,还不赶紧滚蛋? 司徒泽重重呼出两口气,哀怨地瞪了南宫瑾两眼,道:“不用管他们!我能救你!”话落,两袖同时一抖,众人只觉眼前一片白光闪现,数十只雪白的蝴蝶托着荧光般的光尾瞬间将在场众人围了起来。 兰衣喊道:“兄弟们别动!”他诧异看向司徒泽,忽然笑道:“你竟然用花粉蝶做式神?” 司徒泽哼一声,显然对自己这个式神极有自信,倨傲道:“你也不错,居然能认出我的式神。” 兰衣垂首嘿嘿两声,说:“我还能破了你的式神!” 司徒泽一怔,怒道:“口出狂言!不知好歹!”同时,双手飞快地结印,无数光丝以肉眼可见之态自他的十指尖上飞扬而出,如一张张开的大网将被花粉蝶围住的众人罩在其中,光丝在司徒泽的操作下交错编织,且越编越密,细丝自动连上蝴蝶的光尾,将白色的蝴蝶黏在光网之上。蝶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大,很快网格与蝶翼相融,蝶翼与蝶翼相交后也渐渐融合,被围的众人如同置身在一个巨大的茧中, 许鸣柏焦急地问兰衣,“怎么办?” 兰衣镇定地道:“口水办。” “啊?”许鸣柏瞪得眼珠差点掉出来。 兰衣却痞痞一笑,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狠狠对着那网‘呸’了一声。口水喷到光网之上,如同火星落到宣纸上,发出‘滋滋’轻响。 许鸣柏当即大呼一声‘好’!转身对那光网‘呸’起来。一时间‘呸呸’之声不绝于耳。 网外,司徒泽暗骂一声,瞬间将灵力提到顶点,那网上千疮百孔的口水洞立即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兰衣嘿了一声,说了句‘有点本事’,胖爪爪却直接摸上腰带,对众人吆喝道:“兄弟们,尿他!” 兄弟们:“……” 此刻,自刚刚到现在,一直无所作为的公冶,忽然转头对光网‘呸’了声。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拒绝成为暴露狂的决心。 自公冶冠玉之后,匡广智默默转身对着光网继续‘呸’起来。许鸣柏摸了摸裤腰带正打算继续呸,却被兰衣一把拉了过去,兰衣挑动眉毛,一脸猥琐地瞄着他的裤裆。 许鸣柏:“……” 这时颜柳边解裤子边凑过来,浑不在意地问,“鸣柏兄,你可是被看着尿不出来?” 许鸣柏的脸早红到了脖子根,结巴地道:“不,不是!” “哦,”颜柳说:“我以为你被看着尿不出来呢,其实习惯就好了,你要多练习,看我——” 另一边,匡广智的脸莫名其妙地一红,继而重重哼了一声。 颜柳:“??”他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了匡广智微红的耳廓。 而此时,兰衣又将寇兵拉了过来,并对众人道:“寇兄负责上面,颜柳负责中间,鸣柏你负责底下就好了,我负责画圈!” 眼见众人裤子马上要脱了,一直被镇压着的南宫瑾突然吼道:“你们不准尿!老子最怕尿骚味!你们敢尿,信不信老子吐你们一身?!!” 兰衣呵呵笑着回头看,冲公冶使了个眼色,公冶会意点头,只听兰衣道:“那可真是对不起仙童了,哥儿几个的命都快被你姘头玩儿死了,撒泡尿不过是自保,要不,你让你姘头把这网撤了呀?” 南宫瑾立刻没命大吼:“司徒泽你听见没有?!还不快把网撤了!” 已经听到的司徒泽:“……” 司徒泽心想,外面那群兔崽子肯定正支棱着耳朵听得高兴,这种时候,自己这个小师叔若是在小混球面前服了软,那以后还不得被兔崽子们笑话‘惧内’?不行,绝对不行!所谓夫纲便是要在这种时候拿出来震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司徒泽调动浑身灵力将光网催到极致。 与此同时,兰衣大喊‘一、二、三、尿!’ 四根水柱同时滋上光网,兰衣抖动自家老二,于寇兵、颜柳、许鸣柏水柱外围画出一道门的轮廓,瞬间光网如被切割的木料俨有支离破碎之势。 兰衣看准时机,大喝一声‘起’! 公冶冠玉提起南宫瑾,悠然拍出一掌,那道被兰衣等四人融出的光门卷着滋滋冒烟的尿液被掌风冲破飞起,至此光茧出现了一个洞,公冶拎小鸡一样提着南宫瑾腾空而出,兰衣等人紧随其后鱼贯而来。 南宫瑾被尿味熏得七晕八素,于空中便‘哇’地一声大口呕吐,公冶就势将他一扔,准确无误地打中了脸色苍白地司徒泽,秽物喷了司徒泽一身,两人叠着重重摔倒在地。 光茧轰然破碎,化为一阵莹□□末,随风散了。 兰衣几步走到两人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幸灾乐祸地笑道:“怎么样?这下信了吧?早跟你说了我能破你的式神,你偏不听。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人说话一项算数,随时欢迎你们来找鸣柏履行约定。茱萸豆谢了,两位请便!” 说完,兰衣便带着众人径直穿厅而过,走上楼梯。二楼廊上几个胆大的看客,当即便大声叫好。门外的通灵门弟子也终于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看到自家的小师叔竟被一群无名小足打得如此狼狈,当即愤怒起来,各种咒骂之声如滚开的沸水般汹涌澎湃,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去替他们的小师叔打回来。 兰衣站在楼梯上,望着底下厅里群情激奋的通灵门弟子冷笑数声,暗道阿帝的通灵门也真是没落了,底下怎么尽是一些如跳梁小丑般的角色,看来自己之前真是看走眼了。 通灵门弟子们骂了一会儿,见兰衣等人完全不理睬自己,以为他们是见己方人多势众怂了,遂得意地将自家小师叔和小师叔家的南宫瑾带回了昆仑城。 而兰衣这边,二十四味药材已经全部集齐,只等再抓一只黑老怪取肉便可开始炼药。治疗张虎雄的病指日可待,许鸣柏和寇兵兴奋得整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兰衣一脸不耐烦地将精神恍惚的许鸣柏和寇兵塞进马车,又指挥公冶冠玉将昏迷不醒的张虎雄弄进车厢,之后他只得坐在车辕上,不得不与公冶一同充当车夫。匡广智和颜柳默默翻身上马,互看一眼,不约而同为车里那恍惚的两人点上根蜡。 队伍缓缓启程,身后突然传来‘小东家留步’的呼喊声。 兰衣眉头一皱,不耐烦道:“颜柳!” 颜柳自然明白这种时候不能触了兰衣眉头,于是,一声没敢吭,乖乖打马回旋迎向追过来的狐狸脸掌柜。 “什么事?”颜柳烦躁地瞪他。 狐狸脸掌柜连忙自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讨好地双手递过去,道:“小东家留着路上零花~” 颜柳劈手夺过,一秒都没耽误,掉头跑了。 狐狸脸掌柜望着自家少爷渐渐没于人海的背影,感慨道:“儿大不中留啊!” 颜柳一口气儿跑了两里,终于追上了大部队,见兰衣对自己还是那么爱答不理,显然心情还是很糟,便将怀中银票数了十张出来,递给兰衣道:“喏,拿去买糖吃!” 兰衣将银票接过,终于‘哼’了一声,当看清银票上的数目五千两,立刻嘿嘿了一声,等数过银票的数量,立刻眉开眼笑。兰衣站在车辕上,摸了摸颜柳的头,说:“小颜长大啦,怎这么懂事呢?” 颜柳也嘿嘿一声,遂不要脸地说:“我一向如此!” “嗯,不错,再接再厉!” 兰衣正要再摸摸颜柳的脑袋,冷不防被公冶用力一扯,哎呦一声跌了回去,公冶就势一搂将兰衣箍进怀里,兰衣下巴磕在公冶肩膀上,气得张口咬上他的脖子。 公冶一言不发,也不管他,任他啃来啃去。 颜柳挠挠头,策马追上走在前面的匡广智。 “我回来啦!”颜柳说。 “哦。”匡广智看了他一眼,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颜柳见匡广智好似十分不快,当即便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慌乱。其实自昨日众男破茧而出后,匡广智对他的态度就不知为何忽然冷淡了下来,明明晚饭之前两人还水□□融亲密无间来着,怎么一转脸就像换了个人似得,不管自己怎么问,那人就是不说。颜柳问不出来,昨日回房后其实睡得也不太好。 颜柳心道,世人都说找个药修做道侣夫复何求,却不知这些药修的心思太难猜,女人与之相比,皆甘拜下风!可怜憨傻呆萌的小颜颜却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爱情是智商的天敌,分分钟搞得你意乱情迷。 颜柳从小到大没哄过人,这下彻底没辙了,只得将怀中银票尽数掏出,讨好地递到匡广智面前,道:“你留着路上零花吧~” 匡广智愣了一下,终于笑了,尽管是无奈地笑,他望向颜柳,心道,傻子!那眼中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道:“你家里人给你的,自然是你自己留着零花。”说罢便握着颜柳的手将那厚厚一叠银票给他揣了回去。 颜柳怔怔盯着匡广智的眼睛,只觉得这晨夏的景致尽数失色,什么百花怒放,什么溪水长流,什么青山永在,什么雪域神峰,那些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人好看!他鬼使神差地一把抓住匡广智抽回的手,用力将其按在自己左侧的胸口上。 那里颜柳如雷般的心跳咚咚咚地传到匡广智的手心里,继而传递进了匡广智的心里。两人皆是面红耳赤,一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声,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多么美好。然而,总有人反射弧粗大漫长到毫无边界,偏要在这种时候冒出来破坏和谐,只听兰衣一声急喊:“诶,小匡,你不要那银票,都给我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匡广智触电般忙抽回自己的手,颜柳气急败坏地扭头吼道:“不给!” “什么?”兰衣瞪眼,指着颜柳对公冶说:“把他的银票给我抢过来!” 公冶二话不说,狠狠堵住兰衣的嘴唇。 前方传来颜柳放肆的大笑声。 公冶亲得肆无忌惮,兰衣毫无反抗之力。在兰衣即将窒息之前,公冶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开了他,兰衣脸已红得发紫,瘫在车辕上猛喘,眼波含水,狠狠横了公冶一眼。只这一眼,公冶的棍子瞬间便硬得站起。 他手指抹着兰衣嘴角溢出的水渍,忍不住又低头亲在他唇上磨了磨,在兰衣张嘴欲咬之际,一个旋身,箭翎一般弹射出去。 前方传来颜柳惊慌尖叫:“真抢?!!啊啊啊,公冶前辈我错了!” 兰衣靠在车辕上哈哈大笑,郁闷了一早上的不快,这才真正烟消云散。 一路鸡飞狗跳,众人终于赶到昆仑城。 第五十四章 昆仑城是一座沐浴在圣光之中的山城。城中屹立着一座百层高塔,于这群山峻岭之中仿若又一座山峰。高塔之上悬着一面巨大的太极铜镜,反射着远方山峦之间的皑皑雪光,令整座山城沐浴在一片神圣光辉之中。 城中多是木质建筑,因此城墙修得极高,城外还开凿了一条经年长流的护城河,以防天干物燥走水之需。 此时,兰衣一行人已来到城门外,于往来行人之中随波逐流排队接受门将的搜查,及至近前,一队卫兵突然冲出城来,毫无预兆地将他们包围起来。 嘿?!兰衣跳下车辕,冲那为首的将领不客气地说:“干嘛啊?光天化日你们这些当兵的,要公然欺负老百姓啊?” 那将领重重哼了一声,嘲道:“是不是欺负你们,要搜过才知道!”随即一摆手,“搜!” “等等!”兰衣怒了。 然而,没人理他,那些士兵瞬间疯狗一样扑了上来。于此同时,公冶、颜柳、匡广智同时出手,漫天药粉中,公冶的剑气天女散花般四射开去,颜柳剑不出窍,只以剑柄也敲晕了数人。 兰衣站在马车前,冷冷看着那满脸惧惊的将领笑。这等战力,人群自然都躲得远远的,生怕一不留神小命就被殃及。 短短瞬间,那将领慌忙喊道:“撤!”并率先屁滚尿流地跑回城里,城门在城外一众人面前轰然关闭,立刻引起了群情激奋。 不少被关在城外的富家子弟仗着家中与昆仑城首以及通灵门的关系,破口大骂。更多商旅则是连忙放出飞鸽传书与城内自家商行互通有无,就盼着商行赶紧想想办法,把货弄进去,别耽误了买卖。 还有一部分人则是渐渐聚到兰衣等人周围,有好奇,有打探,也有看着罪魁祸首的埋怨。 不多时,城楼上一行官员模样的人现身,为首一人是个留着两缕美髯的中年文士,看他的官袍定是这昆仑城的太守了。 那人一露面,城外立刻沸腾了,各种‘放我们进城’的喊声简直就像烧开的沸水。太守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抬手压了压,朗声道:“各位稍安勿躁,本官自会为你们做主!” 一连说了好几遍,人群才静下来。 太守咳了一声,道:“昨日,通灵圣人给本官托梦,说今日有一群私自携带了恶鬼的歹人要潜入我昆仑城,因此本官特意交代城卫要加强盘查,以防歹人入城,民不聊生。没想到竟然有人出手将我将士打伤,可见定是做贼心虚,私藏了恶鬼!”话落,太守遥遥一指兰衣的方向,众人的目光唰地聚焦过去。 兰衣不卑不亢,冷冷一笑,大声道:“一派胡言!” “你说什么?!”太守怒喝。 “我说你放屁!”兰衣肆无忌惮,“什么托梦,全是胡扯!你这么胡编乱造你们通灵圣人知道吗?!所谓恶鬼更是子虚乌有,”兰衣霸气地一撩车帘,瞪着太守道:“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得恶鬼?拜托你下次找借口,能符合点儿常识吗?” 车帘挑起的瞬间,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城上城下只有兰衣不以为然的声音在回响。 这种状况,兰衣自然立刻察觉出了不同,他猛然回头,向车厢内看去,眉头立即拧了起来。只见,许鸣柏和寇兵不知何时已将张虎雄扒了个精光,正一左一右分别抱着他的一条膀子在磨牙。说是磨牙,那是好听的。事实上就连没有灵力的兰衣都能看出,许鸣柏和寇兵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那东西要吃张虎雄,而许鸣柏和寇兵却潜意识地在抗拒,也正因如此,张虎雄现在还能活着,而不是被啃食遗尽。 兰衣,心思飞转,当即甩了车帘,对城楼上一拱手道:“多谢太守大人提醒,不然我这几个兄弟恐怕就要自相残杀了。不知城上可有通灵门的道友在?可否请通灵门出手救我兄弟一命?” 城楼上人听闻次话,齐齐一愣,竟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兰衣会如此善变——明明上一秒还在骂人,一转脸竟然就敢厚着脸皮请人帮忙。且不论这得需要多厚的脸皮,单是这份随机应变又处变不惊的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太守暗道此人不简单——简直太不要脸。然而兰衣此刻彬彬有礼,态度又良好友善,就算太守本意是要找茬,此刻竟有些无从下手,否则,便会在气度上被兰衣比下去。 太守一时没了主意,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黑衣男子这时突然上前一步,对太守道:“大人尽管答应他就是,我通灵门一向扶贫济弱,此人既然诚心相求,我等怎可坐视不理?” “既然南海灵尊开口,那本官这就开城门放其余人等进城?”太守不很明显地讨好问道。 南海灵尊点点头,道:“开吧!”说罢,南海灵尊微一提气,指尖捻决,脚下幻化出一朵红莲,他踏莲而来稳稳落到了兰衣面前。 “红莲浴火?”兰衣挑眉,点头道:“式神选得不错。” 南海灵尊诧异打量兰衣两眼,见兰衣一丝灵力也无,遂不在意,只淡淡道:“你到是见多识广。” 兰衣不接话,只问道:“我两个兄弟怎么了?” 说话间,南海已挑起车帘,随手甩出两条乾坤绳将许鸣柏和寇兵捆了,道:“童子之身,易被恶鬼纠缠,暂且制住,待本尊回了门派再将恶鬼抽出即可。” 兰衣看着南海似笑非笑,不说话。 南海脸上不自然之色一闪即逝,皱眉道:“怎么,你不信我?” 兰衣点了点自己脑袋,道:“区区两只恶鬼,你一介灵尊要灭了他们竟然还要回到门派?你是看不起我的智商,还是看不起你自己的智商,啊?” 一瞬间,南海的脸上显出气急败坏,怒吼道:“还不快出来!都说了,本尊最不会撒谎,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兰衣眯眼望去,城门边上冒出一个脑袋,紧接着一袭雪白衣衫花蝴蝶一样蹬蹬蹬地跑了过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刚给兰衣‘送’过茱萸豆的小仙童南宫瑾。 他一路跑来,先是恶狠狠瞪了兰衣一眼,又冲匡广智抛了个媚眼,继而畏惧地绕过公冶,用力撞开颜柳,这才一脸灿笑地扑到南海灵尊身边,撒娇般叫道:“舅舅!” 南海灵尊气哼哼重重喘了两口,一甩袖子,对兰衣道:“罢了,直说无妨。” 兰衣却先笑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冲南宫瑾一拱手,道:“小仙童别来无恙啊?” 南宫瑾扭过脸傲娇地哼了一声,道:“要救你兄弟,就到通灵门来!” “不去!你们一定已经备下刀山火海就等我们往里跳呢?”兰衣慢悠悠道。 计谋被道破,南宫瑾小脸瞬间涨红,急赤白脸地对兰衣说:“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胆小如鼠?!为救兄弟纵是两肋插刀又如何?!就算是刀山火海该跳也得跳啊?” “可是你舅舅刚才已经答应了,要救他们,纵是我不去通灵门,难道他就不救他们了吗?”兰衣又转向南海,道:“灵尊刚刚不是还说通灵门一向扶贫济弱,既然我诚心相求,又怎可坐视不理吗?这话大家可都听到了?” 兰衣声调渐高,此时城外众人正在有序排队地进城,还有不少等在城外,众人闻声纷纷向这边望来。 南海灵尊瞬间有些下不来台,口气不善地对兰衣道:“人,我自然会救,但是通灵门也请你们走一遭!” “刀山火海,我才不去!”兰衣往车辕上一坐,死猪不怕开水烫。 “没有刀山火海!”南海灵尊怒了。 “舅舅!”南宫瑾不干了。 “闭嘴!”南海灵尊瞪他一眼,南宫瑾委屈地一扁嘴,似是要哭。 “你要是敢哭,就给我滚回京城去!”南海灵尊一句话,成功令南宫瑾的眼泪憋了回去。 “没有刀山火海。”南海灵尊的目光逐一扫过兰衣、公冶等四人,将那话又说了一遍,见众人没有反应,又道:“我以通灵门首席大弟子之名,邀请各位到我通灵门做客。” 这次,兰衣点点头,道:“如此,便叨扰了。不过,在此之前,还请灵尊出手,先救我两个兄弟!”话落,兰衣挑起车帘,静静注视着南海灵尊。 南海灵尊眼也没眨,一手负于身后,一手飞快翻转,眨眼之间两道黑气带着尖啸之声飞入了他的袖内。灵尊将袖绳一抽,袖口缩到手腕上,宽大的袖袋只鼓了两鼓,便不再动了。 南宫瑾顾不上生气,惊讶道:“舅妈真将牢布袋封到了你袖子里?” “别胡说!”话虽如此,南海灵尊的耳朵却难得浮现微红。 兰衣并不多言,只对南海灵尊一拱手,道句‘多谢’。 南海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兰衣与他一同入城。 公冶坐上车辕,颜柳、匡广智翻身上马,于兰衣和南海身后缓缓跟着。 车厢内,许鸣柏睫毛颤动,缓缓清醒过来。 第五十五章 兰衣会答应与南海灵尊走这一趟,实则也是有自己的考量。自打发现许鸣柏和寇兵被恶鬼附身,再加上小仙童南宫瑾的出现,兰衣基本已经可以推断出整件事情发展的经过。大概上次在西琼大码,南宫瑾被兰衣落了面子便一直怀恨在心,直到许鸣柏寻茱萸豆遇到了他,他便想要一举找回场子,因此才会带着司徒泽随许鸣柏来到客栈,可惜他带来的打手实力显然不如公冶冠玉这根木头,最后不但被打得落花流水,更是被各种秽物再次折辱了一番,而这次还是当着众多通灵门弟子的面,这丢人丢得更到家,怨气肯定也就更大呗。 至于那缠住许鸣柏和寇兵的恶鬼,多半也是出自通灵门人的手。兰衣记得阿帝在制定门规的时候曾经明令禁止过通灵门弟子御鬼残害普通百姓,那么这恶鬼多半也不是普通的恶鬼,很有可能是某个通灵门弟子的式神。这也是为什么南海灵尊最初坚持要回到通灵门内才肯出手的原因吧。多半到了通灵门内式神的主人便会现身。 不过,现在恶鬼已经被南海灵尊收了,等于直接杀了那人的式神,不知之后会不会引起内斗。 敢用恶鬼做式神的人,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兰衣对此非常好奇。他更好奇的是,通灵门的掌门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弟子中有人以恶鬼为式神吗?那他又为什么会容忍这种人待在通灵门内呢? 兰衣见南海灵尊在旁引路,一脸严肃并不多言,便随口问道:“昆仑城内孤魂野鬼还真是多呀?” 南海点点头,道:“此地紧邻万里浆峡,从事灵□□易的商行又不计其数,每个月都有许多被商行雇佣而来的猎户翻过昆仑雪山去那边抓灵兽,可惜进去十个,生还而归的不过二、一,因此游魂众多,更有一些人死后魂魄被魔兽腐蚀变为恶鬼,不得超生,也是作孽。” 兰衣道:“灵尊既然心系苍生又与太守交好,难道就没有想过什么办法阻止商行这种行径吗?” 南海悠悠叹息一声,“自五年前出了滚江白一事,朝廷已经下了禁猎令,可惜禁来禁去,禁得不过是普通百姓的财路,那些大商贾控制的黑市反而更加肆意猖獗,你知道如今一颗滚江白的灵蛋已经标价到多少了吗?” 兰衣心中一动,好奇道:“多少?” 南海伸出一掌,兰衣说:“五百两?” 南海摇头,兰衣又说:“五千两?!” 南海点头,叹息道:“五千两黄金,够一般百姓家两辈子的开销了!” 兰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攥紧胸口的金锁。乖乖,没想到齐佑律他爹弄到的那颗滚江白的蛋竟然值这么多钱?!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是黄金啊!兰衣嘿嘿一笑,垂眸不语。 南海灵尊斜眼看兰衣,突然道:“道友此次来我昆仑城,莫不是也要去那万里浆峡抓魔兽?” 兰衣恢复了冷静,笑道:“若是通灵门肯旅行诺言,我等本是不必去那劳什子的万里浆峡的。” “哦?此话怎讲?!”南海灵尊眉头皱了起来,显是没有料到兰衣会有此一说。 兰衣遂将在西琼大院之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悠悠叹道:“也不知那刘凤道友发生了何事?想必他应不是故意如此。”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南海灵尊尴尬地说,“他被掌门师父关起来了。” “啊?”兰衣傻眼,不会吧,要不要这么凑巧!等他听完南海灵尊的解释后,一张脸上只剩哭笑不得。 南海灵尊却说:“既然众位道友是连卓的救命恩人,黑老怪的肉干,我门自然应当奉上,此事,待我回了门派便即刻着人去办!” “那,真是,有劳灵尊了!”兰衣此时直感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没想到这南海灵尊到是个耿直的人。 通灵门在昆仑城的地位显然极高。南海灵尊在前开路,沿途百姓不但自觉让路,更是立于两旁躬身行礼,兰衣这次跟着南海灵尊终于享受到了座上贵宾的优待。 他们一路拾阶而上,穿过大半个昆仑城,终于到达位于半山腰上的通灵门大本营。主大门与他们此刻所站的位置上中间隔着一片乱石阵,兰衣眯眼望了一眼依稀看出了几分门道。随口说了句‘两仪生死阵’,竟引得南海灵尊一声惊呼。 兰衣被吓了一跳,闪到一旁,皱眉道:“怎么了?” “不,不不!”南海灵尊连忙摆手,欣喜道:“道友竟然识得此阵?!” “有什么问题?”兰衣一脸莫名其妙。 “切!”南宫瑾不屑的哼声插1进来,撇嘴道:“舅舅,他不过是侥幸蒙对了,你何必大惊小怪?” “放肆!你给我闭嘴!”南海灵尊冲南宫瑾怒吼完,转过身来,立刻一脸敬重地对兰衣说,“敢问道友仙师尊号?” 兰衣是自学成才自然没有仙师一说,遂直言相告,道:“小弟只是幼时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因此知道这两仪生死阵有九九八十一个入口,进易难出,且阵法随着季节、气候、时辰的不同,随时变化。想要破此阵,则必经过一番精确推演不可。” 兰衣一边说,南海灵尊望着他的目光便越发明亮,待他说完,南海灵尊长长出了口气,一幅安心的模样,道:“那便有劳道友了,实不相瞒,本尊实在忒不耐烦算这些劳什子的机关!” 兰衣:“……” 南宫瑾哼!哼!哼!不服气地道:“舅舅,我也可以的!” 不说还好,他一说,南海灵尊的火腾地就上来了,怒道:“出来的时候是谁说定能算出生死门?结果呢?我那十余位弟子不是照样被关在了阵里?若不是本尊带你强行突破结界,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大话?!” “我——”南宫瑾自知理亏,却死要面子,强辩道:“还不许人有那么零星的几次失误么?” “你!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南海灵尊失望之极,重重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道:“你总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做什么都不肯全力以赴,也难怪鹤羽大药王不喜欢你!唉!” 这话显然戳中了南宫瑾的心事,令骄傲的少年瞬间眼圈通红,他瞪着南海灵尊,泪水在眼眶里咕噜噜地转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心灰意冷般吼道:“反正我在你们眼里永远都是一事无成!我就不该来找你!!” “你知道就好,明天就送你回京城!在师门受点委屈就离家出走,你知道你爹多担心你吗?”南海灵尊动了真怒。 南宫瑾道:“他才不会担心我,他眼里只有大姐只有他的乌纱帽!” “你——” “你们别吵了!”兰衣怒吼一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南宫瑾瞪着南海灵尊,南海灵尊一脸怒容,堪堪压住。 兰衣眼望石阵,掐指细算。盛夏的烈日烘烤着大地,热气蒸腾,不过片刻,兰衣额上便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当兰衣终于呼出一口长气,众人期待地看着他。兰衣指着西北方的一个入口道:“走这边。” 众人按兰衣指出的入口,相继进入石阵。 时值午时,明明万里晴空,艳阳高照,这石阵里却烟雾缭绕别有洞天。眼前是一条蜿蜒而上的石阶,仅能看清不到二十台,再往前皆掩在大雾之中,莫名的令人感到一种未知的危险。 众人紧随兰衣,一路走得小心翼翼,本以为沿途定会蹦出个什么妖魔鬼怪,却不想竟平安地穿雾而过,顺顺利利到达山门之前。 南海灵尊松了一口气,再看兰衣眼中崇敬之意更浓。 可任谁都没想到,兰衣说得第一句话竟是对南宫瑾,兰衣道:“既然师门里待得那么不开心,为何还要待在哪里?” 南宫瑾本不想搭理兰衣,可这个问题实在正中下怀,于是骄傲道:“你懂什么?我拜鹤羽为师并非因他是大药王,我只是想入药门,只有入了药门我才能早一日羽化成神,只有羽化成神我才能早一日见到药神!试问这世间还有谁能比得上药神尊贵?他胸怀天下,悲天悯人,他大爱无疆,心系苍生,他这一路修道留下无数传奇,正是天下修道者真真该学习的榜样,只是,如今人间修道者凡心不死,早污了修道真意,我要见到药神,将这一切告诉他!求他警告世人,返璞归真!” 众人眼中,南宫瑾这古灵精怪的小小少年突然高大起来,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神气、自豪和崇拜,令在场众人叹为观止。 南海灵尊无奈地叹了口气。 兰衣嘿嘿笑了好一阵,只说了句‘不错’,便指着前方提醒南海灵尊,道:“可是你派弟子?” 众人寻势望去,只见那块刻着‘通灵虚镜’的巨石下,躺着一个胖子,显是昏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 南海灵尊几步冲过去,忙探了下那胖子的鼻息,见他气息尚存,这才松了口气,道:“这是早间随我一同出山的弟子秦怀安,怎么昏倒在此,也无人来救?” 南海灵尊怒气上涌,当即吼了两声‘今日谁当值’,他灵气充沛,浑厚的嗓音一拉开便如沉石入水在山间一层层地传将开去,奈何过了好一会儿却无人应声。这下,南海灵尊真的怒了,当着兰衣等人的面险些都要克制不住大发雷霆,那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幸好兰衣惯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见南海濒临暴走边缘,忙为他找了个台阶,道:“灵尊息怒,或许并非当值弟子故意偷懒,许是门里临时有事被调走了也未可知。” 南海灵尊脸色缓和,却依旧赫颜,对兰衣等人一抱拳道:“各位见笑了!”言罢,转身便走,便带领众人进入山门。 南宫瑾似是有话要说,然而他几次张了嘴,最终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许鸣柏和寇兵早已醒了,此时正一人一边扶着马车窗框,伸着个脑袋,哎呦哎呦地揉着太阳翼穴。马车的车轮依旧卡在石阶两侧的辙槽里,为了减轻马儿的负重,几人早就下车徒步,只留昏迷的张虎雄在车上由马儿拉着上山。 越往上走视线越发清晰,及至通灵门总部大院内,众人皆忍不住昂头望向那面高高悬挂的太极铜镜。离得近了才终于看清那铜镜的真面目,竟是如包含了一整个浩瀚星海,整个镜面呈现夜空的深蓝色,其中无数颗闪闪发光的亮点,就如一颗颗闪耀的星星,那些小点时而缓慢移动,时而快速飞闪,变化万千,令人目不暇接。 兰衣静静看了两眼,便不再关注。匡广智和颜柳齐齐发出一声惊讶的喟叹,许鸣柏则是被星辉刺疼双眼,直接流下泪来。寇兵看了两眼便揉着眼睛不敢再看。公冶冠玉自始至终根本没看。 南宫瑾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暗骂了句‘乡巴佬’。 南海灵尊看了眼铜镜,丢下一句:“星盘示警,果然出了问题!阿瑾带各位到厅里等我,好生款待。”便运起红莲匆匆向内飞去。 南宫瑾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对兰衣等人道:“还看什么?这边走啊!”那态度简直像在接待一群乞丐。 奈何这群假‘乞丐’神经具是粗大无比,对南宫瑾的恶劣态度视若无睹,就连唯一小心眼儿的兰衣也在听了南宫瑾之前那番慷慨激昂的理想演说后,看在他对药神崇拜的份儿上没有与他计较。 这边还算相安无事,南海灵尊却已经飞过两座大殿,直接来到了矛盾中心。他普一现身,殿堂中已自动划分成两方的众多弟子便齐齐高呼‘大师兄来了’‘大师伯来了’! 南海灵尊黑衣红莲稳稳落在两方泾渭分明的那道无形线上,沉着脸怒喝道:“我不过离开半日,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大殿瞬间静了,两派弟子连忙跪地,有资格不跪的数人也连忙躬身行礼,再无一人敢肆意喧哗。 南海灵尊也不问发生了何事,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今日山门处轮到谁当值?’ 跪着的众人之中,有两名年轻弟子浑身发抖,颤巍巍地道:“禀师伯,是我和张岩。” 南海灵尊疾目如电,甩手就是两片红莲花瓣,只听噗噗两声,那两名本应看守山门的弟子便喷着血雾被一击上天,如两个沉重的沙包般自半空重重摔到殿外青石板砖上,须臾便晕了过去。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站着的一人突然跪了下去,表情悲切道:“徒儿有错,乃为师不教之过,大师兄罚我便是,何必对小辈儿下如此重手?” “重手?”南海灵尊冷笑,问另外一方的一人,道:“三师弟,给他说说当值山门却私自离守该当何罪?” 三师弟道:“按门规当废掉修为逐出山门!” 此话一出,那刚还为徒儿叫屈的师父当即脸色苍白,忙抱向南海大腿,哀求喊道:“大师兄法外开恩啊!” 南海灵尊向后退了一步,那位师父扑了个空,愣愣地看向南海灵尊。只听南海灵尊道:“六师弟,往日也就罢了,今日我派众多弟子身险两仪生死阵多时,却无人来救。秦怀安更是如今还昏倒在山门前无人问津。你们说这是因你们在这里吵架呢还是因为他们两个玩忽职守呢?” 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再说话,不约而同在心中默默为六师叔的那俩倒霉蛋徒弟送行。 南海灵尊见镇住了众人,这才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命三师弟这边出五名弟子前去生死阵中解救被困弟子,命六师弟这边出五名弟子,两名去将秦怀安背回来,两名去处理了大殿外的两人,一名去把刘凤叫过来。 一切分派好后,这才不慌不忙地问:“今日你们为何争执啊?” 三师弟道:“适才我等接到飞鸽传书,言昨日有人进了昆仑山,看那样子似是要去万里浆峡猎杀魔兽,我等正准备追过去将那些人劝回来,没想到六师弟便带领众多弟子前来阻扰,甚至不惜将今日守值弟子借调回来,恐怕他们不够人多势众似得!” “你——”六师弟这时也顾不上伤心了,咬牙切齿一咕噜自地上爬起来,冷笑道:“你少恶人先告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上月初五你在玉兰街里见了谁?你以为没人知道吗?那人许了你两百万两银子,求一对浴火比翼鸟的雏儿,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三师弟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阴冷,然而极快地恢复如常,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说的,连我都不知道,六师弟倒知道了?” 六师弟不以为然,继而嘲道:“你当时说立场不同不便入内,需有个契机!” “哦?”三师弟面不改色地问,“六师弟又怎知今日之事便是你所谓的契机?莫非六师弟一直与这制造契机的人有联系不成?” “你——”六师弟脸憋得通红,指着三师弟的手不断抖,“徐永寿!你含血喷人,你不是人你是狗,你反咬一口!啊呀!”噗——六师弟当即被气得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 徐永寿无奈摇头,向南海灵尊一拱手,道:“请大师兄明察!” 南海灵尊盯着徐永寿看了许久,才一挥手,道:“带六师弟下去,好生医治!”又道:“三师弟,你既要进昆仑山去劝回那些猎户,不如明日师兄陪你一起去,你看如何?” 徐永寿心里骂娘,嘴上却恭敬地道:“一切但凭师兄决断!” “既如此,大家都散了吧。”南海灵尊远远看见等在殿外的刘凤,便漫不经心地遣散了众人。 待众人走后,刘凤躬身入内,跪倒便拜,口称:“弟子拜见大师伯!” 南海灵尊问了他那日在西琼大院一事,刘凤虽疑惑却事无巨细一一答了,末了还道:“弟子还欠着那位道友两袋肉干,当日掌门大怒没容细禀,但怎么说也以咱们通灵门的名义许出去的,这老是欠着,总是不妥……” 南海灵尊点点头,道:“事实不妥,如今这债主都找到我门上来了,现就在前堂招待着,你且去库房取两袋黑老怪的肉干亲自送过去吧。好生款待着,我随后就到。” 刘凤大惊,忙连声应下,虽不明就里却也急急忙忙跑去办了。 南海灵尊这才呼出一口长气,身心疲惫地起身往掌门的院子去了。昨日小师弟被救回来时太过狼狈,师父简直心疼得一晚上没睡着觉,也不知这会儿去见他老人家会不会触了霉头,唉,不管了,先去了再说吧。 第五十七章 通灵门掌门院子门口原本该有两名当值弟子守着的,然而今日竟然不知是何缘故没有在岗,南海灵尊狐疑皱眉,抬脚进了院子。没想到院里一样的冷冷清清竟也是连个人影也无。 南海灵尊叫了几声‘师父’,无人应承,待走到二门时便不敢再往里走了。再往里是掌门休息的住所,往日里除非掌门吩咐寻常弟子是不能随便进出的。这里唯一被特批可以随时进出的人,昨日还被打成了重伤,如今应是还躺在里面,也不知醒了没有。 南海灵尊无可奈何,只得又唤了两声‘师父’,便不敢再喊,杵在门口,进退两难。好在通灵门掌门还没有老糊涂,身体一项健康,虽然昨日心疼徒弟伤心过度,到底老当益壮,被南海这叫了几声,便醒了过来。 掌门隔着窗户冲南海喊了声‘进来’,当即也不管他,醒了第一件事依旧是跑到里间先看眼小徒弟的伤情,待确认司徒泽已无大碍后,这才脸色稍霁,有心情搭理自己的大徒弟了。要比起这偏心,当今天下恐怕再无能出这位通灵门掌门之右。 南海灵尊见怪不怪,走过场般问了句小师弟情况,得到师父一句‘放心好了’并被慈爱地看了一眼,南海甚是无奈,耐着性子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汇报一遍。 掌门大人听完之后,气得花白胡子一翘,冷笑道:“老三这个小王八羔子,翅膀硬了!哼,这事儿,你带人亲自去办,把老三和老六给我叫来!” 南海灵尊躬身应下,转身要走,突然又被掌门叫住,“等等,你回来!” 南海灵尊只得又转过来。 掌门捋了捋胡子,道:“你拿着为师的灵镜,就说我说的,老三和老六聚众斗殴,破坏门规,先将他俩关进司堂,听后发落!你不是抓回那些打伤泽儿的人了吗?先不忙着整治,就说我说的,这事让他们去办,办好了,便平了他们打伤泽儿的帐!你带两名弟子穿上便服和他们一起去,查清楚那什么玉兰街巷里到底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此事,莫要声张?明白了?” 南海只得点头应下,尽管他觉得兰衣等人未必会买师父的帐。会有这种感觉,南海灵尊自己也不知为何。说来也怪,那个兰衣从钱明明没有一丝灵力,可那份遇事时临危不乱的气度就是给人一种他很强大的错觉,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是能令他畏惧的存在。 南海灵尊一路琢磨着该如何使唤兰衣等人,前堂众人则随着刘凤携黑老怪肉干的到来,早就其乐融融和谐一家了。 兰衣得了肉干,顺手递给许鸣柏,并毫不客气地对刘凤说:“人命关天,现下药方终于集齐,小弟急着炼药,道长可否借一处僻静的院子用用?” “这……”刘凤有些为难,这事儿他不好安排,没那权限。刚要请他们去自己的院子,一直冷眼旁观的南宫少年,完全无视了兰衣,突然双眼放光地冲到许鸣柏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要炼药了吗?我的院儿借你,我就知道你的修为定然不俗!” 许鸣柏尴尬地笑,被南宫瑾拽着走,回头看兰衣求救。 兰衣玩心忽起,冲那拉扯的二人大呼:“哟,鸣柏你修为不俗,快去炼药吧!难得人家小朋友愿意借地儿给你呢!” 许鸣柏哭笑不得,冲兰衣喊道:“从钱,你别闹了,你知我不会的!” 这话,终于令南宫瑾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狐疑地看看许鸣柏又看看兰衣,问:“你真不会?要靠他?” 许鸣柏到也坦然,点头道:“确实不会,必须靠他!” 南宫瑾似乎还是无法接受,不住打量兰衣,最后连匡广智都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南宫公子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别看从钱平时嬉皮笑脸,但他确实是我们之中最博学之人。” 兰衣不高兴了,道:“喂,小匡,你这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什么叫我平时嬉皮笑脸?爷这只是幽默,幽默懂不懂?” 匡广智无奈道:“好,好幽默,我的爷,现在不是人命关天的时间紧迫的时候了?” 兰衣砸砸嘴,冲南宫瑾一挑下巴,道:“既然你借我们用院子,我就勉为其难地也教你炼一炉吧。” “谁,谁稀罕!”南宫瑾口不对心地道。 兰衣嘿嘿一笑,不接话,却道:“你不带路?” 南宫瑾傲娇地瞪兰衣一眼,拽起许鸣柏就走。 兰衣心道,一点儿都不可爱的小破孩儿! 众人前脚刚往南宫瑾的院子给张虎雄炼药,后脚南海灵尊就来了。前堂里只剩一脸诧异的刘凤,他见了南海灵尊立即回神,连忙迎上前去,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结合之前在西琼大院的一幕,最后总结道:“师伯,弟子觉得那个兰衣从钱不是简单的凡人。” 对此,南海深有同感,遂道:“你立刻着人去安排一处干净院子给他们居住,此事不宜声张,切记!” 刘凤忙应了,跑去张罗。南海灵尊则亲自去往南宫瑾的院子,到要亲眼看看那个兰衣从钱的本事。 要说兰衣从钱如今还有什么本事,他最大的本事无非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动嘴不动手。 南宫瑾的院子此时大门紧闭,南海灵尊站在门外只听院内传出兰衣的声音,他道:“……炉为釜,气为水,灵是火,药材亦是食材。所谓炼仙药如烹小鲜,这最终的药效如何,不但与炼制之人的修为息息相关,更是考验各位的悟性。所谓悟性,在咱们药门之中又可称之为通汇贯通,药道九千所讲真意也不过如此,最终大道皆无形,列位悟到这一层后便可凭心造器……” 兰衣后面又说了什么,南海灵尊已没有在听,此刻他心中极其震撼,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没有一丝灵力的胖小哥竟然有如此的胸怀,按说有这等境界之人又怎会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南海灵尊百般费解,而院内的三人却已经催动灵力注入了各自的炉鼎之中。 第五十八章 匡广智和许鸣柏的炼丹炉均是兰衣所赠,虽然不是花了大价钱,却是兰衣根据两人目前的修为特别为其挑选来的,可以说对俩人的修为精进大有助益。而南宫瑾的炉鼎则是鹤羽大药王赏给他的入门礼,虽完全没有达到南宫瑾预期般的贵重,但对一个刚入门的药门弟子来说,二级的铜炉也足够用了。 可如此一来,三人炼制出的丹药药效必然不同,这一点兰衣倒也考虑到了。此时兰衣正坐在三人身前,面前放了一个长桌,桌上摆着三个铜盘,就个瓷瓶,一会儿待三人炼制出丹药后,分别放进贴了自己标签的磁盘里,由兰衣亲自验过药后,按照药效依次装入九个不同的瓷瓶里,将所有药丸分出一到九级。 对张虎雄的医治也因此会分为九个阶段。这等安排兰衣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至于原因自然是因张虎雄的伤情并非一时半刻便成痊愈的,兰衣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院里极静,除了兰衣缓缓报出的行气穴位之外几乎听不到其它声音。也因此南海灵尊才一走进院门,公冶便早早地发现了他。这时更是悄无声息地飞身跳过院墙,极其潇洒地落在了静立门前的南海灵尊面前。 南海灵尊:“……” 公冶一言不发,抱胸靠在门柱上,像一尊突然冒出来的门神般看着他,仿佛若此时他敢在前进一步或是擅自出声打扰了里面,这尊‘门神’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马上解决了他。 南海灵尊初时一愣,随即心中火光渐盛,心想这个剑修虽然修为不俗却太没礼貌,这可是在他们通灵门,他可是通灵门堂堂一把手,什么时候他这个一把手在自己的地盘上要进自己外甥的院子还要看这外人的脸色了? 真是岂有此理?! 南海灵尊越想越有气,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外人挡住出路,这要传出去指不定又要被其他几派怎么笑话了呢。 因此南海灵尊非常不客气地瞪公冶,公冶冠玉则非常不客气地一言不发,毫不退让。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要过去可以,先跨国我的尸体! 南海灵尊被彻底激怒,抬手便要推门,公冶比他反应更快,手中黑剑剑柄一挑,便震得南海灵尊退了两步,南海灵尊瞬间变色,然而想到刚才师父的吩咐,理智却将怒气压了下去,不悦道:“阁下何意?!” 公冶不答,反手指向他身后。 南海灵尊突然明白过来,疑惑问道:“可是怕我扰了他们炼丹?” 公冶终于开了尊口,他道:“请。” 南海灵尊盯着公冶,却没有动,道:“在下有要事要请从钱公子商议。” 公冶需息,四息过后,道:“过会再来。” 南海灵尊不知公冶不善言辞,只觉这个剑修甚是无礼,索性他也耍起了不要脸,张口便喊:“从钱——公!” ‘子’字尚未出口,人已被公冶扛着飞向了远方。 兰衣回头看了眼院门口,对颜柳说:“你去外面继续守着,若再有不长眼的前来打扰,便学公冶,先清理了再说。” 颜柳觉得此事有趣儿,立刻屁颠屁颠地翻墙出去守门了。 再说公冶冠玉扛着南海灵尊眨眼之间便将人带回了前厅。 南海灵尊站定之后,沉默了数息理智终于全面回升,面对公冶深不可测的修为他不再赌气,而是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公冶只说了一个字,南海灵尊当即大惊,连推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惊疑不定的再次打量公冶冠玉,而然不过片刻,南海灵尊便透过公冶那张木讷的脸瞬间明白自己差点被他骗了,这人说自己的是‘神’,简直荒唐至极。 南海灵尊觉得公冶大概脑子不太正常。他不再与公冶废话,转身进了厅堂兀自坐在椅子里。 公冶似乎对南海灵尊的反应也不甚在意,见南海灵尊老实坐了,便也自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但那看守的态度却再明显不过。 南海灵尊心中不爽,额上悄悄暴起一根青筋,却偏偏又只得忍着还不能发作,他瞪公冶,公冶却木呆呆地透过厅堂的大门,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顷,刘凤匆匆赶了过来,见两人这般诡异相对无言地坐着,心里极其好奇却不敢多问,只对南海道:“师伯果然在这儿,方才师伯吩咐的事弟子已经安排妥了,不知是否现在便请 ……”刘凤指了下公冶,声音低了下去,小心问道:“过去?” 南海灵尊摆摆手示意刘凤先下去。 刘凤走后,南海再次开口,这次他聪明了,不再是询问而是直接道:“我通灵门在八大门派中素来最是好客,现以为几位备下了住所,今晚几位便可安心在这里住下。晚间在下有要事要与从钱公子相谈,到时还望阁下高抬贵手。” 南海灵尊说完本没指望能得到公冶冠玉的回应,没想到公冶竟然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南海灵尊简直要受宠若惊,当即笑道:“阁下这是答应了?” 公冶又点了点头。至此南海灵尊才确定眼前这个不善言辞却修为不俗的剑修是真的对自己没有敌意。得此信号,南海灵尊便有心打听一些兰衣的事,可公冶大多数时候并不回应,只偶尔点头或者摇头,这令南海几近抓狂——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南海只得闭嘴。两人便这么干坐着。 直到刘凤带着颜柳过来,日已西沉,南海灵尊才发现他与公冶竟然就那么坐了近两时辰,不禁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 颜柳礼数周全与南海灵尊见过礼后,便唤公冶回去,说是丹药已经练成,兰衣唤他回去协助许鸣柏喂药。 公冶起身时,看了南海一眼,南海立刻识趣儿地跟着他们再次来到了南宫瑾的院子,这次院门大开,再没人守在门前不让他进了。 兰衣似乎早就料到南海会一同过来,事先已将服药和催动药效的行气穴位依次教给了匡广智和许鸣柏,此时只着公冶与他们一同进入后堂为张虎雄催药,自己则是迎上南海灵尊,笑道:“刚刚事有权急还望灵尊海涵。” 南海灵尊道:“无妨。”心道还是这个胖子说话让人听着舒服。 兰衣又道:“灵尊刚刚前来所谓何事?我们不妨进内堂一叙?” 南海与兰衣进了内堂,刘凤自觉止步,转而走向后堂去寻凑着看热闹的南宫瑾去。他想着快到晚饭时辰了,每日这会儿司徒泽那个小祖宗若是见不到南宫瑾这个冤家定然是不肯好好吃饭的,到时候掌门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唉,现在的年轻人怎的一个个都这么难搞,真是让人头疼! 南海灵尊也不与兰衣客气,开门见山便将邀请兰衣等人进昆仑山寻那些猎户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从钱公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以直言相告,只要是本尊力所能及的事,必然尽力去办。” 兰衣想了想,眼珠一转,道:“到也并非不可,只是还真是有一事要请灵尊帮忙。” “公子但说无妨!”南海灵尊豪气一挥手。 第五十九章 事实证明兰衣自始至终就没打算跟南海灵尊客气过,他不仅狮子大开口,更是将厚颜无耻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他笑眯眯地看着南海,道:“既然灵尊豪爽,那在下也就不跟灵尊你客气了,” 这话南海灵尊着实受用,大手一挥,依旧豪气地道:“从钱贤弟有话直说!” 兰衣微勾唇角,“实不相瞒,近日我等正在寻那银雀翎,灵尊若是有现货,小弟愿高价收购!” 此话一出,南海灵尊下巴差点掉下来,不但再也豪气不起来,而且那脸色一瞬间被憋的一会儿紫一会儿黑,如同一方尴尬的调色盘。 兰衣眨眨眼,故意逗他,凑近了问:“灵尊可是觉得小弟出不起钱?”心里却想,说话不要太满,看你还继续穷大方。 南海连忙摆手,此时也觉得自己刚才简直是装b的有些过头了,他太小看兰衣从钱臭不要脸的程度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厚颜无耻的一个人!害他一失足成千古恨掉自己挖得坑里了,此时弄得自己很是下不来台,而兰衣从钱明摆着不打算给他这个台阶。 南海沉吟许久,突然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们来昆仑城是为了找黑老怪的肉炼丹,现在丹药已经炼成,人也已经救了,为何还要那银雀翎?”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兰衣无辜地说,“小弟也是没有办法啊!” 南海灵尊哭笑不得,心道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你就去找啊,把我拖下水算是什么事?可大话都说出去了覆水难收,如今面子里子也只能顾一头,他略一沉吟,道:“银雀翎乃当今千金难求的灵草,本尊曾经偶然得了一棵,不过几年前用了,如今贤弟若是要用,本尊可派人去玉兰巷里打听一下,若得了消息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贤弟大可放心!” “玉兰巷?”兰衣皱眉。 南海灵尊解释道:“玉兰巷位于玉兰大街内,乃是昆仑城内最大的一条商街,其中的玉兰酒楼更是别具特色,待此间事了由本尊做东定请各位兄弟吃他个过瘾!” 兰衣但笑不语,对南海这番话也不置可否,可凭直觉兰衣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玉兰巷定不简单! “你要我们赔你进昆仑山,何时动身?”兰衣问。 闻言,南海灵尊大喜,当即道:“当然越快越好!” 兰衣不说话,只笑望着他。 南海只得尴尬地咳了一声,收敛神色,又道:“当然是看你方便!” 兰衣笑道:“还是越快越好吧!” 南海一愣,随即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兰衣耍了,不由嘀咕到:“谁说胖子多憨厚,作弄起人来根本不分胖瘦!” 兰衣就当没听见,站起身,对南海灵尊说:“既然是去追人,自然该越快动身越好,还望灵尊莫要再发呆了,快些去准备吧,我这就去看看病人!” 兰衣说完就走,留下南海灵尊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脸色铁青地走了。 兰衣走了几步便看到刘凤和南宫瑾拉拉扯扯迎面而来。 南宫瑾眉头皱着嘴撅着满脸不耐烦,刘凤陪着小心笑得很是勉强,并小声说着:“小师叔与您竹马情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每天不见着您吃不下睡不好,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我也不是他娘?这一天天的到底有完没完?!”南宫瑾没好气儿道。 “这……”刘凤辞穷,南宫瑾趁此机会推了他一把,扭身往回走,却不料刘凤就像块狗皮膏药立刻又贴了上来。 “你干嘛?”南宫瑾怒道。 “公子!”刘凤语气隐隐带上哀求。 兰衣预见到接下来的场面一定会非常尴尬,适时地咳了一声,两人同时向他看来,南宫瑾一见是他,不知为何两只耳朵瞬间红了,且立刻低下头安静得一言不发,就像一个嚣张的炮仗瞬间哑了。 兰衣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对两人点点头,朝刘凤说:“灵尊邀我等进昆仑山,怕是要准备的事情少不了,他刚走,你不防追上去看看。” “哦,哦!好的!”刘凤一时有点懵,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灵尊邀你们进昆仑山我就要追上去看看,不过兰衣站在他身边不走,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脚下已自动生风地追了出去。 场间剩下兰衣和南宫瑾两人,两人都不说话,兰衣看着南宫瑾,南宫瑾低头看地。 良久,兰衣说:“你天资不错,灵窍丰沛,更难得的是道心唯正,笔直一条,若能坚持下来,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见南宫瑾依旧低头不言,兰衣笑笑往里走,走了几步却被南宫瑾叫住,南宫瑾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兰衣,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言,兰衣极潇洒地一笑,不答反问道:“怎么,偿到甜头,想拜我为师了?” 南宫瑾瞬间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这厮没个正经,他就不该搭理他!“不好意思,我有师父了!我师父是鹤羽大药王,你想收我为徒,也得打得过他!” 兰衣不以为然,颇遗憾道:“那算了!” 南宫瑾又被噎了下,总觉得和兰衣说话好似一直在被喂苍蝇有种胸口憋闷喘不上气儿来的感觉。于是哼一声,扭头走了。 也不知司徒泽那混蛋晚饭吃了没有! 兰衣走进后堂,匡广智和许鸣柏已为张虎雄崔药一周,张虎雄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那两个也是浑身湿透衣袍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兰衣进门后直接不厚道地“哟”一声,众人向他看来,兰衣围着几人转了两圈儿,啧啧出声,道:“身板不错!比琼楼花院里的头牌可强多了!” 许鸣柏直接给了兰衣一拳,道:“让开,小爷要去洗澡!” “快滚!”兰衣踢了他屁股一脚,许鸣柏一个趄趔差点啃上门槛。 众人大笑,看得出来,许鸣柏此时心情很好。 匡广智也笑,而后道,“我也去洗洗。”颜柳马上说,“我陪你!” 匡广智不置可否,两人走出堂去。 兰衣对寇兵说:“张二哥暂时不要擦身,要等汗下去。以防着凉药效减退。通灵门给我们另外准备了院子,等二哥汗退了,寇兄再背他过去不迟!” 寇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兰衣这才拉了公冶冠玉,说:“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第六十章 两人到后院花园的石桌旁坐下,兰衣先问:“附近有人吗?” 公冶摇头,兰衣笑,这才放心,朝公冶说:“南海灵尊让我们跟他进昆仑山抓那些擅自进山的猎户回来,我答应他了,但我想进万里浆峡,你觉得呢?” “去!”公冶想也不想绝对纵容。 兰衣笑成了一朵花,说:“你都不问问我进那里面去干什么吗?” 公冶抬手摸了摸兰衣的头,兰衣愣了下,只因公冶望着自己的目光温柔如水令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吧。”兰衣任公冶温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垂眸哼哼一声。 公冶的手又动了动,摩擦了两下兰衣的头顶,继而下移抚上他嫩软的脸庞。就像触电一般,兰衣腾地站了起来,丢下一句‘你自己玩儿,我还有事,先走了’便逃也似地跑了。 公冶冠玉望着兰衣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兰衣一口气儿冲出院子,漫无目的地跑了好久才在一面院墙前停了下来,他靠着墙,满脸通红地喘息,好半晌才平复下来。他一手扶额,回想刚刚那一幕,只觉得公冶仿佛是要亲他,令他在那个瞬间只想逃跑,根本不只该怎么应对。而此刻在兰衣的脑海中盘恒不去的竟都是那天两人在客栈里旖旎纠缠的画面,只要一想起这个,兰衣根本控制不住,一张脸早就红成了一块布。 马的!兰衣泄愤般搓了搓仍在发烫的脸,准备回去才发现竟然特么倒霉地迷路了。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茂盛的槐树,枝桠低垂,托着月光星辉,越发显得道路一片漆黑。兰衣转头望向东天高挂的那轮圆月,大概是临近十五,月亮显得又圆又大却隐隐带着一丝血色晕开的黄色。 身后的这个院落很大,院墙也很高,兰衣迷路只得找人问路,而要找人,此时也只能进到院子里去。兰衣一边将公冶冠玉骂了八百遍一边顺着院墙摸门。 走了一会儿,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来,“……放手!你放不放?不放,别想我再来陪你!” 是南宫瑾!兰衣笑了,立刻明白了这处大约是那司徒泽的住所,之前兰衣刚好听到刘凤去请南宫瑾来看司徒泽。兰衣不着急了,靠在墙边,准备听听这两个家伙到底说些什么。 一阵拉扯声,伴随着南宫瑾的怒吼:“你干嘛?!” “我喜欢你。”司徒泽说,“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喂——”南宫瑾的声音弱了下去,间或响起几声‘唔唔唔’。 在亲嘴么?兰衣幸灾乐祸地想。 紧接着,‘啪’地一声响,不知是南宫瑾打了司徒泽还是司徒泽抽了南宫瑾,总之院里一时静了下来。兰衣即使身在院外也能感受到空气中那紧张的流动。 “瑾儿?”司徒泽讨好地声音。 “别这么叫我!”南宫瑾显然气疯了,吼道,“老子不是娘们!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我要娶你!”司徒泽毫不犹豫,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做梦!”南宫瑾同样斩钉截铁,说完后尤不解气,恶意道:“我这辈子即使找个男的做道侣,也只会找个药修,除非你废了修为重新拜入我药门?呵呵呵!” 兰衣暗暗咋舌,看不出来这南宫瑾还挺狠的,司徒泽不会傻帽儿得真去废了修为吧?!兰衣的担心并非无理,事实证明司徒泽是个真痴汉,竟抬手真的拍向自己心脉。 就在这时,一根笔杆凭空飞来,如箭翎一般准确无误地射中司徒泽手腕麻穴,成功制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一个老当益壮的声音怒其不争地吼道:“看你那点儿出息!不过一点无关紧要的儿女情长竟然就让你如此卑微自贱?!还不快给我滚进来,老夫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师父?”司徒泽诧异道。 通灵门掌门面前,南宫瑾不敢造次,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见过誉修掌门。” 掌门老头从鼻子里哼一声,扭头对身后道:“看看你的好外甥!” 南海灵尊连忙道:“瑾儿年少不懂事,明日我便带着他一同进昆仑山,不会再打扰小师弟养伤。” 掌门脸色这才好看些,却不想司徒泽竟会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吼,“不!!!” 艾玛,兰衣险些被吓出心脏病,忙捂住心口来回揉。 “泽儿不要胡闹!”掌门呵斥道。 司徒泽却充耳不闻,此时已声泪俱下,噗通一声跪在掌门面前,道:“师父徒儿不孝,辜负了您这么多年来的教导,若今生不能与瑾弟携手共度,徒儿便再生无可恋,唯有一死,望师父成全!” “好,好啊!你真是——”誉修掌门冷笑数声,瞪着司徒泽,又去看南宫瑾,南宫瑾垂着头将脸扭到一旁。 誉修气得手抖,指着南宫瑾,骂司徒泽:“你看看他,看到了吗?你给我看清楚了,你在这边要死要活,他根本无动于衷!” 司徒泽看向南宫瑾,南宫瑾虽低眉顺眼可也看得出来根本懒得搭理他。司徒泽不明白,明明之前南宫瑾对他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今日突然会变得这般绝情,而南宫瑾的绝情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绝望。 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会萌生出许多的不甘。司徒泽也是一样,此刻他看着南宫瑾,突然就不想死了,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给誉修掌门磕了三个响头,便就那么以额触地,哽噎道:“求师父成全,让弟子与大师兄一同进昆仑山!” 誉修闭眼再睁开,也是拿这个小徒弟没辙了,可不管怎么说这小兔崽子不在求死总是好事,于是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好,你非要去就去吧,只是别给你大师兄添乱,你身上伤还没有痊愈,遇上打斗别逞强斗狠,也别意气用事,千万记住莫要再轻生了!” “谨遵师父教诲。”司徒泽说完,抬头看南宫瑾,他本以为南宫瑾听说他要跟着去定然会说不去了,若是南宫瑾这么说,司徒泽便可断定南宫瑾是在跟自己斗气,然而南宫瑾什么也没有说,仿佛不论他再做什么都已与他无关一般。 第六十一章 司徒泽的心没来由就是一疼,想要再说些什么,嘴唇颤了颤,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誉修掌门挥挥袖子,司徒泽最后看了南宫瑾一眼,躬身告退。 南海灵尊自始至终尴尬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得以开口,忙道:“瑾儿也退下吧。” 南宫瑾应了一声,行过礼后,走了。 兰衣知道这会儿他该赶紧找到大门口,截住南宫瑾令他带路将自己带回去,可他也同样意识到院子里剩下那两个接下来要说的话应是极其重要的信息。兰衣只思量了一瞬便果断地选择继续听墙角。 誉修掌门见两人走远,压在心里的火劈头盖脸全都撒在了大徒弟身上,将人狠狠数落了一番后才道:“今日我观太极镜,老二和老四已经抵达京城,想必闵茹惹出的乱子应是很快便能压下来了。闵茹也是,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整天跟个毛丫头一样惹是生非?不说她如今已经贵为国母,就是放在平常人家嫁出去的女儿到了婆家也没见哪个像她一样没长进!你回去写封信给她让她安分一些,欧阳不悔是个人精,真以为她那点儿小伎俩能瞒得过他的眼么?还不是看在她出身我通灵门,虽不是拜在我的门下,但到底还有你这个哥哥给他撑腰,这事,你要上心,还有你那外甥,好好管教!不男不女得成什么样子?!” 南海灵尊只得一直‘是是是’地应着。 誉修掌门气儿顺了,语气缓和了些,又道:“你带着小十一一同进昆仑山可要看好了他,活着带进去,也要给我活着带出来!记住了?” “弟子谨记。”南海灵尊应道。 “嗯,”誉修掌门长叹一声,“你那些师弟要是有你一半本事,老头子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真是师门不幸,罢了罢了!” “若是七师弟还在——”南海灵尊话还没说完,誉修就被气得直接跳脚,怒道:“别给我提那孽障!” 南海灵尊立刻闭嘴。 老头气得呼哧了两声,恨道:“他当年做下的事足够他死两次,以后就当我从未生——收过这个徒弟!” “师父息怒!”南海忙劝,片刻后又说:“听说蓬莱师弟前几日收了个血魂,不知师父可曾审过了?” 誉修没有说话,别有深意地看了南海一眼,只道:“蓬莱,算是个有出息的,我让他另去办事,过几天才会回来。” 南海灵尊便不再说了。 誉修掌门却问道:“进昆仑山的准备可做齐了?” “原本齐了,这不是小师弟也要去,一会儿带他去点了太极镜就算成了。”南海灵尊想了想,又说:“有人要出高价向三师弟买一对浴火比翼鸟的雏儿,徒儿想着不如……” 声音低了下去,兰衣听不太清,只过了片刻,听到誉修说:“你看着办就好!只那玉兰街巷该彻底扫一扫了。” 南海灵尊又应了声,兰衣便听到那师徒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脚步声。兰衣这才悄默声儿地离开院墙向大道走去,远远瞧见前面有一人影,兰衣料想是南宫瑾,连忙几步追了上去。 南宫瑾被司徒泽弄得心情十分不好,起初并未发现兰衣追了上来,及至听到脚步声响,才猛然回头,待看清来人竟是兰衣,那惊讶之情到明显多于恐惧。 “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你怎么耳朵红了?”兰衣没什么正经地问。 南宫瑾连忙捂了下发烫的耳朵,这下仿若被发现秘密的小孩儿,瞬间连脸也红了。 兰衣摸着下巴,看着窘迫的南宫瑾若有所思。 南宫瑾却怒道:“你看什么?” “我迷路了。”兰衣答非所问。 南宫瑾愣了下,随即‘噗’一声笑喷,一边笑话兰衣是笨蛋路痴,一边扭身往前走了。 兰衣嘿嘿一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回到了南宫瑾的院门前,打老远便看到一人像根木头一般杵在门口,兰衣不用猜也知道,那人是公冶冠玉。 于是,兰衣的耳朵也不易察觉地红了。然而这一幕落在南宫瑾眼里简直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也顺便带走了他一脸的笑容。 南宫瑾张嘴想问兰衣,话还没说出口,公冶冠玉已经一个飞身瞬间落到两人眼前。 公冶微低头,寻着兰衣的双眼,问:“气?” 兰衣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开些许,问:“不是给咱们安排了新的院子了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公冶说:“等,”又指了指兰衣,意思是‘等你’。 兰衣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是一暖,也不计较之前被公冶调戏以至迷路了,只顺从此刻心意,一把拉住公冶的手,道:“现在等到了,可以回去睡觉了不?” 公冶点点头,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绵羊般任兰衣拉着他的手,牵着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在他们身后,南宫瑾的脸已经青成了一块方砖,灰了吧唧地,好似受了不清地打击。 走不多远,公冶突然一把横抱起兰衣,几个点纵眨眼便来到专供他们休息的院子里。兰衣也不耽误,落地便将众人招呼出来,名为赏月,实则有话要说。 众人围坐一桌,都知道这个时候了,兰衣要说的定然不是废话,只听兰衣道:“兄弟们有人想去万里浆峡么?” 众人互相看看,匡广智略一沉吟便率先点头,颜柳见匡广智表态,便想也没想紧跟着点头。 许鸣柏笑道:“你是不想带我们去么?如今大家都靠你养着,莫不是你嫌我们吃得多了?” 兰衣瞪他一眼,骂了句‘没正行’,说:“万里浆峡凶险异常,却也值得我们去闯一闯。不瞒各位,我一直想弄一只九尾天凤当坐骑,若是这次有幸能抓一只雏鸟,可谓此生圆满了!” 寇兵当即便道:“我看这通灵门也没什么稀罕,不如我们现在便动身走吧?” 兰衣道:“通灵门邀请我们一同进昆仑山,我已经答应了。” 众人:“哦……” 第62章 城 兰衣扫视一圈儿,见众人似乎见怪不怪,更有如寇兵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便微微一笑,说:“通灵门这次进昆仑山是去劝回那些想去万里浆峡捕杀魔兽的猎户,我们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浆峡必然会遭他们阻挠,因此要想个办法,进了昆仑山后把他甩掉。” “甩掉多麻烦,直接敲晕了岂不更好?”寇兵无所谓地道。 兰衣瞪他一眼,“直接动手一了百了,除非你杀了他,不然待他醒来就是东窗事发,到时候你就等着整个通灵门来找你秋后算账吧!” 寇兵不说话了,向许鸣柏求助,许鸣柏笑道:“所以,还是要甩掉。” “你有办法?”兰衣问。 许鸣柏道:“我知道你有。” 兰衣得意地点点头,颜柳催促说:“从钱前辈别吊人胃口了,快说吧!”你快说完,我好去抱着小匡睡觉啊!当然这话他没敢说。 “两套方案,”兰衣终于不卖关子了,道:“一,暗中引猎户进万里浆峡,通灵门绝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入峡寻人。二嘛,便是制造通灵门人误入浆峡的假象,他们也必然会去寻人。” 匡广智素来清楚兰衣肚子里坏水多,今日听他这样一说到没甚惊讶,也不管其余人唏嘘兰衣卑劣手段,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其中关键,他问:“你要怎么找到猎户,暗中引导?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得令通灵门人误入浆峡?莫非这通灵门中还有你的旧相识不曾?” 兰衣嘿嘿嘿了一阵,道:“旧相识没有,新相好倒是可能有一个。”说完还不怕死地得意地瞥了公冶一眼。 众人一个没忍住,集体喷笑,就连匡广智也努力咬住嘴唇,以防一个不甚口水喷到兰衣脸上。 兰衣嘴角抽搐,未几恼羞成怒,“喂?!你们几个,别太过分啊!!” 许鸣柏十分不厚道地笑道肚子疼,同情地拍了拍公冶的肩,又对兰衣说:“努、努力勾搭,祝早日到手,给兄弟们发糖请酒!哈哈哈哈” 兰衣心想,马蛋,明日就让你们看看小爷的魅力到底有多大!可惜在公冶冠玉面前显摆自己沾花惹草显然与作死无异,别说明日让别人看看他的魅力,他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日出都成了问题。 夜里,昆仑城通灵门总部的客院里,两间客房灯火通明。 其中一间,兰衣从钱被扒个精光,用一根麻绳困成开叉儿的豆腐块扔在床上。公冶坐在浴桶中,慢条斯理地洗澡,那水声哗啦哗啦一下下响起,在这月圆星烁的夜晚仿若一曲高雅空灵的乐章。然而那被扔在床上的唯一听众此刻却没有心思体会什么高雅,他先是满口胡话不断咒骂,见毫无作用,立刻改了套路,开始可怜兮兮地求饶,奈何公冶冠玉铁了心地完全化身木头,对他的各种手段完全无动于衷。 兰衣浪费了太多口水,做了太多无谓的挣扎,待公冶冠玉出水之时,兰衣早已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公冶赤身走到床前,低头看兰衣。 兰衣此刻蔫头耷拉脑,却还偷偷抬眼瞥公冶,嘴里却弱弱地说:“给口水喝吧……” 公冶二话不说,附身便亲。 “唔!”兰衣连忙睁眼,对上公冶略含笑意的目光,立刻明白过来,想要破口大骂,却被公冶趁机长舌直入,嘴里立刻翻江倒海被亲得晕头转向。 不知过了多久,公冶放开他,兰衣只觉得舌头都麻了,连带着嘴都像是变成了别人的,不听使唤了,“里里里干马?!!”明明眼带春光却偏要横眉冷对,那效果自然不是一般的刺激。 公冶盯着兰衣,带在身上的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变直,数息后,他道:“给你口水,我不干马,我要干你!” “混蛋啊!”兰衣哀嚎。 可惜没用,公冶欺身而上,提着棍子今晚下定决心定要压得这只小受永无翻身之日。兰衣自然不会乖乖就范,破口大骂,可惜才骂了半句,嘴就又被堵住了,而且很快就又变成别人的了。 前日才刚弄过,这次棍子长驱直入竟然毫无阻碍,如此毫无保留地接纳简直就像对提棍之人的无声邀请,因此棍子进去后,颤抖着又长粗了一圈。将兰衣从钱撑得额头冒汗,哼唧个没完。 公冶不敢动,脸埋在兰衣颈间喘气,兰衣却无耻地哭出声来,可怜巴巴地说:“我疼!” 公冶将棍子撤回一截,兰衣一见有戏,也顾不上哭了,连忙不断用脸摩擦公冶头顶,说:“都出去,都出去!” 公冶会听他的?事实证明公冶冠玉很想听他的,棍子真的都撤了出去,可是兰衣作死的在整根棍子离开的那一瞬间突然哼唧了一声,这一声对公冶来说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他一不做二不休当机立断立刻又狠狠地捅了进去。 兰衣被这一下弄得眼角直接迸出了泪花,若不是他被五花大绑,定然要狠狠给公冶一个耳光,即便如此,兰衣的嘴也没闲着,他连哭带哼唧,骂:“公冶冠玉你个臭不要脸的流氓!你是,是,啊——” 公冶动了起来,棍子揍他的频率越来越快,未几兰衣便再也骂不出来,只剩喘气和被欺负的份儿了。 另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 匡广智满脸通红骑在颜柳小腹上方。颜柳双手握着匡广智的腰,嘴里还在絮叨,“别修了吧?兰衣叫得太大声,容易分心?你说呢?唔……嘶,唔!” 既然不双修,那你刚刚为何还要抱着我厮磨?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你倒是松手让我从你身上下来啊?匡广智动了下腰想要从颜柳身上下去,刚抬起来便被颜柳狠狠地按了回去,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颜柳连忙问,“弄疼你了?” 匡广智简直臊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颜柳见匡广智闭着眼睛只摇头不说话,竟担心他累着,直接双手托着他的腿根自己动了起来。 匡广智简直要哭了,想让他停,张口却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哼声,一着急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颜柳连忙减速,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翻了个身,两人上下位置换了下,颜柳顺势还将匡广智的腿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可对匡广智来说,这个姿势简直羞耻到不忍直视。 “你——” 颜柳怕匡广智提出停下的要求,自己又不忍心拒绝,于是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立即啪啪啪一阵强攻猛打,成功将匡广智未说完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颜柳的手在匡广智身上不断游走,捏他的胸口,摸他的棍子,又埋下头去,啃他的脖子舔他的嘴唇。没一会儿,匡广智便难耐地躬起上身,颜柳就势将他抱在怀里,将他抱着坐起,粗鲁而急切地吻上他的嘴唇。 床在两人的动作下发出不堪负荷地阵阵吱呀声。 及至颜柳将匡广智再翻过身来,让他趴在床上,两人身下的床已经开始天摇地转,仿佛随时都要散架一般。颜柳没办法只得下地站到了床边。然而这样一来,匡广智简直瞬间坠入冰火两重之地,即使他咬破嘴唇都控制不住那些声音自唇间四溢而出,直到喊得嗓子沙哑,颜柳才堪堪停了下来。 隔壁,兰衣早已喊不出来,公冶终于给他松绑,兰衣手得解脱,第一件事二话不说要打,公冶不躲不闪让他打,只棍子打得更快更用力,结果兰衣手还没碰到公冶就软了下去。 兰衣哼哼,“公冶冠玉你欺负人!” 公冶不说话,只使劲儿‘揍’他, 兰衣求饶,“公冶冠玉你轻点,我疼!” 公冶依旧不说话,只发了狠,往死了欺负他。 兰衣终于哭了,眼泪滚下来砸在公冶的手背上,公冶心里颤了颤,渐渐温柔起来。 公冶蓄息,问:“还出去勾搭人吗?” 兰衣泪眼婆娑,说不出话,却连忙摇头。 公冶又问:“知道错了不?” 兰衣‘嗯嗯嗯’连连点头。 停了几息,公冶再问:“说,那奸夫是谁?!” 兰衣直接抱住他的脖子,主动将嘴凑了过去,公冶再顾不上‘奸夫’,抱紧兰衣,与他接吻。 唇分,兰衣别过脸去,又被公冶搬了回来。公冶牢牢盯住他,目光露骨而痴情。兰衣却眼神闪烁一时难以面对。这个瞬间,公冶忽然明白,即使两人现在水□□融,可对兰衣来说,他仍没有爱上自己。 这令公冶既挫败又愤怒,那一刻,公冶甚至想敲开兰衣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卡住了他的脑回路,以至于事到如今,他依然什么都不明白。 然而,公冶当然不舍得伤害兰衣,他的满腔怒火最终只得发泄在棍棒冲击之上。之后兰衣的嗓子彻底报废,足足喊了大半夜,各种没下限的求饶,不要脸的溜须,都没能平息下公冶冠玉那股无名之火,直到公冶把兰衣操练得双目失神忘情哼唧所有的小心思全部烟消云散,全身心地开始享受起他的棍棒服务,公冶才无名火转为绕指柔,真正地原谅了他。 正因兰衣与公冶这场延续了大半夜的战争,吵得他的左右邻居都陪了大半夜没有睡着。匡广智更是好不容易和颜柳分开,又因兰衣叫得声太大,被颜柳软磨硬泡地压着来了第二回。 匡广智本来都已经睡着了,半梦半醒间,自己的棍子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匡广智以为自己做了春梦,面红耳赤地醒来一看,竟然是颜柳又在耍流氓。 匡广智连忙去推他的脑袋,小声告饶,“别,别这样,我我我……” 颜柳充耳不闻,反而来了个深喉,匡广智倒抽一口凉气,瞬间洪水决堤,就连大腿根都一抽一抽的。 颜柳拉过匡广智的手,把自己那根棍子放进他的手里。匡广智就像被烫了一样,手连忙往回缩,却被颜柳紧紧握在了棍子上。 匡广智双眼蒙着一层水光,委屈地向颜柳望过来,颜柳的心立马融成了一汪春日里的水洼,映出蓝天白云和风细雨般的春光来。 “别这样。”匡广智小声说。 颜柳有些慌了,却依然舍不得松手,他凑过去,亲亲匡广智的脸颊,难受地说:“我憋得疼,你帮帮我,好不好?” “……”匡广智无言以对。 颜柳又舔了下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就当是可怜我,让我喜欢你吧?” 匡广智的心暮然一疼,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自己。他甚至还没弄清自己是怎么想得,空着的那只手已经自动自发地抚上了颜柳略显哀伤的脸颊。 两人四目相对,颜柳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起极大的勇气,侧过头在匡广智的手心印下一吻。 匡广智这次没有躲,颜柳却能感觉到他手心的轻颤。 匡广智问:“不是双修,就,就那个吗?” “可以吗?”颜柳说。 匡广智红着脸,没做声。 颜柳试着吻住他的唇,匡广智没有躲。 肌肤摩擦的声音,伴随着隔壁传来的兰衣时高时低的哼哼,令整个室内空间中瞬间充满了浓重的暧昧。 不多时,匡广智低低的呻1吟声渐渐响了起来。 他们隔壁的隔壁,许鸣柏被兰衣和公冶吵得半宿没睡,寇兵和张虎雄在许鸣柏的隔壁离得远自然没受什么影响。 最后许鸣柏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翻出药囊,找了颗安神助眠的药丸吃了,这才渐渐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南海灵尊带着受伤未愈的司徒泽和被掌门嫌弃不得不跟着进山的南宫瑾,来到兰衣等人住的客院。 太阳露出半张脸,万道阳光自东方撒来,万物复苏,百鸟争鸣,到更显得这间小院安静得诡异。 三人在院子门口叫门叫了足足一刻钟,竟然无人来开门。南海灵尊不耐烦,一脚踹开院门,门开的刹那正好看见寇兵踢啦着两只鞋向大门口跑来。 司徒泽对这群尿过自己的人自然恨得牙根儿痒痒,此刻又被吃了一记闭门羹一肚子火哪里还会忍着,自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寇兵便劈头盖脸一顿骂。 寇兵昨晚照顾张虎雄本来睡得就不早,此刻一身起床气,又哪里会让着他?两人没说几句,自然动手打了起来。 因那一记莫名其妙的闭门羹,南海灵尊有意纵容司徒泽也不拦着,便放任两人打起来。这么大动静,该醒的自然都醒了。不多时,两间屋门相继打开。公冶冠玉一身剑修武服,玉树临风神清气爽地走出来。另一边,颜柳边往外走,边不放心地对屋里说:“你再躺会儿去,别下地,等会看看怎么会事,回来给你洗澡!” 一只靴子飞出来,颜柳灵窍躲过,笑嘻嘻地关上门。 南宫瑾盯着公冶冠玉,待看到他脖子上那道非常明显的抓痕,立刻警钟大作,不由分说便要闯进公冶身后的门里。 公冶冠玉猿臂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南宫瑾急道。 公冶不为所动。 司徒泽却连问都不问,抖出式神,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瞬间撞开了公冶身后的房门。屏风后面正在艰难穿衣的兰衣从钱,冷不丁地被冷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冷颤,哑着嗓子‘哎呦’了一声。 听到兰衣的声音,南宫瑾什么也没说,扭身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了下来。司徒泽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公冶背后的房里,一瞬间似乎全明白了。 司徒泽冷笑一声,收回式神,也不管寇兵,扭身也坐到了石桌边。 这时许鸣柏打着哈欠推门出来,院子里看了一圈,向南海灵尊拱拱手,便拎着铜盆自去洗漱了。 不多时,兰衣和匡广智相继起床,公冶和颜柳则一人端了一盆水相继回房,任劳任怨的态度摆得极其端正,显然上位者的觉悟已很是到位。 南海灵尊就这样被晾了整整一早上,等众人终于收拾停当,他的脸色早已黑成了碳头。兰衣见他这般模样,没什么诚意地陪了个不是,说:“灵尊多担待,*一刻值千金,小弟也是没办法!” 南海灵尊开始后悔,太听师傅的话,以至于这一路上都要与这厮为伍了。 要进昆仑山,骑马最方便,可兰衣坚持带上张虎雄,南海灵尊被他的公鸭桑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只得什么都依他,只求他少说两句话。 兰衣和匡广智因为某些不言而喻的原因,与张虎雄三人霸占了车厢。公冶和颜柳抢占了车辕。最后是寇兵和许鸣柏被轰去骑马,终于分配停当,南海灵尊一刻都不耽误,率领众人浩浩荡荡冲出山门。 这次过生死阵兰衣没再管,当然也不可能让南海和南宫瑾这两个数术极差的舅甥去管。而是司徒泽一马当先,领着众人顺利出关。 他们沿着之前那队猎户走过的路线,避过通灵门管辖,进入昆仑山西南面的一条山谷。这是一条非常漂亮的山谷,此时又正是盛夏时节,各色野花争奇斗艳,一团团一片片开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谷中溪涧交叠,水浅而清澈,时不时便能看到在水中欢快游动的鱼儿,追逐嬉戏。 兰衣靠在车厢里,掀开帘子望着沿途景色,心情大好。甚至不知不觉竟然哼起了荒腔走板的小调儿,引得一同做在车厢内的匡广智不自觉便笑了起来。兰衣见匡广智笑了,哼得更加来劲儿,一时竟引得骑马的那几人频频回看。 南宫瑾也看了兰衣一眼,心里想得却是,兰衣从钱心情如此欢愉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与公冶冠玉享了那鱼水之欢? 司徒泽时刻关注着南宫瑾的神色,此刻见他不过看了那马车一眼便一脸黯然,当即便忍不住问道:“你喜欢上那个胖子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南宫瑾吼完这句,打马向前跑去。 司徒泽连忙跟上,两人跑出一段,司徒泽策马追上南宫瑾,大声道:“他有什么好的?又胖又丑还没有灵力,至于让你为他失魂落魄到这种程度吗?” 没想到,南宫瑾听了此话,竟突然控马急停,司徒泽跑出去几丈勒停住马,回身看着他。 南宫瑾很认真的说,“在你脑子里,是不是真的只有那些儿女情长,风花雪月?没遇到兰衣从钱之前,我成天担心你在通灵门里吃成个胖子,我怕你吃成胖子后变丑了,我就会不再喜欢你了。” 闻言,司徒泽双眼瞬间一亮,可南宫瑾又说,“认识兰衣从钱之后,我发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外表其实只占有很小一部分,在你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其实每个人的身上都有闪光点,而兰衣从钱身上的闪光点正好是我所欣赏的,我承认我被他吸引了,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司徒泽下意识就想反驳,可张张嘴却又发现正如南宫瑾所说,确实跟他没有屁毛关系,于是,气闷的闭了嘴。 南宫瑾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被兰衣吸引了,就等于我不喜欢你了?” 司徒泽的眼睛再次亮起来,连忙摇摇头,并追问道:“你现在还喜欢我?” 南宫瑾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又说:“可你要是在这么沉溺在儿女情长里不思进取,说不定我哪一天就真的要喜欢上兰衣从钱了。” “别!”司徒泽连忙喊道。 南宫瑾没再说什么,打马慢慢地向前走去,司徒泽连忙追了上去。 大部队再次追上两人的时候,时间已近晌午。兰衣坐在马车里,哑着嗓子抱怨道:“我说灵尊呀,你们通灵门请人办事是不是都像这次这样,光让人干活,不给饭吃?” 兰衣不说倒不觉得,经他这一说,众人的肚子都叫了起来。南海灵尊也不例外,他今日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自然也是没顾上吃早饭的,之前生气没觉得,这会儿还真的饿了。 当即南海灵尊便召集众人,停车吃饭。 荒郊野外,吃什么呢?南海灵尊拿出牢布袋,掏了掏,拿出一只三尺高的食盒。 众人:“……” 兰衣笑道:“灵尊果然思虑周全。” “这是早饭,只此一顿。”南海灵尊道。 兰衣嘴角微抽,心想早饭也是饭,总比干粮强,就当晚点吃罢了。当即将食盒一层层拆开摆到地上,菜色丰盛,看来通灵门中自神始阿帝皆精于此道,果然名不虚传。众人围坐一圈,食指大动, 南海灵尊秉承食不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兰衣等人随便惯了,边吃边说。 “那些猎户进山比咱们早,照现在这种速度是追不上的。”许鸣柏啃着一截鸡翅膀道。 兰衣笑了笑,说:“这不是咱们要操心的事,灵尊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南海灵尊一口馒头卡在了嗓子眼,连忙喝水。 寇兵不厚道地哈哈大笑,匡广智却道:“不然我们兵分两路,一队快马加鞭去追猎户,一队赶在后面作为支援。” 颜柳连连点头,崇拜地看着匡广智以眼神赞美小匡真是好聪明。匡广智默默地扭过头表示不忍淬睹。 兰衣心道小匡好机智,嘴上却说:“这到是个好办法,可惜我做不了主,还得灵尊拿主意。” 南海灵尊食不言,脑子却没有停。通灵门掌门之所以让兰衣等人去找那些猎户,其本意是为了不引起猎户太强烈的防备之心,便于套话,以此查出这些猎户背后的真正主使,再有就是,若是这些猎户不慎死了,有人追究起来,便可顺势将嫌疑推到兰衣等人身上,通灵门则可省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当然是通灵门掌门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而眼下的情况是兰衣拖家带口,不但有马车还有伤员,这种赶路速度和装备配置别说追上猎户,就是要翻过昆仑山都是个很大的难题,眼下分兵而行确实是最好的办好,关键在于怎么分。 一顿饭吵吵闹闹地吃完,再次出发前,南海灵尊终于发话了,他说:“那些猎户比早我们七日进山,虽未必骑马却因熟悉地形赶路的速度定然也慢不到哪里去。眼下,我们这个速度前行是不行的,必须兵分两路,一路疾行去追,一路在后策应。本尊思来想去,觉得我与小师弟各带一队,分别骑马坐车分前后而行,小师弟意下如何?” 司徒泽当然没有意见,只要让南宫瑾跟他一队,其余的事情全部好说。于是,南海灵尊便分了这样两队,一队为骑马,分别是:兰衣、公冶、匡广智、颜柳和他。另一队坐车,分别是:南宫瑾、司徒泽、许鸣柏、寇兵和张虎雄。 许鸣柏本来就没睡够一听可以坐车,当即兴高采烈。 南海灵尊毫不含糊,分好队便翻身上马,率先跑了出去。 兰衣和匡广智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打马跟上。 没有了马车拖后腿,骑行这一队的速度立刻提了上来,两个时辰后,他们穿过山谷,来到一条上山的岔路之前。南海灵尊甚至来不及下马,于马背之上便架起红莲向其中一条岔路飞了过去。兰衣等人虽不明所以,却也连忙冲了过去。 及至近前,众人才看清,那条岔路边上,一片烧焦的草丛中横躺着两条冰冷的尸体。死人了,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南海灵尊正弯腰检查那焦黑尸体上残留的伤口,只见他手掌悬空与伤口上一拂,两条幽蓝的丝状灵气自伤口中升起,被他一把抓住,捏在手心。 “是什么?”兰衣皱眉问,“魔兽的气息么?” 南海灵尊摇摇头,道:“是人,不,是魔,一个三级魔将!” 颜柳倒抽一口气,偷偷捅了捅公冶,小声问:“魔将你能对付得了吗?听说升到三级的魔将都是至少杀过万魔的嗜血狂,那种人没有感情,根本不讲道理,这次恐怕只能靠你了公冶兄。” 公冶没搭理他,也不知是完全不将魔将放在眼里还是觉得颜柳说的话题太过无聊,总之公冶稳如泰山与往常一般无二。 兰衣却拍着颜柳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怕什么,你也是三级剑修,再说你这段日子不是天天和小匡双修吗?想必修为已不可同日而语了?”说完,还冲颜柳挤挤眼,那揶揄的意思简直令匡广智不忍直视。 匡广智只是没说,心道你和公冶还不是天天双修,怎么也没见你长出一点儿灵力来? 南海灵尊一句话,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他道:“众位不必惊慌,本尊打个三级魔将还是应付得来的。”说完,抬脚就要往前走。 兰衣连忙拉住他,说:“灵尊等等,那些猎户可不是往这条路走的,他们走得是另一条路!” “因何得知?” “你看——”兰衣指着两条岔路间的草地,夏季虽然草儿生机勃发,却隐约尚可看出其中有一条被什么重物拖曳过的痕迹。 南海灵尊反问:“怎知这不是那魔将留下来的?” 兰衣道:“从这两人的伤势上看是被魔界的一昧火所伤,人间普通火种轻易无法点燃夏季的草坪,而尸体周围的草地却已焦黑,显然是因尸中余火所致,而真正的战场则是在那里!”兰衣指向对面那条岔路边上,一片焦黑的树林。 南海灵尊这时也注意到了那片树林,在一众茂盛的树木间显得异常突兀。 兰衣又说:“当时他们应该是留下来掩护同伴撤离,待魔将将他们杀死后,同伴为免被人追踪特地将尸体转移,以便混淆视听,由此推断,那些猎户或许已经知道我们会追来了。而这通风报信之人是不是你们通灵门里的人,小弟不好下结论。” 南海灵尊脸色有些尴尬,虽然兰衣说不好结论,但那意思却十分明白,这通风报信之人定然是通灵门人无疑了。 “走那边。”南海灵尊没有多说,收了红莲,翻身上马往对面那条岔道拐去。 兰衣等人落后几步跟上,他小声对其它人道:“三日前刚死的,那些猎户想必走不太远。” 匡广智也小声说:“昆仑山内为何会出现魔将?” 兰衣想了想,忽然问:“如今几月了?” 匡广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六月十三,怎么了?” “这就是了,”兰衣笑道,“七月初一乃是魔界神始弑天的生辰,在魔界这一天应是个什么节吧,” “万兽节。”匡广智补充道。 “哦?万兽吗?”兰衣念了两遍,笑言:“挺贴切的,神始弑天可幻化出万种兽首,他的生辰叫做万兽节也算应景了。世人皆知魔神爱着百装,却极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癖好,嘿嘿,我猜这些魔子魔孙们定然是来这昆仑山里取雪翼为祭魔神做新装用的。” “魔神的癖好?雪翼?那都是什么?”匡广智追问道。 “这雪翼嘛,便是栖息在昆仑山顶的一种雪蟒的蛇蜕,这种雪蟒长有一对蹼翅,因此它的蛇蜕又叫雪翼,是一种薄如蝉翼,轻如鸿毛,却又坚韧无比的材料。只是不知今次魔修们请得哪位药王为他们操刀。” “哦,”匡广智拖长了声调显是恍悟,又追问道:“那魔神有什么癖好?” 兰衣笑而不语,匡广智再问,兰衣摇摇头,还是不答。弑天不穿内裤这种癖好作为他的兄弟无论如何还是要为他维护最低程度的形象呀,因此不能说! 奈何,匡广智锲而不舍,后来颜柳也跟着一起起哄,兰衣被问得烦了,直接吼道:“闭嘴!” 这一声,只叫跑在前面的南海灵尊诧异回望,就在这个瞬间,一道流箭自前面的山壁间破风而来,兰衣忙道:“小心!” 南海灵尊一个空翻自马背上腾空而起,脚下红莲闪耀,只不过眨眼之间便冲上前面山壁,将一人拎小鸡般揪了出来。 众人快马加鞭冲上前去。 那人穿着一身短打,外面照着一张虎皮袄子,一看便是之前进山的猎户。 兰衣心想追了这么久终于逮到了一个正主,也实在是太不容易。及至他们近前,南海灵尊已审了那人一会儿,只听南海灵尊说:“……他们就这样把你扔在这儿了?” 那人跪在地上,小心看着南海灵尊脸色,听问便答:“头儿被那娘们灌了*汤,根本听不进兄弟们的劝,我和另外几个兄弟实在看不下去,便自认胆小想就此返回,没承想竟然会在回来的路上遇上魔修,那魔修根本不将道理,也不听人说话,见人就杀,我们只好躲起来,躲了五日了,也不知那魔修走没走。” “除了你还有几人活着?”兰衣接过话头,问道。 那猎户不敢乱答,询问地望向南海,南海灵尊道:“自己人,但说无妨。” 猎户这才一五一十地道:“死了两个,还剩三人,他们两个出去找吃得了,留我一个在此处看家。” “为何放冷箭?”兰衣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猎户当即骇得五体投地,瑟瑟发抖道:“小人眼拙,小人该死,因这位大侠的穿着与那魔修实在相似,小人一时看走了眼——” 兰衣不等他说完,一脚踹上他肩膀,对公冶和颜柳道:“搜他的身!” 颜柳当即欺身上前,猎户眼中精光一闪,手刚抬起来似是要动什么机关,就在这个瞬间,公冶冠玉黑剑一点,准确无误戳中他的脑后大穴,猎户叫都来不及,立刻昏了过去。 颜柳在他怀中摸出一张烧了一半的画像,那画像上的人也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南海灵尊! 事情急转直下,待南海灵尊反应过来,望向兰衣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敬佩,此人思维之敏捷时间罕有! 南海灵尊问:“你如何得知他要害我?” “他们既然惧怕魔修,又为何会主动向其出箭?既然出箭,自然知道你不是魔修,又说你和魔修衣着相似,之前他们定然将魔修当成了你,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再者,魔修只有杀同级才有助于修炼,三级魔修定然不会主动白费力气杀他们这等半吊子散修,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先对魔修动手。由此,也可再次印证他们错将魔修当成了你。那么他们身上很有可能会带有辨别你身份的信物。” 南海灵尊沉默不语,事实面前很多话并不需要明说。 其实,现在就算不说,结果也已经十分明显,通灵门内有人给这伙猎户报信,将南海灵尊等人的行踪泄露出来,看这架势,竟然还下了杀令。 南海灵尊出来的消息既没有刻意隐瞒也没有刻意宣扬,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少,但掌门师父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小师弟司徒泽和外甥南宫瑾当然也绝对不会出卖他,那么有问题的人自然就是剩下的那些帮众了。会是谁呢? 兰衣见南海灵尊兀自沉思,不得不提醒他道:“这人要如何处理?杀还是不杀?这附近恐怕还潜伏着他的同伙,此时不宜犹豫,当决断!” 南海灵尊闭眼再睁开,蹲下身,二指并伸抵在他的眉心,口中默念咒语,不过片刻一股幽蓝的火焰出现在他掌心。 “离魂之术?!!”兰衣不由惊叹。 南海灵尊看了兰衣一眼,道:“从钱贤弟真是博学多才。” “好说。”兰衣闭嘴,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南海。身为通灵门竟然会鬼修的法术,这怎能不令兰衣多心? 南海灵尊自怀中掏出一个五彩斑斓的琉璃瓶,推开白玉盖,将那团幽火塞了进去,复又盖好盖子,指上捻一决以灵力封印瓶口,这才站起身来,对着空旷山间喝道:“你们兄弟的命现在在我手里,若是想求他尽快现身出来,若是执迷不悟,大可放马过来!给你们传信的人恐怕没有说清楚,本尊乃是灵尊,道号南海,觉得能杀得了我的,随时奉陪!” “好嚣张!”兰衣在一旁附和道。 南海无奈一笑,却说:“劳烦几位兄弟帮个忙,将这人衣服扒光,托上马背。” 公冶杵着不动,颜柳看看匡广智和兰衣,最后只得认命地动手。 上路前,依旧没有人出来,南海灵尊也不强求,兰衣一脸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来杀他的。南海灵尊御红莲在前面开路,他的马上托着一个一丝没有的人,正是那个被夺了魂魄的猎户。 兰衣问:“我说灵尊,你把他扒光是为了保存尸体吗?” “前面有雪山,到时把他扔下就是,待我们办完正事,回来顺便物归原主。”南海灵尊说完,晃了晃手里的琉璃瓶。 兰衣嘿嘿一笑,不再多问。 越往前走,气温明显低了下来。及至过了半山腰,眼见山顶在即,风势渐大雪屑被吹得漫天飞扬,好似转眼间便进了冬季。 其他人还好,有修为有灵力不会因天气的骤变有太大反映,兰衣却不行,如今法力尽失,实打实的凡人一枚,这会儿已经冷得微微打颤。公冶立刻勒停了马,自行李中翻找一遍,找出一件雪鼬皮的大氅,给兰衣裹了起来。 兰衣看着公冶为自己忙碌,头一次心中升起一股异样之感。以致公冶双手捧着他的脸为他焐热,他乖乖待着,没有拒绝。 南海灵尊将那个被扒光的猎户扔下马来,将他的衣物随手丢在一旁。 地上渐渐出现积雪,已能看出不少前人留下的脚印,密密麻麻似乎有十五六人。 “果然是走得这条路。”南海灵尊回头对兰衣道。 兰衣这会儿已没心思耍贫嘴,只略得意地冲南海笑了笑。此时,众人已登上山顶,他们沿着脚印往前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下坡前,这处积雪深厚,也无从判断坡道的陡峭程度,再加上天色已晚,兰衣建议等天亮了再走。 南海灵尊没有异议,留公冶和兰衣看守马匹,亲自带着匡广智和颜柳前去不远处的林中拾柴来烧。 趁着这会儿功夫,公冶忙将兰衣抱在怀里,并催动周身灵力自行运转,热力自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向外散发,他就像个人形取暖机一样,终于令兰衣在他的怀抱之中缓过劲儿来,兰衣舒服地靠在公冶怀中,舒服地如猫咪一般眯起眼睛,喃喃道:“想要奖励么?” “想。”被兰衣依赖公冶显得心情很好。 兰衣转身,该靠为趴,将头靠到公冶的肩膀上,咂咂嘴,睡着了。 公冶:“……” 尼玛说好的奖励呢?!公冶看着这样无赖的兰衣,嘴角突然僵硬地勾起,他笑了。 不多时,颜柳和匡广智一人扛着一根树杈回来了,在他们身后,南海灵尊霸气侧漏地扛回了整整一棵大树。 公冶:“……” 这群人做事真是毫无美感,真替他们觉得丢人啊…… 火升起来后,四周的雪化了一小片,露出地面原本的颜色,竟是黑中带红的岩石。南海灵尊盯着岩石出神,不知想起了什么。颜柳抱着匡广智已经睡着了,兰衣睡得正香,只有公冶还醒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来时的路,仿佛那黑暗中正隐藏着什么不知名的精怪。 黑暗之中的一块岩石后面,四五个梳着双角髻的小女孩儿正围成一圈儿嘀嘀咕咕地商量。 “那个白白的胖子看起来最好吃,我们把他抓回去吧?”红衣小女孩儿说道。 “不,我觉得那个穿黑衣服的人看起来很美味,我们还是抓他吧?”绿衣服的小女孩儿说。 “我不同意。我要吃那个人!”黄衣服小女孩儿一指颜柳怀中的匡广智,说:“他的灵窍最亮,肯定是最好吃的!” “你们都说错了,那个睡起来傻呼呼的男人才是最好吃的!娘说过,男人越傻吃起来才越有味道!”蓝衣服的小女孩儿搬出家长,仿佛就要一锤定音。 一直没有吭声的白衣服小女儿,嗤地一声笑,小小声骂了句:“一群白痴!” “你说什么?!”四个彩色的小女孩儿集体围了过来,道:“白舞,你说我们白痴,那你说谁最好吃?” 白舞道:“你们谁也吃不了,因为那个人你们打不过他!” 众人顺着白舞所指看过去,纳闷道:“你在说谁啊?不是只有四个人吗?” 第63章 城 “五个啊?”白舞诧异道。 “四个!”彩色集体断定。 白舞瞥了瞥嘴,趴在岩石上伸出手指头,认真地数起来,“一个黑衣服的人,一个傻不拉几的人,一个灵窍最亮的人,还有一个最胖的人和一个最厉害的人,是五个人啊?” “那个最厉害的人在哪儿啊?”彩色女孩儿们集体围了过来。 “不是抱着最胖的那个人吗?”白舞简直不想搭理这帮弱智了。 “哪有抱着?”彩色女孩儿们十分诧异,“他身后靠着的不是一截木头桩子吗?” 白舞愣了下,然而她立刻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嘲笑道:“都说了你们灵力低,你们还不爱听,那木桩上附了魂魄你们看不到吗?” 女孩儿们立刻一脸不屑,道:“明明是你自己没有鉴瞳,看不到木桩!” 白舞懒得跟她们解释,她自记事起娘便告诉她,她的鉴瞳与其他姊妹不同,她的是白轮鉴,可视阴阳两界万物原形,乃是炼制上古神器‘索源’的必备材料。也因此,她的娘亲昆仑山妖曾三令五申地耳提面命让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早晚被药修抓去当成炼器的材料扔进铜炉里。 几个小女孩儿见白舞不再说话,非常得意地彼此对视,同时不厚道地笑了笑。 白舞浑不在意,只不耐烦地道:“那个木头留给我,其他的你们自己分!”说完,便化作一道白光闪出岩石,向公冶冠玉袭去。 其它的小女孩儿各自一指,锁定目标,也化作五颜六色的光,纷纷飘向火堆边的兰衣等人。 公冶冠玉早有防备,不待那道白光接近,黑剑早已撩起,带出一道劲爆的剑气,迎向袭来的白光。只听一声来自小女孩儿特有的尖利哀叫,如一把锋利的剪刀瞬间将这寂静的雪夜撕开一道破风呼呼地口子,也惊醒了睡梦中的汉子们。 兰衣刚睁开眼,视野内便迎来一整片如血海一般的鲜红,他嗷一嗓子,骂道:“我去,啥玩意?!” “昆仑五姝!”南海灵尊说完这句,冷不丁左肩被绿衣小女孩儿偷袭,挨了一记重踢,当即便闷哼一声,疼得再也抬不起来。 “那是啥?”兰衣边灵活躲闭不断扑向他的红衣女孩儿,边围着公冶冠玉转圈儿跑,公冶则一边对付白舞一边还要帮兰衣档下绿衣小女孩的攻击。 南海灵尊招出红莲,念了一句咒语,待红莲化成无数朵小莲花将绿衣女孩儿围住之后,才抽出空隙冲兰衣喊道:“山妖之女,红琴、黄棋、蓝书、绿画、白舞,食人精魄助母修炼!小心别伤了她们,否则溅上她们的血液,即使你去天涯海角,她们也会如影随形!” “不能砍不能伤,那要怎么办?”兰衣倒不记得昆仑山什么时候有了这等难缠的妖怪,想必也是这近几百年来刚刚修炼成精的小妖。对付起来到不一定有多难对付,问题是要怎么对付? 南海灵尊一时也没了声音,按说昆仑五姝已有五十余年没有出来觅食了,之前几次出来从未有失手,一时还真没有前人战胜她们的记录可供参考,而眼下的战况似乎也根本不容他细思。 不过片刻,一道黄光已将匡广智扑倒在地,颜柳急得大喊,却被蓝书一脑袋顶到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昂趴。 “小匡!”兰衣大喊,可惜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地施以援手。 南海灵尊当机立断,右手连忙甩出乾坤绳,套住了骑在匡广智身上张嘴欲咬的黄棋,同时向后猛地一扯,扯回了一条黄色罗裙。 黄棋“……” 兰衣“……” 南海灵尊“……” 乾坤绳虽然对黄棋无用,却仍为匡广智争取到了一线生机。只见匡广智趁黄棋愣神的那个瞬间,将身上满身鳞片的小女孩儿猛然一推,连滚带爬起来就跑,他往颜柳跑去,并借势撞飞了蓝书。 颜柳一把抱住匡广智,将他护在身后。两人背靠背,做好防御准备。 兰衣看清黄棋身上鳞片后,立刻大喊:“用火打她们,快!” “啧!”白舞烦躁地虚打两招,在众人抄起烧火棍之前,便两下跳出站圈,转身跑了。 剩下的红琴、黄棋、蓝书、绿画却没有白舞这般机灵,不但来不及逃跑,身上还被烧着的柴火狠狠抽了几下,立刻疼得嘶声痛哭起来。 鳞片被伤到之处冒出黑烟,空气中瞬间弥漫一股奇异的幽香,然而那香味却又透着一股冰冷的腐气,也不知是因这漫山冰雪还因这埋葬了无数人命的大地。 “你们等着!”四个小女孩儿齐声怒喝,面目狰狞,露出尖尖的獠牙。 “鬼才会等!”兰衣同样面目狰狞,可惜让人看了只想发笑,完全没有起到一点儿威慑效果。 “哼!”女孩儿们边傲娇扭头边化作数道彩色光束逃向山巅。 “是什么?”南海灵尊收回红莲,走到兰衣身边问。 兰衣颇嘚瑟地瞥一眼南海灵尊,道:“水族!若我猜得没错,应是几百年前死在这山中一条蛟龙。” “蛟龙?”南海灵尊若有所思,忽道:“《通灵志》上倒是曾经记载过,七百年前,我通灵门曾在昆仑山与万童魔君那一战中杀死过一条蛟龙,不过那蛟龙乃是万童的坐骑,若说是蛟,也是魔兽,怎会是水族?” “为什么会是水族,这我怎么知道?”兰衣好笑地说,遂有没正经地道:“或许人家水族看上了魔君,甘愿被骑呢?你管天管地还管得找人家吃喝拉撒搞对象?!” “我——”南海灵尊被噎,瞬间又有种被强行喂了只苍蝇的感觉。 颜柳却说:“从钱你倒是说说,数目都对不上,你怎么知道是那条蛟龙?那条蛟龙不是死了吗?我还是头次听说蛟死了会变成五个小孩!” “什么小孩?!那不过是他的五魄!”兰衣道:“这蛟入了鬼修之道,且修行天赋极高,没想到仅用了几百年,魂魄已修出了实体,你没见那女孩儿身上的鳞片吗?” “什么鳞片?”颜柳挠着脑袋,不耻下问。 第64章 城 兰衣瞪着颜柳,真想问问你刚刚都在看神马?你眼睛长在脑袋上难道是照明用的么?! 南海灵尊见兰衣吃瘪,突然觉得心情莫名舒畅,笑着解释道:“那个黄棋衣裙之下满身黑鳞,你没有看到?” “啊!”颜柳竟然脸红,小声说:“我,我那会儿闭上了眼……” 匡广智‘噗’一声笑出来,被颜柳埋怨地瞪了一眼。 兰衣‘哦’了一声,已看出颜柳似乎被匡广智吃定,再看向公冶,不期然竟对上了他的目光,公冶望过来的目光温柔,令他一贯呆板的面部表情都显得比平时要柔和了许多。 这样的公冶冠玉令兰衣在某个瞬间沉醉了一下,不过也只有那么一下,很快兰衣便恢复了平静,对南海灵尊道:“我说,这下有点儿麻烦啊?” 南海灵尊眉头深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吟了许久,道:“只不知这山妖修炼到了几级……” “怎么,你想到了对付她的办法么?你身上带的法宝够用?”兰衣怀疑地道。 南海灵尊摇摇头,“法宝自然是不够用的,乾坤绳对付不了她,牢布袋想必也困不住她,红莲制她一魄尚且勉强,若是她三魂六魄聚首,打起来必是极其辣手,为今之计,只有以血之契,束其为顺。” “你想和她缔结血契,收她做你的式神?”兰衣略显惊诧地问。 南海灵尊一脸严肃,郑重点头,道:“不错,《通灵志》中曾经记载过阿帝神始在创门之前便以血契之法驯服了上古凶兽饕餮为式神,且在之后,又将此凶兽永远封印进地脉之中。血契之法正是因此流传下来,成为我通灵门以弱胜强的不二之选。此法用在眼下正好,只是不知那山妖是几级?” “有什么关系?”兰衣问道。 南海灵尊却叹息道:“那山妖若级别高于本尊,本尊自然可开启血契,若是低于本尊却不能用。” “啊?”包括兰衣在内,所有人皆是一脸不解,“为什么?!” “门规如此,本尊也没有办法!”南海灵尊十分无奈地说。 “你看不出来,她多少级么?”兰衣开始严重怀疑南海的实力和职业水平了。 “按说魂魄已成实体,实体又可幻化成光,至少也是五级炼神中镜的高手了,可她却在刚刚对付咱们的时候逃了,而且鬼修到了二级不灭镜入门便不再需要吞噬灵魂修炼,可她还在食人精魄,这根本不合逻辑。除非她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法子,否则一个炼神中镜的高手还在用食人精魄的法子修炼,即使是身为鬼修,这传出去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众人听完,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颜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匡广智好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颜柳这才说:“我只是发现昆仑城这边的鬼修都很厉害,而且都爱吃人魂魄。” “此话怎讲?”南海灵尊追问道,直觉告诉他颜柳接下来的话似乎是解开谜团的关键,然而颜柳却道:“那个血魂,也不知多少级了,连个实体都没有呢,不是也照样很厉害么?” 南海灵尊脸色一僵,突然愣住了,纷乱的思绪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惜他没有抓住。 兰衣见南海灵尊一副冥思苦想便秘的表情,无聊道:“血魂可没有这只山妖厉害,而且已经被蓬莱灵尊收了,难不成他还是认识这山妖?”说完还打了颜柳的脑袋一下,“拜托你以后说话过过脑子?” 颜柳委屈地揉着被兰衣打红的脑门,可怜兮兮地去看匡广智。 匡广智好笑地帮他揉了两下,问兰衣:“现在怎么办?那些猎户怕是多半都被这山妖吃了魂魄吧?” 兰衣道:“他们的魂儿丢没丢,这得问灵尊!眼下既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们还得尽职尽责地往前找,今儿晚上是睡不成了,我看不如就打只火把赶路吧,等天亮了咱们再睡!” “好!”竟然是公冶开了口。 众人十分不习惯地诧异看过去,只见公冶优雅地躬身拾起一根粗长的树枝,树枝烧得正旺,火苗在风中左右摇摆,将公冶的影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条。 公冶一手举着火把,一手顺势牵起兰衣,也没等众人,率先走进漫山风雪之中。颜柳有样学样连忙牵起匡广智紧紧跟上。南海灵尊这时也回了神,招出红莲,为众人垫后。 走着走着,兰衣冷不丁问:“你们说,那血魂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颜柳这次长了记性,下定决心不乱开口了。匡广智摇摇头,南海灵尊却叹息一声,说:“血魂乃是鬼修中的异数。鬼修初时仅是天地之间一游魂,为数极少,具是黑白无常侍者无法将其带回地府经受轮回的灵体。鬼修一级时叫游灵境,便是那些停滞在人间的灵体中某一个灵体获得了仙机,通过吞噬其它灵体可以自身产生灵力,这便是游灵境入门。” 兰衣道:“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游魂都能成为鬼修?” “自然如此。”南海继续道:“而血魂之所以成为鬼修却不是遵循了这一条现象,他是在死之前的那一刻将自身的魂魄依附在了一滴血中,因此他的魂体在普通人眼中并非透明,而是可见地一团血红,而黑白无常侍者也因此拿他没有办法。” 兰衣审视地看着南海灵尊,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莫非你还亲眼见着了不曾?” 南海灵尊没有回答,而是道:“若本尊所料不差,这山妖的修炼之法怕是与血魂还真是同出一辙。” “啊?”兰衣诧异道,“接下来你不会还要告诉我,山妖是血魂的师父,这次来袭击我们是为了给血魂报仇的吧?” 南海灵尊看了兰衣一眼,没说话。 “不会吧?还真是?”兰衣怪叫一声。 南海灵尊摇头,兰衣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一路被这山妖追杀,血魂又不是他收的,被追杀岂不是太冤了么!没想到,南海却说:“本尊无法确定。” “喂?”兰衣怒,“你不是灵尊吗?能不能靠点谱儿?!!” 南海说:“我不确定的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谁是谁的师父?” “靠!”兰衣要被他整疯了,“我严肃地警告你,南海灵尊大人,拜托你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现在,请你为我们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海灵尊莫名其妙地笑了下,只因他发现看兰衣抓狂实在是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他说:“本尊可以确定,关于血魂的记载这世间只有两处,一处乃是出自我派的《通灵志》,另一处必然是出自鬼修的《御魂简》。而人要成为血魂,生死那一刻是关键,那么这个人必然是在生前便知晓如何成为血魂之法,而《御魂简》却是鬼修在入派之后才能借阅到的。因此,本尊推断那个血魂生前必然是我通灵门人!” “既是你通灵门人,那,”兰衣略一思索,便道:“你是想说血魂是山妖的师父?他们在七百年前与万童魔君那一战中勾搭到了一起,本打算坑魔君一把,最后,没想到竟然双双殉情了?” “详情尚不可知,但若本尊推断不错,血魂与那一站自然脱不了干系。”南海灵尊自负道。 兰衣却还是忍不住要泼他冷水,道:“可我怎么听说,血魂是最近几年才在昆仑城里为非作歹的啊?若他有七百年的道行又会轻而易举被一个修为连你都不如的蓬莱给收拾了?这根本说不通啊?” 南海灵尊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刚得意起来的神气,还没维持多久便被兰衣三言两语又打得烟消云散了。他只得又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兀自沉默,努力思考去了。 兰衣见南海灵尊又哑火了,瞬间觉得好没意思,遂也不再理这茬,拉着公冶冠玉,边走边数星星了。 第65章 城 思路被兰衣打断,南海灵尊陷入沉思。 问题的结点就在于若血魂有七百年的修为,为什么还会被蓬莱轻而易举的收了?以此反推回去,得到两个相当惊人的可能——其一,蓬莱的修为早已超出通灵门众人所能想象,达到了众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其二,血魂故意让蓬莱收了自己,其中必然隐藏了不可告人的阴险目的。 然而,这一切推断都建立在同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血魂和山妖于七百年前那一战时便已经认识。 若是这一基础不存在,那么血魂便只是一个还没有成气候的鬼修异类,他生前是通灵门中人,就像自己一直怀疑的那样,这位门人最有可能会是自己已故的七师弟。 想到七师弟,南海灵尊忽然很希望血魂是七百年前那一战中的某人,只因七师弟的身份及其特殊,别人或许不知,南海却是清楚得很,七师弟是掌门师父入道仙门之前留在俗世的骨肉血脉。他是当今通灵门掌门的亲生儿子!! 自七师弟去世后,掌门在修炼之中曾经两度走火入魔,直到与七师弟长得相似的司徒小师弟出现,掌门才渐渐恢复正常。也正因此,掌门师父独宠司徒泽,众师弟多有微词,唯他南海灵尊能淡然视之。 思及此处,南海灵尊的思绪已经混乱成了一团乱麻,他幽幽地长叹一声,却还是没能确定山妖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修炼。 兰衣走在前面,听到南海灵尊一声接一声的叹气,非常不厚道地回头调侃他,“灵尊大人怎么还感慨上了?是不是突然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了?嘿嘿,要我说,大人也别发愁,我有一法,可直接了结此事!” “什么办法?”南海灵尊期待地问。 兰衣坏笑着说:“打道回府,一了百了!” 南海灵尊一噎,决定再也不和兰衣说话了,这个兰衣从钱明摆着就是天道派下来克他的。 匡广智听他们说话,憋笑很是辛苦,可是被颜柳用那种温柔如水的眼光看着,即使夜黑风冷,没一会儿也变得面红耳热起来,匡广智不堪磨砺,索性装困,颜柳连忙狗腿地贡献了后背,将他背了起来。 公冶看眼那两人,又看兰衣,被兰衣推了一把,说:“老子没那么娇气,不用你背。” 公冶点点头,继续赶路,可惜走了没有一里,兰衣便非常不要脸地自动爬上了他的背。 南海灵尊看着眼前这两对道侣,暗自摇头。 众人打着火把已翻过了昆仑山巅,渐渐向下坡走去。温度渐渐回升,夜风吹来已经不再是削骨般地冷了。 雪山已被众人甩到了身后的半空中,南海灵尊忽然灵机一动,猛然回望,瞬间大吃一惊。 只见,高耸的银峰之巅,此时正升起一团螺旋状的黑云,那黑云翻涌蓬动,不多时便绕在一座竹笋状的山峰上,如一条盘踞的黑龙般,瞬间令那整片山巅雪屑倾倒,山峰冒烟。 几乎同时,南海灵尊便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也想通了困扰了他一晚上的问题。然而此刻他却顾不得多说,只大喊一声:“回头!快!” 走在前面的四人,齐齐回首。 颜柳大叫一声:“啥玩儿意儿啊?!” 兰衣冷笑道:“正主儿终于登场了,准备应战吧!” “怎,怎么应?”敌人体型太过庞大,颜柳这个初生牛犊不由吓得有些脚软。 与其相比,兰衣却像个身经百战的高手,于烈烈风中悠然趴在公冶冠玉的后背上装着b,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记!往山下的林子里跑,快!!” 颜柳几乎条件反射,第一个冲了出去。公冶背着兰衣与脚踏红莲的南海灵尊双双垫后,兰衣甚至还有心情与南海灵尊设计战略,当真是镇定自若,大将风范。 这等风度,尽管他平时多数时候二五不着调,却也令南海灵尊不得不对他另眼相待。 兰衣道:“一会儿劳烦灵尊将乾坤绳织成巨网先拖它一拖,待我们放火烧林,灵尊想办法将它引入火海。” “普通的火怕是对他无效!”南海灵尊眉头已经皱得解不开。 兰衣却笑道:“无妨,还好我身上带了两瓶张二哥吃的丹药,这丹药里有黑老怪的肉,乃是纯阳之物,到时将丹药投入火海,再加上灵尊的符咒,只需灵力催动得到位,即使烧不死他,也能伤了它的元气,令他一时半刻不敢再来撒野!” “你又知道本尊带了火符?” 兰衣笑瞥南海,道:“通灵掌门既然派你出来办事,你若连这点儿准备都没有,那不是给你们通灵门丢脸吗?” 南海灵尊又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暗暗发誓,若是再不长记性招惹这个胖子,自己一定立马咬掉舌头,从此再也不开口了。 兰衣这会儿没闲功夫欣赏南海一脸便秘的表情了,他附耳公冶,小声说:“这山妖有滴血认仇的本事,说明它十分小心眼,一会儿火烧起来,你自咱们的锁里拿几颗滚江白的蛇胆扔进大火,混淆视听。然后咱们就跑到暗处躲起来,若是南海将那它收了,咱们就不露面了直接去万里浆峡,若是南海不敌,你能打过它不?” 公冶冠玉回头看了眼那团黑云,点了点头。 兰衣道:“那行,若南海不敌,直接把他敲晕,换你上。打完再去万里浆峡。” 公冶冠玉点点头,此时两人已经进入林中。颜柳和匡广智已在林中等他们,四人汇合,开始放火。 半空中,已被兰衣划出队伍的编外人事,可怜的南海灵尊停了下来,他甩出乾坤绳,一手催动灵力编织结网,另一手甩出数道符咒扔进已经燃烧成势的林火之中。符咒普一入火,火势瞬间猛涨数丈。紧接着,南海灵尊食中二指夹着一道符咒结印点燃,随着手臂的那一扬,一道劲风自天地之间骤然袭来,飙风卷起林中大火如一条巨大的火龙,呼啸着冲上天空。 南海灵尊手指并拢,向着扑向这边的黑云摇摇一指,火龙便如离弦之箭以迅猛之势迎头撞去。 ‘砰!砰!砰!’数声巨响,空中炸开无数金光!黑云前端尽散,哀啸之声遍野而起,竟是数不清的残缺魂魄自云中泄了出来。 霎时,天地间仿佛被一种说不清的哀伤填满,就连原本银白无暇的雪峰都在那一瞬变得暗淡起来。 匡广智和颜柳不堪那尖锐的哀啸之声连忙赌住耳朵,脸上显出痛苦神色。反观兰衣,竟还津津有味地盯着天空上的战况,不时砸砸嘴,来一句:“这不是挺有本事的么?之前真是低估他了。” 若问为什么毫无灵气的兰衣能如此悠哉淡然?那当然是因为公冶冠玉在大火撞上黑云之前便提前替兰衣捂住了耳朵呗。 所以说,并非器大活好就是好攻,还要任劳任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将小受照顾得无微不至服服帖帖! 不过,兰衣从钱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服服帖帖的人,他见公冶询问地望着自己,便不怕死地挠了挠人家的手背,说:“别着急,再看看,咱们就算要扔下他,也起码要保证他不死,不然就算山妖不来追杀咱们,通灵门的老头也会天涯海角地跑来追的!” 公冶点点头,很是认同。 兰衣笑了笑,再看向天空时,南海灵尊以用乾坤绳结成的巨网兜着黑云甩向了地面。 第66章 城 地面的火海在那个瞬间仿若食人花一样张开无数冒火的花瓣,将黑云尽数包裹进来,然后又像一个被撑得太满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气球,由着地心引力迅速被扯向地面。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火与云砸在地面上,溅起的烟尘被劲风吹散,地面显出一个深深的大坑。坑周三十丈内的树木此时已没有火星了,只剩下烧过后的黑炭支在地上,冒着浓重的黑烟。而三十丈外火势依旧在蔓延,眼见就要烧到兰衣等人藏身之处,匡广智有些焦急地问兰衣‘现在怎么办?’ 而这时,南海灵尊由高空飘落,他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浑身紧绷,透着不言而喻的防备。 “在等等!”兰衣道。 颜柳将匡广智推到身后,直面扑面而来的热浪。 坑底隐隐传出轰鸣声,及至南海灵尊脚尖刚刚落到坑沿边上,一声仿若要撕开大地的轰鸣自坑内冲了出来,紧接着‘隆’地一声一根巨大的黑色冰锥准确无误地自南海灵尊的落脚点破土而出,那黑色冰锥带着一股仿若来自地狱的阴寒之气,锋利无比地刺进了南海灵尊的身体。 南海灵尊手印才结到一半,便在也撑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鲜血落到冰锥之上,那冰锥竟然冒着白烟奇迹般地融化了。而南海灵尊的身体也像一具残破的布偶一般重重落到了地上。 胸口的鲜血还在往外流淌,南海灵尊却强撑着意志,以自己的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画了一张八卦星图,星图画成的那一刻,一道银白色的强大光柱自星图上升起,同一时刻,整个星空为之一亮。 正坐在马车上努力翻山越岭的司徒泽惊异道:“大师兄点亮了星盘,不好出大事了!” “那怎么办?”南宫瑾问。 司徒泽深深看了南宫瑾一眼,神情复杂地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要过去了,我一个人过去!” “你——”南宫瑾本想说你别去,但看司徒泽沉重的神色,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司徒泽点点头,招出花粉蝶式神,白色的巨大式神托着司徒泽化作一道流光向光柱的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位于昆仑城中的太极铜镜一瞬间发出万道荧光,荧光淡去后,铜镜上显出漫天星河,其中位于乾二位的一颗星辰忽明忽暗,看那样子已是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状况已极其凶险。 霎时间,通灵门内警钟大作,众人集中到太极镜下的祭坛前,通灵门掌门誉修站在祭坛上袍袖向太极铜镜左右一挥,铜镜上的星河淡去,显出另一幅画面来。 众人看清画面,齐齐抽了一口气。那画面中一团黑气自一个巨大的坑中不断涌出,涌出的黑气又不断分化出无数触手,其中一条卷着南海灵尊的腰,将他甩上半空。南海灵尊竟似是已失去知觉,全无反抗,便如一个沙包般飞到半空,紧接着那些分出的无数黑气如章鱼的触手般自四面八方向他刺去,这下若是刺中,南海灵尊当场就会被刺成马蜂窝。 通灵门中已有人看不下去,哭着大喊‘不!’ 于此同时,铜镜之中也发出了一声呐喊,一道白色的流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黑气,将南海灵尊失去知觉的身体稳稳接住,继而一个漂亮的回旋,冲出了黑气触手的包围,远远地逃向火海上方。 誉修掌门看清飞来那人是司徒泽,欣慰之余,也对台下众人道:“南海和泽儿身处险地,增援刻不容缓!老八带上震院弟子来阵里,老头子我亲自送你们去支援。” 众弟子齐声应诺,火速跑上祭坛。掌门的八徒弟何瑞灵尊,郑重地对誉修掌门道:“请师父放心,弟子定然平安带回大师兄和小师弟。” 誉修满意地点点头。双手结印,启动传送阵,一阵晃眼的银光过后,祭坛上的众人已消失不见了。 同一时刻,南宫泽站在火海之上,遥遥与那团黑气对峙。 那黑气似是忌惮火光,尽管跃跃欲试冲天摇摆,却始终狡猾地蹭着火线一点点前进,不肯越过火线分毫。 南宫泽利用这段时间,忙为南海灵尊疗伤,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止住了,南海灵尊的气息虽依旧微弱,却渐渐平稳下来。 就在这时,漫天星河再次闪亮,何瑞灵尊率领震院众人赶来支援。幽蓝的星空仿若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通灵门众人好似那神圣的天兵一般从天而降,普一现身,众人纷纷招呼出式神,就着下落之势落到自己的式神背上,再驾驭着式神自火海上方悠然而起,飞回到南宫泽二人周围。 兰衣站在火海外围,遥遥望见这一幕,对其余三人道,“趁现在,走!” “这就走了?”颜柳乍见天兵现世,一时看得还有些意犹未尽,被匡广智回身拉了一把才急急忙忙去追公冶和兰衣。 而南海灵尊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看清赶来相助的何瑞灵尊和震院的弟子,终于放下心来。他强撑着坐起,虚弱道:“是七百年前死去的那条蛟龙,开始,我,咳咳,我以为它和血魂一样利用了生血寄宿魂魄,再,再以吞噬游魂的方法修炼,交过手后才发现,它,它是以生魂直接入了魔道,以魂弑魂的方式在修炼,因此,这黑云魔气极重,怨气更甚!这七百年间由他弑杀的游魂至少也有几十万,若不是昆仑山人烟稀少,别说四级的魔头,恐怕它早已晋升魔君之列了……” “大师兄,你歇会儿再说!”何瑞灵尊心疼南海,忙劝道,同时回首对震院弟子道:“既然还是个三级魔将,那咱们就列出降魔阵来会会它!看他到底有多少斤两!” 众弟子齐声应是,南海灵尊靠在司徒泽怀里,嘱咐道:“万事小心些!” 何瑞向他点头,手中百世金刚链遥遥一挥,震院弟子催动灵力,迅速移动身影,霎时间空中出现一个由灵气链接而成的金光闪闪的圆形大阵,阵成之时,震院弟子各自手持符咒于空中点燃,圆中交织纵横的灵丝上瞬间冒出火光,如一张冒火的巨网铺天盖地向黑云兜去。 黑云仿佛感觉到了危险,迅速向坑中收缩,然而降魔阵一样伸缩自如,简直就像一只盯上猎物的雄鹰,毫不迟疑地冲进了坑里。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啸自坑底破空而起,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焦糊的臭味,那味道十分刺鼻,且冲天而起,就连远在半空的南海灵尊和司徒泽都被熏得几欲呕吐。 这股臭气波及范围极广,兰衣伏在公冶背上,此时已经穿过一条索道,越过了那条山涧,然而当风吹过来的时候,依旧被那恶臭熏得够呛。 兰衣捂住口鼻,嫌恶道:“什么玩意儿臭成这样?这简直比茅坑里的烂石头还臭!” 匡广智也捏着鼻子,口齿不清地说:“像是死了很久的尸体腐烂的味道!” 颜柳却连忙道:“阿智帮我也捂下鼻子!”匡广智勾着颜柳脖子的那只手顺势移到了他脸上,颜柳的嘴唇刚好贴到他的手心下方,温润的唇随着他们纵跃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摩擦着匡广智的手心,没一会儿匡广智便有些受不了地有了反应,颜柳自然感觉到了匡广智的变化,愣了一下,诧异回望,只见匡广智整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在这漫天星河遍野银峰之下竟是别有一番风情。颜柳看得一时忘了回头。 匡广智臊得简直想一头磕死在雪山上,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也顾不得臭了,抬手给了颜柳一巴掌,没好气儿道:“别看了,赶紧赶路!公冶冠玉都跑没影儿了!” “哦!哦!”颜柳简直傻了,愣愣地任匡广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兰衣回头看了一眼那磨磨蹭蹭,黏黏糊糊地两人,对公冶说:“小匡和小颜这样就是在谈恋爱吧?” 公冶‘嗯’一声,心里却想老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谈上恋爱呢?! 兰衣长长地‘哦’了一声,嘴上虽没在说什么,心里却自动将匡广智和颜柳换成了他自己和公冶冠玉,然后,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只因一点,他实在无法想象出自己一脸臊红的模样。兰衣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皮,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过于厚了。 兰衣一路指挥公冶往热的方向跑,直跑到东方出现了鱼白肚,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湖泊前。 那湖在黎明的晨光中呈现出清澈的湛蓝色,湖面上波光涌动,流光溢彩,在这静谧的深山之中,这湖宛如一位隔绝尘世的美人,平静而祥和地沉睡着。 兰衣站在湖畔的百花丛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体里某种灵感一闪而过,如起死回生的脉搏一般令人怦然心动,他顾不得解释,立刻盘膝坐下,于百花怒放的丛中修炼起来。 公冶见此,一句不多说,于兰衣身旁盘膝坐下,安静地为他护法。 只余匡广智和颜柳面面相觑,根本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何事。最终这两人只得躺下睡觉,不多时便相拥而眠。 这一晚上实在是太累了。 第67章 城 湖泊周围的树木高大茂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远处的战斗隔绝在外。这处的灵气十分丰沛,兰衣来到人间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一个特别适合修炼的地方,因此久经磨砺的身体自觉产生了感应,便来不及多说,自动进入了修炼状态。 然而,通灵门与山妖的战斗还在继续。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战斗也进入到了白热化。魂体状的鬼修怕热且怕光,眼见晨光初起,它的焦躁直线上升,此时被困于降魔阵中,挣扎得也越发激励。而通灵门的降魔阵却可借日光取真火,在白天比晚上的威力更强,因此当第一缕晨光乍现之际,附着在降魔阵灵丝上的火焰徒然大增,霎时便将翻涌的黑云完全压制。 黑云中发出一声尖啸,紧接着黑云拢聚,烟气四散,现出阵眼中盘踞挣扎的黑色蛟龙。 蛟龙的实体并未成形,呈半透明的状态,隐约可见体内暗红色灵气的流动。 何瑞灵尊大喝一声:“变阵型!收!” 支撑了一晚上的震院弟子们齐齐发出一声大喝,并将体内的灵力催动到巅峰,灵丝上的火焰随着这一动轰燃爆发,阵型急收,一时间竟如一个燃烧的火球将蛟龙紧缚于内,蛟龙挣脱不得,魂体触上灵丝发出阵阵令人闻之牙酸的'哔哔''吱吱'的声响,暗红的灵气自蛟龙魂体内泄出,却被降魔阵紧紧包裹在火球内,只应得火光像被染成了红色。 火球一点点收缩,蛟龙的尖啸一点点弱了下去。 何瑞灵尊再喝一声:“制!”所有弟子同时发力,硕大的火球一瞬间收缩到大小。 何瑞灵尊第三喝:“鸣!”弟子整齐划一地双手结印,球体表面上浮现出忽明忽暗的咒文,紧接着那金光闪闪的咒文随着弟子们的吟唱开始急速旋转,仿若无数条精钢链条将球体紧紧缚住。 一时间,震院弟子们的吟唱响彻山谷,不多时自球体内部发出震震雷鸣般的轰动,当一切回归平静后,降魔阵已缩小为一枚鹅蛋大小的金球,自高空中直线下落。 何瑞灵尊伸手一抓,喝了声‘回’,那金球便飞入了他的掌中。近看才看清,那所谓的金球竟是由无数条极细的灵丝交织而成,灵丝上咒文混合着烈日真火不断旋转,那耀眼而神圣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最终的降魔阵了。 震院弟子们收了法力,纷纷围拢过来,司徒泽驾驭花粉蝶载着南海灵尊也靠拢过来。 司徒泽道:“师兄,接下来怎么处理?” 何瑞灵尊将金球收入牢布袋,道:“先回师门,向师父复命再说。”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南海灵尊有了些精神,此时道:“之前随本尊来的那些道友,可有找到?” 众人面面相觑,南海灵尊一皱眉,司徒泽忙道:“他们的伙伴还在马车上,想必是折回去与他们汇合了。” 尽管南海灵尊认为兰衣会回去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叹息一声,道:“那便速速去马车那里看看。若是……唉,罢了,想必以他的本事应不至于丧生在此。”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司徒泽却知此事不宜多说,当机立断忙驾驭式神向回飞去。何瑞灵尊一脸懵逼状,皱着眉头跟了上去。 司徒泽虽这样说,却也知道兰衣等人回去找许鸣柏等人的几率不大,因此一路上也想好了说辞。 果然,许鸣柏听说兰衣等人没有随大部队一同回来,立刻就急了,平时一贯好脾气的他,立刻火冒三丈,一把揪向南海灵尊的衣领,却被南海避过,许鸣柏胸膛剧烈起伏,质问道:“人是隋你一同去的,现在你好端端地活着回来了,你竟然还有脸问我人在哪里?” “他们没有回来找你们吗?”话虽这么说,南海神色却也极其尴尬。 “当然没有!”许鸣柏吼完这句后,灵机一动,忽然想到兰衣出发前那晚上说的话,意识到了什么,然而脸上的怒色却未因此好转,反而更胜,一肚子火全发到了南海灵尊身上,就差骂人了。 南海灵尊虽然忍得极其勉强,却也只能勉强忍着,没办法谁让人是他请来的,也是他弄丢的呢。 许鸣柏深谙见好就收,发过火后,开始提条件,道:“人我自己去找,但我家张二哥你们要好好给我伺候着,否则一定让你们通灵门名誉扫地!” “你——”何瑞灵尊哪里听得了这等话,当即就要上去抽人,却被南海灵尊拦下了。何瑞愤愤不兮地瞪着许鸣柏,只听南海灵尊道:“定不付所托。令派十名震院弟子随你同去。” “不必了!让他们俩个随我同行即可!”许鸣柏指着南宫瑾和司徒泽。 南宫瑾自然愿意,他愿意去司徒泽自然也会跟着。 “这……”南海灵尊心想以师父宝贝小师弟的程度,若是小师弟就这么跟着去了,自己和何瑞回去可没法交差,何瑞则是忍无可忍地道:“小师弟不去,十名弟子随你调!” “你当这是买卖人口呢?”许鸣柏也不客气地道,“司徒不去便不去,南宫你必须去!” 南宫瑾忽然笑了,说:“这是自然。” 南海灵尊脸色一变,盯着南宫瑾微微摇头,南宫瑾就当们看见。那样子竟是铁了心要和许鸣柏一同去找人了。 司徒泽黯然地眼神微微一敛,也笑道:“二位师兄莫要担心,就由小弟我代表通灵门去助他们寻人吧,二位师兄辛苦了一晚上,且现行回门派吧,替我向师父捎句话,就说泽儿长大了,让他放心!” 南海和何瑞同时摇头叹息。 许鸣柏见状,点点头,钻进马车,附耳寇兵,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寇兵点点头,钻出马车,对众人道:“我与张二哥随众位回通灵门,许兄弟找到兰衣从钱等人会直接回通灵门与我等汇合。这期间便麻烦众位,叨扰了!” 南海客气地说了句‘无妨’。 就此,大部队兵分两路,司徒泽招出花粉蝶载着许鸣柏和南宫瑾再次飞向那片经历过火海的森林。 火势早已不在,大地被摧残得千疮百孔,浴过火的树木焦黑的残体支愣着指向天空,到处透着死气沉沉的灰败之像。花粉蝶停留在半空中,许鸣柏向下望去,若是有生还者,此时便可一眼看出,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连尸体也没有。 也因此,许鸣柏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南宫瑾沉默着没有说话,司徒泽道:“没有尸体,说明人还活着。” 许鸣柏点点头,明知故问:“那他们会走向何处?” 司徒泽略一沉吟,道:“向浆峡入口的方向找找看。” 许鸣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中却咯噔一下,心想莫非司徒泽知道兰衣本就打算进万里浆峡抓魔兽?! 事实上司徒泽并不知道兰衣的打算,他只是回想昨晚的风势,判断出当时大火蔓延的方向,而万里浆峡正好在大火燎原的反方。 此时,美丽的蓝色湖畔,百花丛中,匡广智和颜柳兀自沉浸在各自美好的梦境中,嘴角微勾,睡得香甜。 兰衣则满头大汗,眉心深锁,显是修炼已经到了极其凶险的境地。此次虽然他是福灵心至,然而受阻的经脉并没有通开,因此灵力憋在灵窍内无法顺利地冲进经脉里,以至于单靠以往的神识意念冥想的方法根本无法顺利进行。灵窍内灵力翻腾,不断冲撞经脉於阻之处,所产生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承受。 这也就是兰衣,若换了另外任何一人,此时早已疼得昏了过去。 公冶冠玉紧张地注视着兰衣的情况,几次心疼得想要出手强行阻止他运功,都被理智强行压了下去。兰衣尚且没有放弃,他又有什么权利替他做这个决定? 或许该说机缘巧合,或许也可算是天道酬勤,总之,待兰衣脸已憋得紫红,全身衣衫湿透之后,那於阻的经脉之间终于被他强硬地扣开了一丝缝隙,一道细如蚕丝般的微弱灵气自兰衣几近沸腾的灵窍中飘然若至,它如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欢快的,急切的,穿过那些於阻多时的经脉缝隙,又如一弯清澈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干枯已久的土地,令兰衣快要枯萎的经脉获得了一线生机。 虽然这丝灵力又小又细,从数量上看可以算是微不足道,但对兰衣来说这也一样是久旱逢甘霖,宛若新生一般的欣喜。 就是这一丝灵力,令兰衣整个人的状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着变化。原本憋得紫红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整个人的皮肤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粉般闪闪发亮。原本庞大的身体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眨眼之间便缩了一半,黑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披散了下来,此时迎风飞舞,竟有种庄严之中说不出的别样风流。 身体的变化令原本合体的衣衫松散开来,露出俩侧圆润的肩膀。 公冶冠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喉头耸动,竟是有些口干舌燥的意思。 兰衣闭着双眼,引着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灵气行走三个周天,终于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来。 然而,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秒,他还没来得及审视自己,便被公冶猛地一扑,推到在了花丛中。 兰衣怒,张嘴要吼,又被公冶堵得结结实实。公冶的吻急切霸道又狂野,直将兰衣亲得七晕八素,忘了刚刚想说什么。 兰衣的衣服反正已经松散得不能再穿,倒是省去了公冶很多麻烦,他直接将兰衣自一地衣衫中扯出来,打横抱着,跳进了湖里。 湖水温热,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刺骨。公冶抱着兰衣半个身子沉在湖水中,手掌下的身子皮肤光滑细腻如绸缎一般令人爱不释手。公冶一手紧紧扣住兰衣的腰,另一手则放肆地捏着他的下巴,以方便自己长舌直入,在他的口腔中肆意驰骋。 湖面上响起两人接吻的‘啧啧’声,湖面下两个棍子互相摩擦,公冶更是有意调拨兰衣,没一会儿兰衣便软倒在他怀里,由着他在自己身上胡乱作为,没力气反抗了。 不多时水波一圈圈荡开,兰衣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你发什么神经,啊——” 公冶闭口不言,只用行动告诉他,老子想干你! 任谁被一根大棍子来回伺候了整整一个时辰都会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的是那棍子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我特么——啊——”兰衣骂人的话被公冶一棍子捅得支离破碎,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湖中水波荡漾,春光无限旖旎。岸边百花怒放,蝴蝶成双成对。这是一幅美丽又温馨的画卷,而兰衣那不成调儿的如歌如泣的哼哼仿佛是为这幅画特别定制的背景音乐一样,足足响了三个时辰才停下来。 兰衣昏过去之后,公冶又狠狠几下,终于心满意足地收回大棍,放过了兰衣。他为兰衣清洗过后,用宽大的衣衫将人裹好,放到岸边躺下。手指轻轻摩擦一会儿兰衣熟睡的侧脸,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才反身再次跳进湖里,向湖底游去。 早在刚刚与兰衣行那鱼水之欢时,公冶便察觉出了这湖的不同寻常。此时越近湖底温度越高,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果然,当公冶来到湖底三十丈处,水温已经高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高度。而就在湖底,一道地底巨大裂缝中透出一片桔色的红光,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动,正是久负盛名的万里浆峡。 而看这条裂缝的宽度,显然也只是浆峡的一处支脉。虽只是支脉,可顺藤摸瓜总能找到主干,看来万里浆峡的入口,离此地应是不远了。 公冶仔细观察了一番岩浆的走势,确定了之后赶路的大致方向。 水面上传来兰衣骂骂咧咧的喊声,公冶眼中显出不易察觉的笑意,反脚一蹬,借着水的浮力,纵身一跃,青龙出水般破湖飞出。 匡广智揉着睡眼惺忪,望着公冶,竟一时看得呆住了。 另一边兰衣还在和颜柳抢衣服。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是因为兰衣暴瘦,颜柳刚刚睡醒没认出来,误以为是这湖里的妖怪,竟不顾兰衣还睡着扑到他身上就打。 兰衣现在有了灵力,虽然微弱可好歹也是神始之力,颜柳不过才一动念,兰衣便惊醒了,于是颜柳没有扑到,却被兰衣骂成了疯狗。颜柳不信兰衣说他自己是兰衣,非要扒他衣服验明正身,结果自然又被兰衣骂了一番,这下颜柳也来了脾气,死不承认他是兰衣,还说‘我们家兰衣从钱不可能长这么漂亮,你倒是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啊’这种不死不休的二百五宣言。 兰衣彻底怒了,想也不想一巴掌呼了过去,手腕却被颜柳抓住,用力一扯将他抱住。 兰衣一愣。 匡广智也是一愣。 继而,两人同时阴沉了脸。 颜柳的下场,可想而知。 一阵花瓣飞扬之后,颜柳满头包地趴在地上,连动动手指的力量也没了。 所以说做攻一定要有智慧,同时得罪两只小受,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公冶一身水汽落到岸边,他的脸上虽然看不出阴晴,但经过颜柳时看他那一眼,却成功令徒劳挣扎的颜柳放弃了挣扎,终于理智地选择了装死。 兰衣气哼哼地将宽大的袍子往身上裹了又裹,此时他的皮肤不再是最初那般闪闪发亮,而是呈现出一种内敛的玉质光华,他的体型已从白面馒头变成了一根油条,五官虽还为及在仙界时的三分之一,却也终于令人们看出了一些原形。 匡广智目不转睛地看着兰衣,眼前这人的做派与兰衣从钱一般无二,可以说就是兰衣,然而他的外貌,这,这也实在差太多了?不,应该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匡广智迟疑开口道:“你是兰衣从钱?” 兰衣挑眉,意思非常明显‘不然呢’?若是放在平时,匡广智大概什么都不会多想也就认了,可是同一个动作兰衣这时做出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和诱惑,令匡广智看得不由便红了脸。 匡广智连忙点头,‘哦’了一声。 兰衣却毫不察觉,嘀咕道:“这一个个得都怎么了?神经病!”身上的衣衫怎么整都理不好,兰衣便索性不管了,任锁骨和半个胸膛露着,腰带胡乱一记就要赶路。 这时公冶刚好走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腰带,将他拎回来,兰衣愤怒地回头瞪他,却被公冶轻柔地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兰衣想起刚刚在水里的一幕,脸竟然有些发热,莫名其妙地扭回头去,任公冶为他整理衣衫,没再发火。 片刻后,公冶将兰衣裹成了一丝不露的粽子,抬手在兰衣背上一字一字地写道:“湖底有浆峡枝干,入口应在西北方向,去吗?” “当然去!”兰衣道。 “背你怕你疼,我抱你去。”公冶写完,不等兰衣回答,便将人打横抱起,顺便微微低头,轻轻吻了下他的唇。 兰衣顺势将脸埋进公冶怀里,他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人了,为什么刚刚不咬他啊啊啊啊啊?!!! 他们身后,颜柳鼻青脸肿地追着匡广智解释,匡广智根本不理他,兀自提气追着公冶而去。 第68章 城 越往西北方向走,气温越高,至跑出十里之外,除了公冶其余三人全部汗流浃背,吐着舌头热成了狗。 “我要脱衣服!”兰衣不耐烦地说。 公冶瞪着他,两息后道:“不许!” “我自己脱,要你管?放我下来!”兰衣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开始扑腾。 公冶冠玉强势不理,深吸一口气,速度立刻加快了两倍。 颜柳哀嚎一声,只得认命地跟上。 此时,司徒泽驾驭花粉蝶式神刚好飞到百花丛上空,南宫瑾眼尖地看到一件被花枝勾住的雪白里衣正妖娆地迎风招展着,他立刻指着下方对司徒泽道:“看那儿!下去看看!” 许鸣柏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兰衣从钱的衣服,一颗心瞬间揪了起来。 花粉蝶降落,南宫瑾第一个跳下去,拾起那件里衣,放在鼻下闻了闻,皱眉道:“怎么好大的汗味?” 司徒泽将那袍子一把夺过来,看也没看直接扔给了许鸣柏,道:“认得出是谁的吗?” 许鸣柏当然早就认出来是谁的了,“应是从钱的。” “他干了什么,出了这么多汗?”南宫瑾有些担忧地问许鸣柏,许鸣柏又不是兰衣从钱肚子里的寄生虫,自然是不知道的。 司徒泽压着心中不爽,道:“既然衣裳只有汗味没有血气,想来应是安全的。此处已近浆峡入口,我猜他们定然是去了那处。” 许鸣柏却忽然灵机一动,唱起了反调,说:“也不一定,说不定他们正在不远处寻那些猎户。你们不了解从钱那人,他虽然看着不着调,却是个守信之人。他答应别人的事都会尽力做到。” “既然如此,我们边向入口走边沿路寻找,或许还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呢。”南宫瑾倒是认同许鸣柏这一说法。 司徒泽想了想,点头答应,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许鸣柏一眼。 许鸣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扭过头去。 他们这边缓慢搜索,兰衣那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气冲到了浆峡入口。入口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前面没路了,山脊到了这里成了一处断崖。然而断崖之下则是滚滚沸腾的金桔色的岩浆。 岩浆如一条长河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流到哪里去。水汽在这里腾腾蒸发,目之所及都是雾蒙蒙一片。 颜柳拄着膝盖,大口喘气,显是体力透支得够呛,但看到这等景象却还是‘妈呀’一声,哀嚎道:“这怎么走啊?人跳下去还不直接熟个外焦里嫩!!” 兰衣终于挣脱了公冶的束缚,此时正坐在地上边脱外袍边不耐烦地说:“废话真多,你脖子上长的那叫脑子不叫包子,你就不能好好想想!” 颜柳喘着气摆手,表示你爱说啥说啥,老子累死了,不想跟你吵。 兰衣狠狠瞪他一眼。 这时,公冶一语惊人,道:“下。” “不会吧?”颜柳又怪叫一声。 匡广智支撑着瘫软的身体自地上爬起来,疑惑地向公冶所指之处看去,只见陡峭的悬崖上竟然刻着一节节蜿蜒向下的石梯,石梯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而一旁的峭壁上还巧妙地打了一个个能容人一臂进出的石洞,想来是做梯之人为了安全起见留下的扶手。 虽然如此,匡广智依旧皱眉道:“只怕这底下的温度,咱们依旧承受不住!” 兰衣终于把外袍脱了,听了这话,笑了一声,说:“有什么好承受的,我们又不走那儿!” “???”匡广智不明所以,再问,兰衣却只是笑,不多说。 颜柳边嘀咕兰衣神神秘秘的边跟着众人翻下悬崖跃上石梯。公冶冠玉打头阵,兰衣和匡广智居中,颜柳殿后。几人沿着石梯向下走了大约百余丈,不远处出现了一座拱形的石门,石梯刚好延伸到石门外的平台上,几人加快脚步越上平台。 至此他们才看清石门拱形的门洞边上刻满了古朴的雕纹,匡广智和颜柳看不懂,兰衣却十分明白,那些乃是万余年前通用的兽语,这些兽语翻译过来便是一句话:浆峡有际,万兽无疆,非我族类,擅入无门。乃是警告擅闯者三思而后行。 如今门洞下的大门被推开了一扇,显然在兰衣等人之前有人先一步闯了进去。 兰衣摸着下巴,端详另一扇关着的大门上的半个浮雕兽头,啧啧道:“这刻匠手艺也太好了些,伏敖那个胆小鬼哪儿有这么威风?!啧!” 颜柳撇撇嘴,心道兰衣真是爱吹牛,说得好像他认识兽神似得。公冶则对兰衣这种无聊的感叹完全无视,他一分钟也不想耽误,迈开大步第一个走了进去,颜柳忙拉上匡广智跟上公冶步伐。匡广智见兰衣还在欣赏雕像,只得回头喊道:“从钱,走啦,快来!” “哦,哦!”兰衣回过神来的时候,三人的身影已经渐渐融进了黑暗里,他连忙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进入洞里,温度徒然下降,隐约可闻滴水之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潮气,令人闻了之后,总有种憋闷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颜柳小声说:“公冶前辈,我总觉得这洞里十分不对劲。” “嗯?”公冶道。 这时,兰衣不厚道地嘿笑了声,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莫不是你胆小怕了?” 颜柳却难得严肃地说:“从钱,我不开玩笑,我是真的觉得很不对劲。我,我我,我觉得脚下的地越来越软了!诶?”颜柳说完就是一愣,脚下不知怎么踩得,整只靴子都陷入了地面里,“妈呀!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兰衣哈哈大笑,其余三人全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匡广智脸色苍白,只因他也遇到了和颜柳同样的状况,他相信兰衣也一样遇到了,也因此,他完全无法理解兰衣这笑意是从何而来。 兰衣笑够了,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才好心给他们解释,道:“脚下软很正常啊,因为这个山洞原本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山洞,我们现在是在八岐蛇的腹中!” “什么?!”颜柳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大惊小怪!”兰衣拍了颜柳脑门一下,兀自往前走去,边走边道:“万余年前八岐蛇王与兽神伏敖为争老大打架输了,从此立下血誓,为报兽神不杀之恩,八岐一门十二部永世守卫浆峡大门,保卫浆峡众生安宁避世。而这十二门的首领更是以身祭道,甘愿受切尾之痛,穿肠之苦,以此修行,积攒功德。” “啊?”颜柳和匡广智一时傻了眼,继而两人不约而同小心翼翼地将下陷的靴子拔了出来,颜柳甚至双掌核实,态度极其虔诚地忏悔道:“八岐大首领您一定要原谅我啊,我只是个小小剑修,我不是有意踩疼您的,您可千万不要动怒啊……” 兰衣简直无语,心想自己好歹也是药神,当年那两货打架还是请得自己给当得裁判,现在自己带几个人进浆峡玩儿玩儿,不要说这十二首领,就是他们的头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啊?颜柳这厮实在是给自己丢人!不过转念一想也罢,颜柳胆小归胆小,总之是发自善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想来于大局无关,也就随他去了。 或许真是颜柳的忏悔起到了作用,或许是他们走的路段已经不同,之后的地面渐渐变得坚硬起来,再没有出现之前那种深一脚浅一脚的状况了。 颜、匡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匡广智虽然没有出声,但在心里也如颜柳一般默念了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当一股温和的风迎面吹来,眼前视野也随之明亮起来,众人连忙闭眼,再睁开眼时,周围已是另一番天地。 第69章 城 此时,他们站在半山腰的另一块平台上,目之所及,景象早已不是之前那片冰冷苍白的雪海,而是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远处的云与天形成白与蓝的鲜明对比,蓝天之下是一望无际的桔红色浆海,那桔色极其明亮,映得天际一片彩霞。海岸边的沙滩是洁白色的,在金色的阳光下那反射出的色彩极为漂亮。众人站在高处望去,宛如碎金一般耀眼。 白色的沙滩周围是参天的高大植被,颜色鲜亮并非单一的绿色,还有许多巨大的蘑菇一样的植物挺拔而起,莹白色如玉石一般的质地,如一个个巨大的灯笼将整个林间点亮。 平台下方的山壁上附着了许多如桔红云朵般的植物上面布满黑色的斑点,看上去既神秘又诡异。 两只通体碧绿,外形似麒麟兽般的生物在山崖下的参天古植间鸾颈相交,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颜柳看得有些傻眼,更怕那巨大的妖怪发现他似得,急忙跑到兰衣身后,扒着人家肩膀,小声问:“那,那那,那是什么玩儿意?吃人不?” 兰衣嫌弃地狠狠拍了下他的爪子,皱眉道:“那是魔夜叉,放心他不吃你!看到那些白色发光的东西没?”兰衣指着那些玉质的巨大蘑菇样植物,见颜柳傻乎乎点头,道:“那叫天伞馍,别看长得像颗大蘑菇那可是实打实的魔妖兽,只不过他们成年之前和妖兽一样多数都在沉睡,因此成了魔夜叉的口粮,而魔夜叉也总是在天伞馍的老巢周围安家落户,别的魔兽若要想吃天伞馍还要过了魔夜叉那关才行!” 颜柳挠着脑袋问:“魔妖兽?那不就是魔兽和妖兽的杂种么?这也行?” 兰衣瞪他一眼意思是少说废话,之后便皱眉对公冶和匡广智道:“咱们进来的这地界不太好,要去九尾天凤的地盘还得横渡桔海,咱们没有桔梗船,只能飞过去,四级修道者需要七日,咱们几个的修为都不高,估计三七二十一日都未必能到,唉,还是算了吧,在这附近溜达溜达,咱们就回去吧!” 兰衣叹气,颜、匡二人也跟着沉默,公冶却拉住了兰衣的手,兰衣抬头看他,他便拍拍自己的胸脯,兰衣失笑,摇头道:“算了,算了,以后有机会还可以来,咱们就在这附近转转吧,难得来一趟!”说完他挣开公冶冠玉的手,走到平台边向下探视。 那些长在悬崖上的云朵装植物倒是可以作为攀爬的支撑,正在兰衣思考如何利用这些植物下去的时候,腰上突然一紧,竟是公冶冠玉将他拦腰抱了起来,兰衣还来不及惊呼,公冶已经抱着他飞身跳下悬崖。 颜柳见此瞬觉亚历山大,匡广智一声不吭走到平台边就要往下跳,被颜柳一声怪叫给拉住了,之后颜柳就如豁出去一样,抱起匡广智就跟着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后,颜柳才发现,这山崖下的气流十分怪异,越接近地面气流的冲击越强,人反而被反冲着向天上冲去,要落下,反而需用力踩进气流之中,也因此颜柳落到地面上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摔折胳膊腿儿,而是非常意外地被气流吹得向后直接撞到了山崖根儿底下。 还好这货在被撞上之前,还记得把匡广智从背上拉进怀里,不然匡广智绝对会成为毫无反抗之力的超级肉垫。 反观公冶和兰衣,此时已经不知飞去了哪里,风太大吹得颜柳根本睁不开眼睛,这会儿他终于后悔刚刚逞强的行为了,他开始和匡广智商量他们还爬回刚刚的平台等兰衣和公冶回来,这个提议在无法战胜的大风面前,匡广智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好不容易跳下来的两人又开始往回爬。 而这个时候的兰衣,则舒服地躺在公冶的怀里,正感受着公冶脚踏气流如踩在棉花上的那阵阵舒缓的颠簸,兰衣简直快要睡着了。 公冶时刻关注着兰衣,此时见他舒服地眯着眼,立刻心情大好。脚下的气流宛如一条看不见的空中河流,每一下颠簸再落下之后他们的前进方向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及至他们随着这股气流,不声不响地绕过天伞馍和魔夜叉的地盘来到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之上,公冶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这气流似是知道他们来了,并有意要将他们带到某处一般,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绕过了所有可能遇到的魔兽。 公冶停下了脚步,稳住身形不再颠簸。兰衣擦觉到异样,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怎么了?”兰衣诧异地问。 三息后,公冶道:“不太对。” “什么?”兰衣揉着眼睛坐直身体,四下一看惊讶道:“什么时候咱们竟然到了百花佃?这地方不是应该在桔海的对岸吗?” 公冶摇摇头,兰衣恍悟,说:“这气流有问题?” 公冶点头沉吟,数息后道:“似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那个控制了这气流的东西,好似在邀请我们。” “御空之术?!”兰衣大惊,烦躁道:“不会吧,我这才刚恢复了一头发丝儿的灵力啊?应该感应不到才对……!”话到此处,兰衣忽然抬头去看公冶,审视他,问:“你到底修炼到了什么程度?” 公冶不想欺骗兰衣,可这时候也不容他解释,于是只得摇摇头一言不发。 兰衣见公冶这个态度,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很不痛快,推了他的胸口一把,挣扎着就要下来自己走。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阵如闷鼓一样的声响。 兰衣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和公冶闹别扭了,连忙拍着他的肩膀,急道:“快飞起来,你不是可以飞吗?马上离开这股气流,厉害的家伙要出来了,咱们打不过的!快跳起来啊!快!” 公冶双膝微屈,一个用力冲上云霄。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自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渐渐变大,那变化的速度极快,等到兰衣于空中完全看清它的模样,那家伙已经冲到了他们刚刚停留的地方。 第70章 城 居高临下看去,这个冲过来的大家伙简直就是一座会移动的山峰,他低着头鼻孔喷出一股股强劲的气息,地面上因此被吹起来的草屑漫天飞舞,久久落不下来,他耷拉着尾巴,脊背却高高隆起,令他从头到尾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倒置的‘v’型,又如一张拉满的弓,好似随时会向空中射出一记冷箭。 兰衣靠在公冶怀中眯眼向下看,越看越觉得这个黑乎乎的大家伙眼熟,直到那家伙抬起头,甩出一条长长的鼻子,昂天长啸,兰衣才脱口道:“蛮石象祖!” 公冶只‘嗯’了一声,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光是看看就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物放在眼里。 兰衣见公冶如此,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你能打败他?” 公冶看了兰衣一眼,没有回答。其实,这个时候公冶基本已经知道这个家伙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而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此时公冶却又不便向兰衣解释。 这件事,还要从万余年前的那场兽神之争说起。那时八岐蛇王与兽神伏傲打架输了,虽然八岐蛇族因为十二首领的献身行为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影响,但是他们底下的众多兽族支持者却没有同样幸免。纵使在兽神伏傲明令不可滥杀无辜,可排挤却是不可避免的。那时候,被排挤的兽族中最惨的便是这蛮石一支,几乎到了要被赶出浆峡的地步。若问,蛮石象祖体型如此庞大,难道还不会抵抗吗?这个嘛,要看跟谁比,跟人类修仙者比,蛮石象祖的体型自然是庞大无比,可这种体型放在怪物众多的魔兽族里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比蛮石象祖体型大的魔兽在浆峡深处比比皆是,他们被排挤至此,绝非不可能。 兰衣作为两大神兽决斗的见证人,事后便回了仙界。蛮石象祖被排挤到最后曾经多次给兽神送信求救皆被其手下截获,走投无路之际他们想起了那位与兽神伏傲关系亲密的药神,便想方设法向仙界送信,这封求救信辗转几番落到了剑神公禹手里,那时候公禹因为一些小事惹恼了兰衣,两人正在冷战,别人托公禹给兰衣送信,公禹自然不能说‘老子被他嫌弃了,见不到人’之类的自揭老底的话,因此便直接出面,来到浆峡为蛮石象祖一族解决危机。 公禹解决事情的手法十分直接,招呼也不和伏傲打一声,便带着蛮石一族直接打回了原驻地,将那些张牙舞爪前来挑衅的各魔兽族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甚至那些逃回去找伏傲哭诉蛮石一族联通外人打算造反的魔兽们,在伏傲亲自出马与剑神相见之后,全部被盛怒的伏傲又给狠狠教训了一顿。 也因为有这个前因,剑神作为蛮石一族的大恩人,连带着后世的剑修们也跟着沾了不知道多少光。这数万年来凡是擅自闯进万里浆峡的修仙者们,少有生还,若是有人做过统计,则不难发现,在那些生还者中至少有八成以上都是剑修,这一结果可以说蛮石象祖功不可没。 然而,此刻在兰衣与公冶冠玉眼前的这只蛮石象祖其修为兰衣尚看不清楚,可公冶却看得明白,他距离成神仅一步之遥。 这等修为能够分别出他此刻这缕魂魄自然不足为奇。公冶听着他那激动中带着无限感慨的长啸,心中忽然柔软下来。而下一刻他便抱着兰衣稳稳落在了他那昂起的脖颈上。 兰衣连忙推了下公冶,小声怒道:“你疯了?” 公冶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让兰衣放心。 兰衣狐疑地看了公冶一眼,紧接着就连兰衣也感觉到了,随着他们的下落那蛮石象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殊荣一般,兴奋地颤抖了好一阵,才兴高采烈地撒欢一般向浆峡深处跑去。 风声在耳畔呼呼地响,兰衣紧紧抱着公冶,埋首在他胸前闷闷地说:“你是不是能听懂兽语?他要带我们去哪儿?” 等了四息,公冶冠玉才道:“九尾天凤。” 兰衣瞬间闭嘴不再啰嗦了。可他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小嘀咕,比如,公冶冠玉这家伙的修为到底有多高?比如,这家伙平时不多言不多语儿的,关键时刻却总有用不完的看家本领和奇遇,他到底是什么人?再比如,他似乎非常喜欢他,他是不是也该豁出去和他谈场惊叹地泣鬼神的恋爱?可是如果恋爱了,万一自己灵力恢复就得回仙界,而公冶冠玉却因为谈恋爱耽误了修行最后没能成仙,那自己岂不是还要经历仙人两隔之苦? 想到这处,兰衣忽然愣了下,随即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公冶一眼,玛的!老子这是操得什么心?他成不成仙关我屁事! 公冶被瞪,不明所以,连忙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兰衣的后脑勺,之后见兰衣的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兰衣想哭得心都有,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莫名其妙这么没出息! 蛮石象祖这一族或许攻击力不是最强的,速度却绝对可以在万里浆峡中排上号。修炼到这只蛮石象祖的境界,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灵力超越光速,制造出空间与空间的隧道,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个本应该生活在桔海彼岸的物种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一阵热浪袭来,兰衣再睁开眼,四周已经又换了一番景象。 这里的色彩已不似之前那般绚丽,而是在满眼嫩绿的大基调下,显得更加幽静。鸟儿的鸣叫之声清晰悦耳,阳光自天空倾撒下来,宛如轻纱一般柔和。 ‘咦,这就穿过了桔海?’兰衣忍不住惊叹一声。 蛮石象祖似是听懂了兰衣的话,立刻甩起长鼻子,得意地叫了一声。 兰衣‘嘿’一声,一瞬间被勾起了兴趣,伸出手指戳戳象祖脖子上硬得和石头差不多的皮,说:“你能听懂人话?” 象祖轻叫一声——废话,当然能听懂! 兰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在嘿嘿笑。 公冶却悄悄拍了拍象祖的皮,警告他,兰衣是他的人,让他客气点! 象祖立刻乖顺地甩了甩鼻子。 兰衣好奇问公冶:“他刚刚在说什么?” 公冶定定地看着兰衣,好一会儿才道:“说你是我媳妇。” 兰衣:“……” 象祖‘噗’一声,似乎笑喷了。 兰衣却没心思再关注象祖,事实上,自公冶刚刚盯着他起,他便不直觉地扭头看向了别处,这个姿势并不舒服,然而若要舒服势必要对上公冶的眼眸,为了不与公冶对视,兰衣任性地选择了坚持。 而坚持的结果就是,当天空中出现第一只通体鎏金般的大鸟时,兰衣一个兴奋坐起来,立刻扭到了脖子。只听他哎哟一声嚎,龇牙咧嘴地又跌回了公冶的怀里。 公冶眼眸带着淡淡笑意,耐心地帮兰衣揉脖子。蛮石象祖则像是与公冶心有灵犀一般,根本不需公冶吩咐,便加快了脚步,向着远处的一颗巨大古树跑去。 之所以叫巨大古树,是因为那棵树真的很巨大,巨大到什么程度呢,可以说高耸入云,而他的古老便是从那无法丈量的树围上可以看出,这棵树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 “通云古树。”兰衣运用仅有的一丝灵力,好歹冲开了脖子处的於阻,此时揉着脖子坐起来,感慨道:“没想到,这树真的还在。” 公冶‘嗯’一声,仿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兰衣望着古树那一排排独具特色的横线一般整齐的枝干,暗自盘算着要怎么爬到第九百九十九根上去,因此九尾天凤的巢穴刚好就在那一枝上面。 然而这件事在蛮石象祖面前似乎根本就不叫事。他没用多久便跑到了大树下面,他的脑袋再次低了下去,长长的鼻子卷成一盘,两个硕大的鼻孔向上开始喷气,气流带起的风将公冶和兰衣凭空托了起来。 兰衣兴奋地大笑一声,公冶眼眸中的淡笑似乎也深了一些。 而蛮石象祖就像一个真正的大马力鼓风机,制造的气流十分给力,简直就像是瀑布一样的冲击力,拖着兰衣和公冶不断上升,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阴影。 那是九尾天凤的巢。没有想象中的华丽,只是简单的树枝的堆砌,若非个头够大,兰衣简直要认为这就是最普通的鸟窝。 公冶一直在抬头目测距离,当离第九百九十九根枝丫还有不足百丈之际,公冶抱紧兰衣纵身一弹,便如一颗石子般眨眼功夫便跳进了那个巨大的鸟巢里。此时的鸟巢里正窝着四只天鹅大小的雏鸟,蛋壳的碎片撒得到处都是,两人踩中蛋壳发出清脆的声响,四只雏鸟警觉地醒了过来。 这几只雏鸟显然是刚出生不久,个个一身黄色的绒毛,漆黑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两人,显得呆头呆脑的。 兰衣再也忍不住了,发出放肆地□□,如一个遇见了花姑娘的采花大盗般,撸起袖子便向小黄鸟们冲了过去。 嘴里还说着:“宝贝儿啊心肝儿,大爷历尽九死一生终于找到你们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冶目光烁烁盯着兰衣崛起的屁股,心里默默地重复兰衣刚刚说的这句话。 小黄鸟们不明所以,但可以感觉到兰衣那如狼似虎般的渴望,立刻觉察出了危险,扑棱着翅膀无比艰难地向四周爬去,嘴里发出细软的鸣叫声,似乎在呼唤母亲——家里来了怪蜀黍,你赶紧回来啊! 一只个头最小,躲得最慢的小天凤没能躲过兰衣的魔爪,被兰衣紧紧抱进了怀里。兰衣狠狠亲了它一下,遭到了小天凤及其不给面子的嫌弃——小天风直接在他的怀里拉了一泡屎,并且那屎落到窝里时还溅起了一点儿到兰衣的靴子上。而兰衣此时早就乐开了花儿,根本没注意。 公冶却是看到了这一幕,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他走到兰衣身旁,拉出他挂在脖子上的金锁,开启封印,自光洞中取出了一颗卧悬胆。 兰衣连忙叫道:“别给它吃这个,等它再大点儿才能喂。” “味道。”顿了一息,公冶道。 兰衣明白公冶是想要掩盖他们的作案现场,几乎想也没想便拿出四颗滚江白的蛇胆喂给了雏凤们。他怀里的这知别看个头小,貌似智商还是这几只里发育最好的,它先是歪着脑袋看了看眼前这颗黑不拉几的石头样物体,又回头看了看其余兄弟姐妹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这才一口衔住吞了下去。 兰衣见他们都吃了,满意地一点头,又拿出一颗胆扔给公冶,道:“捏碎了吧。” 公冶会意,收了光洞,抱起兰衣,将蛇胆抛下去,同时一道剑气射出,蛇胆于巢的上方碎裂,胆汁撒得到处都是。 兰衣却看得只皱眉,说:“你这样岂不是还留下了剑气?” 公冶想了想,摇摇头,示意无妨。 兰衣哼一声,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遂有些无聊地道:“有些人就是秘密多,算了!” 公冶张张嘴,似乎急切地想解释什么,可惜这事要解释清楚也不知道他需要续气多久,只得先暗自记下,准备之后跟他好好解释。 两人踩着气流,再次落到蛮石象祖的脖子上,兰衣摸着怀里渐渐熟睡的小黄鸟,终究还是一狠心令公冶再次开启光洞,将雏凤放进了光洞里。 回程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之前那只九尾天凤,这次那天凤并没有无视他们,而是在他们头顶盘恒了好一会儿才离去。天凤离去后,蛮石象祖立刻加快了速度,身体又如之前那般兴奋地抖了好一会儿。兰衣觉得他就像一个老实了一辈子的人在快要作古之前终于干了一件平时最不老实的事,从而体会了一把当坏人的快感。 当然,兰衣是体会不到当坏人有什么快感的,反正他都当习惯了。 这次兰衣没有被公冶抱着,因此当蛮石象祖打开时光门的时候兰衣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热浪扑面的感觉。与此同时,来自古树的一声亢奋的尖啸令兰衣又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直到他们回到了桔海另一边,兰衣还在想,这知九尾天凤不会是神经病吧?既然发现丢了孩子,为什么他不是发怒,而是兴奋呢?他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兰衣问公冶,“你说是不是九尾天凤一直暗恋滚江白,但是由于种族限制一直不能在一起,所以当他发现滚江白终于按耐不住跑来偷自己孩子,之后两人终于又借口见面了,高兴疯了?” 公冶冠玉:“……” 兰衣也知道自己这个推断简直是扯淡,面对公冶的无言以对,扯了下嘴角,突然就愣住了,他惊讶地看向公冶,不敢置信地说:“难道九尾天凤暗恋的人是你?你留下那道剑气就是为了让他知道你带走了他的孩子?” 这次,公冶想了想,摇了摇头,见兰衣似乎松了一口气,公冶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勾了起来。 蛮石象祖:“……”他根本无法理解剑神大人选择配偶的标准。 这次,蛮石象祖将两人送到距离悬崖平台五里地处才停下脚步,他有些依依不舍地用气流将两人托了起来,公冶却将兰衣单独放在了气流上,独自跳到象祖硕大的脑袋上,弯腰用手指写了两行字——保持初心,必能登仙。他是药神,只可自知。 公冶写完便跳了回去,一把将兰衣横抱起来,而他们脚下的气流却久久未动。蛮石象祖好似真的化成了蛮石,震惊得忘记了呼吸。 公冶只好抽出腰间黑剑,催动灵力,注入黑剑,那剑便自动飞到了他的脚下供他踩着。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兰衣靠在公冶肩上快要睡着了,蛮石象祖才像回光返照一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鸣啸,显然已经激动到无以复加。 公冶感念他的感恩之心,等到他回过神,才冲他挥手又指向远方。象祖再不敢失礼,连忙放出气流,供公冶踩踏着送他们回平台。 公冶将黑剑再次收回腰间,不是不能御剑飞回去,而是在剑门中五级剑修才可开始学习御剑飞行,他并不想这么快便被人关注。 平台之上,颜柳和匡广智互相靠着,已经快要睡着了。平台之下,兰衣一边随着气流升高,一边随手摘着峭壁上的云朵样的植物,这个不过举手之劳,回去可以分给小弟们熬汤喝。 四人终于再次汇合,颜柳看到两人回来,立刻就要热泪盈眶地扑上来,被兰衣伸出一指抵着脑门推开了。颜柳揉着脑门哀怨地瞪着兰衣,兰衣却很是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两个袖带中的礼物给他看。 果然,颜柳砸砸嘴,问:“能吃吗?” 兰衣道:“当然!” “那还行!”他说完后脑勺又莫名其妙挨了匡广智狠狠一下,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自己揉。 匡广智却说:“这是药材,不是那些随处可见的山珍海味!” “好好好,我不吃了,都留给你!”颜柳连忙道。 匡广智瞪他一眼,没说话。 四个人吵吵闹闹地原路返回,这次颜柳有了经验不再胆小儿,但依然走得小心翼翼。 终于再次回到了昆仑山地界,兰衣呼了口气,望着远处那一座座雪山,忽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可惜这种感慨对兰衣来说,只存在了一瞬间,他还没来得及假装伤春悲秋,公冶便抱着他极快地冲下了山去。 颜柳也不含糊,这次连问也没问匡广智,直接抱起人跟了上去。 原因不用猜也知道,公冶定是发现了什么。公冶冠玉确实发现许鸣柏等人已经快要找到这里。 第71章 城 话说许鸣柏伙同司徒泽和南宫瑾一路找人,这一路小许同志本着为兰衣争取行动时间的私心,那真是各种磨磨蹭蹭,各种磨磨唧唧,明明十几步就能走过去的路,他偏偏磨蹭着要走出几十步,司徒泽不耐烦一个劲儿促他,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我与兰衣从钱情深义重,既然是找他,自然是犄角旮旯也不放过,要仔仔细细地找的!’ 司徒泽无语凝噎完全拿他没办法。 偏生南宫瑾为了表现出对兰衣从钱的看重,也有样学样儿,跟在许鸣柏身后寸步不离。这状况持续了一路,司徒泽几近抓狂,忍无可忍之下怒吼一声:“你们到底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那两人异口同声,道:“找到兰衣从钱为止!” 正在三人横眉冷对,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的坡下传来一阵高调的大笑声。 听到这声音,许鸣柏和南宫瑾眼眸同时一亮,许鸣柏二话不说,便迎着笑声颠颠儿地跑了过去,而南宫瑾则是克制住了冲过去的冲动,虽然心中激动,脸上却克制得很好,只是盯着那笑声传来的方向,没有发现站在他对面的司徒泽阴沉下来的脸色十分危险。 会如此高调大笑的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兰衣从钱,此时许鸣柏已经一口气冲到他的面前,并二话不说直接跳起狠狠抱了兰衣一下,两人拥抱的那个瞬间,许鸣柏小声道:“山妖已收,二哥和寇大哥随通灵门人回去了。” 兰衣不易察觉地点了下头,随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将许鸣柏糊了下去,嫌弃道:“多大的人了?怎还这么撒娇?” “我这不是见到你高兴的么?”许鸣柏摔得灰头土脸自地上艰难爬起。 “我又没死,有什么可高兴的?”兰衣白他一眼,径自走向司徒泽,公冶看了许鸣柏一眼面无表情地跟上兰衣。许鸣柏被公冶一看没来由就打了一个冷颤,匡广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颜柳揽着许鸣柏,两人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起来。 匡广智突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颜柳连忙推开许鸣柏,许鸣柏遂不及防,再次摔成灰头土脸。 许鸣柏:“……”。 司徒泽的怒火压了一路,此时见到兰衣终于爆发,吼道:“你们就不会沿路留个记号么?害我们找了这许久!!” 兰衣不疾不徐地说:“我们也是受你师父之托,沿途寻找那些猎户,哪儿有功夫留什么记号,再说留了记号若是被猎户发现打草惊蛇岂不前功尽弃?” “猎户呢?”司徒泽咬牙。 兰衣耸肩摊手,无辜道:“这可对不住了,他们已进浆峡,我们几个没追上!” 司徒泽一惊,一把拉住兰衣手臂,忙问:“此话当真?” 不等兰衣说话,公冶早劈下一掌,砍在司徒泽的手腕上,只听司徒泽一声闷哼,抱住之前抓兰衣用的胳膊再也抬不起来,刚刚嚣张的气焰也荡然无存,他惊惧地看着公冶,却听到兰衣笑道:“我骗你做什么?若是你不信,大可追进去找他们啊,不过,你若进浆峡便恕我等不能奉陪了。” 这时,南宫瑾终于开口道:“阿泽不要去,先回师门告诉你师父再做定论。” “嗯。”司徒泽闷闷地应了一声,扭头对兰衣说:“既然如此,还请几位随我速速回师门。” 兰衣无所谓地点点头。 回来的路上,兰衣特别留意了一下之前被南海灵尊扔在雪山路上的猎户身体,发现那身体不见了,料想是南海把那人的灵魂给装了回去,把人带回通灵门总部交差去了。兰衣微微一笑,心道,与南海灵尊这样的人组队连善后的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了,真是一劳永逸。 有司徒泽在,回程自然比来时快了很多。花粉蝶式神一分为三,驮着众人华丽丽地飞过昆仑山,很快便回到了通灵门域内。 眼见就要进山门了,司徒泽突然僵了一下,南宫瑾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张口欲问,司徒泽却很快恢复过来。同时,花粉蝶急急转向,朝着昆仑城内的方向飞去。 兰衣发现不对,高声问道:“怎么回事?” 司徒泽回头看向兰衣,说:“师父临时授命,要我们去玉兰街与大师兄汇合。” “哦?南海灵尊去了玉兰街?”兰衣眼珠一转,忽然说:“那处可有倒卖灵兽的铺子?” “你怎么知道?”司徒泽眼中一时充满了戒备。 兰衣道:“之前灵尊曾跟我提起过,之前那些猎户会进昆仑山怕是就与这铺子有关。” 司徒泽这才卸了戒备,只道:“原来如此,大师兄到是对你信任得很。” 兰衣看着司徒泽但笑不语,司徒泽避开他的视线,于高空中俯视整个昆仑城,他的视线最终汇集到那条种满高大玉兰花树的街道,说:“玉兰街上的花树原本是师父亲手种下的,后天七师兄死了,师父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渐渐的这条街道荒废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里又有了住户,也多了一些铺子,因为师父从不踏足这里,玉兰街在师父面前也成了禁词,没人愿意范师父的忌讳,这条街就成了昆仑城内我通灵门的盲区。这次,猎户私自进浆峡的事情非同小可,想来师父也——” 他话没说完,兰衣已嗤笑一声,道:“猎户进浆峡又不是第一次,之前那么多次他都不管,偏偏这次就上心了?你师父是不是老糊涂了?” “住口!你竟然敢辱蔑家师?!”司徒泽又怒了,瞪着兰衣恨不得立刻吃了他。 兰衣却不惧他,说:“是不是辱蔑了你师父暂且不论,我只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次猎户进浆峡的事情能引起你师父的主意?” “这……”司徒泽还真没想过,一时语噎,只剩看着兰衣干瞪眼的份儿。 兰衣似乎早就料到司徒泽会如此反应,到也不意外,只说:“跟南海灵尊比起来,你还是太嫩了。不信?一会儿你见了他,问问他,他肯定想过这个问题。” 司徒泽狠狠瞪了兰衣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他们已经飞到玉兰街上空,花粉蝶慢慢降落,空气中玉兰花的香气渐渐浓了起来。兰衣用力嗅了两下,眉头微皱。 匡广智和他与公冶在同一只花粉蝶上立刻便察觉出了不对,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兰衣小声说,“味道不对?” 匡广智狐疑,立刻也学着兰衣闻了闻,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只得又小声问道:“除了花香,我没闻出什么不同,你到底闻到了什么?” “没有腥味么?”兰衣诧异地看向匡广智,见匡广智一脸茫然地摇头,忽然想到大概是自己恢复了一丝灵力,嗅觉已不是一般修仙者可比,便道:“算了,先下去看看再说。” 两人正小声说着,花粉蝶已经带着众人稳稳落到了街道上,几袭熟悉的身影立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其中,自然有南海灵尊,除此之外寇兵竟然也在,而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人竟然是多日未见的蓬莱灵尊。蓬莱身后立着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药修服饰,兰衣现在虽只有一丝灵力,却已可看见这人的天灵,三个光圈两朵梅花,已是三级大药师梅,亦三级二品一阶的药修,在昆仑城这地界算是修为不俗。 兰衣不动声色跟着司徒泽快步向南海和蓬莱走去,及近听到他们的对话,蓬莱想被南海阻了多时,此刻口气已有些不耐烦,“既然师父将事情交代给了大师兄,大师兄先过去就是了,师弟眼下受人所托,不得不先忠人之事,还望师兄谅解。”蓬莱说完就要走,却被南海再次截住去路。 只听南海灵尊道:“不过是寻常的清宅法式,何劳师弟大驾亲临,让徒弟们去不就好了?左右是不收钱的,师弟何必这么认真?” 蓬莱脸色一变,回头看那药修一眼,适时止住了他张口欲言,那药修连忙低下头再不敢抬起来看他。 南海灵尊自然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他心中有数,也不多问,拍了拍蓬莱肩膀,道:“师命难为,师弟还是先随师兄去调查吧?” 蓬莱正进退维谷,忽然一瞥看到了向他们走来的司徒泽,那张冷峻的脸立刻如冰雪融化一般露出了笑容,他指着司徒泽对南海道:“大师兄何愁没有帮手?你看那是谁?” 这时,南海灵尊也看到了司徒泽,只得无奈道:“既然师弟有事要忙自去忙便是了,为兄有小师弟帮衬也好!” 蓬莱道:“大师兄放心,带法式一结束,师弟必然赶回来帮衬大师兄。” 南海灵尊点点头,蓬莱已转身迎上司徒泽,视线自兰衣、公冶等人脸上一一扫过,这才道:“几日不见,小师弟不但修为精进了,竟然还结实了这么多高手?真是进步不小。” 司徒泽与他见礼,却不答反问道:“五师兄这是要去哪?” “哦,前些日子答应了这位药店老板要为他店里做法式,今日正吉,便去了结此缘。”蓬莱说得漫不经心,司徒泽也听得毫不在意,只点点头,道了句‘五师兄慢走’,便快步走到南海灵尊面前。 四目相对,司徒泽与南海灵尊无声交流,南海灵尊微微摇头,司徒泽便什么也没说,站到了他身后。 第72章 城 南海灵尊道:“既然如此,那师弟早去早回。” 蓬莱略一点头,带着坐下弟子和那个药店老板转身走了。 直到他们走得没了影儿,司徒泽才开口,道:“大师兄怎会遇到五师兄的?” 南海灵尊说:“这玉兰街与盂兰街纵向相交,五师弟在入门前家便住在盂兰街三十八号,虽说那处如今早已成了废宅,但他每月都会回来看看,今日会在此碰上倒也不足为其。” “哦,原来五师兄还想着那场大火的事呢?”司徒泽入门晚,关于的上面一众师兄的身世他虽然知道,可也了解有限,自然不想南海灵尊这样对门里每个弟子的动向一门清儿。 南海灵尊却没搭话,这蓬莱确实是每月都会回盂兰街三十八号院看看,可他来看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因为忘不了那场灭门之火,那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司徒泽的这个问题,南海不好回答,只是道:“师弟这次寻人归来,想必收获良多?”说完也不等司徒泽回答,直接越过他,走到兰衣面前,抱拳行了一礼,道:“这次我通灵门多亏几位高人出手相助,南海感激不尽。” 兰衣笑呵呵地一挥手,又一巴掌拍到南海肩膀上,道:“灵尊跟我们客气什么,正所谓拿人钱财□□,有灵尊这句话,相信通灵门也不会亏待我们的,是不是?” 南海灵尊嘴角微微一抽,心想这死胖子果然不做亏本的买卖,然后他惊奇地发现,面前这个‘死胖子’似乎变化不小! “你——”南海灵尊诧异地上下打量了兰衣好几遍,最终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唉,这有什么稀罕,我怎么也算是死里逃生,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儿的人了,还好只是掉了些肉不是掉了性命,灵尊就不要笑话我了!”兰衣故作哀伤,半遮俊颜,偷偷地观察南海灵尊的反应,当他成功发现南海灵尊控制不住正在抽搐的半边脸时,心里自然乐开了花。 南海灵尊好一会儿才调整了面部表情,说:“本尊哪里敢笑话你,不过是从未见过如你这般风流人物,此番倒是开了眼界。” 这话很受用,兰衣得意地扭头看向公冶冠玉,被公冶冠玉锋利的眼刀狠狠刮了一下,这才收敛了些,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你这师弟说你们师父让我们来帮忙,怎么样,这次不会又是溜达鬼门关那种危险的任务吧?先说好啊,我这人呢从来不白给人帮忙,要是报酬不合理我和我这些兄弟们还有要事在身,咱们趁早就此别过,好聚好散!” 兰衣这话说得直白又不客气,南海灵尊本也是个暴脾气,此时忍无可忍道:“放心,我通灵门请人帮忙从来不是小家子气!” “哦,既然如此,那你早说呀!对了,怎么不见我家张二哥?”兰衣四下张望,实际却是不断拿眼神去看寇兵。 与兰衣相处多日,寇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有些气闷地道:“二哥的马车现在玉兰客栈里,有通灵门震院的弟子陪着,从钱兄弟放心!我们回来便直接来了这里,还不曾回通灵门!” “你没吃饭?” 兰衣自然听出了寇兵的话外之音,寇兵却没想到兰衣会没头没脑地这么问,寇兵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 只听兰衣气愤地一声吼,却是对南海灵尊,道:“还说通灵门不小家子气?!请人帮忙竟然连饭都不管,我真怀疑等事情了结,你会不会赖账不给!” 南海灵尊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他们自昆仑山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刚一进城便收到誉修掌门通过星盘的传音,令他们速速赶往玉兰街调查召集猎户之人。何止是没吃饭,竟是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就这么在街上游荡了一整天。 南海灵尊尚且克制,司徒泽却听不下去了,他一步站出来,指着兰衣的鼻子怒道:“你这人还有完没完?!不愿意帮忙你走啊?谁拦着你了吗?” 兰衣等得就是这句话,此时竟是毫不含糊地一点头,“既然如此,告辞!”说完,对寇兵一使眼色,转身就走。 公冶、匡广智等人更是连话都不多说一句,立刻跟上。 他们这一行人呼啦啦瞬间走了没影,司徒泽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几句气话似乎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他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南海灵尊的脸色,不出意外已经黑成了锅底。 “大师兄?”司徒泽试探地唤他。 南海灵尊咬着后槽牙道:“此处猎户事件还不知会造成何等影响,若是后果严重又找不到真正的主使之人,他们便是主使!小师弟呀,唉!!” 司徒泽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祸,当即有些急了,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南海灵尊说,“我传音给何瑞令务必看住客栈里的那人,兰衣从钱虽然唯利是图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不会丢下那人不管,定会想法去救他!”又道:“兵分两路,你带上几人去查这条街上的铺子,剩下的人随我去追兰衣从钱!” “好,好好,都听师兄的!”司徒泽有些慌乱地说。 他们这边忙着密谋,没人注意南宫瑾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了。 再说兰衣这边,众兄弟虽是坚定地追随他的脚步却并不表示心中没有疑虑。尤其当寇兵发现兰衣走的方向根本不是去玉兰客栈时,忙拉住他问道:“从钱兄弟这是要去拿儿,我们不是去接张二哥吗?” 兰衣挣开他的手,道:“二哥暂且是安全的,此番弄不好要对上整个通灵门,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做足准备才好脱身!” “此话怎讲?不救二哥了?”寇兵追问不休。 兰衣十分不耐烦,微微眯眼,那张已比之前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的脸蛋上不知为何竟令人有种冰霜暗结之感。 许鸣柏连忙拍了拍寇兵的肩膀,安慰道:“寇兄,这么久你还不知道从钱的为人吗?他岂会是不顾二哥的人?相信他!” 寇兵也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刚刚确实有些过了,忙要解释,就听兰衣哼了一声,道:“少说漂亮话,我就是他想的那种人,我就是不管张二哥了!” 匡广智、许鸣柏,甚至二缺的颜柳都听出来兰衣这句是在说气话,唯独寇兵刚刚松下的那根弦再度绷紧,也不知怎么想得,脑子在那一刻犯了轴,硬生生丢下一句:“那好,既然如此,我去救二哥,你们走吧!” 说完,寇兵甩开众人伸过来相拦的手,提气纵跃着跑了。 兰衣心里自然是生气的,可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寇兵离开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对众人说:“颜柳现在就去联系渡江的船只,小匡和小许随我去找家药铺,公冶你去玉兰客栈将咱们的马车赶出来,随便把病号和傻子带回来吧。” 众人分头行动。 公冶什么也没说,像根真正的木头桩子杵在街上,直到兰衣三人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提气折返回玉兰街的方向。 兰衣带着匡广智和许鸣柏穿街走巷七拐八绕,终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兰衣忽然转身看着拐角处,嗤声喝道:“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你不累么?” 匡广智和许鸣柏听了这话并没有诧异,显然是也感觉到了有人跟踪。拐角处白衣一闪,走出一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对兰衣心怀复杂情绪的南宫瑾。 南宫瑾目光复杂的望着兰衣,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兰衣嘿一声,道:“你跟着我就是要问这个?” 南宫瑾脸上一红,连忙摇摇头,犹豫再三还是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舅舅他们可能要对你出手,可看刚才的情形,你似乎已经猜到了。” “嗯。”兰衣也不避讳他,反而笑问:“你这么吃里扒外地给我送信,就不怕坏了你舅舅的好事,他秋后跟你算账?” 南宫瑾望着兰衣的眼神突然深邃起来,也不说话,那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兰衣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道:“行了,你愿意跟就跟着吧,我们现在时间紧迫,这一时半会儿也教不了你什么。” “我不是——”不是为了要你教我什么。这话南宫瑾适时地打住了,因为他忽然发现以他过往和兰衣的交情结合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算他说他别无所图,反而更像是个笑话。因为不论谁来看,一边是自己的亲舅舅和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一边是几天前自己最看不起的死胖子,自己都应该是站在第一方的阵营里,实在没有任何一点道理选择第二阵营。 然而,兰衣从钱就是那样一个人,他并没有追问南宫瑾的未尽之言,他只是眼含笑意地看了他一眼,便令南宫瑾相信,兰衣从钱是信他的,他明白他心里所想。 南宫瑾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这是他来到昆仑城这么久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开心。 匡广智和许鸣柏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疑惑望向兰衣,而兰衣从钱只留给他们一个圆得非常标致的后脑勺。 四人沉默着有穿过两条小巷,来到一条宽阔的大街上。站在巷口,兰衣突然开口,却是对南宫瑾说,他道:“小瑾在通灵门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通灵门里有一种法术叫撒豆成兵?” 这一句小瑾来得太过突然,南宫瑾完全没有准备以至于整张脸瞬间红透冒烟,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难言的颤抖,他哼哼一般地说:“嗯,听,听过。” “其实,也没什么。”兰衣说完这句后,便带着众人走进一家药店,药店的牌匾上书五个鎏金大字‘颜氏大药堂’。 看到这个名字,匡广智和许鸣柏终于明白之前他们路过那么多家药店,为何兰衣全部过而不入了,因为眼下或许只有颜氏的产业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这个猜测不假,此刻何瑞灵尊接到南海灵尊的星盘传音,已分出了一半震院弟子正满昆仑城地找他们呢。而何瑞灵尊则是留在了玉兰客栈,随时准备迎击前来解救张虎雄的人。